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潮過後回歸平淡。
平淡的生活離不開油鹽醬醋，離不開水電帳單，也離不開小小的爭吵和磨合。
「唐納德！」晚上八時，伊明下班回家。
「親愛的，我在客廳。」唐納德輕快地回應。
「搬來已經一個多月了，你什麼時候才把那幾百個箱子拆開，收拾好裏面的東西？」伊明緩慢地前進，身邊前後左右都是箱子，要一邊走一邊搬開它們，一點一點地挪出通道。嘖，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工作至筋疲力盡，回家看見一片凌亂，心情真的不好呢。
「喲，哪有幾百個那麼多？」唐納德不承認。
「至少也有一百幾十個好不好？」伊明沒好氣，奉行簡約主義的他真的受不了戀人的髒亂。唐納德的雜物本來就已經很多，上星期又從父母家搬來大量少年時期的書和模型。現在小公寓裏除了卧房和廚房，其他地方都被紙箱佔據了，感覺簡直跟垃圾場沒兩樣。
「好吧，我會收拾的，不過先待我破關好嗎？」唐納德正躺在沙發打電玩，語氣有點不情不願。
「你在玩什麼啊？」伊明好不容易擠過去。
探頭一看，啊，是個老遊戲了。螢幕上，由唐納德控制的角色在迷宮裏轉，迷宮堆滿箱子，角色要一邊前進一邊把箱子推開，造出離開迷宮的通道。
「……」伊明額現青筋，清楚聽到自己理智線斷裂的聲音，「唐納德！你這豬頭！」
◇◇◇
「為什麼突然生這麼大的氣……」唐納德鬱悶地拆著紙箱。只差一點便破關了，結果被強制結束。嗚……伊明不近人情啊。
「哼。」廚房裏，伊明狠狠地剁豬肉。
今晚輪到他做飯。星期一、三、五是唐納德，二、四、六是他，星期日一起做或上館子。伊明做飯那天，唐納德負責洗盤子和打掃，反之亦然。這是二人同居之初的約定（正確地說，是伊明提出，唐納德沒意見。二人之間所有約定都是這樣定下的。）。
伊明把切成小塊的肉炒至半熟，加入香醋、糖和醬油等配料，以文火煮半小時。
沒多久，甜甜酸酸的香氣四溢。
「好香啊。」唐納德索索鼻子，走過來，跟板着臉的戀人搭訕。
「可以吃了。」青菜炒好，白飯也熟了，伊明的臉仍然板著。
唐納德搔搔頭，幫忙擺放餐具。
菜雖然是中式的，但為了遷就不懂使用筷子的男人，伊明把菜分為兩份。
「好吃！」嘗了一口糖醋肉，唐納德驚為天人，「這是什麼肉？」
伊明白他一眼，冷冷地答：「豬頭肉。」
「豬頭肉啊……好像有點噁心……可是很好吃呢。雖然顏色黑黑的，可是不比咕嚕肉差呢。」
咕嚕肉是唐納德最愛吃的中菜，伊明曾經學着做，但做出來醬汁味道不對，炸漿不脆，肉又太干。
「決定了！」唐納德經過一會兒心理掙扎，終於下定決心，道：「我很喜歡這個豬頭肉，以後每星期都做好嗎？」
「……」伊明看了他一會，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這豬頭是真傻還是裝傻啊？
「你笑了。」唐納德的臉不知什麼時候湊得這麼近，「笑起來多可愛。」
伊明臉紅，「吃飯。」板臉板臉，哎，可是肌肉不聽使喚，尤其是嘴角，總是不由自主往上彎。
「真的好可愛。」唐納德親他一口，笑得很賊。
嗯，每次某人這樣笑，接下來都會出現一發不收拾的情況。
伊明心跳加快，「正經吃飯啊。」不要每次只吃一半好不好，好浪費耶。
「吃完之後呢？」唐納德笑問。
「收拾東西……啊，不對，你要先洗盤子！今天該你洗了！」幸好想起來了。伊明一本正經道：「別以為我沒發覺，每次該你洗盤子的時候你總是找借口拖延。」
唐納德嘿嘿笑。
「笑什麼？」伊明瞪他。
「我說，伊明，我好喜歡你假正經的樣子啊。」
「什麼？誰假正經了？！」伊明氣煞，明明就在討論正經事啊。
「你的臉紅透了。」賊笑。
「？！」伊明被口水嗆倒，下一瞬間唇瓣已被掠占。
◇◇◇
新婚燕爾，新人們不管做什麼，做着做着，最後總是做到床上去的。
這很正常，沒什麼好難為情。伊明癱在床，默默地自我安慰。
「晚餐到了。」唐納德把飯菜捧到床上，並體貼地先把它們重新煮熱。
「好餓。」伊明爬起來。
「唔，豬頭肉好像比剛才更好吃了。」唐納德也餓了。
伊明看看他，皺皺眉，「你好歹也穿上褲子，或者拿塊布遮一下。」光着屁股滿屋走成什麼樣子嘛。
「為什麼？你又不是沒見過。」光溜溜的男人大刺刺地答。
伊明又一次被嗆倒。
「你啊……」無語了。
唐納德無辜地笑，切了一小塊肉餵給伊明，「多吃點，很美味啊。」
「當然，是我做的啊。」伊明心甜，回他一條青菜。
晚餐在互喂的情況下吃飽，伊明把盤子一推，忽然想起一事，「唐，睡覺前要先洗盤子啊。」
「嘿嘿……」唐納德換上狡詐的表情。
「你在笑什麼？別笑得那麼噁心好不好。」伊明皺眉。
「小伊明，已經十二時十五分了。」唐納德指著鬧鐘，得意非常，「現在是星期三，該你洗盤子了。」
「啊？」已經那麼晚了嗎？
「嘿嘿。」唐納德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看見他那欠揍樣，伊明幾乎氣炸了肺。
「這次不算！你去洗盤子！」
「嘖嘖，是你訂的規矩啊，你怎麼可以率先打破它。」
「你還說！每次你該洗盤子時你都使詐！」唐納德最擅長拖延戰略，拖着拖着拖到第二天，盤子就變成伊明的責任啦。
「這是技術啊。」
「去你的技術！」伊明要打人了。
唐納德笑着捉住他的手腕，「要我『代替』你洗盤子也可以，但你要先吻我一下。」
「殺了你啊！」伊明不甘示弱。
唐納德愛煞他逞強的樣子，笑着吻住他的唇。
「豬頭。」咒罵聲變得含糊。
正當纒綿之際，放床畔的電話響了。在公寓裏，伊明和唐納德各有屬於自己的電話，這時響起的是伊明專用。
「我要接。」伊明說，可惜被吻得頭昏腦脹的他有點兒力不從心。
唐納德距離電話較近，便順手替他接了。
「喂！」
「不！別接！快還我！！」伊明驚得跳起來。
唐納德本想開開玩笑，但見伊明臉色大變，便默默地把電話遞過去。
伊明神情又驚又惱，飛快接過電話，用家鄉話交談。
在唐納德耳中，那些節奏非常快的中文就像外星語，他只聽懂了『爸爸』和『媽媽』。
等了十多分鐘，伊明終於掛線，唐納德問：「爸媽打來的？」
「嗯。」伊明神情不豫，「我們約定不接聽對方的專用電話的。」
唐納德皺了皺眉，「……剛才他們有問我是誰嗎？」
「……嗯。」伊明明顯不安。
「你怎麼回答？」
「……室友。」伊明低聲道，「我告訴爸媽我從宿舍搬出來了，現在朋友跟分租房子。」
「朋友……」
「唐，他們是我父母。」伊明說。
「我父母知道我們的事。」唐納德淡然道。
「不同的！他們是美國人！」
唐納德沉默了一會，道：「伊明，在朋友啊同事啊，甚至是同學的面前，你都能很坦然地介紹我們的關係。」
「這不一樣！」伊明有點氣急敗壞，「什麼同學同事朋友，誰管他們怎麼想！……」好像說得太過火了。
「原來如此。」唐納德說。換句話說，那些人在伊明心中不重要。伊明的坦然並不是真的坦然，而是不在乎。
「唐……」伊明很後悔，不知該說什麼。偷眼看唐納德的面色，只見他臉無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這時唐納德的電話響了，他接聽，然後『嗯』、『嗯』地應了幾句便掛上了。
「抱歉，伊明，警局有急事，我要馬上回去。」
「啊？」
唐納德俐落地穿上穿服，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着戀人的背影，伊明感到好像全氣力被抽走了，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
◇◇◇
這夜，唐納德沒有回來。
翌日伊明下班，迎接他的只有冷清清的家，還有一份從快餐店買回來，已經冷透了的漢堡包和薯條。
「這是晚餐嗎？」今天該唐納德做飯，本來打算早點回來幫忙的。伊明滿懷失落，拿起漢堡包，慢慢地吃下。
過了一天……
「伊明，下班了？」實驗室主管，伊明的教授訝異地問。雖然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但模範員工伊明一向留到最後，從沒試過這樣急急忙忙地離開。
「是的，我先走了。」伊明匆匆而去，他要到超市買菜呢。
今晚豪氣一把，吃海鮮吧，再配一瓶白酒，嗯，兩瓶好了，唐喜歡喝。
拿着兩袋沉重的食材回家，伊明洗手做龍蝦湯，其間電話響起，他接聽，「老闆？酒吧需要替工？……對不起，我有事不能來。」
掛線后又收到短訊，寄出者是唐納德，伊明連忙閱讀。
「不回來吃飯？！」短訊就只有這麼一句。
伊明呆了一會，默默關掉爐火，收拾好東西。
又過了一天，伊明下班回家。
這次家裏不只冷清，就連冷硬的漢堡包都沒有。伊明打了幾次電話給唐納德，但聯絡不上。
這不是伊明第一次跟戀人失去聯絡。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唐納德有連續五天不回家的紀錄，而在執行特別任務時，是不能隨意跟外界聯絡的。
可是，這一次跟以前任何一次都不相同。伊明覺得好難受。
這算不算冷戰？他沒經驗，不敢確定。
二人經常吵架，為了雞毛蒜皮的事，例如看什麼電影、晚餐吃什麼、誰洗碗、錢怎樣花等等，都可以吵一場。但每次吵完之後都馬上和好，從沒試過像今次這樣子……感覺非常不安。
◇◇◇
很快到了周末。
實驗室周休兩天，伊明不用上班，便照例到酒吧打工。
「新婚生活怎樣？小伊明。」性感的兔女郎們又圍住伊明，跟他調笑。
「還好，謝謝關心。」伊明保持微笑。
「待會兒『老公』會來接你下班嗎？」
「喲，你怎麼知道他是他的老公？老婆不行嗎？」
「伊明，你來說。」
「唐有事，今晚不會來了。」伊明繼續微微地笑，「咦？客人在那邊招手，老闆在瞪我們呢。」
「討厭，伊明好詐，每次都來這一招。」眾女笑着散開。
伊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平常他也會跟朋友聊聊天開開玩笑，但在真正有煩惱的時候，反而什麼都不願說。他沒有傾訴心事的朋友，有困難也習慣了一個人面對。
以前，還有唐納德……
◇◇◇
凌晨三時，酒吧打烊了，眾人嘻嘻哈哈地離開。
「一起吃夜宵吧。」
「附近有家酒吧，可以喝到天亮，還賣超好吃的三文治。」
「拜託，我們晚晚都在酒吧耶。」
「工作跟玩樂不一樣嘛！」每晚侍候別人，偶然也該讓別人侍候自己了。
「好吧，今晚不醉無歸。伊明，一起去啊。」
「那個……我還有點事。」伊明不想去。
「怎麼？老公在家等著？」
「還是老婆在家等著？」眾人又尋他開心了。
伊明唯有苦笑。就在這時，街角出現一條熟悉的身影。
「伊明～」
「耶？這不是某人的老公／婆嗎？」
「你剛才還說他不來接你，當面撒謊呢。怎麼？害羞啊？」
眾人笑吟吟地把呆若木雞的伊明推前幾步。
唐納德開朗地跟眾人打招呼，然後走伊明面前。
伊明突然鼻子一酸。
「回家吧。」話聲還沒落下，唐納德發現自己被人緊緊抱住了。
「哇啊～好熱情啊～」眾人尖叫大笑吹口哨。
那麼多人看着，唐納德都幾乎覺得不好意思了，伊明卻好像沒聽見似的，只管把臉埋在戀人胸口。
「喂喂，怎麼了？伊明？你今天好像樹熊啊。」直至眾人笑夠了，識趣離開了，伊明仍不肯放手不肯抬起頭。
「對不起，不要生氣。」伊明說。
「生氣？」唐納德一怔。戀人那麼熱情，他高興也來不及了。
「我會跟爸媽說我們的事。」
「咦？真的嗎？」
「嗯，不過……要等待合適的機會。」伊明低聲說，說完有點過意不去，又補充道：「唐，假如你討厭洗碗，以後都由我洗好了，反正你每次都洗不幹凈。」
「這樣可以嗎？」唐納德又驚又喜。
「嗯，你還有什麼要求，可以說說看。」
還可以提要求啊？唐納德小心翼翼地說：「我覺得，家居好像沒必要每天打掃，反正只有我們兩人住，又沒弄得多臟，對嗎？」
「說、說得也是。」伊明好無奈。
「真的？你同意？！」呵，今天是幸運日。
「不過臟到不能忍受的話也要打掃啊。」伊明連忙補充。
「好！呵呵。」唐納德大樂，又試探道：「家裏那些箱子可以慢慢收拾嗎？」
「隨便你。」伊明說。反正這幾天他閑着無事，也差不多代唐納德收拾好了。
「那，我可不可以買Wii……」這款遊戲機他想買好久了。
「……買吧。」明明家裏已經有PS2了。
「那麼，去完廁所不洗手呢？」
「你在說什麼啊？！臟鬼！不要得寸進尺！！」伊明暴走。關於唐納德這個壞習慣，伊明是在二人同居之後才發現的。雖然唐解釋說『十個男人九個在小解之後都不洗手，沒什麼大不了』，但伊明還是無法接受。
「好好，我記着每次都洗手就是了。」唐納德聳聳肩。沒所謂，他也只不過是偶然忘記了，被伊明抓包過一次而已，以後小心點好了。
「一定要洗啊。」伊明不安地叮囑。
「好！」唐納德笑着緊抱他，感動地說：「伊明，你真好。我本以為幾天不回家，又沒有煮飯打掃，你會氣得不理我了。」
「我生氣？」伊明一愣，察覺到不對，「生氣的人是你吧？」
「我生氣？為什麼？」唐納德很詫異的樣子
仔細看，他臉上的確沒有半點生氣或不高興的跡象。再想想，唐的神經一向又粗又硬，跟鋼條似的，怎會輕易被打擊到？不，應該說，就算被打擊到半死了，以他沒神經的程度，不用三分鐘就能復活。
自己真傻。伊明悶聲問：「那你不回家的理由是什麼？」
「啊？你不知道？這幾天發生大案啦，幸虧被我們刑事科迅速偵破了。這事新聞每天都有報導啊，我也有被拍攝到。」唐納德很得意，電視台把他拍得很帥呢。
「……我不喜歡看新聞。」這一刻，鬱悶已經不足以形容伊明的心情。
「這不是好習慣呢。」唐納德搖搖頭，嘖嘖有聲。戀人不能在電視上看見自己的英姿，可惜。
伊明不語。儘管自少在美國生活，卻始終無法對這國家產生歸屬感。除了對跟自身有關的事情外，對社會時事一概漠不關心。
唐納德看見他一臉惆悵，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於是試探道：「伊明啊，剛才答應的事，你該不會是想反悔吧？」
「……」伊明垂頭，抬眼看他，露出令人心軟的表情。
「你要反悔也可以。」唐納德嘆了口氣。
「唐……」好感動。
「別的隨你怎樣反悔，唯獨第一件事一定要做到。」
「啊？」
「你要把我們的事告知父母。」
「啊……為什麼……」伊明的臉垮下。別的都沒所謂，唯獨這一件，實在為難。
「因為……」唐納德微笑，「男人也需要安全感的。」
他有預感，如果過不了伊爸伊媽那一關，那麼終有一天，伊明會離他而去。
◇◇◇
一場風波過去，日子回到正常軌跡。
「唐納德！」伊明一身清潔工打扮，手執掃帚和抹布。
「親愛的，來對戰吧。」唐納德玩電玩玩得不亦樂乎。
「戰你的頭，今天要打掃啊。」
「啊……不是說好髒了才打掃的嗎？」唐納德左右看看，很乾凈啊。
「還不夠臟嗎？」伊明白他一眼。
雖然二人曾經約定，家裏臟到受不了才打掃，但臟到什麼程度才算『受不了』是由伊明決定的。唐納德只好無奈地接過掃帚。
「別人同居我也同居，為什麼我偏找了個潔癖的同居啊。」碎碎念。
「你說什麼？！唐納德！」
「沒、沒什麼。」唐納德縮縮肩膀。伊明是不承認自己潔癖的，一如他不肯承認愛逞強。
「等一下。」
「喲，伊明，我發誓真的沒有嫌你潔癖。」
「豬頭！我還沒嫌你一條內褲穿三天呢！！」伊明敲他一記，板着臉道：「牆壁的油漆有些剝落，你去髹一下。」
「啊？不用掃地了？」唐納德很高興，他討厭掃地。
「髹完牆壁之後再掃地，還有，你的雜物給我收拾好，不然全部丟掉。」伊明鐵面無私地說。
◇◇◇
伊明流着汗，把全屋抺得晶亮，連浴室磁磚的罅隙都用牙膏擦得乾乾淨淨。
吁，好累。難得一天的假期還要做家務，真不是普通的辛苦。
以前住在學校宿舍，很渴望擁有一個寬敞的家，希望跟親人同住。現有兩樣都有了，才知道侍候一個家不容易；與人，那怕是最親的人，和睦相處更不容易。
有點懷念以前住宿舍的日子呢，至少那時不用洗廁所。
伊明疲倦地坐在浴缸邊沿。他的旁邊是剛擦乾淨的馬桶，馬桶側堆著幾十本漫畫。
這又是唐納德的壞習慣之一：超喜歡看漫畫。家裏每個角落，包括卧房的床、客廳的沙發、廚房的流理台、書房的地板，隨處都能撿到唐納德的珍藏。這傢伙總是去到那裏看到那裏，看完隨手丟下讓伊明收拾。
如果光是這樣還能忍受，最令人無法理解的是唐納德總喜歡在辦大事的時候看漫畫，因此常常在廁所逗留一兩個小時。這樣對同居人造成不便還罷了，伊明真正擔心的，是長此下去唐納德會長痔瘡。
在同居之前，伊明從沒想過作為紀律部隊的唐納德在私生活上是這麼的不守紀律。
『以前你獨自生活，明明把家居收拾得很整潔。』曾經，他這樣疑惑地問他。
『那時你每次來玩，我都會先大掃除。』唐納德回答時是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好像在說：看，我多重視你，快感激我吧。
當時氣得沒力的伊明只能苦笑。
休息了一會，恢復了點氣力，伊明撿起地上的『蜘蛛俠』，把它們放回書架上。
看看時間，該吃晚餐了，唐也應該完成他的份了吧。
◇◇◇
「晚餐要吃什麼？我們上館子。」伊明笑着去到客廳。
「啊、啊？你怎麼突然出現啊？」唐納德手忙腳亂地拿塊布遮住牆壁。
「你還在髹油漆？」伊明一愕，發現不對，他買回來的油漆還堆在一角，根本原封不動，「白布後面是什麼？還有，你幹嗎把手藏在背後？拿着什麼給我看看。」
「嘿嘿，你先別管，過幾天才給你看。」
「我現在就要看！」伊明步步進逼。
「哎喲，不要嘛。」唐納德笑着阻攔，糾纒間手裏的東西掉到地上。
那是畫畫用的調色盤，盤子打翻，水彩濺得到處都是。
「你在牆上塗鴉？」伊明不敢相信。
「呵呵，畫壁畫嘛。」
「你還笑！！」伊明氣得發抖，自己忙了一天，唐納德卻在玩，「你都多大了！還這麼幼稚！」
「這是怎麼了？伊明？有必要生這麼大的氣嗎？」唐納德不明所以地皺起眉頭。
「你還問？！」伊明指著那五顏六色的爛攤子，「你嫌我還不夠累嗎？還要給我添麻煩！」
「好啦好啦，是我不對，我會負責收拾的。」唐納德去拿抺布、清水和清潔劑，回來一言不發地抺地板。
伊明雖然生氣，但仍幫忙清理，可是沾在布沙發上的顏色怎樣擦也擦不掉。
「可惡！」
「你別忙了，讓我來處理。」唐納德拿走伊明手中的抺布。
「我不理行嗎？！你一個人要忙到什麼時候？地還沒有掃，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收拾！」伊明沒好氣，把抺布搶回來，「討厭，怎麼擦來擦去也擦不幹凈。」
「叫你別擦了！買新的吧！」唐納德又一次搶去抹布。
買新的？伊明瞪着眼，敢情唐納德以為買東西是不用付錢的。
「又怎麼了？你還有什麼不滿嗎？」唐納德反瞪。他已經捱了罵，也道過歉了，現在正努力補救，伊明還想怎麼？
「你問我嗎？唐，那我跟你說，我很累。實驗室工作壓力很大，假日要打工，回來要做家務……」還有一個大孩子似的戀人要照顧。
伊明的手在微微發抖，他努力地抑制脾氣，內心希望唐納德在這一刻抱住他，答應為他分憂，改掉那些惱人的壞習慣。
可是，很明顯，唐納德的神經構造跟他不是同一個層次。
「你自找的嘛，我一直勸你不要逞強啊。」首先他就不贊成伊明在酒吧打工，可惜伊明從來不接受別人意見。
「你說什麼？」伊明氣得發昏。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就當自己剛才在對牛彈琴，可沒想到唐納德居然還有話說。
「還有，伊明，你似乎真的有點兒過份潔癖。」二人同居以來，幾乎所有空閑時間都用來大掃除。他們沒去過一次郊遊，電影也只看過兩三次，簡直比起交往之前還糟糕，「我說，男人啊，心胸廣闊些，不要那麼疙瘩。」
好啊，原來唐納德有那麼多怨言呀。伊明點點頭，「還有嗎？」
「還有就是不要老對我管頭管腳嘛，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是我媽。」伊明連他什麼時候洗澡，穿什麼衣服也要管。平常不許他喝酒、不許他抽煙、不許他打電玩。還強逼他打掃、威脅要丟掉他的寶貝漫畫和模型。
「你媽？！」伊明瀕臨爆發，「你居然說我像女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唐納德連忙說。
「難道你媽不是女人？！」
「我媽當然是女人！可是—」
「那你就是這個意思！」伊明忽然拿起地上的水桶，狠狠砸到唐納德身上，「居然說我像女人！就算是，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唐納德混身濕透，「伊明！！太過份了！你今天是怎麼啦？精神不正常啊？」
「是呀！我是不正常！我正常的話怎會跟你在一起！假如我正常，早就挑個女的來同居，那今天也不用淪落為老媽子了！」
唐納德臉色登時一變，猛力捉住伊明的手臂，「你是認真的？你真的這樣想嗎？！」
「放手！以後不要碰我！！」伊明掙脫，跑回房間，狠狠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