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要去哪裏？」

黑色鶴氅的衣角在冷肅的夜風中款款飄-，宸-立在恆親王府前，擋下匆匆而行的素心。

素心看見他出現，嚇了一跳。

「宸-？你不是睡了嗎？」

「我沒睡。-要上哪去？」

「我……」她囁嚅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要離開我，是嗎？」他走近素心，大掌抓住她的手。

「是。」她深吸一口氣，坦然承認。

她心意已決，即使被宸-發現，她還是非走下可。

「為什麼？」他神色複雜。

「如果我繼續留在你身邊，你一定不會安心娶蒙古郡主，所以，我還是離開得好。」

「我說過，我不娶別人。」

「恐怕由不得你。如果你違抗聖旨，是死路一條。」她眼神痛苦的看着他。

「我不怕。」她可以為他賭命，難道他就不敢為她違抗皇命？

「你不怕，我怕。為了我賠上自己的性命，這樣有什麼意義？太子也絕對不希望看到你做出這麼愚蠢的行為，你忍心讓他失望嗎？」

「我更不忍心讓-失望。」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素心緊閉雙眼，用另一手抹去忍不住掉落的淚水。

「我沒什麼好失望的。宸-，讓我走吧！」她毅然說道．

「辦不到。」

素心睜開眼睛，驀然抽出琉璃劍向宸-攻擊。

事出突然，宸-為了閃開攻擊，被迫放開她的手。

素心伺機欲走，宸-卻仍阻擋她的去路。

「讓開！」她只得繼續揮劍逼退他。

「不可能。」宸-手無寸鐵，面對凌厲的攻擊卻是毫不退讓。

素心畢竟不是真心想傷害他，因此劍招雖然迅疾，卻凌亂不成章法，一時閃神，就讓宸-打下她手中的琉璃劍。

「別鬧了，素心。」他箭步上前，將她鎖入懷中。

「我不是胡鬧。」她企圖忍住眼淚，卻是徒勞無功，很快地淚濕宸-的衣襟。

「我知道。既然-想走，我們一起走。」他說。

「你要離開京城？」

「嗯，我們一起亡命天涯吧。」他已經決定了，他可以不要爵位，但不能沒有素心。

「你不能這麼做。」素心搖搖頭。

「為什麼？」

「你走了，太子怎麼辦？」她知道宸-一向最放心不下太子的事。

宸-神情黯然。

「我別無選擇。」對素心的執著，讓他無法顧及兄弟之情。

「有，你有別的選擇，就是讓我走。」

「我不可能讓-一個人離開。」這比任何事都讓他心痛。

「為什麼你這麼固執？」她闔目流淚。

「為什麼-不願多替自己着想？」

「我不能眼睜睜看你為我抗旨。」

「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獨自離開。」

兩個人相擁而立，僵持不下。

「為什麼我們兩個人要在一起，是這麼的難？」她淚如雨下，不禁怨恨起自己的命運。

既然她的出身配不上宸-，因何命運要讓他們相遇相愛？

「因為，-不是旗人。」他也不禁嘆息。

素心淚眼一怔。「你說什麼？」她奇怪地問。

「因為-不是旗人。」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旗人？」她反問。

「-的姓是漢姓，而且-說過，-是河南人氏。」

素心訝異地瞪大雙眼。「我是這樣說過沒錯，但是，上官不是我的本姓。」

「什麼意思？」宸-也不禁詫異。

「當初被肅親王府收留的孤兒，都由自己的師父更改姓名。我的師父水琉璃保留我原本的名字，將我的姓氏改為上官。」

「是水琉璃？」

「嗯。起先我也不明白師父因何替我改姓上官，後來知道師父和無月先生的關係之後，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但既然祖籍河南，-是漢人，不會有錯吧。」

「我的祖先確實是漢人，但當年河南大旱，我的祖先流離到東北地區謀生，和女真族人雜處，娶妻生子，之後就世居東北了。」

「這麼說，-有我們滿人的血統……」他簡直喜出望外。

就算她的身分是漢人，但既然她有他們的血統，他就有理由向皇太后據理力爭了。

「應該吧，這我不確定。後來從龍入關有功，被編入八旗兵，隸屬漢軍正白旗，賜姓富察氏。」

她記得小時候聽父親說過，他們富察氏在初入關那幾年間，也着實風光過一陣子，只是後來時運不濟，家族沒落了，輪到她父親，只能勉強當個文職供奉。

「我真不敢相信，原來-是旗人！」

宸-高興地抱起她轉圈。

「原來你不知道嗎？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她完全沒想到宸-會以為她是漢人。

但她確實也是漢人，只是曾入旗籍，就算是八旗成員了。

「現在-不用離開了，我也不用抗旨了！走！」他把她放下來，拉着她的手就走。

「去哪裏？」她摸不著頭緒地被他拖着走。

「進宮謁見太后。」

太后曾說，只要他要娶的對象是旗人女子，無論如何她都會強迫皇上答應。現在該是太后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現在？宸-，天還沒亮！」

素心連忙大喊，無奈宸-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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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君無戲言，宸-要娶的姑娘一下子由漢人變成旗人，皇太后雖然傻眼，卻也不能不履行承諾。

為了怕皇上堅決反對，皇太后先下手為強，趕在科爾沁親王尚未允婚之前，以自己的名義下了一道懿旨，賜恆親王宸-和富察素心擇吉完婚。

皇上獲悉之後，氣急敗壞，但既然出於母后的意思，賜婚對象又是八旗女子，他也無話可說。

在眾人的祝福之下，宸-終於如願以償和素心成親。

他們的大婚典禮在恆親王府盛大的舉行，除了東宮親臨祝賀之外，撫遠大將軍德昭也特地趕了回來。

與宴的王公貴戚拉着新郎倌不放，雖然有德昭和十一阿哥為他擋酒，仍然無法輕易脫身。

等到宸-終於來到新房，夜已深沉。

他揭開素心的紅蓋頭，在紅燭的輝映之下，新人的容貌彷彿比平常更美上幾分，恍若仙人。

「讓-久等了。」看着自己的新娘，宸-臉上帶着無盡溫柔的笑意。

「我以為今夜你會酩酊大醉，沒想到你還這麼清醒。」

「今夕何夕，我哪敢大醉呢？」宸-坐在她身旁，湊近她仔細打量。

「看什麼？你不認識我？」素心櫻唇微抿，笑意輕淺。

「-好美，美得不可思議。我幾乎不能相信-只有十六歲，還是個孩子。」他讚歎的說。

「哦，你這麼說，是在暗示我看起來很老-？」素心佯怒含嗔。

「當然不是，-老，我怎麼辦？我年紀還比-大。」

「你使起性子比我還像小孩，居然連皇上也敢頂撞。我們成婚，皇上一定很生氣吧？」

「皇阿瑪是很生氣，皇兄告訴我，最近阿瑪連聽到我的名字都會勃然大怒呢！」他笑着說道。

「皇上不原諒你，那怎麼辦呢？」她有些擔心。

「放心吧，等他的皇長孫出生，他想不原諒我都不行。」宸-笑擁她入懷。

「皇長孫？誰呀？」這個稱謂對她有些陌生。

「眾多皇子裏，我是第一個成親，-說呢？」

素心恍然大悟，臉頰微微緋紅。

宸-起身，正欲吹熄紅燭，突然一陣強風破窗而入。

一抹紫色的身影傲然立於房中，手持一柄通體透明的寶劍，劍上鮮紅血跡未乾。

「師父！？」素心嚇了一跳，驚訝的望着水琉璃。

師父怎麼會用這種驚人的方式闖入他們的新房？

那劍上沾著的血，是什麼鴨血狗血豬血嗎？難道師父特地殺豬宰羊來作為給他們的賀禮？

「素心，今天是-的大喜之日，師父祝賀來遲，勿怪。」水琉璃一貫漠然的說。

「沒……沒關係，謝謝師父專程趕過來。」

雖然嚇了她和宸-一跳，但畢竟是師父的一番好意，她也是很感激的。

水琉璃自懷中取出一串精緻典雅的瓔珞，交給素心。

「這算是我送給未出世徒孫的見面禮，我走了。」

「師父您要去哪裏？不坐一下嗎？」

水琉璃的來去匆匆讓素心有些莫名其妙。

「我要上昆崙山修行，若見到上官無月，別說我來過。」

一語未完，一條身影從另外一邊破窗而入。

「宸-，素心，你們今天成親啊？怎麼沒通知我……琉璃！-果然跑到這裏來了！」無月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純白飄逸的紗裳狼狽地劃破一個洞，鮮血淋漓。

「無月，你搞什麼？」宸-蹙眉瞪着他。

「我來找她！」無月伸手指向水琉璃。

水琉璃冷不防出劍，差點削掉無月的手指頭，幸虧他收得快。

「-幹什麼？琉璃！不要隨隨便便就動刀動槍好不好，會出人命的！」無月不悅地嚷道。

「跟你學的。」水琉璃冷冷的說。

無月一時語塞，俊臉微紅。

「算我不對，請-乖乖跟我回去，不要打擾人家的洞房花燭夜。」

「不準再跟着我，否則我會再補你一劍！」水琉璃拿劍指着他。

素心抱着宸-的手臂立在一旁，瞠目結舌。

原來那劍上的血，不是鴨血狗血豬血，而是……

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呢？

素心抬頭看了宸-一眼，後者也是一臉莫名其妙的苦笑。

「-一定要跟我回去！」無月手中的鐵扇撩開水琉璃的劍，企圖上前擒拿她。

「憑什麼！」

水琉璃劍鋒一轉，毫不留情地刺向無月的手腕。

無月立即閃過。

「-這潑婦！還真惡毒。」面對招招凌厲的攻勢，無月忍不住罵道。

「你說什麼！」水琉璃紅顏一怒，劍勢更加毒辣，直攻無月的要害。

無月一邊閃避攻擊，一邊又要小心不能傷到水琉璃，急得滿頭大汗，腰間的劍傷也不斷的涔涔滴血。

旁觀的宸-站得有些腿酸了，找了把舒適的椅子坐下。

「宸-，無月先生他不需要先止血嗎？」素心坐在宸-懷中，好奇地問道。

「不用不用，他血多得很，別替他擔心。」宸-悠然地吃着葡萄，笑意盎然。

反正看這個樣子，他和素心的洞房花燭夜是泡湯了。

這兩個該死的傢伙，最好是給他斗到死為止！

如果表演得沒有值回票價，他是不介意親自披掛上陣，補給他們幾刀。

「我們就坐在這裏看，真的沒關係？」素心也開始啃起宸-遞給她的蘋果。

一整夜沒吃東西，她也實在餓了。

「別介意別介意。」宸-抱着她，笑得無比幸福。

反正如今素心已經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兩人恩愛不急在這一夜之間。

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

【全書完】

編註：別忘了，《貝勒爺吉祥》還有「偷心貝勒」、「殘酷貝勒」、「霸道貝勒」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