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喀啦」一聲,窗戶碎裂,木屑亂飛。一個身影飛身而人,凌厲的掌風直襲床上正欲一逞淫慾的那訶瑪。

「搞什……誰?」那訶瑪反應迅速,回身接下一掌,顧不得衣衫不整,跳下床應戰,「你是誰?竟敢壞我的好事!」可惡,這個英俊的年輕人究竟是誰,竟能闖入望江樓,難道老太婆反悔了?

看到床上唐孤蘭那狼狽的模樣,唐玉寒雙眼都紅了,拳掌更像暴風雨般地攻向那河瑪。

「住、住手!」這年輕人武功雖高,可他畢竟是一方霸主,還不放在眼裏。可眼下他一手拉住褲子,一手應付對方的攻擊,右支右拙,手忙腳亂。

「少掌門!」

「二少爺!」

一群護衛沖了進來,看到這場面,不知該怎麼辦,一邊是老夫人的貴客,一邊是少掌門,不知幫誰才對。上前把他們分開吧,他們又沒那麼好的本事。機靈的早跑去報告老夫人去了。

「原來是唐少掌門,」那訶瑪急忙跳開,他聽說過這個年輕人,江湖的後起之秀,不可多得的人才,難怪這麼厲害,「誤會,誤會,都是一家人。」

「滾出去!」唐玉寒驀地回身,對侍衛大吼。那目光如劍的可怕樣子,嚇得侍衛一窩蜂地往外退。

顧不上理會那訶瑪,唐玉寒急不可待地衝到床邊,只見唐孤蘭緊閉着雙目,淚水不斷滑落,口中還不斷呢喃著:「玉寒哥哥,玉寒哥哥……」

唐玉寒幾乎忍不住憤怒的火焰,他的玉娃娃,他心愛的寶貝,竟被人如此糟蹋!「乖,玉寒哥哥在這裏,」用錦被包住她,溫柔地抱在懷裏。「玉寒哥哥帶你回家。」

「喂!」那河瑪趁此機會穿上衣服,張臂攔住他,「你不能帶走她!」

「讓開!」要不是懷中抱着蘭兒,他一定會立刻拔劍殺了他!

「唐少掌門,」那訶瑪沉下臉,「我可是和老夫人談好了條件的。你這是幹什麼?放下她,我可以不追究。」豈有此理,唐門是耍着他玩嗎?

「你不追究,我追究!」他無法形容看到玉娃娃狼狽模樣的一瞬間,自己心中的疼痛。要是他晚來一步……天,他不敢設想,「蘭兒是我的妹妹,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原來如此。」老太婆送來的竟是自己的孫女,也真夠冷血的,「不過,老夫人……」

「你和誰講的條件,就去找誰!」唐玉寒凜然如天神,顯示他的堅定,「不過,我不許任何人動玉娃娃一根汗毛。誰傷害她,就是與我為敵!」

「放下美人!」

「滾!」唐玉寒眼中湧起了殺機,「若不是不想當着蘭兒的面殺人,你早就死定了!」

「大言不慚!」那訶瑪也怒上心頭,「『唐門』那點微末功夫,也敢在我『血手人魔』面前要橫。放下她!」說着動手就要搶。

心急蘭兒的情況,唐玉寒也不願和他啰嗦,手一揚撒出一把毒粉,抱着唐孤蘭從窗口跳出。

「別跑,站……」話未說完,那訶瑪已昏倒在地。

「玉娃娃——」

將唐孤蘭放在寒玉樓的床上,唐玉寒一聲聲地試圖喚回她的神志。

可是她仍然淚流不止,呢喃著:「玉寒哥哥,」她讓自己躲到了一個沒有危險、沒有惡人的世界。

「玉寒哥哥在這裏。」輕輕地為她拭去淚水,「玉寒哥哥在這兒保護你,你沒事了。」

「玉寒哥哥……」

「玉娃娃……」她為什麼還不清醒?現實對她如此殘酷,她要躲入一個沒有他的世界去嗎?不,他不許!「你醒醒,睜開眼看看呀,你的玉寒哥哥在這裏!」他再也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搖晃着。

「啊——」唐孤蘭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不!放開我!放開我!」她拚命掙扎著,小手拍打着唐玉寒,「玉寒哥哥,救我……」

「玉娃娃,我就是玉寒哥哥,你看清楚啊!」緊緊抓住她,生怕她的掙扎傷了她自己,唐玉寒忍不住大吼。

「不!救我——」

唐玉寒無計可施,俯下身用唇封住她的小嘴,吞下她所有的呼喊。她的一雙眼睛忘記了流淚,呆怔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臉,漸漸停上了掙扎。

察覺到她的安靜,唐玉寒終於放開了她。

「玉寒哥哥……」唐孤蘭語氣中的遲疑和不敢置信,讓唐玉寒幾乎忍不住鼻酸。

「是的,是我。」

「你回來了……哇——」唐孤蘭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撲到唐玉寒懷裏,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他回來了,他回來救她了。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安全了。

緊緊擁住她,輕輕拍撫着她的背,任她的淚水打濕了自己胸前的衣裳。如果不是他提前辦好了奶奶交代的事;如果不是沒來由地感到心焦,提前趕回來;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心慌意亂,聽着心中的呼喚來到望江樓,他的玉娃娃此時已……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兒,一切都過去了……」他喃喃地安慰她,也安慰著自己此時才放下的心。

「你……為什麼……為什麼才回來……」唐孤蘭拍打着他的胸膛,下意識地偎得更緊。這是她惟一的依靠、惟一的港灣。

「哭吧、哭吧,哭過就好了。」就讓她盡情哭泣,她今天承受的太多了。

「壞人,有壞人。」唐孤蘭渾身仍不由自主地顫抖。

「別怕,壞人被玉寒哥哥打跑了。」

「我……」她急忙看自己身上,卻發現穿着寬大的男式衣袍,她認出這是玉寒哥哥的,還是她做的呢。

「你沒事。別擔心,壞人沒有傷害你。」

「玉寒回來了。」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唐玉塵大咧咧地走了進來,「嘖,場面還真感人哪!」

唐孤蘭縮了縮身子,她沒忘記大堂哥的可怕。

「你來幹什麼?」唐玉塵一向與他不對盤,怎麼今天會踏入寒玉樓。

「奶奶叫你去見她。」

「我一會兒就去。」眼下玉娃娃需要他。

「不行,奶奶吩咐你馬上去。」

「可是……」低頭看着唐孤蘭,她縮在他懷裏,身子還在微微顫抖。這個時候他怎麼能丟下她呢?

「你先回去吧,我馬上就來。」

「奶奶讓我陪你一道去。」唐玉塵的態度咄咄逼人,令人討厭。

嘆口氣,看看唐孤蘭,「玉娃娃,乖,玉寒哥哥去去就來。」

「玉寒哥哥……」她緊緊抓住他的衣服。淚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彷彿在說:不要丟下我,我怕……

「別怕,這裏是寒王樓。你安心地呆在這兒,玉寒哥哥一會兒就回來陪你。」唐玉寒撫着她的頭髮,柔聲安慰。

「喲,好纏綿!」唐玉塵陰陽怪氣地譏諷,引來唐玉寒銳利的目光,心中一虛,只好悻悻住了口。哼,別得意!他暗暗咬牙,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的厲害。

「一會兒就回來?」唐孤蘭鬆開了手。

「我保證。」將她輕輕放在床上,讓她躺好,「你睡一會吧,醒來一睜眼就會看見我。」

「回來了,就不離開了?」她的大眼睛緊盯着他。三年的分離,已經讓她怕了。

「嗯,再也不離開了。」他們已經分別得太久了。他再也不能放開她了,他害怕自己一放手,她就會被無情的狂風吹落山澗,讓他從此失去她。

安心地微微一笑,唐孤蘭閉上眼人睡。她的玉寒哥哥終於回來了。

「跪下!」唐玉寒一踏進信然居,唐老夫人就厲聲下令。

「奶奶……」唐玉寒呆愣著,不知怎麼回事。

「還不跪下!」唐老夫人一頓拐杖,面色更嚴厲。

「奶奶,」唐玉寒不得不跪下,「孫兒犯了什麼錯?」

「你還不肯認錯?『血手人魔』是我請來的貴客,你竟然對他出手。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奶奶、還有『唐門』嗎?」

「可是他對蘭兒……」唐玉寒不服氣地試圖爭辯。

「住口!是我把那個丫頭送給那訶瑪的!」唐老夫人冷冷地說。

「不,奶奶,你怎麼能這樣……」唐玉寒幾乎驚呆了,他一向敬重的奶奶竟如此對待蘭兒,究竟是為什麼?「蘭兒是您的孫女啊!」

「你竟敢教訓我!」唐老夫人一拍椅子,「我為的是什麼?為的整個家族,為的是『唐門』大業?!

「是啊二弟。」唐玉塵幸災樂禍,「別以為奶奶疼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頂撞奶奶,奶奶是為了咱們『唐門』大業着想。」

「奶奶,咱們『唐門』這些年來日益興旺,在江湖上的聲譽越來越響,這還不足以令您欣慰嗎?」近幾年來他一點一點了解了奶奶的野心,內心實不以為然,也曾試着勸導,但都碰了釘子,奶奶對那些話根本聽不進去。「您生活富足,子孫滿堂,兒女孝順,盡可安享晚年,何必一定要稱霸天下呢?」

「住口!別來你那套說辭了!身為『唐門』子弟,竟如此胸無大志,不思光大『唐門』,我是這麼教導你的嗎?唐家的列祖列宗是這樣教你的嗎?」

無力地閉一閉眼,從他開始參與管理「唐門」事務開始,和奶奶已經為此爭執多次了。他知道憑自己改變不了奶奶。「唐門大業」是她一輩子的夢,為之奮鬥了一輩子的事業。奶奶明明可以安度晚年,為什麼還不滿足呢?甚至為所謂大業犧牲蘭兒……

「奶奶,就算為了『唐門』,也不能把蘭兒送給一個老色魔糟蹋。」想到蘭兒幾乎……他不由得仍感到后怕。

「身為『唐門』一份子,就要有為大業犧牲的自覺。你、我也是一樣。」唐老夫人冷冷地說,「這件事我就饒了你,『血手人魔』那兒,我已暫時安撫住了。只要把那個丫頭送去其他的他可以不計較。」

「奶奶!」唐玉寒愕然站起,她怎麼還不死心?「您不能這樣做。您要實現『稱霸天下』的目標,孫兒不敢反對。但無論如何,都不能犧牲蘭兒。」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玉娃娃……」她一個人留在寒王樓……

看着他恍然的表情店老夫人詭譎地一笑,「不錯,現在那個丫頭……」話音未落,唐玉寒已轉身向外奔去。

「攔住他!」唐老夫人急喝一聲。

唐玉塵攻向唐玉寒,試圖攔住他,但被他幾招逼退,只好看着他衝出門去。

還未到寒玉樓,就看見幾個僕從扛着錦被包成的長包袱從寒玉樓出來。一看見他跑來,頓時神情慌張。

「放下她?」唐玉寒將速度提到極限,飛身搶奪包袱。

「少掌門。」幾個僕從不敢抵抗,被他輕易奪走了包袱。

抖開錦被,露出了唐孤蘭被悶得通紅的小臉。「玉娃娃。」將她擁入懷中,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險些又失去了他。

「放肆!」唐老夫人和唐玉塵隨後趕來,「寒兒,放開她。你們幾個,把她給我拉走。」

「不!」唐玉寒將唐孤蘭攬得更緊,知道如果一鬆手,她就要落入命運的泥沼。

「你這件逆不孝的東西!」唐老夫人舉起了拐杖,「放不放?」

唐玉寒用身體護住唐孤蘭:「我不會放的,奶奶,你打吧。」閉上眼等待拐杖落下來。

「娘,您慢動手。」唐泳氣喘吁吁地趕來,攔住唐老夫人下落的拐杖,「讓我來勸勸他吧。」

「他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會聽你的?」話雖如此說,唐老夫人還是悻悻地放下了拐杖。

「寒兒,你身為未來的掌門人,身負光大『唐門』的重責大任,更應該體會奶奶的一片苦心,為『唐門』大業傾盡全力。怎麼反而橫加阻攔呢?」唐泳苦口婆心。

「爹,所謂『唐門』大業,我不予置評。我一向只做自己該做的,從未把功名、野心放在心上。我不會故意忤逆奶奶,但無論如何,我都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蘭兒。」

「你聽聽,你聽聽,」唐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這是什麼話!若是我一定要呢?」

「孫兒不敢反抗奶奶,」唐玉寒索性又閉上眼,「但要傷害蘭兒,您老人家只有先踏進孫兒的屍體。」

「你!泳兒,你教的好兒子!」

「寒兒,你別再頂撞奶奶了。」

棲息在唐玉寒懷裏,唐孤蘭剛才的恐懼無助已消失。她知道只要有他在,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就如他說的:除非踏過他的屍體。可是,她怎麼能讓他為她而死?他還有大好的前程,美麗的人生。

「這樣的不孝子孫,留他何用?我就成全了他,免得無顏去見唐家列祖列宗!」唐老夫人心一橫,又舉起了拐杖。

唐玉寒一動不動,只是抱着唐孤蘭,等待致命的一擊。

「娘,寒兒,你們,這真是……」唐泳不知如何打破這僵局,急得汗都冒出來了。

唐玉塵暗暗露出欣喜的微笑,他的出頭之日要到了。

「不要!」唐孤蘭猛然掙脫唐玉寒的懷抱,跪在唐老夫人面前,「奶奶,玉寒哥哥是您最看重的孫子,『唐門』百年來最傑出的人才。殺了他,就算成就了『唐門』大業,也是後繼無人,又能維持多久?求您饒恕他吧。」

「是啊是啊。」唐泳擦擦額上的汗,急忙隨聲附和。

唐老夫人何嘗願意殺唐玉寒?可是現在他成了大業的阻礙。「除非你自願去服侍『血手人魔』。」

「我……」唐孤蘭剛要開口——

就被唐玉寒打斷:「不行!蘭兒,你不能去。除非我死,否則絕不讓你受這份委屈,為『唐門』做這樣的犧牲!」

「玉寒哥哥,你放心。」唐孤蘭輕輕握住他的手,「我有了新主意。」轉身面對唐老夫人,平靜而懇切地說,「奶奶,我知道您一切都是為了『唐門』,為了成就大業。您最苦惱的,大概就是『唐門』人雖不少,但真正稱得上高手的卻不多,實力不足以與各派對抗。」

說的有些意思。唐老夫人緩緩放下拐杖,這小丫頭淡定從容,頗有大將之風。

「奶奶之所以想網羅『血手人魔』作為援手,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吧。但奶奶是否想過,『唐門』擅長的暗器、毒藥,發揮得當,作用勝過千軍萬馬,機關消息足以抵擋武功高手。有了這些,『唐門』並不需要外來的援手。」

「哼,你以為這麼簡單?真正的高手並不怕毒藥暗器。」各大門派高手不少,要想一統天下,憑「唐門」一己力量,實在沒有把握。

「那是他們沒有遇上真正的機關暗器設計高手。」

有意思!唐老夫人的興趣被勾了起來。「唐門」的暗器功夫和毒藥製作獨步天下,竟被說成沒有高手。倒要聽聽她如何解釋。

「百餘年前的『七巧仙』設計的機關至今無人破解;二十多年前的『魔中魔』獨孤梵不必動用武功,僅憑陣式機關就讓各派人馬鎩羽而歸……」這些都是娘當床頭故事給她講的武林軼聞,此時侃侃道來,如數家珍,「這樣的才是真正的高手,能對『唐門』大業有助力。」

「談何容易。」與這些不世奇人相比,「唐門」自然要差一截了,「但到哪兒去找這樣的高手?」這丫頭不是在使緩兵之計吧?

「孫女身為唐家子孫,理當為『唐門』大業獻一己之力。只是孫女的價值決不止是籠絡一個援手而已。孫女雖自幼未習武功,但博覽群書,研習兵法陣勢、機關消息、兵器藥物。相信孫女的這些本事對大業的幫助遠遠超過幾個武林高手。」

「這些咱們家都有研究。你自幼不曾離開『唐門』,學的無非是『唐門』的一點皮毛,能有多大本事?」唐玉塵生怕老夫人動了心,急忙插口。

「本事有多大,口說無憑。現在請奶奶移駕幽蘭軒,那兒有孫女佈置的機關,還有孫女所畫的兵器圖譜。若是奶奶不滿意,孫女願任憑處置!」

「好,我就去看一看。」唐老夫人開了口,「要是你胡吹大氣,哼哼!」她並不相信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大本領,但這是個現成的台階。寒兒執意要護着她,難道她真殺了他不成?他可是「唐門」三代以來最優秀的人才。藉此把今天的事收了場。反正這丫頭要是言過其實,再要她好看不遲。寒兒還能時時刻刻守着她?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

事情如此輕易收場,最失望的就是唐玉塵了。可惡,一個扳倒唐玉寒的大好機會就此錯過了。

互望一眼,唐玉寒與唐孤蘭同時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一夕之間,唐孤蘭眼中的天真、稚氣、嬌柔都消失了,代之以沉靜和智慧。她的世界、她和生活、她的命運就在這一天改變。親人成了加害她的人;家不再是安全的堡壘,而成了陷阱;母親生死未卜……

為什麼成長的代價如此巨大而殘酷?

一夜之間,江湖上風雲突變。「唐門」突然發難,對一些門派、山寨、庄、堡等江湖勢力發動了攻擊。唐老夫人早已精心佈置多年,在許多門派中埋伏了姦細,突然裏應外合,令這些門派措手不及。而就算是有機會應戰,「唐門」使用了許多詭異奇妙的陣式、機關、暗器、藥物,令人無法應付,大部分人被生擒活捉,各派頃刻土崩瓦解。

被捉的人無論自願或被迫,不少人被特殊的藥物控制,成了「唐門」的走卒,一時之間,「唐門」勢力大增,江湖各門派人人自危。

俯身看着桌上的地圖,唐老夫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長江以南的大片地方,都已插上小小的「唐門」旗幟。除了幾個大門派外,整個南方几乎全成了「唐門」的版圖。

唐玉塵在一旁指點着地圖,「點蒼派、巫山派、野狼堡、神龍庄已經攻下,有些小門小派已經主動投降了。恭喜奶奶,全靠您運籌帷幄,『唐門』稱霸天下、一統江湖指日可待了!」

「嗯。」唐老夫人極力想掩飾內心的愉悅,但微微放鬆的嘴角線條卻泄露了她的心情,「想不到那個丫頭還真有點用處。」她在心中也不得不承認,那丫頭的才智確實無人能及,連「唐門」數代人的研究成果都相形見絀,恐怕和當年的「魔中魔」獨孤梵有得比。在進攻時發揮了巨大作用,現在江湖上都傳說「唐門」有妖人異士相助,才會讓一些人莫名其妙、沒見着敵人就成了階下囚。

「還是奶奶您教導、指揮有方。」唐玉塵忍住心中的妒恨,「唐孤蘭丫頭再厲害,學的也是『唐門』的本事,是奶奶您的教導;何況,不是奶奶您坐鎮指揮,他們哪會勢如破竹、連連取勝?」算那個小子和丫頭運氣好,不但沒被奶奶打死,反而因禍得福,受到重用。唐玉寒率領唐門子弟出戰,唐孤蘭為軍師,竟然連傳捷報,打下大片江山。這下子,更不容易扳倒他們了。不過,他還是不會放過任何低毀他們的機會,「不過,我擔心那丫頭對奶奶懷恨在心,乘機反叛。」

唐老夫人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不會想到嗎?我早有安排。」她特地把兩個心腹侍女撥去給唐孤蘭做丫環,明為服侍,暗為監視。

「是,是,奶奶英明,一定是早已想到的。不過,二弟一向最護那個丫頭,恐怕他……」唐玉塵不死心地繼續進讒言。

這個小子就是不成器,他以為她看不出他的用心嗎?「別忘了,慕容丹在我手上,她不敢輕舉妄動。」她早就布好這一著棋,好讓那丫頭乖乖聽話。「至於寒兒,他決不會反叛,你不必再說。」玉寒什麼都好,就是學不會絕情絕義、不擇手段,整天記着什麼禮義仁德的,真是她教育的一大失敗。壓根就不該讓他讀什麼狗屁聖賢書!不過正因為如此,他做不來狠心絕情、反叛家族的事。

「是,是孫兒多慮了。」這老太婆一心信任那個臭小子,無論他說什麼都聽不進去,氣死人了。

低頭看着地圖,一片黑旗中的一處空白讓唐老夫人感到刺眼極了。那是峨嵋派。「該是拿下峨嵋派的時候了。通知玉寒,重陽之前要攻下『峨嵋』!」

「奶奶,『峨嵋』可是名門大派,」唐玉寒有些膽小,「八大門派同氣連枝,守望相助,其他各派不會坐視不理,任『峨嵋』滅門的。」

「八大門派中,離『峨嵋』最近的『武當』也來不及救援,其他的更是鞭長莫及。我們的策略是不給他們聯合的機會,各個擊破。」唐老夫人噙著冷酷的笑,「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月明星稀,鳥鵲南飛。

月光如流水,靜靜地照在小小的荷塘上。薄薄的水氣浮起,氤氳霧氣中,亭亭的荷葉、皎潔的荷花也如披着輕紗的淑靜女子。

迴廊上,一個嫻靜女子倚著曲欄,默默地凝望着月下的優美景緻。

一年了,一年沒有母親的消息,不知她是否安好?有沒有受苦?究竟被奶奶拘禁在哪裏?

這一年的生活,真是波詭雲譎。回想深居幽蘭軒的歲月,那平常的日子此時已是一種奢侈。家成了最危險的泥沼,親人成了最危險的敵人……相比之下,以前唐玉蓮的惡整不過是些小孩子的惡作劇,算是善良的了。最親的母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陪在他身邊的,只有玉寒哥哥了……

「玉娃娃。」耳邊傳來他輕聲的呼喚,令唐孤蘭無聲地嘆息。連他的呼喚也不復往日那樣,總是包含着快樂的寵溺,而變成了憂傷的憐惜。

回過頭來,月光下,他的面容清俊依舊。只是微蹙的眉頭、緊抿的唇線,這一年來未曾放鬆過。剛毅的線條使他更顯得沉穩,更令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

「夜裏風涼,別在水邊站久了。」她清瘦了,眼底的憂鬱更濃了。她再不是往日快樂無憂的小公主、精靈般可愛的人兒。他自責自己沒能實踐諾言,沒能保護好她,為她掃去一切煩憂。

「嗯,我知道。」唐孤蘭又回頭望着月亮出神。他們心中總彷彿有許多話,卻又不知該怎麼說。但只需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底的惆悵。

跨前一步,為她擋去風,他沉默地陪在她身旁。月光下的她,更是不帶一絲煙火氣,他有一種錯覺;似乎微風吹來,她就會化作一縷香氣隨風而去;月光照來,她就會化作一束銀光消失在空氣中……

唐孤蘭放鬆地倚着他,把身體的重量交給他,閉上眼養神。

張臂攬住她,唐玉寒心疼地在她耳邊低語:「早點歇息吧。神龍庄已攻下,你該好好歇幾天了。」這些日子她勞累傷神、睡不安枕,人也清減了不少,讓他看了心疼不已。

「睡不着。」只有在他懷裏,她才能安睡片刻,「神龍庄莊主逃脫,奶奶一定很不滿意。」不知她會不會為此折磨母親?

唐玉寒心中的嘆息更深更沉了,他的內心充滿了矛盾。他一直敬愛奶奶,更把光大「唐門」視為自己的責任。可是看到為了成就奶奶的野心而讓生靈塗炭,他沒有一絲功成名就的快樂感覺。「不要想大多,我們已經完成了她交待的任務,滿意不滿意,只有隨她去了。」為什麼奶奶要有這麼大的野心?為什麼她的慾望沒有止境?作為唐家子孫,未來的掌門,他又如何能反抗?一邊是忠孝、親人,一邊是良心、世人,唉!他如何選擇?

「是啊,隨她去吧。」唐孤蘭閉着眼低語。只是誰又能拋得下、放得開呢?他的矛盾痛苦那麼多,她也是啊!

腳步聲匆匆,越來越近。唐玉寒又無聲地嘆息,又要準備新的戰鬥了嗎?

匆匆走來的是唐老夫人派來服侍唐孤蘭的侍女春山。唐玉寒在唇邊豎起一指,示意她噤聲,不要打擾唐孤蘭。

春山放輕了腳步,壓低了聲音:「少掌門,老夫人飛鴿傳書。」遞上一張紙條,她愛慕地凝視着緊皺眉頭閱讀紙條的唐玉寒。整個「唐門」的丫環們,鮮有不暗戀這位英俊瀟灑,文武雙全的少掌門的。她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當正妻,夢想着能當個小妾也好。可惜目前為止,沒有哪個丫環成功地勾引到他。

「老夫人要求在重陽前攻下峨嵋派。」

「噓,別驚動小姐。」

「我已經聽到了。」唐孤蘭睜開眼,終究還是無法安睡,「向『峨嵋』開戰,意味着向八大門派開戰,『唐門』有這個實力嗎?」奶奶的野心膨脹了,是被連日來的勝利沖昏了頭嗎?

「老夫人對少掌門和小姐有信心。」春山射向唐孤蘭的銳利目光隱隱含着敵意,「有少掌門的指揮,小姐設計的戰車、兵器,『唐門』的力量不會輸給任何門派。」

她還能說什麼?還是那一句話:「隨她吧。」

「老夫人傳信來,四夫人一切安好。請小姐放心,專心備戰。」這個信與其說是安慰她,不如說是為了提醒她,要乖乖聽話。

「妖女!去死吧!」突然一聲暴喝,一道劍光劃破夜色,直劈向唐孤蘭。

「小心!」唐玉寒的第一反應是用身體護住唐孤蘭,舉掌迎向黑影。

可是黑影一點也不抵擋唐玉寒的攻擊,一擊不中,劍鋒一轉,又刺向唐孤蘭。似乎不顧自己的安危,豁出命去要殺了她。月光下滿是泥污的臉看不清模樣,只有一雙充滿恨意、殺氣騰騰的眸子,令唐孤蘭身不由己地打個寒戰,竟有人對她如此痛恨。

「是你,王猛!」春山認出他是剛被「唐門」滅門的神龍庄莊主。「前幾天讓你逃脫,想不到你今天自投羅網。放下兵器,可以饒你不死!」說着揮動短劍加入戰局。

王猛的武功本來就差唐玉寒一大截,春山一出手,他更抵擋不了。可是他每劍只求傷敵、不顧自己,不要命的打法還真令人心悸。不一會兒,他已經滿身是傷,成了個血人,仍然直盯着唐孤蘭不放棄。

「啊——」掩住脫口的驚呼,唐孤蘭拚命支撐著不昏過去,以免拖累玉寒哥哥。太可怕了!雖然經過了許多場戰鬥,但她只限於運籌帷幄、畫圖排陣,不曾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

春山手一揚,一蓬細針射向王猛,覆蓋了他身周一丈方圓,讓他無處可避。這是唐孤蘭設計出的「絲雨如愁」,用機簧控制,讓人防不勝防。

王猛終於「啪」一聲倒在地上。他拚命掙扎着想要坐起來,恨恨地瞪着唐孤蘭:「妖女,只恨……我不能……殺了你……」說着嘔出一口鮮血。

「你,為什麼要殺我?」唐孤蘭的聲音微微顫抖。

「如、如果不是你,我們……神龍庄怎麼……會滅亡?不是你的……妖法,我的……弟兄們……不會……死傷無數。我恨……不得殺了你……替弟兄們……報仇……」

他每說一句,唐孤蘭的臉就更蒼白一分,全身虛軟得幾乎無力支撐自己。

「不要說了。」唐玉寒扶住她,「春山,把他帶下去。」

春山走上前,冷笑一聲:「少掌門命令你不要說了!」一劍刺入他的心臟,繼續把話說完,「你就永遠不必開口了。」

「妖——」王猛的聲音嘎然而止。

唐孤蘭終於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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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沁孤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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