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身在飯店設置的休息室內,邢拓磊再也掩藏不住怒氣。

他氣炸了,狂向這群企劃部人員開炮。「你們他媽的要不要臉?剽竊創意這種事都幹得出來,混什麼吃的!薪水這麼好領幹麼不去路邊搶算了!」

事情爆發,企劃部人員被要求到房間內集合,這件事本來只有他們部門自己知道,想不到竟有人大嘴巴說出去。

他們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向大發雷霆的邢拓磊跟一旁一直沒開口的老總,終於有人斗膽放話。

「又不是百分之百一樣,我們不過是『參考』了一點概念——」

「閉嘴!」邢拓磊更火了。「這種見鬼的話你他媽的講得出來?!你們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人家辛苦多久的心血?我居然還大讚你們這次創意超正……蠢斃了!」

「夠了。」BD老總看不下去,開了尊口。知曉下屬幹了這種事,他臉色不大好看,但事已至此,他望向邢拓磊。「這件事我會叫下面的人去處理,獎也不用頒了,我想先好好了解一下企劃部的營運,再進行下一步動作,有意見嗎?」

當然,這一刻沒人敢說不,唯獨邢拓磊。「什麼意思?」

「意思是,設立停損點,不許再有人對外傳出去,卡爾莉那兒既然沒有作聲,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感覺到邢拓磊的不滿,老總給予保證。「放心,內部的懲處絕不會少。」

不,他壓根兒不在乎那個。「所以,你的意思是,對外我還是得繼續把那東西當自己的,擺出昨天那副噁心的快意嘴臉說我們公司偷來的企劃真是太棒了?!」

「注意你的口氣!」老總也火了。「別忘了你是BD的人!這件事若傳出去,對我們這一季的銷量影響有多大,知不知道?」

他知道。

從公關專員一路爬至現在這位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公司形象的重要,也極力維持。但如今,他看着這位不吝提拔他的年輕上司,忽然有些不解自己走到這個地步,要的究竟是什麼。

他一直為自己的工作驕傲,也欣賞BD長期以來的開放作風,但這一刻……

他只想吐。

腦中恍然浮現那日,袁品儀像個渴求浮木的人緊緊抱住他,欲言又止的悲傷模樣,他一震,一股冰冷自他腳底攀爬而上,凍結了他。

他究竟做了什麼?

他是怎樣回應她的?他得意、自滿,面對她的失魂落魄,以為她輸不起,為此失常,他發了脾氣,說他對她很失望……

而她只是笑,笑得破碎。「是啊,我也很失望。」失望什麼?是企劃被人盜用的事?還是對渾然不知真相、在那兒沾沾自喜的他?

「我不幹了。」

「什麼?」所有人愣住。

「我不幹了。」四個字,清清楚楚。邢拓磊扯下領帶,扒開梳理整齊的發,面容平靜,覺得自己的思緒終於變得清楚了。「這不是我要的,我走了。」

老總不可置信,但冷靜下來,明白下屬在氣頭上,遂出言安撫。「拓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應該分得出事情的輕重緩急,我知道你現在不高興,我可以不把這句話當真——」

「不,我是認真的。」邢拓磊語氣冷靜。他手插口袋,一臉無畏地看向老總。「你知道,我不屑開這種玩笑。」

這下BD老總表情變得不太好看。「好吧,若是這樣,我不得不請法律部門對你違約一事做出相關回應,別忘了,主管級離職需一個半月前書面告知。」

哼,說白了就是要告他是吧?「好啊,恭請候教。不過你們也不用這麼麻煩了,違約金多少,我直接付一付,正好免除保密條款,也許過不久你們就可以在報章雜誌上看到BD竊取人家創意的消息。」

「什——」不期然被反將一軍,老總氣結,講不出話。

邢拓磊懶得理會,拋下一切大步離去,腦中滿是袁品儀那天的憂傷模樣。

「Shit!」再顧不得形象,他一邊走一邊罵。「Shit!Shit!Shit!」

「老大?發生什麼事了?」公關部員工聞訊趕來,只見自個兒老大正疾步離去,下屬一臉迷惑。

「你去哪?要頒獎了耶!」

「你們領就好。」邢拓磊按下電梯,胸口滿是急躁。「Shit!」他憤踹牆壁,發出好大聲響。「他媽的樓下到底在幹麼?!」

「老、老大……」天!曾幾何時見過老大在外人面前這副樣子?

邢拓磊掏出手機,焦躁地開始撥號,結果電梯來了,他只得收線。離去之際,他瞥了下屬一眼。

「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你們老大了。」

走往樓下停車場的路上,他拚死撥打電話。「給我接——」

很好,電話轉入語音信箱,他的臉色又沉了一分。

坐入車內,他看看時間,晚上八點,也許,她人還在公司……

他改撥卡爾莉總公司電話,轉分機,在一陣電子音後有人接起。「喂?」

「品儀——」

對方愣了下。「不好意思,您要找袁經理嗎?她不在喔。」

「不在?她下班了嗎?」

「呃……」對方遲疑了半晌,才道:「袁經理這陣子休假,暫時不會進公司,您有事的話,要不要改撥她手機?」

休假?在這個時機?

邢拓磊內心湧上疑雲,掛上電話,駛動車子,一股不好預感驅使他直奔袁品儀住處。

一路上,他不忘繼續撥打手機,但次次轉入語音信箱,毫無迴音,改撥她室內電話,傳來的卻是冰冷而機械化的留言訊息。

「您好,我是袁品儀,我現在不在家,有事請留言……」

「品儀,是我。我知道企劃的事了,你在家嗎?你不要不接電話,我——」

該死!他聲音啞得一塌糊塗,不敢置信自己也會有如此低聲下氣的一天。

綠燈轉紅,邢拓磊掛上電話,滿是對自己的懊惱。他竟然誤會了她!甚至氣她不講,問題是這件事要她如何說起?他正是那個讓她無法傾訴的人!

而他竟還在那兒驕傲,看着這一切的她,又是怎樣的心情?

袁品儀住的公寓沒管理員,二樓設有私人修改室,為此總是門戶大開,但今天大門深鎖,他只好按下對講機,卻沒人回應。很好,他再按一次,結果也是一樣。她出去了?

「品儀?你在家嗎?你到底在不在……」

答錄機內一直無人回應,一種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給抽幹了的恐懼自心底浮上,想起她曾冰冷而絕望地說:「所以……就這樣吧。」這樣指的是什麼?是打算……分手?

倏然浮現的兩個字令邢拓磊一陣悚然。那天他過於生氣,索性任她獨自一人帶着孤寂的背影離去。為什麼他不能再多一點耐心?也許追上了,抱抱她,給予一些貼心安慰,她會說出來……

不,她不會說的。

邢拓磊頹然坐在公寓門前的台階,汗水自臉龐滴落,他只覺得冷。

他們太了解彼此,他們重視工作、熱愛工作,為此付出了諸多心力,她愛他,怎可能捨得讓他嘗受那種一切努力化為烏有的痛?

因為,她正領略了那些。

「袁品儀……你太可惡!」現在是怎樣?她以為這是他要的嗎?「自以為是的施捨我不屑!」

邢拓磊大喊,惹來路人注意,可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一切能讓他在乎,除了她。

他在她家樓下等了一晚,她沒回來,也沒消息。最後,他只得回家。

他拖着腳步,打開大門后看見鏡中那張男人的臉,狼狽、憔悴、無神……他認不出那是誰,但已無所謂。

他丟下西裝外套,倒在沙發上,卻在這時看見電話答錄機的燈號正閃爍著,他陰暗的眸霍地一亮,衝上去打開,那個讓他掛心了一晚上的女人聲音,便悠悠晃蕩在這屋內……

「恭喜你企劃成功,我輸了。」

而這,就是全部。

邢拓磊像中了邪,播放了一遍又一遍,隨着她扼殺了所有感情而無起伏的語句。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逼自己說出這句話?

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他只知道,失去了她,他的心像是空了一塊,再補不回來。

袁品儀去了日本。

趁著半年來難得的空檔,她回到東京與日本「卡爾莉」的同事們見面敘舊。

他們都不知道在台灣發生了什麼,只以為她一定能在那兒活躍。「你一定沒問題對吧?我們都很看好你的表現喔!」

對於往日同事的期待,袁品儀只能臉上強笑,說不出任何會令他們失望的話——不,是她自己害怕,她害怕……再讓人失望。

她在東京的朋友家住了一個星期,然後轉乘電車,來到箱根,訂的是當初她跟邢拓磊相遇的旅館。那兒雅緻的古樸風情令她懷念。

袁品儀換上浴衣,來到溫泉,在熱水的安撫下,她感覺自己僵硬許久的肢體終於舒服許多。

她真的累了。

所以,她利用這一段假期,決心來到日本——這個她生活了三年的國家,想重新找回一開始踏上這塊土地的心情。那時的她,二十六歲,剛進卡爾莉不過兩年,抱着對陌生環境的些許膽怯及躍躍欲試,不論遇到怎樣的失敗都能跌倒再爬起,但如今……

她搖頭,無奈苦笑。唉,真是不年輕了……

袁品儀抬頭望月,泡得太久,腦子有些暈沉,她走出溫泉。上次這樣看月亮是什麼時候的事呢?好像是那天兩人一塊去九份,邢拓磊強而有力的臂膀擁着她,兩人在平日沒其他客人的茶館內偎坐,瞅著窗下一片夜景,古街深沉,呈現一種宜人的闃靜,而他,當時又說了些什麼?

「很久以前,我在一間公司當業務,受氣的時候總會跑到這兒來,從晚上坐到清晨,看天色由夜轉亮,露出曙光,就會想人生不就是這樣?不論再黑的夜總有迎接白晝的時候,況且不也正因夜晚的存在,才襯託了這些燈火的燦爛?」

她聽了,真心為他這番豁達的論述感到佩服。「好吧,我幼稚,我沮喪的時候總會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不想面對這個世界,也不想別人看到糟糕的我。我曾有一次案子失敗,躲在辦公桌下反省,結果太累了睡着,隔天同事來被嚇到,還以為我瘋了。」

他掀唇,開始唱起:「我想是偶爾難免沮喪,想離開、想躲起來。心裏的期待,總是填不滿。我看着山下千萬的窗,誰不曾感到失望?就算會彷徨,也還要去闖。」

她真喜歡聽他唱歌,唱出她的內心感受。她貼上他,悠悠想起那一段在日本闖蕩的日子。

「你在台灣也許很難想像,但在日本,三天兩頭住在公司真的是常態,而且紙箱其實還挺溫暖的……」

「你知道荷蘭有一間設計公司出了一套寢具,就長得跟紙箱一模一樣,據說是為了提高世人對無家可歸者的關懷而特製的。我覺得太有意思,就隔海買了一組,看你這麼意猶未盡,我應該送你回味……不過放心好了,那可是百分之百純棉製的。」

「我才沒意猶未盡咧!」她白他一眼。「禮尚往來,我也可以送你一套真正的紙箱,而且放心好了,那都是百分之百純天然紙漿製造,不含漂白劑喔!」

「好啊!反正到時候,有人睡在紙箱上不要喊痛就好了。」

「咦?那個倒霉鬼是誰啊?該不會是我吧?」她裝傻。「本小姐嬌貴,非席夢思不睡呦!」

「那個倒霉鬼啊,近在眼前——」他動手掐她,掐得她笑罵求饒。

漸漸地,他本來輕捏她纖頸的手逐漸轉化成了一種暖味的撫觸,極有男人味的五官令她心臟一陣鼓動,怦怦怦地,像是回到幼時,那種跟初戀情人一塊兒牽牽小手、同吃一碗冰的甜蜜心情,繽紛燦爛。

他開始吻她,吻得熱烈,一手托着她的臉,另一手霸在她纖細腰間,一個使力便將她扯入懷中。

袁品儀斂上眼,黑暗中,彷彿看見一片星海,閃亮耀眼,而他身上的熱度,讓她在九份的夜晚,不感寒冷。

這個男人,光一個吻,就已徹底征服了她。

「好啦,如果買不起席夢思的話,寫着席夢思的紙箱也可以。」

邢拓磊俊目一亮,笑着任她偎靠自己。她說她沮喪的時候會把自己藏在桌子底下,孤單地逃亡,他想着那個畫面,心疼、不舍,不禁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下一次,遇到那種不開心的事,你可以到我這裏來。」

他給她溫暖。

袁品儀窩在他胸懷,因他這句話而熱了眸。沒有人是天生堅強的,包含她。她閉上眼,感覺自己融化了,化在這男人驚人的熱度之下,他沒給她任何不切實際的浪漫承諾,只是告訴她,在她最脆弱最狼狽最不堪一擊的時候,有他……

他會是她的避風港。

只是這一刻,那些記憶彷彿上輩子的事,他沒告訴她,倘若她的失落是因他而起,她要怎麼辦?

「啊!」想得太入神,加上腦子昏沉沈的,袁品儀不慎拐倒,膝蓋磨破,滲出了血,一陣微微的痛楚竄上,傳達至內心。「好疼……」

可這一次,再沒一個人會帶着那樣好看的笑,以幾乎要使人心醉的醇美嗓音問她:「站得起來嗎?」

她只剩下一個人了。

過於巨大的寂寞在瞬間朝她壓迫而來,袁品儀剋制不住,落下淚來,然後,她大哭失聲,哭得幾乎要失去自己。

怎麼辦?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相識不過短短半年,邢拓磊的影子竟已佔據了她整個心神,她為了他差一點丟了工作,但又如何?他的快樂,就是她最好的救贖。

她不怨了,她所失去的一切,相較於他的喜悅根本是無足輕重,愛情盲目,她無法否認這一句話,她甘願犧牲自己,給他所要的,只因她愛他。

所以,她寧可他對她失望,也不要他對自己失望。

釐清了自己真實的想法,袁品儀感覺自己像受了洗禮,心靈變得純粹乾淨。

說是為愛發傻了亦無妨,她回到旅館房間,拿了電話卡。來到日本兩個星期,她急於隱藏自己,刻意不和外界聯絡,現在終於能放下一切,她撥打國際電話給好友。

「我差不多想回台灣了,要不要替你買些什麼?」

MaX一笑。「不用了,你沒事了就好。」

友人的關懷,簡短但真摯,袁品儀為此暖了心。她再打電話回家,向父母報平安。袁母對於女兒終日埋首工作早已不滿很久。

「女孩子大了總要嫁人的,你這樣辛苦好幾年,到頭來還不是白費?」

「媽,我不覺得白費。」至少,在過程中,她得到了許多。即使不論成就那種膚淺的東西,她也得到了朋友,得到了滿足,甚至……得到了愛。

她的人生至此,已沒有遺憾了。

「好吧。」袁母嘆了口氣。「你還不用回去上班吧?這次回台灣,先來老家住陣子吧,你爸也好久沒看到你了……」

對於父母的關心,袁品儀自是不可能拒絕。她掛上電話,內心充滿感激,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許多關心她的人。

為此,她終於可以再前進了。

結束了在日本的行程,袁品儀回到台灣。

她的老家在桃園,媽媽說要來接機,那種有人等待的感覺讓她心裏踏實許多。她在飛機上挑了些禮品,包袱款款走出海關,才剛找到許久未見的母親,卻被另一個熟悉的身影給震住了腳步——

「喂。」

「呀——」

袁品儀腦子一片空白,看見邢拓磊的下一秒,腎上腺素驅使她轉過身,拖着行李一路飛奔,臉色蒼白。

他怎會在這裏!

無奈她奔跑速度本就不快,加上還拖着行李,邢拓磊跑沒幾步就追上她。

「袁品儀,你幹麼跑?!」

「誰教你追我!」她整個人被他狠抱入懷,緊密擁攬。那股熟悉的氣息和聲調讓她差些落下淚來。

她仍記得清楚,那天他說:「袁品儀,你讓我很失望。」她好怕,怕他要跟她分手,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問得好。」好不容易逮到她,知曉她無恙,邢拓磊打從心底鬆了口氣。「我問MaX,他說你今天會回來。」

原來如此!也難怪好友一直問她坐幾點幾分、哪個班次的飛機,她還在奇怪,搞半天……

「但你怎會去問他?」

講到這個,邢拓磊也有氣了。他把她扳過來,給她看他這一陣子沒睡好的眼圈跟熊熊怒氣。「你好樣的!那一句『這樣吧』是什麼意思?還給我不吭一聲跑到日本去,是怎樣?要分手?媽的離婚要兩個人談好籤名才算數,你以為分手一個人說好就好?!

「還有,你以為這麼做我就開心了?自以為是的施捨我不屑!你有沒有想過我知道真相后的心情?我跟老總說我不幹了,搞得他威脅說要告我!靠杯,想到這兒我真的一肚子火!本來不打算罵你的……總之,你有什麼不滿快點說一說,我們現在解決!」

「你不幹了?!」怎麼會?

「是啊,我連辭呈都沒丟,就一句『我不幹了』,夠瀟灑吧?」瀟灑的後果是整整一個禮拜他都在用電話遙控下屬做交接,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還好那些人還罩得住。

「你、你居然……」居然為了她……

袁品儀瞠目,對這個突來的消息錯愕不已,內心千言萬語,卻不找到一個確切的方式述說。

還沒開口,她卻已落下淚來。

淚水來得太忽然,扼住了邢拓磊未竟的語句。糟了,他罵太狠?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佳人已含着眼淚主動抱住他。

「我、我沒想到……對不起,我……」

世上有人會因為被罵而開心得哭出來?她就是。這男人的一字一句充滿對她的在乎,令她感動。

「我以為……你會想跟我分手。」

「什麼?這是哪年哪月哪時哪分哪秒哪來的事?」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最好我有閑到從台北千里迢迢飆車跑來桃園跟你宣告分手!」

「我哪知道……」他自己說的啊!說他對她很失望……

邢拓磊翻了個白眼,加重了擁緊她的力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這輩子不會跟你分,下輩子也不會,下下輩子更不會!」

呃……這是好消息?

袁品儀揚眸,潤濕的眼終於清楚看着他。兩人二十八天沒見了,她感覺他瘦了,臉頰凹陷了些,眼下一圈暗影遮掩不住,看得出這段時日他過得不太好,為什麼?因為她?

是了,從他剛剛的話中她聽出他已知曉企劃的事。

她抹去眼淚,吁了口氣。「我本來,不希望你知道……」

她這句話逼得邢拓磊一口氣要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他深呼吸。「袁品儀,你不要高估了自己。」

「什麼?」

「你明明很不爽對不對?辛辛苦苦趕出來的案子變成別人的,你以為你是聖人,真可以笑笑說好啊沒關係你拿去一路好走?做不到就不要逞強,把自己搞得四不像。像我,知道這事後馬上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人生幹麼要為不開心的事浪費時間?你看你一個人遠走高飛,跑去日本,是能有多Happy?」

「如果我說很Happy怎麼辦?」

靠!這下邢拓磊接不下去,他咬牙,嘴巴很硬。「我不信。」

「噗!」袁品儀終於笑出來,這男人,可以再幼稚一點!「對,我是不快樂,我錯了,我沒你瀟灑,我不該高估自己,我他媽的真是愚蠢白痴到不行!」

「你罵髒話。」

「你能罵我就不能罵?」袁品儀瞪他。

邢拓磊挑眉。「當然可以,多罵一點,心情不爽就要罵,不用客氣,我只要你別再那樣壓抑自己。」

「對不起……」袁品儀抱緊闊別了近一個月的男人,知道自己的做法確實過分,但當時,她真的顧慮不了那麼多……

不論如何,她是為了他。這一點邢拓磊明白,所以,他不要她的道歉。

「你道歉幹麼?該不會已經有別人了吧?」

袁品儀白他一眼。「如果有了怎辦?」

儘管曉得她只是嘴上說說,邢拓磊還是不爽了一下,他撇嘴。「如果有……我就再把你追回來。」

她笑了,這男人的情話殺氣騰騰的,需要檢討,可她喜歡。「BD那麼大一間公司,為了我,值得嗎?」

「厭小姐,不要太高估了你自己,我只是厭膩了老總的碎碎念而已。」

「最好是!」袁品儀踩他一腳。說真的,她太清楚工作對於他的重要性,他為她放棄的東西太多,她不舍。「你還是可以回去,相信我,BD不會不要你……」

「但我不要。」邢拓磊信誓旦旦,看向她,目光如炬。「我放棄BD的位置,是因為我看不起他們,如果我現在不走,將來只會更加唾棄我自己。」

「算你厲害。」

她打心底佩服,畢竟現在世道不好,工作難找,誰不是老闆面前一套,自己內心另一套,得過且過地過日子?偏偏這男人硬是瀟灑,說不幹就不幹,但她相信,這也是因為他有瀟灑的本錢。

「之後……有什麼打算?」

「誰知道,要靠你養我了。」邢拓磊四兩撥千斤,忽地從口袋掏出一樣東西。「哪,我用最後的積蓄買的。」

「這……」她怔望那一枚戒指,不可置信。「你……會不會太快了點?」他們認識、交往還不到一年啊!

「唉,我也覺得快了,還來不及存好本。但沒辦法,有人愛跑,我只好想方設法把人留住,失業了還得花錢買這個,真是夠慘的。」

夠嘍!「你可以拿去當。」

「婚戒有紀念性,當不到什麼好價錢……我看施主您還是戴着吧!」嘴巴是很壞,手上倒像是怕她拒絕似的,連忙將戒指套入她左手無名指內,Size剛好。

指環的設計乾淨俐落,中間一顆鑽,十足耀眼。她看着,眼眶一陣酸麻麻的,極力忍住。「我還是比較喜歡藍白拖……」

邢拓磊受不了,決心吻住她,省得她那張嘴再殺風景下去。

機場內人來人往,兩人擁抱接吻,毫不在意路人目光。邢拓磊展現的真心令袁品儀胸口悸動,她找不出任何說不的理由,也許他們要走的路還很長,需要磨合的地方還很多,但這一刻,她並不想否定自己想說Yes的心情。

吻畢,他們相視一笑,就在這個屬於有情人的瞬間——

「就是他!就是他追着我女兒跑……」

袁母氣喘吁吁,後面跟着兩個航警,好不容易找著女兒,看見她安好,袁母總算鬆了口氣。

警察上前盤問邢拓磊,他乖乖配合,掏出身分證,然後看向袁母,燦爛一笑。「您好,我是品儀的未婚夫,請丈母娘多多指教。」

「嗄?!」袁母嚇到,看向一旁哭笑不得的女兒。「你……你什麼時候有未婚夫的?」

兩人對看一眼,笑了。「就在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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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不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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