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的天使遺體

墜落的天使遺體

天使存在嗎?

天使就在那一夜消失了,你不知道嗎?

那些下降的雨滴,就是它分化的遺體。

你沒看見嗎?

十二月底,寒流來襲,下着冰凍小雨的台北夜街,形形色色的厚大衣人群、雨傘與車燈交錯而逝。人們口中呼出的白色煙霧全在空中相遇,從而迴繞、糾纏,然後消失;就像來往匆忙的人群、車流,擦肩相會,偶遇之後彼此離開,毫無關葛。

這是年度最低溫的夜晚,冷得讓人連縮在厚外套袖子裏的手掌都張不開。

十八歲,私立永業工商專校學生皇甫灧,面目凄然迷惘,無目的地走在陰寒小雨漫飄的行人路上。凄愴的表情、失魂落魄的腳步,渾不覺冷的任由冰凍雨滴懸在濕透了的長發、單薄的白襯衫上,彷彿對置身的世界,已經沒有感覺,已然麻痹了。較之寒冷的天氣,沒有希望、拒絕世界的她,更讓人覺得冷進骨底。

恍恍然,她穿過路口擁擠的車陣,來到商店街,沿路凈是繽紛燦爛的霓紅招牌,商店櫥窗里有溫暖氤氳的黃燈。聖誕節到了,滿街都是歡樂愉快的氣息,一群穿着華麗晚禮服的女孩嘻笑穿過她身邊,匆忙的趕去參加一場倒數計時的舞會。連行道樹上,都滿是璀璨的燈飾。

像是受到了溫暖光線的招引,她凝滯黯淡的目光在一盞聖誕燈前停了下來,痴痴凝望。久久,彷彿在她即將凍成石人之前,猛地撲上了那層保護燈光的玻璃,冰冷的臉頰貼著冰冷的玻璃,冰冷的淚水,也無助無聲的滑落。

兩個小時前,就在這盞同樣款式,一樣炫麗熱鬧的節慶燈下,她從幸福的最高峰,墜落到最令人失望心碎的深谷。

今晚是聖誕夜,一個她曾經如此期待盼望的夜晚。但愛情的來去,豈料,竟如同商場一般的實際而詭橘。

紀允倫,這個她曾經深愛過,從今天起卻發誓要徹底鄙視、忘卻,不能再心動的名字。他是她交往了三年的男友,是視覺傳播同科的學長,長她四歲。畢業后靠她的父親說動叔叔,以黨政關係關說,免除了兵役,又在父親的推薦下順利的進人台灣四大企業之一的精奇科技集團的網絡部門擔任設計師,父親一直將他當成未來的女婿與親人來疼愛。但一個星期前,就在父親因為公司完全易手而氣得心臟病發住進醫院,不顧曾推薦他的她父親的反對,跳槽精奇的最大競爭對手——來自美國的S.C科技集團,薪水加級、位階晉陞。

她詢問過他,也質疑他。而他溫柔的抱緊了她,輕聲向她求婚,解釋她的困惑。他說一切都因為他想早點成家,早點和她甜蜜的生活在一起。他等待這一天,等了好久。如今眼前就有好的機會,為什麼放過呢?況且他有更好的經濟條件,說不定還能幫助她父親的公司。

而她相信,她始終相信他說的一字一句。甚至與卧病在床的父親力爭他的用心良苦。父親卻與她慪氣,一個禮拜來未曾交談,其中更嚴重病發一次,計她懊悔不已。然而,她還是相信他的。

聖誕夜之前,他訂了最高價的餐廳,約她吃聖誕大餐,說要給她一個特別的回憶。她以為,這就是他們飛往幸福生活的開端。

這頓大餐吃得非常愉快,他似乎比往常更殷勤、溫柔的對待她,連一向會讓他不甚高興的衣着打扮,他好像也不在意了。他總是嫌她的穿着打扮不夠人時,太素樸。為什麼不穿得艷麗一點?又不是沒錢。他曾這麼說過。

「小灧,你喜歡這裏吧?」

「嗯!」她微微一笑。

其實去年以前她還常來,爸爸媽媽喜歡帶他們一家人到這裏聚餐開酒,不過今年以來家裏的經濟情況不像從前那麼寬裕,她也就少來了。從上個月起,爸爸的公司因叔叔的廠資金調度困難連帶的宣告結束,叔叔也一病不起,沒幾天後竟拋下嬸嬸走了。龐大的家族產業,一夕之間長城頹倒,最後連爸爸也病了。想來她以後更少機會到這裏吃飯了。她流目回盼,禁不住想起每次過年過節時,家庭聚會快樂的場面,今昔相映,萬般滋味,不勝唏噓。

「我們到這裏吃飯是有原因的,我必須告訴你一些事。」紀允倫眼神中流蕩著一抹不安,可惜當時的她並未稍加註意。

「說啊!」她含羞帶怯,滿以為他就要給她另一項期待已久的驚喜。

「我現在的公司很賞識我,以後可能會很有發展空間。」

「那很好啊!」她是真心的替他高興。

「不過,我可能需要你的配合。」他的態度舉步不前、曖昧不明,眼光閃閃爍爍。她現在才想起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了的細節。

「需要做什麼呢?」

「我要結婚了。所以,我們分手吧!」

「咦?」她幾乎以為是他的緊張讓他說錯了話。

「啊?你沒聽錯,我要跟你分手。」他看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但他何必如此惺惺作態,早在他訂好餐廳,約了她時,不是早已準備好了說辭?

「我們之間,算緣分到了,我不能再和你交往。所以這是我們的最後一餐,我要給你最後最好的回憶。」他的臉低了下去,她的心卻沉到了幽冥渺茫的深海底。

接下來他說了什麼理由,解釋了什麼她幾乎是聽不見了。甚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是什麼時候走出飯店的?只記得他斯文好看的臉漸漸軟化、扭走,疊印成一張燈海飄蕩中陌生遙遠的畫面,彷彿是她不曾見過的人。

她記得離開飯店前打了通電話回家,可能想得到一點溫暖的安慰吧!媽媽並不知道紀允倫對爸爸的背叛,爸爸對所有家人都隱瞞了這件事。但媽媽哭得哽咽不成聲,告訴她更難以承受的事實——爸爸走了。

一陣寒顫,令她冷透了的肺咳了起來,咬得玻璃櫥前一片白霧迷離。

眼前這張凄楚悲哀的臉是誰呢?怎麼會如此憔悴,眼神如此飄渺空洞?

咬得回神的她,怔怔望着玻璃倒影,那張青春年少的臉孔,如今蒼白又滄桑。這是她自己嗎?怎麼鏡中的臉是如此的衰老頹敗?伸手碰觸冰冷的玻璃面,她愛憐的輕撫那張修譫空洞的面容,以及無聲的淚水。她做了什麼?這是報應吧!她害死了爸爸。

「小姐你沒事吧?臉色很差,一定是不舒服吧?我叫了救護車,你還是進來休息一下,把身體烘乾吧?」一身聖誕裝的好心女店員俯身對她說。

她看到陌生人眼中充溢着同情的光芒。

同情?她已經是這麼可憐了嗎?就因為被一個男人給甩了?而這個男人還讓她背叛了愛她的爸爸。

這一切錯誤的原因呢?她看着聖誕燈光,耳邊回憶起他的話語:

「總經理的千金對他很有好感,他是個沒有沒有身份背景的人,沒有什麼機會能爬到顛峰。而他是個有野心的人,為了將來,他一定得接受總經理千金的情意。就算是他對不起她了。但都是為了前途,他要她諒解。」

接下來,就是他不斷的敘說着他們之間的完全不協調。他愛華麗,她愛素淡;他愛夜夜飲酒,到PUB狂歡,整夜跳舞;她愛靜靜的上山,泡二杯淡茶共享;他喜歡刺激,不斷的爭取爬上高位高薪的機會,她卻只希望能擁有一個安穩的家,而親愛的丈夫有一份穩定不忙碌的工作;他想親熱,她卻只願意讓他淡淡的親吻與擁抱。他指責她的保守與不信任,不將自己交出去,帶給他壓力與不安。更指責她不肯加入他的世界,是造成情感隔閡的原因。

原來他們對彼此愛情的認知,落差這麼大!

她以所有情意,準備將一輩子交給他,難道這不是信任?她以為讓他保有他原來的生活情調,不加干涉,同時她也不勉強他加入她在他眼中無聊的活動,難道這不是尊重愛侶的方式?

她悠悠帶淚苦笑。

那麼他三年來的忍耐,難道都是為了她身後的家世,家族龐大的財富與社會地位?

他愛過她嗎?她不敢確定這個答案。但她真要讓自己落到這麼不堪的地步?

她盯着蒼白靡弱的倒影,接着一股氣憤的不甘心代替了濃濃哀傷。以濕透的衣袖抹去眼淚,她不願意見到自己如此的委靡懦弱到需要世人的同情。

「謝謝你。我沒事了。」

勉強笑出一張凄慘的臉,她搖搖晃晃的推開店員站起來,繼續往前走。但她不能回家,她不能掛着這張瞼回到家,帶給已經為工廠傷透心神的家人更多負擔。在回到家之前,她必須讓自己恢復原狀。至少,能夠自然的笑,自然的問好。

但她該到哪裏去更換這一身傷心呢?

皇甫灧漫無目的踩着石磚,沿街的櫥窗是她的鏡子。她專心的看着,看着自己的面容何時能恢復一絲血色,何時能褪去那一抹凄哀。

「可愛又憐的小姐,溫暖的聖誕夜是不可以傷心的喔!」

一束碧綠盈亮的聖誕懈寄生葉突兀的擺在她面前,身邊站了一個滿街都是的聖誕老人。不過這個聖誕老人長得既高又壯,猛然之間,她覺得身邊像站了一面鮮紅喜亮的紅牆。

「沒有情人陪你過節嗎?」吃顆糖果,讓聖誕老公公陪你過聖誕夜。」

聖誕老公公又從身後的大背袋裏掏出糖果遞給她,她怔怔地接過桷葉環與紅綠包裝的聖誕糖果。聽着他暖厚的聲音,彷彿眼前是一個真實的聖誕老人,在凄然冷淡的夜裏,特地帶給連心都寒冷了的她一些溫暖。一瞬間,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彷彿被溫暖融化,看着聖誕禮物的眼睛又悄悄滑落淚珠。

「咦?千萬、千萬別掉眼淚。」聖誕老人突然變成一個頑皮的大男孩,看見她的眼淚,手足無措的強拉着滿臉淚痕的她,在人來人往的街邊蹲下。「我最怕小女孩哭了。變個魔術給你看吧!別難過喔!來,看喔!」

聖誕老人突然在左手掌上變出一顆紅綠相間的聖誕糖果,右手往左掌輕輕一揮,左掌往上一拋,聖誕糖果突然像一顆流星一樣的在手掌上空燃燒,燃燒出一朵溫暖燦爛的火焰。

只是那火焰也像流星那麼短暫,瞬目即逝,只剩下一陣糖味芬芳的煙,消沒在冷冷雨夜中。

「很有趣吧!」

聖誕老公公拍拍手掌,爽朗的大笑,而她似乎也感染到了他愉快的心情,猶帶淚珠的臉不自主的綻開笑臉一顯得十分燦爛可愛。

「啊!是咯!是咯!你看你笑起來多可愛,要常常笑,不要再愁眉苦臉的了。」聖誕老公公如釋重負,很安慰的拍拍她的頭。

她定定地看了聖誕老公公一眼,誠懇的說:「謝謝你。」

溫暖的感覺停駐在心中。她想,這樣就夠了。

就讓這個回憶成為她心裏一個小小的溫暖角落。因為從今以後,她將不再是她。她不願意再成為一個太過單純,沒有能力的小女孩。她將不再讓別人打敗她的生活,她要讓自己堅強,堅強的只能憐憫別人而不接受憐憫,也不讓人打敗。讓家人脫離困境,讓愛她的家人生活得更好。

看着聖誕老公公微帶一絲調皮光芒的眼睛,她幽然淺笑,鼓起勇氣閉上眼睛,將最純真的吻,送給這個在最寒冷的時候給她溫暖的人。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不管他的年紀多大。

「再見了。」輕而快速的吻完。她笑着流着淚跑開。

再見,她邊跑邊向無邊的夜空微笑,讓冰冷的絲雨打在臉上、撲在單薄的身上。

再見了,她青澀純真的年代!

為朋友調查一件官商勾結案線索,而扮成聖誕老公公跟蹤經濟部官員的袁勛麒,被這莫名其妙的吻,傻得愣在當場。

拉下裝扮的鬍鬚和帽子,露出了他帥氣好看的混血兒臉孔,看着小女孩跑開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渾不知他健碩的身影、媲美明星的臉蛋,已在街頭引起許多注意和隱隱躁動,女人們奇怪著為什麼會有如此帥氣的聖誕老公公。

這小女孩怎麼回事?送她東西讓她哭了,變個魔術逗她開心,她居然用親吻來當作感謝禮?

是他太老了嗎?他才不過二十八呀!怎麼青少年的禮儀什麼時候變成這種方式他都不知道?

「聖誕帥哥,你手上的糖果可以給我一點嗎?」

袁勛麒回過頭,一個身材妖娜的女人遞出一張名片,暗示性的看着他,右手搭上他左臂,輕輕地撫觸。

「沒問題。」他將一整袋糖果交給她。「我特別大方吧!都送給你了。」留下錯愕生氣的女人,他毫不留戀的離開。

唉!這麼明顯的暗示,他怎麼會不懂呢?只是有事在身,就算她再怎麼迷人,也只能下次相逢再說了。不過,小女孩青澀哀傷的笑臉又浮上他心頭。也許,那個來得突兀,又青澀冰涼的吻,觸感太好,也讓他一時之間捨不得破壞,不想忘懷吧!

他甩甩頭,將一場奇遇付之一笑。上工,上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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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實業大樓的層峰,近來常常都能聽見一票重量級的股東怒氣沖沖飄上大樓頂,對執行董事叫囂他們的不滿。氣氛之激昂,語調之高亢忿怒,就像是執行董事把整個寰宇企業的股票搞垮了一般。

而事實上,只不過為了競標一家報社而已。員工都明白得很,早見怪不怪了。誰教他們有一個最年輕,也最有手腕、野心的執行董事。而且還是個女人,當然特別容易招來不信任的懷疑,或者是故意的對立。

「我絕對不贊成!寰宇企業的子公司已經很多了,沒必要再搞一家快倒了的報社。說什麼宣傳企業、做形象包裝,我們公司的八卦新聞已經很多了,再怎麼包裝、宣傳都是無濟於事,白費功夫。關於這點,你應該是最明白了。」寰宇的第二大股束武榮華帶領十人股東團,由他代表發言,向執行董事強勢諫言。一席話,說的他身後一群老夥伴頻頻點頭,心有戚戚焉。

他們這一群建國元老,絕不能允許有人拿着辛辛苦苦打下來的龐大企業規模,做計劃不周詳一更沒有保障的投資。根本拿公司的根基開玩笑嘛!

半躺卧在沙發皮椅里的女人無聊的玩著染上深紫、淺紅,碧綠,雕刻了一組聖誕老人與火焰群像的怪異指甲——貼身極短裙下修長均勻的雙腿,左右晃動那張大而威嚴的沙發椅,唇邊一抹淡淡淺淺的微笑,就像個坐在父親位子上撒嬌的頑皮小女孩。但眼睛裏一閃而過的譏諷,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曉了。她隱瞞得非常完美。

「小武叔叔,你在怪我嗎?最近連媽媽都為了報紙上刊的事跟我生氣。我怎麼解釋她都聽不進去。原來我以為你們這些叔叔事業有成、見多識廣,知道那些八卦新聞都是靠不住,沒幾句話能相信。沒想到你們竟然也相信那些流言?我真是不得不佩服那些記者的文筆了。再不敢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她從位置里站起來,雙臂撐直在桌前,完美的身材比例,以側面柔美炫目的弧形,一覽無遺地呈現。淺淺嬌笑,輕嗔細怨,一雙大眼眨呀眨的,水光流盼,全是天真的光芒。仟何男人大概都很難抗拒這樣嬌嗔天真的撒嬌。她是個非常懂得利用天生條件達到目的的女人。

「小灧,叔叔沒有怪你的意思。叔叔們當然都知道,報章雜誌都喜歡亂寫胡說。叔叔不會為了那些胡說八道來責怪你。只是希望你收斂一點,不要擴張得太快.經營企業,要細水長流,才能長長久久。」武榮華讓她一撒嬌,就再也擺不出架子。當場氣勢弱了下來。轉眼間,又變成了慈愛的長輩,諄諄告誡可愛的小侄女。

「是咯!小武叔叔,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嘛!想想,當初爸爸手上的資金全被套牢,公司連一塊錢都轉不出來,如果當時我們有先見之明,將資金分散,不就可以互相補足了。媽媽常常要我引以為戒呢!」她有所暗示的挑眉一笑。

「呃……小灧,你媽媽還怪我們嗎?」武榮華以及一班老夥伴沒想到這一回她竟會舊事重提。深怕她又揭起瘡疤,冷汗悄悄地冒出油光頭皮,面面相覷,每個人都想避開這個尷尬話題。

「媽媽很寬宏大量的。不然怎麼會把股份分出來呢?她只是希望我作決定的時候,考慮周延一點。至於叔叔們的叮嚀,我當然是放在心上,好好地檢討自己咯!」她笑得甜極了。

「是嘛!既然你了解我們的苦心,我們也就放心了。這樣吧!叔叔們很久沒找你媽媽、嬸嬸喝喝茶一看看你家新養的那批蘭花。叔叔們就先到你家去拜訪了。」

一群老先生客氣一番后,各懷心事惴惴不安的離開。

一關上門,女人臉上甜膩的無邪笑臉,轉眼成譏諷的冷笑,冷冷的眼神凝視厚重大木門,那眼神里沒有溫暖與慈悲,只有諷刺的同情與不削。

「董事長真是辛苦,三天兩頭就得應付這些貪得無厭、不知滿足的老頭。」

書架后的助理辦公室門口轉出一張俊朗斯文的臉蛋,特別助理文翌昕交臂斜靠書架,溫文的說。

他在助理室里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句不漏,雖然笑得溫和爾雅,心裏卻對那群只知道挑軟處欺負,大佔便宜的老禿鷹,十分不以為然。

他搞不懂,為什麼一向明快處理公事的執行董事必須拉下身段,對這群老禿鷹一再忍讓。何不將老禿鷹的股權一齊買回,豈不省事?公司不是沒有這種能力,而且這幾個老傢伙在皇甫家最困難的時候不但袖手旁觀,還唯恐遭到波及,撤回了所有原本可以資助寰宇度過難關的資金。這樣的人,為什麼還需要對他們忍讓?

「這次打發了他們,大概可以擋到報社併購案完成之後。到時候,他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一臉冷漠的回到沙發上,她收拾心情,繼續併購案的企劃書審查。

「Pandora,不要讓他們再煩你,你的事情夠多了。就買下股權,解決他們吧!」文翌昕俯身在桌前,溫和的勸她。

「時間還沒到。我會有打算的。」她淡漠的說。

文翌昕注視這個四年大學、研究所同學、三年同事的女人,對她一年冷似一年的轉變感到心疼。這個女人,曾經是天真開朗的少女。到底為了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是家庭事業的危機讓她看透人情,還是另有隱情?

他曾一再探問,她總是三緘其口,冷著臉久久不搭腔。久而久之,他也不敢再探查,以兔她不高興。

「你變了很多。從六年前開始。」他嘆了口氣,瞄一瞄她一身炫麗性感的裝扮。「今晚又要去哪裏?目標是誰?」

「蘇丹天堂。」她唇邊一抹冷笑。「我們都希望儘早標下福爾摩沙晨報,最好的方法就是找負責人下手。」十個男人九個色,她親近那些色鬼,當然會要他們為那些佔到的小便宜付出代價。

「喔!」文翌昕摸摸鼻子。「張已勝社長不是普通的色狼,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小心一點。如果不能全身而退,還是算了吧!我們就公開競標,也不是沒有勝算的。」

「哼!公開?」她從企劃書里抬起臉,深深看他一眼。幽邃冷暗、深不可測的眼光,令他不由自主心跳。

「阿昕,我們一起做事三年,從研究所畢業前我拉你下水來幫我家,我們一起克服過那麼多困難,哪一樁我們碰見的困難是公公正正,開誠佈公來的?哪一件不是因為暗盤的杯葛,刻意打壓我們的?」她頓了一頓,幽然出神。「你說的沒錯,六年來我是變了很多。六年前那一夜開始,我開始認識世界、認識人性。人從來都不是高貴的,人有太多愛欲想望,這麼多包袱的人,怎麼還能純真呢?不要太一廂情願,天真了。」

短暫的凄涼,現在她眼底,文翌昕怔怔地看得出神。她鮮少這麼真情流露,以往偶爾有過幾次,但每見一次,總讓人凄惶不忍。

「阿Pan,我……」他想安慰她幾句,但不敢開口。

「別說了。皇甫家的人最討厭的就是同情。你忘了嗎?」她淡淡撇下話,很快的拾起文件離開。「下午我都不在,有事call我。」

身後,木門沉重空洞的迴響。

時隔六年了嗎?

空蕩的頂樓封閉迴廊,幽黃頂燈在她臉上投射出陰影。難以釋懷的往事,豈不也是她孤傲表面里的一道影子?

她摸摸耳上那一對,南洋特級單顆黑真珠鑲細鑽,泛抹一線冷艷的貼耳耳墜。她淺淺冷冷的笑了。那是六年前,那個也叫皇甫灧的小女孩,永遠不會選擇的樣式。就如同如今她這一身既貼身又性感低胸露肩的黑色系帶小洋裝,也不會是那個善良、保守、乖巧的小女孩的品味。六年前,她總是單色襯衫與牛仔褲,奢望男人一吾歡的是她不偽裝、不虛華的面目。怎料到,人的價值,永遠不僅僅只是自己,身後的價值才是人們關注的焦點。而她錯誤的判斷,甚至氣死了父親。

六年來,她體會得更深。人類是聰明,也是貪婪的!

甩一甩頭,她丟開一時的傷懷和偶然興起的感嘆,這些不重要而耗費精神的思想。邁開尖銳回聲的高跟鞋,投人下一個追逐聲色刺激、把握名利契機與男女競比的生存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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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級俱樂部里,好看的女人好像總是多過有錢的男人。但喜歡女人的他,常常還是不願意在俱樂部里浪費時間。

俱樂部里的男人眼光一般,所謂好看的女人,多半也都是燈光和裝扮出來的效果,因為那些庸俗的男人喜歡。冠上了高級的名稱,高額的消費、高雅的裝潢,可惜掩飾不了人心的空虛貧乏。

漂亮的女人,一定是那種連在陽光下都很亮麗、很有味道、有風格的女人,燈光與化妝打出來的效果,多半見了光就死,他很難接受。

不過,做生意嘛!而且是他有圖於他人,如果對方喜歡這種調調,他當然也不會拒絕啦!只不過……興緻實在不高就是了。

「袁老弟,聽說你對紅酒很有研究,嘗嘗看這紅酒,這是我千方百計,托一個文化界的朋友,從法國南部地中海的雷蘭斯修道院裏帶回來的修士酒。聽說是上帝的恩賞,一般酒庄釀的酒,是萬萬比不上的。袁老弟千萬要嚴苛的評比一番喔!可別客氣。」張已勝殷勤的遞上水晶高腳杯,晶瑩奼紅的深濃酒液,燈光輝耀下已能醉人。

一桌人跟着阿諛連媚幾分,場面看來很熱鬧,卻也很虛偽。其中有一位出版杜行政幹部的女伴還頻頻投來愛慕的眼光。袁勛麒淡淡一笑,接過酒來晃了晃,含住一口。

這狡猾的色老頭,品味真是還不錯!袁勛麒暗地瞥他一眼,然後放聲大笑,彈彈酒瓶。

「口感很好,圓潤、香醇、濃郁。我今年喝的酒,大概這瓶算是最好。」

「真的?」張已勝得意大笑,一桌部屬與不相干的人跟着打哈哈。張已勝拍拍他肩膀。「得你這個專家一句讚美。就算錢花得再多,再花功夫,也值得了。」

」是呀!好酒跟好人材一樣,都是得之不易的。我們報社裏的人材,從面試、筆試、職前新聞觀念教育、技能訓練,訓練人才繁複的過程,比釀酒還專業、專心。你把福爾摩沙交給這麼負責任的團隊,有什麼好不放心的!』」袁勛麒懶懶地擱下酒杯,伸了個懶腰。

他真的覺得今天不必陪這個老色鬼在這裏混瞎,反正福爾摩沙只不過是一家位在中部的小型報社一說資源沒資源,說公信力也不怎麼樣。要不是公司企劃組的人看好福爾摩沙版權所有,一套本土歷史學者探險工作隊的叢書,評估日後製作專題發展潛力無窮的話。偏這死老頭又緊抱着不放手,談了幾次,開出的條件就是連報社一起接收,他又何必這麼累,陪色老頭干混?

本來已經談的都差不多了,企劃宣傳的投資也已經開始,不過這幾天不知哪裏殺出程咬金,大概給了色老頭更多好處,把色老頭的胃口養大了,他只好再出馬瞎扯一番。

唉!真想放棄算了,一套書嘛!以後再想辦法買回來也是可以的。只是與相關網絡網站、電視台,巳經開始動員的企畫合作案可能就要停擺,實在不大符合經濟效益。

「哈、哈、哈……不愧是頭號繼承人,談生意就是有一套。莫怪每個人都叫我別跟你斗,乖乖地等你宰割會比較幸福。果然呀!你不是一般銜金湯匙出生的公子爺們。」張己勝還在打哈哈。

袁勛麒斜斜鈎上嘴角,既倜儻又帥氣。

「你拿的好處也不少呀!張社長。」實在很想翻臉,懶得跟這種垃圾糾纏。「我只能再等一天。明天一大早,必須作決定。賣或不賣就看你了。老是讓公司企畫的人standby也不好,有傷士氣。張社長應該很了解我的苦衷。這個價錢,我想沒別人出得起,如果不願意,我想我就走了吧!」他一口乾完酒,舉杯致意。

「袁老弟,等等。」張己勝果然有幾分緊張,按住袁勛麒擱在桌上的手,不讓離開。「再等我一天吧!我也約了另一個買主,她等會就到,我想給她個機會吧!我們一起談談。」

他很不耐煩,一把揮掉張己勝濕熱的手掌,轉頭就要離開。卻看見身後大門入口暗處,一道黑色亮麗的影子、犀利的氣質,漸漸往他們靠近。影子的主人美得過火,艷光四射,冷艷的氣息迴流周身,只是那一雙異常明亮又太過清冷銳利的眼睛,讓他有股似曾相識卻又迷濛難辨的感覺。

這女孩是誰?為什麼讓他覺得好熟悉?

女孩在靠近桌邊時的幾步路,突然一瞬間變得像個女人,妖妖嬈嬈的擠進張己勝身邊,挽着手臂,神態好不親熱,嬌嬌嫩嫩,哆生嗲氣的撒嬌:「張社長,我到了。你說只要我到場,就會給我機會的喔!」

她準確的抓住了身旁所有男人的眼光,當然不能例外的也接收了女人嫉妒的眼光。

袁勛麒對她的轉變驚訝之餘,幾乎看得入神。女孩一說話,就宛如換了張臉,眼神、嘴角,全染上一股冶艷的邪魅,勾魂攝魄。她若不是很會演戲騙人,就是生性喜歡捉弄人。是哪一樣呢?

想離開的心突然有興緻留下來,他坐回椅上,好整以暇的打量她。眼前變幻如謎的女孩,激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心。他掛着淺笑,恍若無人的直視這女孩,像是桌邊的人都已消失,眼前只有一個可以入眼的對象。

而記憶漸漸地對焦成功,他找到了一張曾經相識的臉。而這一瞬間,他實在萬分驚訝。

「社長,這位是?」皇甫灧當然注意到他無理而直接的眼神。回望一眼,竟是個有點深輪廓、混血兒血統,臉龐非常好看帥氣的男人。不過對於他的放肆,心裏不大樂意,面上嬌嫩嫩的探問,心裏卻有幾分排斥。

「這位就是本國最大報業的負責人了。上回不是說過有人要跟你競標嗎?我想你應該聽過袁先生,袁勛麒。他可是你的對手。袁先生你聽過寰宇嗎?這是寰宇當家的小姐,皇甫灧。」張己勝留意到了袁勛麒欣賞的眼光,突然對自己決定讓這兩人相見有些懊惱。

還沒將這小妞弄到手,沒想到袁公子也會看上她。相對於袁勛麒的優勢,他知道自己在女人面前有幾分失色。

「我從不與美女為敵。你好。」袁勛麒霸道的執起她手,在手背輕輕印下一吻。他將霸道的行動演譯得很紳土化。「寰宇?這名字最近很轟動,兩三天就會在報上看到一次。原來當家的就是皇甫小姐,你經營公司的手腕很厲害。」

寰宇備受矚目的原因不只是竄起的速度和令人刮目相看的發展,最受爭議與焦點投注的,就是這位美女老闆製造出來的桃色風浪。

據說,她跟每個來往過的大亨、小開都有過一段;據說,她喜歡拿身體當作事業的籌碼,不斷換取她想要的好處;據說,她相當迷人,即使男人知道她是一隻意有所圖、無所不吃的蜘蛛,還是會乖乖地陷進她織好的迷網裏,付出一切。

他交際的商圈朋友,有幾個年輕人對她非常有興趣,都說希望她也能來招惹他們,因為他們的錢多得不怕她挖空。有幾個老的,對她也挺有意思,老色鬼們雖然只是不輕不重的佯裝勸告年輕人小心女人,但那一對對老眼裏,他明明白白的看出貪婪與色慾。

到底什麼是真實?他只是微笑的看。就像現在。

「多謝誇獎。」她柔媚一笑,似是非常享受他讚賞的眼光與紳士禮儀的吻。不過婉轉想抽回的手尖,悄悄泄漏了她的不耐。

皇甫灧快速在腦里搜尋到眼前這位酷似時尚模特兒的真正名號,心裏萬分驚訝。袁氏企業名聲何其大,她沒想到會出現這一號勁敵。張老頭竟沒告訴她競標的是國際化企業機構,勝算這麼小,張老頭存的是什麼心?

「不是誇獎。是真心話——你真美,美得神秘莫測。變化多端。在這個美女多得像垃圾亂丟的地方,你竟是最突出的!怎麼稱呼你呢?比較親近一點的名字。」袁勛麒瞭然一笑,本想放開的手握得更緊。他好奇在那張變幻莫測的漂亮臉蛋下,在那些繪聲繪影的傳聞背後,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像她潛藏深處的眼神那麼冷淡敏銳嗎,還是……

眼神一溜,瞄到了她雪白指尖上奇彩鮮艷的指甲化妝,不其然的發現那極其冷艷的彩妝上,刻劃着他也曾萬分深刻的情節。

原來依戀記憶的人不只是他,但為何她認不出他呢?他看了看面目模糊的聖誕老公公。是了,他的偽裝能力連生他的媽可能都認不出來,她又怎會認出?

皇甫灧敏銳的從他眼光與話里,會意到他不知從何而來的懷疑。因此她笑得更加甜美,雙眼眨得更無辜。更嫵媚。心裏卻是警鈴大響。

「啊,哈、哈、哈……袁老弟喜歡我們阿Pan嗎?那可不行喔!阿Pan跟我是很熟的朋友喲!我可是很關照她的。袁老弟這麼花心,想追她得過我這關哦!」張己勝尷尬的直打圓場,心裏恨不得把袁勛麒礙眼的魔掌拉開。

「Pan?是悠閑情色的牧神潘,還是誘惑的萬源潘朵拉?」袁勛麒詢問的眼神很曖昧。

雖然是六年前短短几分鐘的回憶,他卻是曾經回味再三的。只是,為何六年前後,落差這麼的大?他問的別有意味。

「Pandora。」趁着他注意力稍微鬆散,她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回他一朵千妍萬嬌的媚笑。「只不過是個名字,袁先生想得太多了。聽張社長說,你們這麼大企業也要跟我們這麼小的企業體爭一個小小的出版社,您的野心很大呀!不能放我們一條生路嗎?何況您經營的可是全國最大的出版系統,河必將福爾摩沙看在眼裏呢?」

「這件事還在評估。如果價錢不合理,我們也不會砸下大錢。話說回來,你的指甲很特殊,顏色很突出,好像上面的圖案還有故事,是不是?」

這一番話讓張己勝緊張起來。「袁老弟,我的意思是公開標價此較好。如果你就這樣放手,恐怕就讓阿Pan小看了。」

「哎喲,社長原來要我們自相殘殺。袁先生,您看我們非得這麼兵戎相見嗎?」原來張老頭除了打她的主意,果然還打算大撈一筆。想算計她人財兩失嗎?等著瞧吧!

「那得看你咯!你怎麼說?」聰明的女孩!袁勛麒笑出一排神氣的白牙,以一種奇異的默契,配合她的說詞。很奇怪的,他彷彿就是能從她眼中看出她想說的,甚至,她所想的。就因為曾經認識她短短几分鐘嗎?或者因為,他們都是如此聰明的人?

「啊!今天晚上呢,我加班得太晚了,忘了吃飯。嗯,是有點餓呢!突然呢!剛剛想起了甜甜的番薯稀飯、清雅的山菜。晤!冷冷空氣中,飄着清香的稀飯香,一定很幸福。」皇甫灧從張己勝身邊離開,輕倚著袁勛麒的椅背,輕言淺笑,柔媚動人。

「是很動人。」袁勛麒搭住她手腕,一起身就連拉帶擁的拉走她。「我很榮幸能夠滿足你的幸福感。」

「等……等,等等!我們今天一定要談好併購案。不然,我就宣佈解散,零零碎碎的賣開,讓你們什麼都拿不到。」張己勝追出去,攔住他們,既懊惱又羞怒。計劃好可以抱到美人,又能拿到比預期中更多的錢,這樣一箭雙鵰的策略居然現在被人反過來耍了一通。

「請吧!你以為誰稀罕?」袁勛麒擁著美人,弔兒郎當的說。

「張社長。這樣是不行的喔!既然你想賣給袁先生,就不要再故意吊我的胃口嘛!我雖然人蠢又不懂事,但也不能光被人欺負着玩啊!是不是袁先生?」皇甫灧嬌柔一笑,偎着他問。

「走吧!」袁勛麒但笑不語,摟着她走。出大門前,又回頭撂下一句。

「張社長,世界上沒有永遠如意的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明天到我公司來,擺好價錢和條件,一切確定后找我談。不然我真的打算收手。我想我一放手,大概也不會有人有興趣了。福爾摩沙的條件不好,我想你清楚。。

兩人非常神氣的離開俱樂部,而一脫離了眾人的目光,到了人跡稀少的停車場,皇甫灧率先甩掉袁勛麒搭在肩上的手臂,媚眼結霜,雖然仍是一身性感的裝扮,卻冷淡的判若兩人。

袁勛麒像是早已料到,叉著雙臂,等著看她怎麼表現。

「我不會放棄福爾摩沙報,我需要這間報社。開個條件吧!我知道你要的不可能是報社,你自己管的已經夠大了,你是別有所圖對吧?我們就各取所需。」

換上這張本來的臉孔,她比較容易面對這個男人。從剛剛短短几分鐘相處,她直覺他是個厲害的角色,所以不想和他耍花招、虛與委蛇。在這個圈子打滾的人都謹記一些原則;袁氏的人精明,凌氏的人冷靜,說的就是商場最大的兩個集團的行事風範。這商場戰備的必要認識她當然熟悉。因此她沒理由在一個精明的人面前賣弄聰明。否則恐怕就像方才的張己勝一樣,下場肯定不好。

「神秘難測,變化多端。我想,現在的你,可能也不是原來的你吧!你覺得對我採取防禦措施比較好嗎?美麗的潘朵拉。」他逼近她,讓她戒慎恐懼的後退了一步。「哪一張才是你真實的臉呢?嗯?迷惑人心的潘朵拉。」

「不要靠近我!」她冷冷地將他湊過來,英挺俊朗的過分的臉推到一邊,忿怒的瞪他。「我知道你很聰明,裝成那副花痴的傻樣一定瞞不過你。所以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廢話就別多談了。」

「嘖,真可惜。你竟然就這麼認定我?」他一臉的遺憾。「我還想讓你這種美人勾引,搞不好,我會真的迷上你也不一定喔!」

「我對男人沒興趣。只對報社有興趣。怎麼樣?到底談不談?」她一臉不耐煩。

「我很遺憾。報社我也是勢在必得,畢竟已經接洽了一個月,目前成功在望,沒道理放棄。啊!可以再讓我看看你的指甲嗎?我非常有興趣。色彩很漂亮,也沒看清楚上面的故事,剛剛只看到了一個聖誕老公公……」他邊笑着說,一手已經不經同意、不顧掙扎的撈起她的手指,嘖嘖觀看。

「啊,紫色的聖誕老公公,黑色的少女,原來聖誕老公公帶來的禮物是火紅的火焰。咦?這個少女是你咯!沒想到你的想像力很好嘛!是真實的故事嗎?」

他太過唐突,說的話大敏感,說中了她潛藏的心事。教她有一時慌亂,像針尖刺在心頭,不自禁手握成拳,另一手揮了他一巴掌。「別再說了,放開我!」

袁勛麒被打了一巴掌,怔怔看着她,放開了緊握的手掌。

她恍惚中回神,發現自己做了什麼,懊惱上心頭。輕撫額頭,舔舔干唇,她試圖鎮定自己。

「我……很抱歉.我不該打你。但我不喜歡有人研究我的指甲,侵犯私隱權。請你下次別再這麼做。我們回歸正題吧!我開個價,我們的企業在中部有大部分的延伸機構,需要這間報社。我們真的很有誠意想買下它,請你讓給我們吧!」她從不曾覺得自己說話技巧這麼差過,話語斷斷續續,條理不清楚,理由不充分,氣勢不強烈。心裏一直掛記着剛剛他所說的,神緒不寧。

她到底撞了什麼邪?希望剛剛那一巴掌不曾惹惱了他,希望他說個價錢,然後快滾開她的視線。

但她的希望顯然註定要落空。

「賓果!我說對了吧!你就是這個遇見聖誕老公公的少女。是真的故事吧!」他似乎沒生氣,邪邪笑着指着她的指甲,笑得像一個孩子發現了神奇的秘密。「這是你的秘密嗎?你把自己的故事畫在指甲上。」

真是難纏的人!

「你想太多了。這是指甲化妝師的點子,跟我無關。明天這上面的花樣就會被塗掉了,它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強笑,隨意敷衍他幾句。但覺得自己臉皮非常僵硬,笑得非常不自然。這麼多年來,一向不會有人注意她的指甲,這姓袁的男人發什麼神經?

「噓!我知道了。」

他無聲接近她,莫測高深的令她屏息。修長的中指放在她冰冷幽香的唇上。灼灼性感的雙眼,透亮着神秘的催眠引力。令她不由自主專心在視他發亮的眼,聽他低喃如吟的聲音。

「每個人都有故事。雖然你不想承認,但故事始終還是故事,它依然存在。隱隱約約,我知道你那神秘而不可告人的故事。就當作我們之間小小的秘密吧!我不會說出去的。」他優雅淘氣,卻神秘的笑了。對她眨眨眼。

「既然我們都想得到報社,我想我們以後一定有的是機會見面。我很開心,也很期待哦!seeyou,bye!」

他不負責任留下一串懸疑,一身輕鬆愉快的坐上他的跑車,揚長離開。

是白色車煙及遠去的尖銳煞車摩擦聲喚醒了她。夏日夜空下的停車場空曠冷清,城市中光害嚴重的天空只有微星黯然閃爍。驚疑的她猛然回神已是孤單的站在停車場中央,那曖昧迷人的語聲,溫暖的呼吸氣息都已遠離。

她失常了。她發覺裸露空氣中的雙肩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來自於莫名的誘惑氣氛,性感刺激。為了什麼?她抱着自己的裸肩,很清楚因為他迷人的呼吸、輕甜的男性芳香與柔軟的嗓音。還有,他奇異穿透她心裏最害怕角落的話語,讓她感到威脅。

不能再見到他!絕對不能再見他!她喃喃對自己說。這真是一個危險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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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吻潘朵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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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的天使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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