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徘徊在從小到大生長的屋子雕花鐵門外許久,淳雪仍舊提不起勇氣按下門鈴,通知管家她回來的消息。

久違了,溫馨的家、溫暖的避風港,無奈卻不能登堂入室。

她現在這副狼狽模樣,若被父親看見了,肯定會不放心、繼而追究起她的婚姻生活──

表面上看似美滿,實質上卻是腐敗又一敗塗地,外表看上去是對金童玉女,事實上貌合神離,根本沒有交集。

她曾和丈夫與父親開心聚過餐,他溫柔體貼、對她呵護備至,儼然是個疼妻子的好男人。

父親心感寬慰,也更深信當初答應把她嫁給邵蘊齊的決定,並不是荒謬胡塗的錯誤。

況且,父親的健康狀態大不如前,多一份操煩對身體都是負擔。

看他高興的模樣,孝順的淳雪豈忍心讓他知曉真相──

婚姻只是個空殼,住在裏頭空蕩寒冷、寂寞無助。

在她以為努力挽回收到效果時,卻莫名其妙被趕出「家」門,頓時流離失所、有家歸不得。

她不敢相信有那麼可怕的事,她一心一意深愛、待以真心的男人、她的丈夫,居然用一千萬的價碼,把她「賣」了?!

她不確定那紙合約在法律上是否生效,答案也不再重要。

她把身心毫無保留的交付給他,換來的卻是一張殘酷的賣身契約,以及一千萬支票。

或許,這是她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並接受不該屬於她的婚姻──的下場。

一陣酸楚自心口擴散,蔓延至眼眶、鼻腔,她難受得喘不過氣。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離開邵蘊齊的辦公室、搭車輾轉回到杜家,像一縷遊魂東飄西盪,沒有着落。

拭去眼角的淚珠,她的眼角餘光瞥見管家熟悉的身影,緩緩朝大門走來。心一驚,頭也不回的拔腿跑開。

即使好幾次步伐不穩而踉蹌跌倒,細緻的肌膚擦破了皮、滲出血絲,她仍不斷往前跑。

直到再也跑不動才緩下腳步,雙腳卻乏力的癱軟在地。

再無心理會路人的異樣眼光,淳雪趴在雨剛停的泥濘紅磚道上無聲啜泣,不曉得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偶爾,也有路過的好心人士趨前詢問,想要幫忙,因為她的沉默與退縮而悻幸然離開。

她明白現下不是自憐自艾的時候,應該提振精神思索、計劃往後的日子,偏偏就是剋制不住滿腔沮喪、無法武裝堅強。

哭泣不能解決問題,卻是治療心靈傷口的重要過程。

「原來妳在這裏。」

一雙晶亮的黑皮鞋映入她婆娑的淚眼,隨後肩頭落下一股重量,是一件男性西裝外套。

緩緩抬起頭,一張俊痞的男性臉龐神情嚴肅的睨着她,淳雪迅即綳起凄迷的蒼白臉孔,防衛的盯住他。

Alan蹙起眉,伸手想攙起她顫巍巍的荏弱身軀,卻被使勁推開。

他啞然失笑,顯然他成了摧毀她所有希望的可惡劊子手。

淳雪兀自撐起軟綿綿的身子,態度冷漠的把外套遞還給他,踩着虛浮的步伐前行。

「等一下……」Alan嘆一口氣,邁開長腿沒兩步就追上她、擋去她的去路。

個性溫和無爭的她,這回鐵了心不搭理,視若無睹的越過Alan。

原來溫柔如綿羊的小女人,發起脾氣來也是不容小覷,但又倔強得可愛,令人捨不得對她生氣。

「聽我說。」他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恍惚的面容,才記起她聽不見。索性牽着她的手不放,朝停車方向去。

「放開我!」淳雪噘著嘴,虛弱的聲音起不了任何嚇阻作用。

雖然之前和他「相談甚歡」,卻怎麼也無法諒解他和邵蘊齊私下做的「不法勾當」。

究竟是震驚抑或憤怒,她已分不清。

Alan對她的抗拒無動於衷,也無視路人投以奇異的眼光,擅自將她帶上車,迅速吩咐司機開車。

接着,他抽了幾張面紙給她擦乾淚痕,掏出PDA手機熟練的輸入道:冷靜點,我這麼做是有目的的。

淳雪眨着迷濛杏眸,費了好些功夫才看清楚屏幕上的字,不解的望着他,晶瑩的淚凝結在眼眶,閃爍奪人。

如此嬌弱柔美、楚楚動人的女人,若是平常,Alan絕對不會放過「染指」的機會,她雖是花錢「交易」來的,卻萬萬碰不得──

花心歸花心、風流歸風流,他還是會顧及道德及道義,只是實在很想整整邵蘊齊那個自命清高、抵死不承認中了愛神的箭的傢伙。

嫉妒、吃醋的眼神他看得多了,忘不了那一次慈善晚會,他的猛獻殷懃招來那傢伙彷佛要殺死人的凌厲眼光。

說真的,他還挺得意的。

他很想看看一個視愛情如糞土的鐵齒傢伙,為了一個女人能犧牲到什麼程度。

光想像,就覺得精彩可期、錯過可惜。

相信我。他又寫道。末了,給她一記肯定、和善的眼神。

淳雪失神的盯着膝頭,沒有回應,心的一隅卻已悄悄信任他。

她沿途沉默著,但心口濃密的陰霾,似乎稍微化開了些,有一絲絲微亮的曙光透進來,溫暖她失溫的心房……

「啊──嗯──Honey……快……」

偌大的房間內,充斥着浪蕩狐媚的女性呻吟,床上兩具男女裸體曖昧的交纏,滿室旖旎春光。

女人陶醉在情慾帶來的美妙滋味中。

尤其,對方還是身價不凡的「先驅集團」執行長,長相俊美、體格修長精碩,男人極品中的極品,讓她為之瘋狂。

她使出渾身解數,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挑逗勾引,換來和他纏綿的機會。

她是目前紅遍港台的歌手,再攀上在商場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晉陞豪門貴婦,不必辛苦工作就能享受奢華無憂的生活。

這也是每個女人最終的夢想呀!

多虧老天爺賜予她出色的美貌、姣好的身材,才能讓這位俊美多金的跨國集團接班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與她發生關係。

她淫媚的喘息鑽進邵蘊齊耳中,非但沒有令他血脈賁張,反而倒胃至極。他無情地推開她,下床步入浴室。

乍見她天使般無瑕的面容,深深迷惑了他。

但這外表清純嬌美的女人,骨子裏卻徹底淫浪,表裏不一的程度令人作嘔。

強烈失望之餘,一股巨大的煩悶與焦慮排山倒海而來,他的性致盡失。

女人錯愕的倒在床鋪上,下一秒,不甘地惱怒尖叫出聲。

他沖完澡、整好儀容出來,對着床上一絲不掛的女人說道:「明天我會派人送一張三百萬支票給妳。」語氣如同千年寒冰。

「不!」她嬌嗔道。「人家才不要錢,我愛的……」

砰!

她的表白尚來不及說完,邵蘊齊已經毅然離去,響亮的關門聲將他的火氣顯露無遺。

旋即,女人臉上的無辜神情也消失無蹤。「三百萬?!」燃起一根涼煙,滿意的笑了出來。「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上個床就有三百萬。」

她暗自思忖,該好好調查那些名門貴公子,都在哪些場合出沒……

獨自坐在酒吧陰暗角落,邵蘊齊一杯接一杯喝着烈酒,濃烈的酒精麻痹他的神經。

他以為可以讓腦袋暫時凈空,沒想到,反而益加紊亂──

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認真看看我、嘗試着了解我。哪怕只是一個微笑,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一切就都值得。

希望有朝一日,他會愛上找……

這是奢望嗎?

棋子被利用完,接下來就是遭到扔棄,不值得留戀呵!

曾經閱覽過的字句,幾乎一字不漏的在他腦中播映,如同緊箍咒般牢牢困鎖住他,掙脫不了。

「她」說對了──他真的把她扔棄,但……為什麼沒有擺脫麻煩的愉快?更沒有預期中,傷害她后所謂的痛快?

奶奶安排的相親宴,他沒有一次赴約,老人家的三申五令他全當耳邊風,沒心思陪她玩辦家家酒。

邵蘊齊行程依舊滿檔、應酬也從沒少過,女伴更是多如過江之鯽,但心中有個區域始終荒涼,再多金錢、美貪、佳釀和女人都無法填滿。

他清楚原因,卻一直不願正視。總在醉意茫茫之際,觸及最不想碰的禁忌。

將近四個月以來,沒有任何關於「她」的消息,沒有他的日子,她是否會比較快樂?是否曾經想念他?

怎麼可能?她恨他都來不及了,若真想起他,恐怕也是詛咒他、怨恨他的薄情寡義。

她不在,他的生命彷佛遺失了重要的東西,空蕩蕩的心房被濃烈的失落與空虛佔據,這才深切體悟她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無論對她的感情是愛也好、是習慣也罷,沒有她的溫柔、她的笑容,他悵然若失,嘗到的寂寞滋味,原來如此難以消受。

她付出太多,他在接受的同時,卻以殘忍的言詞與態度回敬她。

他以為,她在受了傷后仍會帶着柔順的笑容回到他身邊,一天、兩天、一星期終至一個月過去,她沒有再出現。

他的胃口已被她養刁,當期待不再被滿足,他居然怪罪起她的無情。

每一天,他都在自責與怨憤中,過着期盼然後落空的渾噩生活。

耙梳着凌亂的發,邵蘊齊又一口氣飲光一杯烈酒,茫然的吁出一口氣,排解胸口積壓的鬱悶感。

矇矓間,他的耳畔響起男女調情的嬉笑聲,男人的聲音似曾相識……

「阿齊?」

Alan摟着一名身材火辣的混血兒女郎,態度親密。

邵蘊齊瞇起灰濛的雙眼盯着他們,赫然發現他身邊的女人,和前晚的不是同一個,不禁怒火中燒。

「才幾點就醉了?要不要幫你叫車,載你回家?」Alan攙起他,一臉關切。

邵蘊齊不領情的揮開他,一把無名火加上酒精作祟,他冷不防一拳落在Alan俊痞的臉上。「你這拈花惹草的傢伙!」他咆哮。

事出突然,Alan沒有防禦準備,失去重心撞倒旁邊的桌子,清脆的破碎聲響引起一陣騷動及嘩然。

本以為勢必會引爆一場爭執,不料,Alan摀著發麻的臉,露出耐人尋味的笑。

旁人看得一頭霧水,邵蘊齊冷冷的瞪着他,對他的笑臉感到礙眼。

Alan揉着紅腫的臉,神情輕鬆,完全不介意無緣無故挨了一拳。更不怕挨揍損了他的形象,在女伴面前失了男子氣慨。

睨着他昏醉、不悅的模樣,Alan竊喜他佈下的網,慢慢驗收出成效了。

三個多月,是有點久,這男人真不是普通遲鈍,憋到現在才發作。

「你憑什麼指責我?你也不差嘛,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他嘲諷道。「真是的,淳雪若知道我被揍,一定會很心疼……」他根本是存心挑釁。

Alan一番話命中他的要害,邵蘊齊只能握著拳,任憑愧疚與妒意啃蝕他的心。微醺的他此刻觀察力不及平時敏銳,否則他會發現Alan的笑意,其實暗藏玄機。

那已離開他生活的名字,不期然的被提起,無以名狀的複雜情緒在他血液中流竄,本就鬱悶的心情更是波濤洶湧。

察覺他鐵青的緊繃臉色,Alan簡直想仰天長笑。「淳雪真的是個無可挑剔的完美女人……」

往日的回憶,如潮水般淹沒邵蘊齊的理智,徹底勾引出他的思念。

「不過,你應該不以為然吧,否則怎麼會把她賣給我?」Alan挑挑眉,挖苦意味濃厚。

「她在哪裏?」邵蘊齊再也剋制不了想見她的慾望,怒目相向,沉聲質問。

「咦?找她有事?」Alan詫異兼疑惑,一陣誇張的驚呼,顯然剛才挨的拳並未對他造成影響。

事實上,他隱瞞了實情──

淳雪在他安排棲身之所住了三天後便不告而別,他動用了大批人力,才獲悉她的近況。他親自出馬找她回來,她卻堅決拒絕,絲毫不肯妥協。

他明白,她其實有點「敵視」他,認為他和邵蘊齊是共犯,覺得他居心叵測。

他也不勉強,暗中派人監視、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確保「商品」安全無虞。私人關心的成分,只有一點點。

許多問題衝到了嘴邊,卻又沒有立場開口。邵蘊齊啞口無言,答不出話來,滿腔窩囊氣無處發泄,僅能悶在心裏。

受制於人的感受,真是他媽的不好受!悶哼一聲,他邁開顛茫的步伐,憤然離去。

當邵蘊齊的身影隱沒,Alan突然爆出得意狂笑。

他有預感,一億元很快就能到手了……

為了維持生活,杜淳雪四處應徵工作,即使擁有優異學歷與成績,失聰的缺陷令她不斷碰壁。

這樣的歷練,讓她更深切感受到社會的人情冷暖,不再像以前一樣天真,卻也更堅強。

淳雪過了好長一段行屍走肉的日子,某天,哭累睡着醒來后,突然再也流不出一滴淚,她就意識到自己必須重新振作。

然而幾天之後,她再度面臨驚人的事實──

發現自己懷孕后她一度情緒崩潰,甚至動過墮胎的念頭。連續幾天都在診所外躊躇徘徊好久,始終鼓不起勇氣踏進去。

善良的她,無論如何都不忍扼殺一條無辜生命,再者,女人天生的母性使然,即便嬰兒尚未完全成型,卻已產生無法切斷的深刻情感。

不能被挫折擊倒──為了父親、為了自己,更為了肚裏的孩子。

趁著肚子還沒隆起,淳雪更加積極尋覓工作,存款雖足夠應付一切花用,可是她不能任由生活一片空白。

頓時,她感覺到自己明顯的蛻變,而運氣似乎也從領悟的那天起轉好。

她先前抱持姑且一試的心態,把抒發心情所寫下的文章,投稿至報紙副刊。

一家國際性出版社的主編讀過她的作品后,相當欣賞她細膩的感情與獨特的筆調,寫信表示想與她見面,討論進一步的合作。

就這樣,她成為出版社的特約作者,主編也對她格外照顧,經常向她邀稿,讀者反應也相當熱烈。

由於不會受到外界聲音的干擾,反而有助她徹底投入文字世界,阻力竟然神奇地成了助力。

這是她當初怎麼也沒想到的「意外收穫」吧。

夜裏,她正埋首對着稿紙振筆疾書,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依稀聽見了紙張被風吹起的沙沙聲響。

她停筆仔細聆聽,卻又恢復成一片寧靜,她依舊是個聾子。

是錯覺吧!她取笑自己太敏感,沒放在心上。

可是,幾天下來「幻聽」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甚至曾經聽到飛機經過轟隆隆的巨響。

當她屏神凝聽,又什麼都聽不見,幾乎以為自己精神有問題。

淳雪把事情告訴好友般的主編,主編認為是她壓力太大,遂要她停筆一天,開車帶她四處逛逛、吃個飯。

用餐至一半,主編接獲一通電話,臉色突然轉為凝重,表示有要事必須先行離席。

淳雪落單后失去胃口,準備打道回府。一起身,赫然對上一雙深邃的黑眸,緊緊睇着她。

她的心狠狠震蕩了下,哽住呼吸。費了好大的勁自我告誡,才別開視線佯裝若無其事的走開。

她以為已將他徹底忘記,卻在見到他的剎那,片刻失神。

邵蘊齊凝眸,巨細靡遺的審視着久違的容顏,心海翻騰。

幾個月沒見,她似乎變得比較豐腴,那雙孩子般無邪的星眸,多了幾分穩重及世故,也多了幾分成熟韻味,不若他想像的消瘦、憔悴。

沒有他的「操控」,她果然過得比較好。

千頭萬緒充斥在心頭,千言萬語梗塞在喉嚨,他感到無比沉重,悶悶不樂。

歷經無數大場面,他都應對泰然,現在竟連一句問候都擠出不來,而且,他要用什麼立場問她:過得好不好?

滿滿的愧疚與自責,輪流鞭苔着他的心。

若非她,邵蘊齊從不知道自己還懂得「心疼」以及「後悔」。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會好好珍惜她,眼眶突然湧現一陣酸楚。

他毫不避諱的凝視,教淳雪渾身不自在。

她以為純粹巧遇……可是,從步出餐廳到捷運站的這段路程,邵蘊齊始終如影隨形,甚至還跟她上捷運。

為了擺脫他,淳雪不斷的轉換車廂,他也亦步亦趨的尾隨其後。

淳雪清楚,他的出現並不單純。

但為什麼?除了跟着她、看着她,其它什麼都沒仿。他究竟想表達什麼?困惑之餘,有更多想像空間和莫名的期待……

他們出色登對的外型,毫無意外的成了乘客們矚目的焦點,還有人以為他們在拍偶像劇,對他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詭異的是,她居然聽見了列車高速行駛時的聲響,以及車廂內的交談聲!

這是夢嗎?!不踏實感頓時包圍她,她感到恐慌、無措。

靠站后,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出站,一涌而來的聲浪,令她暈眩不已,荏弱的嬌軀顛晃了下。

她閉上眼,許多聲音鑽穿過耳膜,傳導至大腦,確確實實接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訊息。

在她失去意識倒下的瞬間,邵蘊齊眼捷手快的攙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俊逸的臉龐流露出慌亂的神情。

輕而易舉的攔腰抱起她,邵蘊齊突破人潮,直奔醫院。

「對不起……」

矇矓間,淳雪聽到耳畔傳來嘶啞低沉的微弱聲音,反覆着同一句話,滲入她迷茫的神經。

當她清醒時,發現自己躺任醫院病床上,微微掀開眼,沒看到半條人影,卻聽見了一男一女的對話──

「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悅耳的女聲,語氣掩不住激動與不滿。「大嫂她那麼好,你怎麼可以……把她賣給別人?!」

男人沉默半晌,不耐煩的回道:「妳呢?差點把她撞死,卻沒勇氣承認!」

聞言,淳雪震撼、驚愕,頓時失了方寸。

他們是誰?她努力張開眼,試圖將他們的長相看清楚。

「我……」女人被點中死穴,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堅決道:「等大嫂醒來,我會求她原諒……」

突然,周遭陷入一陣冗長的靜默,淳雪的呼吸也隨之凍結。

男人驀地吐出一口氣,語氣透著濃濃的疲憊和無奈。「我已經嘗到惡果了。」

她辨認出來了,那聲音就是在她耳邊不斷呢喃「對不起」的男人……是他。

而女孩子應該就是邵蘊妍了。開車撞到她而逃逸的肇事者,是她?!

淳雪的心臟幾乎要負荷不了突如其來的「真相」,沒察覺淚水已爬滿蒼白的臉龐。

她還來不及為自己恢復聽覺而雀躍,就再度墜落谷底,痛苦且絕望。

她寧可一輩子都當個聾子,也不想親耳聽見如此可怕、驚悚的消息。

在她最寂寞、無助之際,對她伸出友誼援手的女孩,居然是畏罪潛逃、改變她人生際遇的……劊子手!

他們兄妹倆隱瞞實情、連手欺騙大家,也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被欺騙的痛楚與不堪,勝過身體殘缺的遺憾,淳雪摀著心口,眼淚縱流。「卑鄙!」

她撐起身,冷眼盯住他們。

她深沉的責難,讓他們兄妹倆吃了一驚。

看見她淚流滿面、哀戚的模樣,兩人先是一愣,接下來則是皺着眉、發出同樣疑問:「妳……聽見了?!」

淳雪咬着唇,不想哭出聲,被淚水佔據的眼寫滿了控訴。

邵蘊齊晦暗的眸,凝望她受傷的神情,深深揪痛他的心,一股即將永遠失去她的巨大恐懼籠罩全身。

「……」他想喚她,喉頭卻卡著硬塊,開不了口,悔恨凌遲著痛楚的心。

「嫂嫂,我……」邵蘊妍泣不成聲,愧疚得無地自容。

淳雪毅然拔掉手腕上的針頭奪門而出,無法再冷靜面對令她失控的兩人,留下無限懊悔自責的兄妹倆,怔然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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