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你看,這就是我的最新作品,設計夠新穎、前衛吧?我有預感,將來我肯定能名留建築史,要簽名就趁現在——」

走下銀色休旅車,身為建築設計師的高侃言一手搭在好友肩上,意氣風發地指著前方新開幕的豪華夜店,眉宇間凈是藏不住的得意。

「這是什麼?」望着好友所指的方向,韓宇寰好看的濃眉微蹙。「你是以金紙爐為概念嗎?」

「哇咧~~」侃言差點被氣到不支倒地。「你哪隻眼看它像金紙爐啦?是火箭!我的靈感來源明明是火箭!從落成之後不知道有多少報章雜誌報導過,有人說像穿梭機、有人說像熱氣球,再離譜都沒你看成金紙爐恐怖——」

「知道了。」宇寰冷凝俊容上多了點不耐。「不是說要介紹夜店老闆跟我認識,還不進去?」

他說完便逕自向前走,不必回頭也知道好友正跟在後面。

「你啊,待會兒見到凱哥記得有點笑容。」侃言跟着他過馬路。「人家是想請你當法律顧問的,千萬別擺一張冷臉把人『凍傷』,那就什麼都別談啦!」

「放心,我向來公私分明,應酬的笑容我是收放自如。」

身材頎長、容貌俊美的宇寰,說着突然回頭一笑,星子般晶亮的眼眨了眨,迷人的笑容讓他頓時魅力四射,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你不去當明星實在是暴殄天物啊……」侃言對他豎起大拇指。「保持這個笑容就對了!不論男女看了都會被你迷得暈頭轉向,簽什麼都OK。」

「我可不是來賣笑的。」宇寰唇邊的笑容隱去,又恢復平日的淡漠神情。「先說好,就算對方是你介紹的,如果理念不合,顧問費再高我也不會答應。」

「韓大律師在業界名聲響亮,因為愛惜羽毛,所以原則多、接案寧缺勿濫,這個我了,總之先進去談談再說吧!」

侃言領着好友進入店內,認得他的副店長立刻迎上前,告知他們老闆剛來電通知臨時有事耽擱,約會得改期,為了表達歉意,隨便他們點用任何餐飲,今晚一切消費由老闆買單。

客氣地寒暄完,副店長便又忙着去招呼其它貴客。

「走了。」

侃言興緻勃勃地要去「白吃白喝」個過癮,但宇寰冷冷地撂下這句話,隨即往大門走去。

「喂!」侃言連忙拉住他。「我知道你最討厭別人爽約,更不喜歡這種場合,不過既然人都來了,至少也陪我聊聊、喝幾杯再走嘛!我剛好也有點事要問你……」

拗不過好友,宇寰勉強同意跟他到吧枱坐坐,但沒料到這一坐,便成了幾個年輕女孩鎖定的「獵物」……

「就那個打銀白色領帶的酷哥和他的朋友吧!」

斜後方的小桌旁,五個打扮搶眼的年輕女孩才剛從舞池裏帶着無數讚美與愛慕的眼光回來,一刻也不休息地猜酒拳、玩起了國王遊戲,而輸家得到的命令,便是去親吻坐在吧枱旁、看來冷若冰霜的宇寰,和對他的冷淡習以為常,仍舊笑嘻嘻和他把酒言歡的侃言。

「曉晶,二選一,你挑哪一個?」

丁曉晶嬌懶地斜托頰,將杯里淡藍色的酒液一飲而盡,濃密的長睫輕扇,微醺的水眸順着友人所指的方向,打量起那兩個男人。

兩個不同典型的男人都是身材高、相貌出眾,就連氣質與格調,感覺也比追着美眉滿場飛的年輕小夥子高多了。

但她對那個笑容滿面的肌肉男沒興趣,倒是對另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看都不看舞台上熱舞的比基尼辣妹一眼,神情漠然得像石雕一般的男人頗為好奇。

那男人有着一張好看的臉,就算渾身散發着「閑人勿近」的冷冽氣息,對她而言反而獨具魅力,更能挑起她的戰鬥欲。

「我選那個打領帶的。」

曉晶艷色如花的美麗臉龐露出一個頑皮的笑,縴手往吧枱一指,水晶指甲上的翩翩彩蝶彷彿就要展翅飛向宇寰。

「不好吧?那個男的看起來好像心情很差耶!」

「嗯,我也這麼覺得。雖然他長得是比較帥啦,不過那個肌肉男也不錯啊,看起來比較容易得手喔!」

「容易就不好玩了。」

曉晶不理會其它人的建議,下巴微揚,驕傲地撂下一句,便在友人們的屏息期待中,筆直地朝宇寰走去。

「嗨!」

宇寰皺眉盯着好友又一杯調酒下肚,正想勸他節制些,右肩冷不防地被人拍了拍,他下意識側身抬頭的瞬間,一張艷麗絕倫的容顏映入了他眼底。

在此同時,美人帶着淡淡玫瑰香氣的唇,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覆上了他的唇——

「噗——」

目睹一切的侃言嚇得酒噴出來,驚愕過度的宇寰則是完全怔住,而大膽完成命令的曉晶掛着神氣的笑容,回頭朝友人們比出了勝利的手勢。

「慢著!」

曉晶正要回桌,回過神的宇寰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幹麼?」她瞟他一眼,兩道精細描繪的烏眉輕挑。「剛剛只是個遊戲,我可沒有跟你進一步的意思。」

曉晶以高傲的姿態睨視他。如果一個吻就讓他暈頭轉向地巴着她,那這男人也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遊戲?我可不這麼認為。」宇寰臉色冷冽如冰,絲毫沒有半點美人主動獻吻的驚喜。「你已經犯了公然猥褻罪了。」

「哈?」曉晶的表情像聽了什麼天大笑話。

宇寰不悅地擰眉。「道歉。」

「神經!」

她不以為意地想甩開他的手走人,沒想到宇寰毫不放手,她根本無法擺脫他的掌握。

「道歉,不然我就提告。」他語氣平淡,渾身卻散發着不容妥協的氣勢。

「我偏不!」情急之下,她跟他杠上了。

「叫警察。」宇寰回頭命令侃言。

「阿寰,犯不着跟小女生計較嘛!」

侃言急忙安撫好友,也覺得宇寰太小題大作了點,心裏暗怨,有美人主動獻吻這種好康怎麼就輪不到他啊~~

「什麼小女生?我已經二十二歲了!大、叔!」

什麼?大叔我再兩個月才滿三十啊……

侃言嘴角抽搐。沒想到好心當個和事佬也有事,真是有夠衰。

「還有你!」曉晶水眸圓瞠,氣惱地瞪着宇寰。「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想A遮羞費嗎?吃軟飯的小白臉!想叫警察就叫,誰怕誰!」

宇寰臉色鐵青,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瞬間燃起兩簇火苗。如果曉晶是存心激怒他的話,那她已經成功了。

「怎麼了?」

曉晶的友人們一看情勢不對,紛紛來到她身旁,幾個女孩加上剛認識的男孩們,一群人將宇寰和侃言團團圍住,氣氛霎時變得詭異。

侃言看對方人多勢眾、苗頭不對,連忙低聲告訴好友:「喂,這可是我客戶的店,別把事情鬧大了。」

就在他好言開解的同時,副店長收到有人鬧事的消息,也急忙跑來加入勸說的行列。

「我會保留對你的法律追訴權,希望你好自為之。」

不想讓好友難做人,宇寰冷冷撂下話后才放開曉晶,快步離開夜店。

「喂,等我一下啦!」

侃言快跑追上宇寰,瞧他一副踩到大便的臭臉,真是又氣又好笑。

雖然早知道宇寰因為母親拋家棄子跟男人跑的關係,對女人向來沒好感,總是敬而遠之的怪脾氣,不過才一個吻就要告人家什麼公然猥褻的,這也太離譜了吧?

「你這個人真是有夠誇張!」侃言忍不住虧他。「你到底有沒有睜大眼看清楚?親你的那個可是有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辣妹耶!明明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不曉得多令人羨慕,你幹麼得了便宜還賣乖?」

宇寰狠狠瞪他一眼。「為什麼是我佔便宜,而不是她占我便宜?就因為她是個美女嗎?」

「對啊。」全世界的男人都會贊同這一點。

「你跟她很熟嗎?你確定她沒愛滋還是什麼傳染病?」

「呃……」

「萬一她是個人妖呢?這樣你也羨慕?」

「這……」

「女人被男人強吻就算性騷擾,我被女人強吻就算佔便宜?這是什麼道理,你倒是說說看,我洗耳恭聽。」

侃言被說得節節敗退,知道自己如果想編些歪理混過去,下場一定又是要被他那堆艱澀難懂的法律條文洗腦。

「好,是你被性騷擾、你被佔便宜。」侃言點頭如搗蒜,偏又不想屈居下風,不怕死地說:「沒錯,真是可憐哪……一個大男人竟然被女人當眾非禮,真是丟臉丟到火星去了!唉,節哀順變哪……」

「高、侃、言!」

難得的休假日,又剛好沒急件要加班處理,宇寰開着剛買的嶄新房車,設定好衛星導航,心情輕鬆地要去赴侃言的「賠罪宴」。

昨天他打贏了一樁上市公司的專利權官司,不只荷包進帳不少,身為合伙人之一的他也為事務所穩固了一位大客戶,原本意氣風發的,卻被侃言硬拉去夜店,搞得他烏煙瘴氣,什麼好心情都被破壞殆盡了。

所以,侃言要請他吃飯做為補償,這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

車子由台北市區開往郊區,沒了高樓大廈,漸漸地連老舊房舍都得隔幾百公尺才見着幾棟,接着往山坡上走,視力極佳的他還看見不遠處三三兩兩的墳堆,哪裏有好友吹噓的「豪華大餐廳」。

「那小子該不會又想整我吧?」宇寰忍不住嘀咕一句。

個性使然,公私兩方面的朋友他向來劃分清楚,要獲得他的信任而成為摯友,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即使已在社會上歷練多年,他認為能交心的朋友,還是只有大學時期認識的那些死黨,而侃言便是其中之一。

那種樂天又無厘頭,還三天兩頭「帶衰」他的傢伙,為什麼偏偏會是他的好友?連他自己都想不透。

宇寰打電話跟侃言確定導航系統沒出錯之後,繼續往前開,不久,果然看見那間位於林野間的庭園餐廳。

坐落於綠林深處的餐廳,是棟藍白相間的地中海風格建築,突兀卻不失獨特,也令人眼前為之一亮,但用「豪華」形容還是太誇張了,只希望裏頭的餐點真的美味到值得他開一個多小時的車來——

「砰!」

車尾傳來的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游思,也震得他面色鐵青——不用看後視鏡都知道有個白痴撞上他的新車了。

他擰眉下車,眼光一掃便明白是對方倒車失控擦撞到他的,車身右後方硬是被磨出數道又黑又長的刮痕,還凹了一大塊。

「啐,真是倒霉!」

開着亮紅色三門小跑車的曉晶,下車一看見自己愛車車尾傷痕纍纍的慘況,立刻皺眉。

一頭飄逸長發隨興地以鑲著水鑽的髮夾綰起的她,穿着削肩緊身短T搭超短熱褲,踩着一雙麻質編織的夾腳拖鞋,將豐胸、纖腰和勻稱長腿的優點展露無遺。

美麗的臉孔加上惹火身材,就算她不悅地皺眉也難掩亮麗迷人的風采,換成別的男車主可能會看她看傻了,暫時忘了車子被撞的事,但宇寰一見到她,臉色比下車前更難看。

「又是你?」

才過了一夜,他不可能認錯眼前這個昨晚才強吻他的女子,更沒想到「冤家路窄」這句話,竟然隔天便應驗在他身上。

「是你?」

曉晶的注意力本來全在愛車上,聽他那麼一說才抬眼看人,表情也顯得很詫異。

「喂,你該不會是偷偷跟蹤我,故意冒出來讓我撞,好製造機會接近我吧?」

她可不相信世上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倒是被她美色迷惑之後窮追不捨的笨蛋見多了,讓她下意識地不排除這個可能——雖然在那些笨蛋當中,這男人算得上是最出色的一個。

宇寰的俊臉瞬間結霜。「你有妄想症吧?或者故意的人是你?」

「你——」

曉晶正要反駁,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朋友在電話那端不斷催促她,她一邊回話,一邊看着宇寰已經拿起手機繞着兩輛車拍照存證,似乎不想跟她善罷罷休。

一結束通話,曉晶便從皮包里掏出一疊千元鈔票,數也不數,直接擱在他的後車廂上。

「我趕時間,懶得跟你瞎耗,這些錢你拿去修車吧!」

她帥氣地說完便轉身要回車上,宇寰卻一把扣住了她的右腕。

「有些事不是用錢就能打發的。」他確定這個囂張的女人需要一點教訓。「還是等警察來處理吧!」

那可不行!

這間餐廳是她朋友的老爸開的,他家私釀的葡萄酒可是她的最愛,這回她就是趁跑趴的空檔專程上山來拿預訂的酒,當然也試喝了幾杯,要是遇上警察,酒測一定過不了,到時候才麻煩了!

真是的,虧他人長得帥氣高大,心眼卻有夠小!

「這次我們就私下和解吧!」她耐著性子擺低姿態,可不敢將心裏的OS說出口。

「我們已經私下和解一次了。」

他漠然回答她的請求,拿起手機便要撥電話。

「嗚……你這個人實在太不通人情了……」

沒料到她竟然掩面哭了起來,宇寰反射性地按下通話結束鍵。

「哭什麼?」他皺眉問。

「嗚……我爸病危送醫,等著見我最後一面,我急着去醫院才會不小心撞上你的車,再拖下去……嗚,爸……」

為了順利逃脫,曉晶是豁出去了。

低頭掩住臉是為了爭取時間擠眼淚,當她抬頭,淚眼汪汪地帶着哀怨的眼神望向宇寰,唱作俱佳的她果然騙倒了他。

他原本就只是因為她肇事後一直沒道歉,還一副財大氣粗的態度,才惹惱了他,不願小事化無,但是既然對方是因為家人病危才闖禍,就算他還是有點半信半疑,也不想再追究了。

「你走吧!」

他說完便回駕駛座,找了個空位把車停好,也不看曉晶到底離開了沒,逕自進餐廳和侃言會合。

不過,一個半小時后,等他們用完餐回到停車場,宇寰便嘗到「日行一善」的苦果。

「天哪……」

慘叫的是侃言,真正的苦主早就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四個輪胎都沒氣了耶!」侃言繞了宇寰的新車一圈,無法置信地看向好友。「你買的這是什麼爛車,竟然會自行放氣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誇張的是你!

宇寰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懷疑好友超乎常人的腦袋裏裝的到底是什麼。

「是有人故意把我的輪胎放氣。」而且他大概猜得出是誰。

「啊?」侃言很意外。「真的假的?停車場那麼多輛車,人家幹麼只找你麻煩?要惡作劇也用不着把四個輪胎全部放氣吧?你是不是惹到討債公司了?」

宇寰搖搖頭。「是昨晚那個女的。」

「昨晚哪個女——啊,不會是吻你的那個吧?你剛剛說車子被人撞,該不會就是那個女人撞的吧?」

在侃言窮追不捨的詢問之下,宇寰只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他。

「看來她爸病危的事根本是騙人的,不然她哪有閑功夫整你的車?」

「所以我才說不能隨便相信女人。」

宇寰皺眉說完,環顧周遭仔細確認。果真如他所料,附近連一架監視器也沒有,否則還能找店家調影帶、查車牌,將那個三番兩次耍他的女人揪出來算賬!

「不過,你們兩個在哪裏都能遇到,還真不是普通有緣呢!」侃言越想越這麼覺得。「全台灣那麼多人、那麼多夜店、那麼多餐廳,你們兩個偏偏都在同一個地點出現,而且每次都有驚心動魄的『接觸』,如果老天爺再安排你遇上她,那她搞不好就是你的真命天女嘍!」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還讓人頭皮發麻。

「什麼玩笑,我是說真的。」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這輩子我都不想再遇見那個女煞星,更不會讓你的詛咒成真。」

侃言一臉冤枉。「什麼詛咒!我只是覺得你們好像挺有緣的,不然昨晚她為什麼吻你而不是我?今天為什麼撞你而不是我?這就叫緣分嘛!」

「是孽緣吧?」

「孽緣也是緣呀!」

宇寰皺着眉,懶得再跟他辯下去了。

他跟侃言的「孽緣」就夠他受的了,可不想再惹上第二個。

就算是花錢消災吧!他不想再遇上那個每次都像龍捲風般胡搞一通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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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結婚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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