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是一場相當大型的慈善晚宴,來的人都是有身分、有地位的知名人士,有政商兩界、也有影劇圈紅人,每個人從頭到腳皆是知名品牌,小姐、夫人們更沒有一位不是珠光寶氣,除了棠昱琋。

來了以後她才知道,原來這是一場珠寶慈善義賣晚宴。

整個宴席里,大概只有她身上是連一顆普通寶石都沒有。她倒是不在意的,對那些發光發亮的身外之物,她從來就不曾對它們產生過慾望。她身上穿的還是上官小雅借給她的衣服,是一件旗袍領、無袖的灰綠色禮服,外披黑色長薄紗,從頭到腳幾乎全遮住了。

棠昱琋雪白如冰玉的肌膚根本遮掩不得一點點瑕疵,不想出醜,她就只得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

她不知道這是否也是上官耀有意折磨她的,她的胸口、頸項甚至手腕的淤痕都還在,也許他是想看她出醜吧。

然而一進入會場,她就無措了,內心裏陣陣的慌亂幾乎到達外表無法掩飾的地步,完全因為上官耀放開了她,他丟着她一個人,放她在這樣廣大的會廳里,在一張張的陌生面孔之中;他竟丟下她,挽一位性感的美麗名模走開了,他不僅令她嘗到恥辱,更令不習慣這一切的她幾近無地容身的窘境。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而他真的做到了讓她難過的地步,她看着那名衣着性感的名模幾乎把身體貼到他身上,而他還摟着對方的腰。她冷淡的別開眼,把自己藏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去。

她以為這樣可以避開和人的交集,但沒多久她就知道錯了。

如果她吸引人的僅是一張美麗臉孔和曲線分明的身材,那也就罷了。

在一群衣着華麗、珠光寶氣的女人中,她的不感興趣更令人驚艷,更令男人視她為珍寶。

在面對一個接一個過來的青年才俊、名門公子后,她從勉強牽起嘴角淡淡的點個頭,到最後板着臉一句話也不再說的走開去。希望上官耀不要以為她會為了上官家勉強自己應付這些上流社會的人,如果他真是這樣想的話,那她也沒辦法,她就是不會。

棠昱琋忙着躲開這一切,也就無暇看見,在不遠處,上官耀那雙幾乎教妒火給燃燒的目光差點就燎燒到她身上,要不是她力排開一群對她流盡口水的臭男人先走開去,他大概握著拳頭過來揍人了。

他也許是故意要讓她在這種場合中困宭,卻絕不包括讓一群男人騷擾她在內!冷落她,上官耀很快就察覺自己失算了。

然而更教他一臉陰鬱的是,她居然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丈夫擁著另一個女人!她竟一點也不在乎!

棠昱琋匆匆離開一群人,正想找上官耀告訴他,她要先回去。

「思兒。」一聲低沉穩重而親切的呼喚傳來。

棠昱琋回頭,當目光對上一張熟悉的臉龐時,沉冷的眸子馬上綻放光彩。

站在那兒對棠昱琋微笑的,是易慕塵,他令年四十一,外表倒像只有三十五,他的眼神深炯而迷人,笑容是那麼舒坦而優雅,舉止之間自然流露出自信豐辨,歲月為他帶來的是更多經驗累積的智慧,而智慧則成為他迷人的魅力之一,他的穩重和超凡是年輕一代怎麼也模仿不來的。

「易叔!」棠昱琋驚喜地露出笑容,拉起裙擺很快的走向他。

「我很意外,你從來不喜歡這種地方。」易慕塵的臉上依然帶笑,不過眼中卻隱隱有着憂慮。

他的笑容總能使棠昱琋安心,看見他,她忐忑不安的心也就定下來了。她的臉上居然出現了坦然而開懷的笑容,而她笑起來,是那樣絕倫迷人。

「您什麼時候回來的?莫姨也回來了嗎?」她欣喜而忘倩地伸手搭在易慕塵的手臂上。

「我傍晚才到,本來打算明天去看你的。思兒,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談——」易慕塵突然把話打住了,當他拉起她的手,無意間入目的是她手腕上竟有淤痕!他拉起她的手更仔細看,臉色也在霎時沉肅下來,「這是怎麼回事?」「沒什麼。」棠昱琋很快的將薄紗拉下,將那些淤痕遮掩住。

易慕塵攢眉問道:「你跟誰一起來的?」

是心裏擱著另一件事、一層隱憂,讓他一時未察她不可能一個人,更甚至和任何人來這種地方,這不像她。

棠昱琋很難在一時之間對他說明上官耀的事,易慕塵也沒有等她回答,僅用眼角的餘光一瞥,他便沉下臉來。

「是上官耀!他強迫你來這裏?他傷害你了?」他僅僅是不悅,但語氣卻已經教人膽戰心驚。棠昱琋訝異的瞠大眼直看他。易叔怎猜到的?

易慕塵瞥見上官耀已經甩開身邊的女伴走過來。

「跟我走。」他立刻拉起棠昱琋的手,摟着她腰際,把她帶離開。

「琋兒!」上官耀緊緊握著拳,咬牙穿過人群追過來。

穿出會場,他卻被兩個身手敏捷、一身黑西裝的人擋下來。

「對不起,你不能再追他們了。」其中一人客氣卻堅決的對他說。

「閃開!」上官耀看見棠昱琋跟着那個男人坐進一輛黑色平治里,他額際青筋暴起地給了敢阻擋他的人狠狠一拳!

對方卻俐落的避開了,彷彿早已知道上官耀的「脾氣不好」,算準了他會動手似的,而同時另外一人很快上前擋住不讓上官耀過去。

「上官先生,易先生不想你打擾他和莫小姐的談話。」

眼看車子揚長而去,上官耀怒火中燒,他瞪着這兩個「保鏢」,「他是誰?和你口

中的『莫小姐』是什麼關係?」

「上官先生,沒有易先生的同意,我們不能回答你任何問題。」兩個人放開他,也很快的離開了。

上官耀咬牙切齒的立在原地,他忘不掉棠昱琋看見那個男人時臉上乍放的光彩,還有那抹笑容……他們是什麼關係?到底是什麼關係?

※※※

棠昱琋有看見上官耀衝出來,也看見他和易叔的兩個隨行起衝突,她心裏憂慮得緊,易叔卻不讓她跟他說話。

「你已經知道了。」在車裏,易慕塵突然開口。

棠昱琋自車後頭逐漸渺去的會場身影回過頭來,「易叔?」

「當初就是為了不讓你知道上官家並沒有把你的婚證註銷,我跟韶顏才決定幫你辦理新身分。」易慕塵看着他十一年前扶了一把的女孩,眼裏充滿疼惜。

「你們早就知道這件事?」棠昱琋訝異,明白他是為了她着想才將她的過去全抹去,給她一個莫思的新身分,她卻不知道原來他們早就知道她和上官耀的婚姻一直存在着。

易慕塵點頭,「沒有告訴你,是不想你有煩惱。思兒,告訴我,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如果是他強迫你,我會幫你處理。」

「不是的……」從十一年前離開上官家,她就已經把屬於她和上官耀的感情封鎖在心底深處,就連莫姨也不知道她的心其實早已經給了上官耀。「不是的,是我自己想做他的妻子,是我想和他在一起。」她平靜地說,腦海卻懸浮着上官耀和女名模親近的畫面,怎麼也揮不去。

易慕塵眼光深邃地凝望她,「你沒有騙易叔嗎?」

棠昱琋搖頭,「我沒有騙你,只是我一直以為我和耀是不可能了,我才沒有對你們提。」

「那麼上官耀呢?如果他對你真有心,為什麼還傷害你?思兒,他傷害的不止是你的身體,他也在傷害你的心,我想你也看見他的不專情了。

如今不管你愛他有多深,我也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他親眼所見的一切已經令他對上官耀相當不滿。

「易叔,你不要對他有成見,其實你所看見的,都只是耀想報復我罷了。當年發生的事,他一點都不知道、老夫人並沒有把真相揭露……她老人家已經過世了。耀以為是我背棄他,因此他恨我,才做這一切……」她也知道,她也明白,但看見他故意在她面前摟別的女人,她就是無法不痛心,就是無法釋懷。

所以,她剛才才會和易叔離開,她不否認其實是有一點想氣他的。她終究太年輕,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緒。

上官老夫人過世這件事,易慕塵當然知道。

「老夫人瞞着,你也不打算說了?」十一年的相處,他總能摸到她心底的想法。

「事情都過去了,就算了。」棠昱琋淡淡地扯起嘴角,「這一趟莫姨有回來嗎?」

「沒有,不過她有東西要給你,我放在別墅里,到了再拿給你。」易慕塵明白她避開不談下去,是想自己處理她和上官耀之間的問題,他卻也明白,他不插手的話,她只會由著自己受更多的委屈。

她從以前就是這樣,嘴上說不會讓自己委屈,事實上是一旦真有委屈,她就不吭聲了。她也不善於表達內心的想法,所以才總會給人有隔閡感,她倒也乾脆,索性就是一張冷麵孔,關在自己的世界裏去圖清靜。他更知道她所有的淡漠不過是為了掩飾她對自己的毫無自信,不願讓人看穿她的自卑罷了。

「易叔這趟回來又是為了公事吧?什麼時候走?」上官耀現在可能又大發雷霆了吧?回去會不會給她解釋的機會?

「是為了公事,不過要等解決你和上官耀的事才走。」易慕塵沉穩的語氣里有着一份如親人般的疼惜。「易叔——」

「思兒,名義上你已經是韶顏的養女,事實上也算是我的女兒,我和韶顏這一輩子是這麼過了,你可說是我們唯一的女兒,我這個父親絕不能容忍有人欺侮我女兒。上官耀要你,叫他來跟我談。」他的話很穩很重,語氣卻是輕的、溫暖的。

「易叔,你要將那些事告訴他是不是?」棠昱琋很快的搖頭,「我不要,我不要他知道,我不想他知道。」她也許是想過要告訴他,但現在她早已經沒有那股勇氣,在她知道他其實還是很在乎她時,她已經失掉那份勇氣了。也許在她知道老夫人並沒有告訴他當年她為何離開,他原來什麼也不知道時,她是鬆了一口氣的。

「思兒,你這麼愛他嗎?」易慕塵眉眼間寫着不贊同,在他還未深入了解上官耀之前,他相信的還是自己的眼睛。他一點都不希望看到她已經在乎他到擔心失去他的地步。

「易叔,千萬不要告訴他,好嗎?」棠昱琋的眼裏有着深深的憂慮,那足以回答易慕塵的問題。

易慕塵攢眉,「那件事再說,不過我要見到他,否則你也別回上官家了,我立刻把你帶到韶顏身邊去,讓她看着你。」他這番話已經嚴肅了。

而棠昱琋明白,一向溫和而親切的易叔,一旦用這種口氣說話時,就是莫姨出面,也很難改變他的決定,而莫姨還是唯一能夠影響他的人。

所以說,他要見上官耀,沒有轉圜餘地。「我打電話給他?」

「不用,你也累了,令晚就在別墅睡吧,明天早上再說。」易慕塵辦事,從來不急於一時,他喜歡養足精神再來辦事。

棠昱琋懷疑自己還能睡得着,她這一晚沒回去,上官耀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

但如果讓易叔得知上官耀幾乎限制她所有的行動自由,那易叔說的就不會是「明天早上再說」,而是「立刻到機場」。

※※※

夜愈深,上官耀的怒氣也就愈重。

在怎麼也找不着棠昱琋的下落後,他幾乎無法剋制自己的妒火!

那個姓易的男人相當神秘,知道他的人不多,少數清楚他的都是政商兩界具有影響力的人,而那些人,在為難之下寧願得罪一獅財團的總裁,也沒有人敢透露他的身分。

很明顯的,這個男人的來頭不小已經不容置疑,琋兒怎麼認識他的?為什麼跟他走?

上官耀緊緊地握住拳頭,他會不在意她這十一年來怎麼過、和誰過嗎?不,他從來不問,就是因為他太在意!他甚至不願意去想,他寧願忽略它,只因為即使她對他作了交代,他也不會相信她的話。

他完全後悔帶她出去,讓她有機會逃離開他!再一次逃離開他!

但是這一次,他要逮到她,絕對不再放開她!

寂靜的客廳里,有着棠昱琋精心佈置出來的溫馨,而這一切落在上官耀的眼裏,只有更多的憤怒和痛楚……※※※

上官耀徹夜未眠,卻在早上接到一通電話以後,立刻衝出門。

是易慕塵派助理撥來的電話,約他到別墅「談話」。

在幾無人跡的山頂上,有一座古老、不大的寺院,清幽而寂靜,周圍綠蔭環伺,裏面住着一人,這個人不是和尚,卻理著光頭,住在寺院,打掃寺院,拜著菩薩。這人是管家、是廚子、是園丁、是清潔工,也是易家的管家、廚子、園丁兼清潔工。這人自稱易寬,真實姓名不得而知,在這裏住有十年,看起來有三十多歲,高大魁梧,低沉的聲音中帶有一股磁性的沙啞,面孔……也可能就是他不肯下山的原因之一,怕顛倒眾生,造孽。

易家的別墅就在這座寺院裏面、後面。

「老爺和小姐在『聽泉』。」這人話也是不多的,態度也是奇怪,除了易家的人,包括易慕塵「認」的親人以外,即使是易家的客人,他都不買帳,「放」了話,客人就得自己去找路。

上官耀幾乎是衝進去的,根本也不用他帶路。

「琋兒!出來!」他是不知道什麼該死的「聽泉」在哪裏,不過他有嘴巴「問」。

陪着易慕塵在後院觀魚,棠昱琋突然聽見粗吼聲。是上官耀,他來了!「易叔。」她轉向在拱橋上的易慕塵,那雙看得出一夜無眠的眼眸好不容易注入光澤,而同時泛起的,是一層深深的憂慮。

「去帶他來。」他抬起頭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眼裏卻始終嚴肅。

「琋兒!」前庭又傳來上官耀怒氣騰騰的吼聲。

棠昱琋走過直道,進入屋裏,在客廳見着上官耀。

「耀。」她有一絲不安,她不知道易叔會對他說什麼,而他,萬一易叔說了,他將會怎麼想?

上官耀的目光凝看她的同時,也大步地走過來緊緊抓住她,像是怕她又消失了、逃了……他牢牢地抓住她不再放。

「耀,我的手好疼。」棠昱琋一雙柔荑幾乎被他握得發麻了,臉色已經蒼白。

他鬆了手,卻立刻將她整個人包擁在懷中,緊緊地摟住她,彷彿想揉碎她般用力。

「該死的你!該死的你!」上官耀已經氣得、妒嫉得不知道該怎麼罵她。

棠昱琋立刻就發現,他還穿着昨天出席晚宴時的衣服,只是脫去了西裝外套,僅穿着藍色襯衫,領帶扯掉了,連扣子也解了幾顆。他也是一夜沒睡嗎?

在她心底湧起的,是陣陣的溫暖和心疼,他和女名模相擁的那一幕,也跟隨着煙消雲散。「對不起,耀。」她纖細的手卻不敢環抱他。

「姓易的呢?他在哪裏?給我叫他出來!」他要清算他們的關係,絕對要!

「易叔在後院等你,我帶你去。」棠昱琋從他懷裏抬起臉兒來。

易叔?這一個有着輩分的稱呼,倒教上官耀的火氣無形中稍稍減了那麼一點,可他的眉頭依然糾結。

「他是誰?為什麼在宴會時把你帶走?還有你該死的為什麼跟他走?

你眼裏有沒有我?」他兇狠的瞪視她。

她是無法教他別生氣的,他反正不可能聽她,於是簡短的對他說明,「我曾經對你提過的莫姨,她是我的義母,易叔可以說是莫姨的丈夫,也等於是我的義父。」

上官耀眯眼瞪着她,因為他沒開口,她不知道他是否信她的話了,她只好等著看他是否還要「審問」她。

直到這一刻……不,更早,在經過一夜的煎熬,只是現在他更確定,他決定要弄明白她這十一年來到底幹什麼去了!

「他在哪裏?」他的口氣聽起來依然嚇人。

他只是沒再問下去,就已經教棠昱琋莫名的欣喜了。她希望這說明,他「聽進」她的話了。

「在後院,我帶你去。」只是,一想到他們要碰面,她的喜悅只維持短暫的一會兒,情緒又往下沉了。她狐疑地看着他,「耀,你不放開我,我怎麼走?」他的兩隻鐵臂依然緊緊鎖着她,棠昱琋的臉兒早已經默默竄紅。

上官耀只放開一隻手,另一手貼緊在她腰際。「走!」

棠昱琋疑惑地瞥他一眼,帶他穿過側門來到後院。

易慕塵看得到上官耀對棠昱琋擺出的佔有姿態,他倒不曾看過有人敢如此狂傲、強勢的在他面前「展示」對一個人的佔有,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的臉皮很厚。易慕塵眼裏的嚴肅緩和了些。

「你可以跟思兒一樣,喚我一聲易叔。」

上官耀一雙怒目,咬牙切齒地嘲諷,「不敢高攀!」「耀,你別這樣。」

棠昱琋輕輕地掙脫,上官耀卻反而將她摟得更緊,甚至兇惡的目光還睇向她「警告」。易慕塵攢眉,「我不喜歡你對思兒的態度。」

「『琋兒』是我的妻子,我要怎麼待她不需要你過問!」上官耀反感於一句「思兒」。

他就像一隻被惹怒了的狂暴獅子,火氣大得很,幾乎每一句話都想咬人一口。易慕塵不會這麼容易被挑起脾氣,卻不悅於他對「他女兒」的專制蠻橫。

「你嘴裏的妻子,在十一年前被令袓母逼簽離婚趕出門后,就已經不在了,她現在是莫思,不再是棠昱琋。」他的口氣不慍不火,字字卻彷彿秤得出重量。「你說什麼?

」上官耀眯眼,凝聚起的目光掠過一道危險的光芒。

「易叔,別說了。」棠昱琋別開臉,是那麼難堪、羞恥。

上官耀轉頭,一雙眼眸隱隱藏着驚異和無法置信,而他想推翻這荒謬說法的目光落在一張窘迫的小臉上,尋到那雙丹鳳眼裏浮現一眶熱淚,卻得拚命忍着不讓它滴落……他的心臟猛地刺痛,眼光從排斥轉為狐疑,漸漸地無法分辨這是與非。

「思兒,你從來就沒有錯,沒什麼難以啟齒。」易慕塵知道她總是想為自己被趕出門負一點責任,更覺得自己被趕出門很丟臉,他能夠明白她心裏的感受,但她到底是無辜的。

「琋兒,你說,你坦白說!」上官耀緊緊握過她雙肩扳向他。

棠昱琋搖頭,一句話也無法出口。她從來都不想為自己辯駁,更不想讓他知道那件事,她無法承受他可能輕視的眼光,她無法承受。

「琋兒!」十一年來,他難道一直誤會着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奶奶會趕琋兒出門?怎麼可能……「思兒心地好,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你,我卻不能由着你欺負她。

你信或不信,這就是事實了,不是思兒棄你,是你們上官家棄她。」易慕塵看出他心底還掙扎著懷疑。上官耀全身一震,上官家棄她……「琋兒,這是事實嗎?我要你親口說,這是不是真的?」

棠昱琋讓一眶熱淚給模糊的幽眸緩緩抬起,視線雖不明,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又憂又急又痛的眼神。

「耀,你告訴我,我棄你,和上官家棄我,哪一個答案比較不會傷害你?」十一年了,對她而言,什麼是事實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點都不想傷害他啊!

從她情深意濃的水眸中,上官耀再無法不看見事實,再無法不推翻十一年來所相信的,他的心更沉更痛,他終於明白,是他誤會了她,他還一直傷害她!

「琋兒,為什麼你不告訴我?為什麼讓我傷害你?你真傻,真傻!」

他緊緊地抱住她。「耀……你不生氣了?」她輕柔的語氣里沒有一絲信心。

上官耀埋首在她細白的玉頸間搖頭,消弭了的憤火轉為深深的自責,他對自己深切痛恨,他更對欺騙他的袓母惱怒不已!

他想起來了,當年是袓母發現她不見的,是祖母說她逃了,是祖母要他立刻簽字……一切都是他的祖母!為什麼?不也是祖母讓他和琋兒結婚嗎?為什麼袓母又做這一切?

他放開她,握着她的雙臂,滿滿是疑惑的目光鎖住她,「琋兒,告訴我為什麼奶奶會這麼做?難道她疼愛你是假的?在我面前,我所看到的那些,全是假的?」

他是那麼激動,棠昱琋卻霎時無言,內心裏深深害怕的,就是他的追問。

她緩緩搖頭,「你別誤會奶奶,她的確普經是疼愛我的,是後來……耀,奶奶趕我,她也是不得已的,你別問我理由,也別怪她。」

「琋兒,我要知道整個情況,不許再瞞我了!」

不,她不想讓他知道,她不能。棠昱琋拚命搖頭。

「別逼她,這一切的錯都在於——」

「易叔別說!別說……」她緊張而痛苦的眼神對着他填滿懇求。

易慕塵蹙眉,終究因為疼惜她而沒再說下去。

「琋兒,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到底暪着我什麼?」上官耀不解,為什麼不讓他了解所有的一切?

「耀,別逼我,我不想……不想……」不想失去你!她的身子倏地癱軟下去。

「琋兒!」上官耀驚駭,慌亂、緊張地連忙抱住她,「怎麼回事?你怎麼了?」回應他的,卻是一副癱軟的身子,一雙怎麼也沒有掀起的眼瞼。

易慕塵過來看她,檢查了一會兒,才鬆一口氣,「不要緊的,她大概是擔心得一夜沒睡,體力不支了。把她抱回房裏去吧。」

上官耀抬眼瞅住他,「她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知道的對不對?請你告訴我。」

易慕塵直起身同時搖頭,「思兒太在乎你,有關真相還是應該由她來決定是否要告訴你。」

「為什麼她在乎我就不能告訴我?她怕什麼?擔心什麼?」

「等哪一天,你能讓她完全信任你的感情時,她也許就會告訴你,在這之前,你若太逼她,只會增加她的痛苦,我勸你暫時放下這件事。現在先把她送回房吧。」上官耀抱起棠昱琋,一張俊逸的臉龐依然充滿迷惑。

易慕塵又對他說:「這十一年來我和韶顏已經把她當成我們的親生女兒,你愛她的話,就為我們好好照顧她,否則就請你放過她,她受的苦夠多了。」

上官耀看着他,「琋兒說過你們對她有再造之恩,我還不清楚內情,不過你們對她的照顧,我很感謝,將來我會報答你們的這份恩情。」

他抱着棠昱琋走回屋裏。易慕塵揚起嘴角,看來可以放心把思兒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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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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