第二章

第二章

原來是付林尋到這邊了。

對我無禮的男子稍稍退後,我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盛宇?」付林看到我們倆,蹙著眉頭問。

原來他們認識?

心猛地一沉,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戲弄了一般,正想奪路逃開,卻被身後的男子一把拽住手腕。

「不許走!」

他霸道地低吼,我反射性的瑟縮,被他拉了回來。

「放開」使勁甩手,可是根本就掙脫不開。

正是尷尬時候,一隻溫暖的手掌搭上了我和他的牽繫處。

「盛宇,蘇先生是我的客人,請你不要太過分了。別忘了,這裏是紐約,不是香港。」

認真的語調,仍不失體統。

我抬眼看他,付林白皙的面龐上,那對鏡片后的黑眸,是彷佛能洞察先機般的凌厲。

「哼。」

男子居然乖乖鬆開我,眯着眼打量起我和身邊的付林,冷冷地丟出一句:「付林,管好你的人。」

直到他抽身離開,我才反應過來那個傢伙是以為我和付林……

「蘇先生,是家父想見你,現在方便嗎?」

付林倒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地,一臉笑意,柔聲問我,我一愣,知道他是故意轉移話題。

「嗯。」點點頭,其實這時候我要是拒絕他,應該不會有什麼困難,可對着那張無邪的笑臉,我就不自主地……

手上傳來人的溫度,是付林,他牽過我的手,朝小廣場方向走去。我很奇怪自己居然也不抗拒,被同性這般親昵接觸竟不覺得噁心。

「他叫李盛宇,是唐人街李家的么子,和我家是世交……」

付林淡淡地說,行到一半時,他側臉對我笑了一記,又道:「他在香港的時候就這個樣子,風流成性……蘇先生那麼漂亮,也難怪,其實不用在意的。」

如同誘哄般輕捏我的掌心,我霎時又漲紅了臉,想甩開他的手,卻又覺得自己如同走火入魔般……貪戀着那份溫度……

走近人群的時候,付林鬆開了我的手。

回魂,我朝四周望了望,看到方才那美貌女郎邊上,站着個英俊男人……

這應該就是她的未婚夫了吧。

「我妹妹矜矜,還有欣堯……他是李盛宇的二哥。」付林介紹道。

雖然我並未聽說過什麼唐人街「李家」,但看起來那個也是來頭不小,能與付氏這般親睦,應該也是門當戶對的人物了。

然後付林也不停留,引着我穿過人群,進入一棟小別墅。

外面看起來其貌不揚,可別墅裏面卻佈置得相當雅緻從玄關到二樓用的木刻雕花木門,擺設是青花的瓷器,門廊轉角擺放着手繪侍女屏風……

光用眼看就知是價值不菲的玩意兒。

「我父親的鄉情很重,辦公室里也全是這些。」

付林這麼說,我才記起那張印有中國結的別緻名片……

付林敲敲門,裏面有人應聲。

「進來。」

旋門進去,我跟在付林身後,然後就看見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那個滿頭銀灰的老人。

那是「付成俊」,「付氏」的真正主人。

那老人抬頭看了我一眼,很有風度地起立,比了比他辦公桌對面空下的那張真皮沙發。

「是蘇先生吧,請坐。」

近看那付家的主事人,雖然年紀大了,唇上的鬍鬚都有了白絲,可他仍是一臉的英氣,身體看上去也硬朗結實。

和我握過手,他習慣性的將雙手迭放,目不斜視地一直看着我,那掛在臉上的笑意,與付林的如出一轍。

果真是父子呢,同樣地氣度不凡。

「蘇先生,你知道嗎,現在的唐人街日趨沒落……人說,那是因為華人不團結,擰不成一股繩。事實也是這樣,要知道光紐約就有大大小小近三百個華人社團。」

付成俊很輕鬆地說,但是神情嚴肅,我看他又把十指交握到一起我對他說的確有耳聞,但我畢竟不是在唐人街長大的華裔,沒有太多感觸。

「現在在紐約定居的華人來自中國各地,時間上有新僑、老僑之分,籍貫上又有廣東、福建、浙江之分,地理上有來自祖國大陸、港台以及東南亞的……」付成俊輕嘆一口氣,繼續道:「的確,要把這麼多生活習慣、文化背景有差異的人硬捆綁在一起生活……絕非易事。」

我見他言辭閃爍,似乎是話中有話。畢竟他叫我來,肯定有他的目的,絕不是找我這個陌生人來發牢騷的。

「付先生,您今日喚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般想到,我便唐突地問。

那老人看了我一眼,朝邊上使了一記眼色……

突然門被輕輕合上,一驚,付林這時候居然掩門出去,我奇怪地把面孔轉向付成俊。

他收到我的疑惑,道:「蘇先生,我希望我們之間的這次對話,只有兩個人知道。」

他的意思是……談話的內容秘密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能聽到嗎?

我突然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自己即將墜入一個陷阱萬劫不復……

其實這種莫名的恐懼,在我剛一進入付林的車中,就已經開始了。

「是這樣,過去法拉盛一直是由白人代表華人利益作為州議員,可紐約州為了公平起見,都會給唐人街華裔們一些名額競選……」

我擰緊了眉不知他想講什麼。

「今年我是候選人之一。」付成俊頓了一下,望進我的眼睛,道:「過去每次都有十多人競選,而且都是互不相讓、票數也很分散……可今年,就只有兩人,我,還有一個白人。」

說到這裏,付成俊就不說了,我知道他是故意要我主動去問。

「那個白人是……」

「倫索·魯道夫。」

我的心臟在聽到「魯道夫」這個姓時,漏跳了一拍!

我立刻明白這個法拉盛的大人物之所以會「召見」我這個丟掉律師執照的失敗者的原因!

「我想你應該知道,魯道夫家族在美國世代從政,倫索是市議員,他的兩個哥哥,一個在緬因州當副州長,還有一個是紐約州的州議員。

「他也是瓊·魯道夫的叔叔……」

最後一句,最為震撼,我已經覺得自己寒毛倒豎。

是的,瓊·魯道夫那個罔顧人命的雜碎!那個讓我變得一無所有的元兇我又怎會忘記他的名字!

但怨恨歸怨恨,我的理智尚存,對於付成俊要我做的……我已經預感到,絕不是充當一個什麼「法律顧問」那麼簡單了。

那老人又對着我笑了,我默默地回望他,掌心已然濕潤……

*

之後又過了半小時,我像挨過了酷刑般,覺得自己彷佛筋疲力竭。

好像虛脫般渾身無力畢竟從中午到現在,我只喝過那杯澀口的咖啡,肚子也餓了,卻沒有心思吃東西。

下樓的時候,付林來接我,這時候正要舉行付家千金的訂婚儀式,所以包括付家家長在內,眾人都到小廣場上去了。

天色已晚,付林說要我先吃點東西,我腹中翻騰,腦子裏一直想着付家主事人所說種種……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食慾。

「那我送你回家吧。」付林提議,我答應了。

回去的途中我一言不發,他也什麼都沒有問,車在聯體別墅前停下時,他又把我送到門口。

「蘇先生,後會有期。」付林的笑別樣動人,讓我心頭一暖,不自覺地也沖他彎彎嘴角。

「後會有期。」

拾著階梯爬向二樓,我腳步沉重,走到門口突然記起,我根本就沒有告訴過付林這邊的地址啊,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正覺得古怪,手裏攥著鑰匙還沒插進鎖眼,那門就猛地從裏面被旋開!

我嚇了一大跳。

只見一張汗濕的俊臉原來是鎮蕭,他颳了鬍子,看上去精神多了。

但這不是重點……問題是:他怎麼會在我的房間里?!

「你在我房間里幹什麼!」

我氣不打一處來地朝他吼道,可沒來得及反應,下一刻便被他擁進了懷裏。

「這麼晚才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關切的聲音不帶遮掩,我身體一僵,鎮蕭越摟越緊,都把我勒痛了!

「放手!」我生生將他推離,這個傻大個根本就沒有聽我講話嘛!

「你難道不知道擅闖民宅是犯法的嗎?」我生氣地點點他的胸口,這才發現鎮蕭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嗯警服?

「你是警察?」我皺了皺眉頭,問。

「是……」

這讓我有點意外。

「那你身為警察就更應該守法還是說,美國政府特許警察擅闖納稅人的房間么?!」

「蘇狄。」他的表情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大掌撈過我的手,說:「我不是在電話里說讓我準備晚餐的么,你當時也答應,可是一直都沒動靜,我還以為你……」

他這麼一說,我才記起他是在電話里問過我要吃什麼,可那時沒在意。

這樣一來,就是我不對了,剛才還那麼氣勢洶洶,根本就不給他留一點面子……

「抱歉,今天我心情不太好。」

臉熱了,垂首時發現他的手還包着我的。迅速將之抽離!

他沒有為難我,只是從門裏走出來,給我讓開了道。

「吃過了么,晚餐……」

「我不餓,謝謝。」他對我那麼好,我只會覺得更難堪,可我剛說完,那不爭氣的肚子就囂張地叫起來。

「咕嚕嚕……」

只聽鎮蕭輕笑一記,我抬頭看他,俊朗的面孔上閃過一絲促狹。

「放心吧,我沒有在飯菜里下毒。」

搭上我的肩,他轉身將我帶入房內。

肩頭微熱,感覺好似被寵溺,我這回沒有抗拒。

準備的晚餐沒有動過,現在都已經涼了,鎮蕭拿去加熱,我就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電視。

從小被教育「男子遠庖廚」,所以我幾乎沒有自己做過象樣的一頓飯,

現在看着另一個大男人在我面前兜著圍裙,烹煮食物……覺得很滑稽。

看了看錶,一切都停當下來已經過了十一點,我這時是真餓了,加上遲來的晚餐內容豐富,我樂得享用。

嗯,這傢伙做飯挺有一套,在心中讚歎,但吃時,卻發現舉筷子的只有我一人。

鎮蕭坐在桌子對面,我看見他已經把制服脫掉,只穿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衣,半排鈕扣鬆開裸露出結實的胸膛。

他沒有吃東西,徑自灌著啤酒,察覺我的視線后對我一笑:「也喝一杯么?」

在鎮蕭引誘下,我先喝了兩罐,覺得沒有什麼,於是又不知死活地和他繼續拼酒。

哪知鎮蕭海量,眼看桌上的啤酒罐子越來越多,他卻沒事人一般,臉也不紅。

「不行了,我不能再喝了……」

推掉他接着送來的那罐,我用力搖頭,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浸過水般,裏面充滿了液體還不住晃蕩。

肚子好脹,我起身想去洗手間,可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東倒西歪……

「沒事吧?」鎮蕭過來扶住我,我卻將他一把推開。

「沒……沒事!」我腳下不穩鎮蕭展開雙臂,沒有碰我,只是護著讓我不至於跌倒。

胃裏翻騰,才行到一半,我終於忍不住吐了。

真是狼狽呢……連他的襯衣都沾到少許穢物,這讓我窘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偏偏酒喝多了,連話都說不周全……

鎮蕭並沒有責怪,他架我到浴室里漱口,然後我就無力地坐在浴缸邊,看着他在不大的空間里來來回回,是在處理剛才的嘔吐物。

自己心裏真有點過意不去。

好像失神了一會兒,可能是淺眠……朦朧間覺得自己的身體彷佛騰雲駕霧般輕盈,浮在半空。

「……要不要洗個澡?」遙遠的聲音傳來,我惺忪地睜眼,看到眼前的高大男子,上身赤裸。

搖搖頭,洗澡好麻煩,但是……不洗又很臟……我討厭髒兮兮的,所以馬上又點點頭。

聽到男人低低的笑聲,他俯下身貼近我有酒臭!我不悅地推他,雙手就被他箍住。

罷了,隨便怎麼樣都好……我只想睡……

膝蓋上一沉,是某人的手,像是不懷好意般地摩挲,向上爬行很癢啊,我合上膝蓋卻又合不上……

很快腰上一松,有人在解我的腰帶,將我的襯衣也全數拉出。

閉着眼,攀上來人的手,想讓他停下來。

就聽「嘩吱」一聲

褲子拉鏈被拉下的響聲……

渾身一震,我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鎮蕭就在我上方,他的黑眼睛閃爍著,那種我不明白的陌生情感……

猛地戰慄!他的手,他的手居然……

一驚之下,我已經酒醒了七、八分。死命按住他探進我襠部上下動作的大掌,可是沒有用,房間里的激烈喘息,那是我……好羞恥的感覺,可根本就沒法抵抗。

鎮蕭吻我,把舌頭都伸了進來,好濃的酒味……我厭惡地抓他的背。

就這時,忽覺一陣涼,下身衣物盡褪!

這種情形,讓我記起前日在保時捷車中被那藍眼的混血兒……

不堪的種種,彷佛統統重現眼前

我不要!

大吼一聲,我一抬膝蓋,便把鎮蕭從身上踢了下去!

已經完全清醒了,我坐起身,地板上那個被我拒絕的男人,正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着我。

這讓我毛骨悚然,快速撈起被扯掉的褲子,就要逃回自己的房間。

可是腰一下子被抓回我腳下失了穩定,跌進鎮蕭懷中。

掙扎,他稍一用力便將我制伏,感受到他吐在我頸邊的熱氣

現在醉的人是他,不是我啊!

「對不起,對不起,蘇狄,我……我不是故意的……」

緊貼背後的胸膛里,心臟在有力地搏動,鎮蕭語無倫次,是在祈求我的原諒。

「你……放開我。」

我無情地說,態度冷淡,擁着我的人明顯一震,然後乖乖鬆開。

「我會把今晚忘掉的,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轉過身對着他的眼睛,道:「你說呢,鎮警官?」

*

卧室內,朝南的窗戶大開光線直射進來,爬得滿屋都是。

在床上多挨了一個多小時,待到過了上班時刻,我才拾起酸痛的身體去漱洗。

宿醉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不記得自己怎麼逃回房間的,扶著欲裂的頭,我慢慢記起昨夜的倉皇……

心有餘悸。

不過想我說了那般決絕的話,鎮蕭應該死心,他的非分之想……我不會答應。

吃着早餐,神志漸漸清醒,我開始惦記起付家老人對我說的……

「我掌握了一些魯道夫不為人知的秘密,如果能將這些昭示於天下,相信倫索便很難在法拉盛站得住腳了,現在我需要一個人能在這個時候協助我,而這個人就是閣下。」

「我又何德何能……」

「蘇先生不必謙虛,我知道閣下有顆正義之心,在紐約如果能多幾個像蘇先生一樣的人,就不會有像瓊那樣的罪犯逍遙法外了。」

哼笑一記,什麼「正義之心」,聽起來簡直就像句笑話我那時明明就知道,姓付的不過是想利用我絆倒他的競選對手罷了,如此功利的目的,不用粉飾,恁傻瓜也看得出,他在暗示我。

的確,我是恨瓊那個雜碎,所以我有點動心,想要涉入……

可我也明白:自己一旦捲入其間,就勢必與魯道夫家族對立,也許還會因此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心煩意亂,草草吃完早餐,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給付成俊掛個電話。

可我翻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沒有找到那張名片,也許是被扔掉了吧。轉念一想,史東應該知道付家的聯繫方式,我披上外套,把鑰匙納進口袋。

我一開門,就看到門口站着一人,斜倚著牆,似乎已經站了很久。

心一沉,因為那人穿着警服。

「你幹什麼。」

我冷淡地開口,注意到鎮蕭英俊的臉上有着難掩的倦意,眼色黯淡,但看到我時忽閃了一下。

「蘇狄……我想和你談談。」

表情嚴肅,他把聲音放得很低。

「如果是昨晚的事,我和閣下沒什麼好談的。」大力拴上門,那響聲似乎把他震得有點發悶,但是目光還是定定的。

「不是昨天的事……」我想繞開他,他一個跨步便將我攔在樓梯口。

又要糾纏不休嗎?我和他認識才幾天啊!

我想自己有點惱羞成怒了,攥緊了拳頭,喝道:「什麼!」

鎮蕭不吱聲,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快速從口袋裏抽出名片,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背面那別緻的中國結正是我的!

「這是誰給你的?你和上面的那個人見過沒有?」

他的問題如同審問犯人般我懵了,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

「這是別人給我的又怎麼樣?我有必要告訴你嗎?!而且鎮警官你居然拿取我的私人物品,這可是犯法的!」

我惡聲惡氣地低吼,想要去奪他手裏的名片,他卻阻止,道:「蘇狄,這是昨天你換衣服時掉我房裏的。我沒有其它意思,只是勸你不要和付氏有牽連。」

聽這話說得不明不白,我冷笑一聲:「你沒有權利干涉我,我想和誰來往是我的自由。」

鎮蕭面色愈加難看了,看得出,其實他昨晚和我一樣,並沒睡好。

「你剛來法拉盛不知道,紐約警方最近正在調查付成俊,他表面上是個在香港和這裏都有龐大資產的富商,還是個熱衷公益事業的慈善家……但其實沒有那麼簡單。付成俊……不,是整個付氏都不幹凈……」

當着我的面,鎮蕭說得有些語無倫次。

但是他那最後一句,觸動了我的神經!

「你是指我也不幹凈嗎?!」

瞪着他,我突然想起鎮蕭他曾經看過我的身體,那個被男人侵犯過的身體。

一下子,彷佛被剝光站在人前的羞恥猛地湧上心頭原來,他早就看輕了我,所以才會對我……

臉漲得通紅!我羞惱地搡開他就要奪路而逃。可腳下一滑,眼看就要從樓梯上摔下去

「小心!」

他身手矯健,一下環住我的腰,將我攬進他懷裏。

驚魂未定,鎮蕭就把頭埋進了我的頸間。

「蘇狄……我是擔心你,並不是那意思。」聲音悶悶,氣息就落在耳畔。

在說什麼……我才不要你的假惺惺!

用力搡開我看到鎮蕭呆了一呆,繼而面龐上閃過一絲絕望。

只一瞬,我突然覺得他的表情好可憐,像是被欺負了一般,可一想到他對我做過的種種,馬上就把這種念頭拋到了一旁。

我丟下了鎮蕭,頭也不回地下樓。

他也沒有再跟過來。

之後,發現史東不在公寓裏,我決定去一趟王子街。

「經理他不在。」

回我話的是昨天幫我倒咖啡的女孩,問她付林什麼時候回來,她搖搖頭說付林的行程她不清楚。

這時我看看錶,已經快到中午,等也是無望,我打算離開。

寫字樓位於王子街的盡頭,走到街上,很安靜的街區,感覺冷清,最近的巴士站也要走一段路,我想了一下,決定還是搭公交車。

才走了幾步,只聽——

「蘇大律師。」

有人喚我,回頭,居然又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一張面孔。

瀟灑不羈的李盛宇斜斜坐在拉風的新款BMW325里,探出一隻胳膊朝我招招手,我看見:他那藍眼睛在日光下閃耀着,就像藍色的琉璃珠子……

生冷的顏色。

我不想搭理他,伸手想攔計程車,誰知那傢伙把車開到面前阻着我。

「上車吧,你不是要找付林嗎?我帶你去。」

我掃了李盛宇一眼,看到他頰上還留着淡淡的青痕,那還是我昨晚一拳所賜。

哼。才不相信他真有那麼「好心」。

我不吱聲,退步就要繞離他的BMW,誰知他的手從車窗里伸出,鉗住我的腕。

一愣,「放手!」我沖着他怒叫道。

王子街這邊的路人不多,但這樣大聲……還是有人側目的。

可那李盛宇卻不甚在意旁人的目光,恬不知恥地笑道:「怎麼?蘇先生又不是沒上過我的車,我也不是老虎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的言語曖昧,扎痛我的耳,臉都不由自主地紅起來。

努力想抽手擺脫他的鉗制,李盛宇卻不顧我的掙扎,道:「大律師,你信不信,如果你還不上車,我就在這裏吻你哦!」

唬人的話這個該死的花花公子!

這裏畢竟是華埠……路人好奇的目光讓我進退兩難,感到手又被用力一牽,我終於被他帶進車裏。

憤憤然瞪了一眼那混血兒真恨不得再在他面上添上一拳。

BMW的車座很柔軟,我卻坐得很彆扭,因為那喚起不堪的回憶……李盛宇把著方向盤,朝我笑,我不睬他,徑自別過頭。

路邊流轉的光景讓我心情煩躁,看着車玻璃上自己的面影面頰蒼白,眼裏血絲充盈……好狼狽,這樣面目可憎,念起昨晚付林居然還說我「漂亮」……

我移開了視線,低頭看着自己交握的十指,有點出神。

「你……」李盛宇好像說了句什麼。

我未緩過神,蹙著眉毛睨了他一眼,那藍玻璃似的眼睛在我身上流轉了一陣,輕道:「沒什麼。」

說完,他半側過臉,密密的眼睫微垂,若有所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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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拉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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