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冷心擁著昊擎的枕頭，在伏卧中醒來，但身旁已空蕩蕩，枕邊也冷卻了。

冷心一翻身，正仰躺着的瞬間，又接觸到映在鑲在天花板上鏡里的自己，彷彿又看到昨晚那個放浪形駭、熱望渴欲的女人，她不覺心驚肉跳，忙不迭的下床。

她到底著了樊昊擎什麼魔啊？

她跟他竟然纏綿銷魂一整夜！

思及，冷心的心就狂奔起來，心中除了對她心靈深處的悸動大為驚愕之外，還混和著不熟悉的依戀感。

接踵而來的，是一股如排山倒海般的恐懼，不確定感又沖刷掉昨夜裏殘存的甜蜜。

冷心快步的離開這間情慾愛巢。

原本她打電話眼紅姐請一天假，可是到了晚上，冷心還是來俱樂部。

「不是說要休息一天的嗎？」紅姐說：「我還正在想要讓你趁這個時候好好的休一個長假。」

「好長的時間沒有在這個時段待在家裏，竟一時不知該如何打發時間，到街上逛了一圈之後，不知不覺就來了。」冷心說。

「這也難怪，自從你離開那個男人之後，你就躲進工作里暗自療傷。」紅姐斜視她一眼，問道：「現在你應該徹底的明白，為那對男女把自己感情封閉起來是多麼不值得！自始至終，他們壓根兒就不覺得對你有所虧欠。」

「我不想提這件事，好早以前就無所謂了。」冷心平靜的說。

「不過你的心是最近才開始融化的吧！」

「紅姐，你在說什麼？」

「昨晚那場驚擾雖然難堪，但總還發生一樁美事。」紅姐可不是插科打諢隨口說說而已，她專心的凝視冷心。

冷心被看得心虛的臉不由得通紅起來。

她趕忙啜一口酒。「哪有什……么美事？」

「我還等着你來告訴紅姐。」

「別傻了，我那有什麼美事可以說。」

「你不說沒關係，我直接去問他。」

一聽到「他」，冷心心裏打一個突，神色緊張的朝門口望去。

「別急，這個時候他還不會出現。」紅姐一笑。「你被他所吸引，喜歡上他了？」

一陣冗長的沉默。

「此刻，別緊迫盯人，給我一個喘息的空間。」冷心嘴巴雖是這麼說，眼中卻掩不住帶着潮熱的光采。

紅姐會心一笑。

「感情的事也是急不來的；不過據我對男人的了解，我想他今晚會提早來這裏找你才是。」

冷心一顆心不由得跳躍起來，卻又坐立難安。

她好容易才讓自己站穩。

「我想……我還是聽你的話，回家好好休息。」

「冷心，可別讓自己喘息的時間過長。」紅姐苦口婆心的提醒說：「樊昊擎可不是讓你挑三揀四的男人，他身邊是不缺女人。在你還在喘息的片刻，一大堆女人早就躍而撲上，主動去追求他了。」

「我……希望他儘早選擇一個女人，好讓其他女人能徹底的死心，別在他身上浪費青春了。」冷心聲音抖著波紋的醋意。

「嘴硬！」紅姐無奈的撒撇嘴唇，同情的望着她那纖細的背影。

???

冷心望一望壁上的鐘，很快的拿起皮包衝出去辦公室。

在經過酒吧門口遇到紅姐。

「要回去了？」紅姐只是隨口問。

「嗯，今晚我有一點事，想早一點走。」冷心心虛的瞥了紅姐一眼，聲音十分微弱。

「你的樣子好像在躲債。」

「我怎麼會欠人家錢呢！」冷心對這平時的抬杠言語，想表現出輕鬆的笑臉，可是說出來的話又顯得拘謹又急促。「我真的是有事。」「什麼時候聽不懂玩笑話了？看你緊張成這個樣子。」

「我……」

「其實我也贊成你晚上早一點下班，好為自己多安排一些女孩的社交活動。」

冷心感激的看紅姐一眼，正轉身要離去的時候，正巧跟來人撞個正著。

「對不……起。」冷心抬頭看着被他撞到的人，訝然的說不下去了。

「要下班了？」昊擎問。

冷心懊惱的點點頭。

「討債的人總是有辦法趕在你前頭來索債。」紅姐戲謔的自言一句，便離開他們；在經過昊擎身邊時，小聲的對他說：「你真心要她，就必須提出讓人安心的擔保品。」

昊擎點頭，表示明白。

紅姐走了之後，昊擎輕聲的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今天晚上我還有事，並沒有要直接回家。」冷心隨口編了一個借口。

「你要去哪裏？我可以送你去。」

冷心一聲不吭，只是瞪眼看他，雙眼睜得好大。

昊擎滿眼卻是柔情，一味的好性情等她。

他這個樣子，更叫冷心難以抗拒，意志力也慢慢被削弱，這一點令她無法接受；她再也不要受另一個男人左右了。

「難道我要去某個男人那裏，你也要送我去嗎？」冷心意氣用事的說。

「那就走吧!」昊擎抓着她的手肘就走；「你還等什麼？可別讓男人久等了，你稍去晚了，他們可是會趁隙偷吃的。」

「你放手！你……以為你是誰？」冷心一邊被他強力的帶着走出俱樂部，但她仍奮力的想掙脫他鉗制的手。

昊擎一點也不妥協，他帶她來到停放車子所在位置時，打開車門，把冷心塞進去，自己很快的也坐上駕駛座。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竟敢用蠻力強迫我。」冷心用力的想打開車門。「我不要坐你的車子，我要出去。」

「沒用的，車上的安全鎖是由我這裏控制。」

「你真是……」冷心大發嬌喔的朝他的臉就要舉起手來。

「無賴，是不是？」昊擎扣住她的手腕。「你喜歡摑男人耳光的習慣真的很不好。」

冷心甩開他的手，立即把目標移到他座前的繁多控制鈕，想去尋找車門的開關。

「你……在幹什麼？很危險的。」昊擎跟她扭在一起，兩人四隻手不停的追逐、捕捉。

「你讓我出去。」冷心怒氣衝天，神志紛亂的用繡花拳去槌打昊擎。「你身邊的女人這麼多，為什麼一定要來招惹我，不讓我安靜……的過生活……」

昊擎無招架之力的當頭，手突然一伸，勾攬她的纖細的頸子，用嘴唇攫住她嘴。

他柔情似水的吻，吻去她心中的戾氣；他繾綣纏住她想抽退的唇舌，而慢慢的勾出她的回應，原本還是緊握的拳頭也鬆開了，並在他厚實的背上下遊走，彷彿在尋求慰藉。

「嗯……」冷心陶醉在他唇舌的快感。

這時，昊擎略把她推開。

「這個方法果真可以讓女人安靜下來。」昊擎戲謔道。「我還沒有遇過像你這樣的女人，有時候冷得讓人全身發顫，可是有時候卻又熱得直要把人燃燒起來。」

冷心微啟唇瓣，雙眼迷濛的望着他，感受來自他的氣息。

「雖然我現在很想要你，但是我可不願意在車子裏跟你做愛。」昊擎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龐。

她好像瞬間被澆了一盆冷心，立即鬆手，然後坐直身體，眼睛直望着窗外看，不再理他。

昊擎發動車子。「要去哪裏？」

冷心賭氣似的，不願開口說話。

他聳聳肩，車子駛動了。

過半晌，冷心才發現這是一條陌生的路線。

「你要把車子開到哪裏？」冷心焦急的問。

昊擎微向上勾勒一抹微笑，沒有說話，徑自的開着。

「這不是我回家的路線。」冷心看着窗外經過的商店，要確定他究竟把車子開到哪裏了。

「這是回我家的路。」

「開回去，我不想到你家。」

「你不是說要去某個男人那裏嗎？我還以為你所說的那個男人是指我呢！」

「送我回家。」

「我哪裏可不比情慾地帶的套房差，你去了之後，一定會捨不得離開。」昊擎意有所指的說。

「送我回家!」冷心又說一遍。她心臟快速蹦跳着，直覺她雙頰燙熱，於是偏過臉去，不讓他看到她臉紅的樣子。

他斜眼覷她一眼，然後車子開到前面的紅綠燈之後，再來個大右轉。

???

車子在冷心的住處門口停下來。

「你在躲我？」昊擎說。

「沒有。」冷心局促的否認。

「那你就是在逃避自己的感情。」

冷心迴避的他的目光。

「那天晚上是一個很美妙的夜晚，我們都得到快樂，我可以毫無隱瞞的對你說我要你，而且你也明白自己也想要我；因為只有我可以點燃你的熱情、滿足你的需要。」

她伸手想去開車門，立即被昊擎握住，俯垂着眼，望進她那無底的兩泓深潭，漾著害怕又期待的水波。

「你應該敞開心房去相信別人、接受別人。」昊擎親吻她的手。

冷心對這一番話並非無動於衷，可是她還是強做鎮定，表現出一副冷淡的樣子。

「你不用強迫自己去相信全天下的男人，但是你必須相信我，那一天可以做證，以後每天我可以跟你保證。」

「那……一夜對我來說並不具任何意義，」冷心深呼吸一下，又繼續說下去。「不可否認的，你很了解女人，對女人很溫柔，可是我只用一夜情來看待它，並不想太認真；而且我也相信你一定有許多次的一夜情。」

昊擎瞪着她看，簡直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冷心咂砸嘴，咽咽口水，目光仍是不正面注視他。

「如今我嘗過你的把戲了，以後你不要再來干擾我的生活，完全的、永遠的、徹底的，離我遠遠的，不要接近我。」最後的話，她彷彿用尖銳的嗓音來掩飾自己失控的情緒。

「這就是你心裏真正的想法？」昊擎怒氣衝天的掐住她的脖子，一副要把她吞噬的樣子。

「我相信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冷冷的回瞪。「如果你……再碰我一下，我會打電話報警，告你騷擾。」

「我非常的明白。」他鬆手，彷彿她是一隻令人討厭的刺蜻。「你真是愚蠢得讓人無法想像!冷心，我實在對你感到悲哀。你把自己像動物一樣關起來，害怕男人、不信任男人，到頭來也討厭自己會有感情。」

「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現在你應該看得很明白了。」

「瞧你這副自哀自憐的模樣!我厭倦了，我怎麼還會去騷擾你呢？現在，你給我滾出我的車子！」

在她還沒有從他突如其來咆哮聲中回復過來時，他已經跳出車外，繞到車子另一側，忿而拉開車門，怒叫說：

「你可以滾回你那密不透風的籠子裏!」

此時，冷心真的很後悔剛才說出那番口是心非的話，心想她一定傷透他的心。

「昊擎……」

冷心顫巍巍的跨出車外時，才要說什麼挽回的話時，他早已又坐回自己的車中，揚長而去了。

她痛心的看着他的車子消失在黑暗之中，才蹣跚的走向住處大樓。

當她踏進住處那瞬間，迎接她的是黑暗的寂寞和冷清，這是自從搬出冷蓉的住處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孤單的恐懼。

冷心坐在黑暗中飲泣著。

驀地，一陣輕靈的門鈴聲在沉靜黑夜裏也顯得刺耳。

冷心驚動一下身體，才收起悲傷，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到門邊。

「哪……一位？」冷心聲音顫抖的問。

經過半晌的靜聲。

「是我。」

冷心急忙的打開門，看到昊擎佇立門口，彷彿看到一盞溫暖的燈。

「你……」冷心激動不已。

「我一邊開車，一邊就在想：如果我今晚就這樣回家，我一定會後悔，而且這也太不像我的作風；無論如何，我都不容許自己帶着今天的遺憾上床，所以我又折回來了。」

冷心此刻能做的事，就是看着他那明亮如黑夜星子的瞳眸，喉嚨里早已哽咽的發不出聲音來。

「你怎麼不說話？現在你只要開口要我滾，從此以後我不會再來干擾你的生活。」

冷心心裏有一道聲音直嘀咕著：她需要他，請他不要走。

「我……」冷心的聲音像在黑夜中拂過的晚風，無聲無息。

「我明白你的心意了。」昊擎向上舉起要去撫摸她臉頰的手，在半途之中又頹然放下來。「再見。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有一個無賴會來騷擾你平靜的生活。」

就在昊擎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冷心整個人撲擁在他的胸膛。

「不，不要……」她的淚水此時已沾濕他的衣襟。「我錯了。你說得對，我是愚蠢的女人。對不起、對不起……」

「現在你還要我離開嗎？」

「不！」她宛如孩子般的依偎着他。

此時四周雖黑暗不明，但他們卻可以看得到彼此。

他們互相擁抱好久，然後冷心勾下他的脖子，輕柔的滑動她的嘴唇，熟識的找到他的嘴，起初是給他一個溫柔的吻，漸漸的，變成一個熾烈的吸吮，彷彿惟有這樣才能表達她需要他。

「我喜歡由你主動。」冷心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