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讓我來替諸位介紹、介紹吧!」秦嬤嬤高亢的聲音在這寧靜怡人的涼亭上顯得有些突兀,「這位是映雪姑娘,是三個姑娘之中笑容最甜、頭腦最靈活的一個,別看她年紀輕輕不到及笄之齡,她那雙慧黠的黑眼和甜美的酒窩可不知折煞了多少達官貴人及富家公子,魅力一點也不輸給其他兩位前輩呢!」

映雪纖長的睫毛輕輕往上揚,露出一張嬌美的笑顏,對着在場的客倌曲膝行札,「諸位莊主,日安。」

秦嬤嬤看着映雪,滿意的點點頭,隨後她又往一旁走了一步。「接下來這位叫作凝露,她的美是三位姑娘裏頭最令人屏息的。不過大夥可別瞧她嬌滴滴的,咱們凝露耍起劍來,可是讓許多俠客豎起拇指誇讚有加的,尤其是她冷艷的性子,笑起來不傾城傾國也足以教人醉倒七分了。」秦嬤嬤又說又笑的,對於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姑娘,自信洋溢得幾乎快得意忘形了。

凝露的表現就沒有映雪來得熱情了,只是一貫的側身揖禮,隨即退開幾步,站在後方,對於男人們覬覦的目光完全視若無睹,與她冷酷的個性相當吻合。

秦嬤嬤面對凝露的態度只是乾笑幾聲;想不到凝露這丫頭到了這個節骨眼還是不肯配合,真是拿她沒轍。索性撇了撇嘴,姑且不去理會凝露的固執,先將壓軸的姑娘介紹出來才是重點。

「接下來是這位,名叫柳絮。」秦嬤嬤在介紹柳絮時,右手故意偷偷伸到她的背後,將柳絮往前推了幾步,讓諸位莊主們可以更清楚地看見她硃唇皓齒的嬌顏。「咱們柳絮雖然不像映雪一樣甜美可愛,或像凝露一樣擁有獨特的冷艷氣質,不過柳絮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無論是騷人墨客或是商場政客,全都領教過咱們柳絮的文學才情,所以喜歡彈琴吟詩或是品茗對弈的客人皆喜歡到醉花樓里來找柳絮,因為咱們柳絮的才華可說是勝過宮廷裏頭那些庸脂俗粉的貴人,簡直就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姑娘呢!」

柳絮微微抬起玉面,媚眼環顧了所有莊主,最後對上了東方書泉的眼眸,淺笑地揖了個札。

她那一襲淺綠色的羅紗薄綢將她粉紅的兩頰襯托得格外冶艷動人,嫣紅柔綠的美麗盡收東方書泉的眼中,像是一顆會發亮的星辰,徹底擄獲他的目光。

黃浩在看見柳絮的面容時,同樣愕愣得說不出話來,再看向少爺錯綜複雜的神情,連忙輕喚一聲,「少爺?」

東方書泉猛然驚醒,看見黃浩擔心的表情,他劍眉微蹙的搖了搖頭,「放心,我沒事。」

劉太原將東方書泉主僕之間的言行全部看在眼底,嘴角隱隱勾出諷笑的弧度,「瞧東方莊主失神的模樣,看來這位柳絮姑娘應該令東方莊主相當滿意啰?」

書泉瞥了劉太原一眼,再看向柳絮明眸含笑的表情,一陣昏眩的感覺襲面而來。

該死!他是怎麼搞的?平時的沉着與冷靜到哪裏去了?怎麼才見到一位青樓姑娘而已,整個人就渾身不對勁?

東方書泉看了眼桌上的酒杯,索性將它取來,準備藉由冰冷的液體澆醒自己紊亂的思緒,卻沒注意到他所執起的酒杯裏頭空無一物。

望着空杯,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瞧我,真是失神了,要是柳姑娘再對東方某使點狐媚,我不失了心也掉了魂了。」

大夥被東方書泉自嘲的態度惹得哄堂大笑,絲毫沒有注意到書泉眼神里苦澀不堪的情緒。

秦嬤嬤發現東方莊主對柳絮動了心,眼眸一轉,索性推了柳絮一把。「柳絮啊,你還杵著做啥?還不快點替東方壓主斟酒。」

「是。」柳絮在秦嬤嬤的催促下,很快的來到東方莊主的身旁。「東方莊主,讓柳絮來伺候你吧!」

柳絮輕輕撩起水袖,露出一雙細緻的粉臂,輕巧巧的將玉瓷酒瓶拿起,微微靠近東方莊主的身側,小心翼翼的斟滿七分量。

東方書泉感覺到柳絮的羅紗輕輕滑過他的手背,冰涼柔軟的觸感令他渾身一震,由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更是環繞在他的鼻息之間,整個人幾乎快被她的清香所迷惑。

他仔細的看着眼前這個女人的容貌,柳絮的眉眼不僅與晴兒神似,就連那含羞帶怯的笑顏也是如出一轍,令他無法自己。

驀然間,他在柳絮的手還未離桌前,迅即地揪住她的右手,順勢撩起她的水袖。

書泉愕愣的看着潔凈如雪的粉臂,因為不見熟悉的胎記而大失所望。

柳絮則是在東方莊主貿然的動作中驚呼一聲,「東方莊主,請自重。」她怯生生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卻因為東方莊主緊握的力道而無法如願。

秦嬤嬤見狀,趕緊上前打回場,「哎喲,東方莊主啊,我方才不是說過咱們這三位姑娘只是清倌,不允許客人如此逾矩的,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可以另外介紹幾位姑娘,你不必這麼猴急嘛!」

東方書泉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恍然發現到自己的失態,低頭看着一雙緊握在自己手中的晶瑩皓腕,他仍是失望的蹙起眉心,同時也鬆開了手。

「抱歉,失禮了。」

「沒關係。」柳絮害羞的將自己的縴手收在胸前,粉頰因為方才唐突的一幕而飛上紅潮,嬌羞的模樣惹得所有男人心蕩神馳。

東方書泉看着柳絮小小的臉蛋,粉頰漾著宛如艷紅芙蓉的色彩,柳黛眉下則有着一雙明澈慧黠的雙眼,姣好的面容令他失了魂魄,如此熟悉的一切,也無情的撩撥着他潛藏許久的思念。

不可否認,她真的很美,水靈靈的眼眸似有若無的撩撥他的思緒,尤其是那不點而朱的唇瓣,更是挑逗着他一親芳澤,令他無法轉移目光。

柳絮在他的凝視之下,羞赧得綻出一抹瑰麗的笑顏,將她絕美的面容襯得更是嬌媚惑人。

她的輕笑猶如有魔力一樣,深深刺激着他的心跳,眼波更似藏了無限的風情,勾引出他最初的想戀,一種遺忘許久的悸動也在她的笑意中翻騰著,令他產生莫名的訝然。

她的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股濃烈的誘惑魅力,宛如熊熊烈火,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僅剩的一具軀殼也隨着她的嫣然笑容化成了灰燼。

「書泉?書泉?」

帶着理不清的頭緒,書泉在一陣呼喚聲中驚醒過來。

「什……什麼?」

石鈺田看著書泉恍然回神的模樣,不禁蹙起眉頭,好奇地問:「我說書果老弟啊,我都喊你好幾回了,你到底在想什麼想得如此入神?」

書泉還來不及回答,坐在對面的段飛主動的替他答了腔,「還能想什麼?依我看,書泉老弟大概是被柳姑娘的美貌迷惑了心智,所以才會恍恍惚惚、六神無主。」

石鈺田聞言,忍不住也跟着笑道:「哈哈哈,書泉,別害臊,醉花樓這地方本來就是供人飲酒作樂的,你可千萬別拘束啊,想要什麼樣的女人盡量點,醉花樓這兒什麼沒有,就屬女人最多了。」

東方書泉被前輩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弄得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只能僵著乾笑的表情,任憑前輩們捉弄。然而他的內心深處卻因為記憶的蘇醒而苦不堪言。

石鈺田豪邁的拿起酒杯,對着柳姑娘笑道:「柳姑娘,難得有人可以將咱們書泉老弟迷惑了心竅,你的媚功真是令老夫甘拜下風,來來來,讓老夫敬你一杯。」他話甫畢,立刻把酒一飲而盡,表示誠意。

柳絮見石莊主都已經先干為敬,她也不好推辭,只能怯怯地瞧了書泉一眼,隨即嬌羞地垂下目光,嘴角也彎起了淺笑的弧度,輕輕地撩起水袖,執起面前的玉瓷酒杯,以手袖遮面,優雅的喝下這杯黃湯。

東方書泉看着她回酒的嬌姿,隨着柔軟的水袖滑下,露出素白的皓腕,清澈的液體淌下她的菱形唇角,順着她姣美的下巴曲線緩緩滑落她的咽喉,只見她纖指一挑,挑去了清澈的水珠,也挑醒了他沉睡許久的情慾。

他的視線沿着她的下巴往上移動,迎上了一對深不可測的秋眸,微微悸動的心因為她那雙挑逗的媚眼而更加顫動不安。

她是一名風塵女子,所以懂得如何利用艷媚的雙眸勾引男人的視線,也了解如何運用自己的美麗奪取男人的心魄。

他應該清楚她只是一名出賣美麗引誘男人的花魁女,然而他偏偏就是無法自己的卷進這場漩渦里去。

她究竟是何等奇女子?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

一年了,他的傷口好不容易在這一年的期間逐漸癒合,眼前這位外形與晴兒相似的女人莫名出現,到底只是單純的巧合?還是有心揭開他快要痊癒的瘡疤?

東方書泉以一雙冷冽的目光凝視着柳絮嬌美的容顏,記憶宛如潮水般回溯到最初與晴兒相識的場景,平靜的心情再度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浪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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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月懸空,星子密佈,昏暗的月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落在庭院之上,形成一個銀色世界。

醉花樓的一處庭院裏頭,一陣陣男女交雜的歡笑聲從屋裏溢出屋外,為這寧靜的夜色增尖不少熱鬧氣氛。

一盞微弱的燭光在桌上隨着風的吹動而忽暗忽明,牆面上的兩個人影也在火光中顫動不定。

劉太原一手拿着竹筷敲打器皿邊緣,嘴上哼著即興的小曲,不時發出豪爽的笑聲,滿面春風的模樣讓秦嬤嬤在一旁是忙和聲又忙着斟酒伺候,整個院裏內外洋溢着他們兩人歡騰的喜氣。

秦嬤嬤看見劉莊主如此喜形於色,當然也跟着喜上眉梢,「瞧劉莊主這麼開心,看來你對這次的計劃可是信心十足了。」

「哈哈哈,你今兒個在涼亭上瞧見書泉看柳絮的眼神了沒?」劉太原抹去嘴角的酒漬后,得意洋洋地笑道:「那小子一瞧見柳絮如花似玉的美貌,所有溫文儒雅的形象全都沒了,由此可見柳絮對書泉確實擁有一定的影響力,想不上勾,我看也難嘍。」

劉太原這一整個下午只要一想起上午涼亭上的那一幕,就不由得放大笑容,幾乎快要合不攏嘴了。

「這下子這次會議的代表權,一定是非你莫屬了。」

秦嬤嬤以著水袖遮面,嫣然地笑了起來,媚眼一挑,馬上執起玉瓷酒瓶熱情的招呼著,「來來來,這麼令人興奮的事,怎能不好好慶祝慶祝?劉莊主多喝幾杯吧!」

劉太原在秦嬤嬤勤快的斟酒中,更是忘形暢飲,幾杯黃湯下肚后,不自覺地露出自傲的能心度,耀武揚威地撇嘴嘲諷道:「哼,原以為那小子會有多難纏,看來也不過又是一名拜倒在柳絮石榴裙下的普通男子罷了!」

「就是啊,」秦嬤嬤回想起上午的狀況,不禁嘆息一聲,「起初我在瞧見東方莊主那不苟言笑的表情時,還真以為咱們的姑娘不可能勝任這個任務了呢,還好柳絮丫頭的媚眼厲害,兩三下就把東方莊主勾得魂飛魄散,讓我這個做嬤嬤的也跟着驕傲起來了呢!」

「哈哈哈……快活!快活!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迷住東方書泉的心智,其是天助我也!」

秦嬤嬤難得見到劉莊主這麼開懷,夾菜送酒的動作更是不敢忘記,連忙將酒杯送到劉莊主嘴邊,竭盡所能的討他歡心。

劉太原開心歸開心,有幾件正經事還是不忘叮嚀,「秦嬤嬤,你回頭可別忘了對柳絮提個醒,教她務必在近日之內迷住書泉,千萬不可讓他有機會競爭這次的代表權,知道嗎?」

秦嬤嬤放軟了身子,嬌柔地朝劉莊主靠了過去。

「放心,我不會忘記的,咱們柳絮姑娘也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迷惑住東方莊主,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劉太原以手指勾挑着泰嬤嬤的下巴,開心的逗着她,「到時候若是賺進了大筆錢財,我劉某絕對不會忘記你這個秦美人的。」

秦嬤嬤羞怯的推開劉莊主的淫手,故作害羞狀,「討厭,你就愛逗人家開心。」

劉太原被秦嬤嬤千嬌百媚的姿態迷惑得骨頭軟酥酥,加上酒意熏心,一股燥熱驀地由腹部而生,瞧秦嬤嬤一副風韻猶存的媚姿,若是秦嬤嬤再年輕個十載,相信她的美艷絕對不亞於醉花樓里的任何一位姑娘。

他露出了邪淫的笑容,伸手握住了秦嬤嬤的手,輕輕將她拉了起來。「夜色已晚,咱們還浪費什麼時間,來吧!」

秦嬤嬤輕眺了劉莊主一眼,柔順地依著劉莊主的引領,進入了屏風之後。

窗外的月色在雲層的遮掩下,迅速的消失無蹤,一陣輕風也順勢將桌几上的紅燭吹熄,整個屋裏屋外瞬間成了一片暗黑。

寧靜的夜空褪去了方才熱鬧的歡笑聲后,剩下的只有急促的嬌喘呻吟聲,以及簾幕之後翻雲覆雨的旖施春光。

☆☆☆www..net☆☆☆www..net☆☆☆

同樣的月光底下,隔了一座池塘的距離,來到醉花樓的另一個院子——柳絮庭,裏頭傳來的,儘是古箏的輕柔旋律。

柳絮在檀香的伴隨下,獨自一人抱琴坐在院子之中,纖指輕挑着古箏上頭的細弦,信手彈了一首「訴衷情」的曲調。

夜來沉醉卸妝遲,梅萼插殘枝。

酒醒熏破春睡,夢斷不成歸。

人悄悄,月依依,翠簾垂。

更揉殘蕊,更拈余香,更得些時。

柳絮雙眸凝望着遠方,嘴上清唱冷澀的曲調,手中彈著哀戚的音律,在這夜闌人靜的時候,別有幽怨之味兒。

行經院子的映雪在聽見柳絮姐姐彈奏出不同於以往的弦音后,不禁好奇地蹙起秀眉。她偏頭想了一下,索性步入院內,看看柳絮姐姐到底怎麼了?為何會彈出這番音色?

柳絮則是在映雪立於院子門口張望時,就發現到她的存在,只是默然不語,任由映雪闖入。

「柳絮姐姐,」映雪上前探了探頭,看着柳絮姐姐沉魚落雁的美貌問道:「你不開心嗎?」

柳絮織指不離古箏,淺笑反問:「你從哪裏看出我不開心了?」

映雪相當肯定的點點頭,「從音色。」

「音色?」柳絮疑惑。

「嗯。」她上前幾步,來到柳絮姐姐身邊。「因為柳絮姐姐今兒個彈的曲子雖然與以往相同,但是弦音之間卻多了一股愁味,所以我才會認為柳絮姐姐不開心啰!」

柳絮聞言,不禁漾開嬌美的笑顏,「你多心了。我心不愁,何來的愁滋味?」

映雪瞧柳絮輕鬆的露出笑顏,不禁也懷疑自己方才是否聽錯了音色?「咦,真的是我多心嗎?」她抓了抓臉,喃喃地自問自答,「應該不會吧?」

柳絮瞧她迷糊的模樣,只是低頭淺笑,雙手繼續在琴弦上輕抹慢挑,優柔的音律更是不曾間斷過。

這時,老早就發覺柳絮音色不對勁的凝露忍不住也現身插口,「是不是映雪多心,我看也只有你自己心知肚明了。」向來不愛管閑事的她踩着無聲無息的步伐,走至院子裏石桌旁。

柳絮沒注意到凝露也在這個院子裏,不禁愣了一下,就連手中的細弦也漏了一拍。「凝露?怎麼連你也……」

「凝露姐姐。」映雪一瞧見凝露出現,馬上綻開了笑顏,雖然凝露姐姐冷冰冰的態度不曾改變,不過卻一點也不影響映雪的心情。

柳絮、凝露與映雪三人可說是醉花樓里的三大名妓,不僅美貌各有特色,性格也有天壤之別,不過三人私下的感情卻是比其他人還要相好,所以彼此有什麼事,自然逃不過其他兩人的耳目。

柳絮這回就是在凝露與映雪細微的觀察中,露出了馬腳。

凝露淡然地睇了柳絮一眼,不解她為什麼要掩藏自己的心事?「柳絮,你我相識三年多,你心裏有什麼愁還瞞得了我嗎?」

柳絮望着凝露好一會兒,最後垂下密長的眼睫,繼續彈著古箏,沒有任何回應。

凝露沒有因為柳絮的沉默而收口,仍是追問道:「我真想不透,你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去色誘東方書泉?這根本不符合你的個性,也不是你會做出的行為。」

柳絮彷彿是聽見了,又像是沒有聽見,只是兀自沉醉於琴聲之中,完全漠視凝露的關心。她這麼做,更是惹得凝露不悅。

凝露抿緊了朱唇,見柳絮仍是不肯開口,索性接着又說:「三年前,你為了償還父債,賣身進入了醉花樓,同時也為了讓朱楷在不愁三餐的安逸下能夠繼續求學,又向秦嬤嬤借了不少銀子給朱楷,如今三年過去,他學到了什麼?你的辛苦及委屈,他又能了解多少?」

柳絮在凝露透徹的剖析中,纖指所彈奏的音律不由得愈來愈急促,原本就複雜的情緒也更加紊亂。

「凝露姐姐,別說了。」映雪見柳絮不肯開口,又見凝露話題太過嚴肅,不由得擔心起來,深怕凝露姐姐話說太重會傷到柳絮姐姐。

凝露注意到柳絮緊繃的弦音,還有那急促的音速,為了讓柳絮能夠道出心中的話,她只好使出激將法,斥責柳絮的不是。

「自從那場火災之後,朱楷開始變慵懶,甚至失去了求學的念頭,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根本就一無是處。你對這樣墮落的朱楷沒有嚴加規勸便罷,還縱容他在外頭逍遙自在,你難道不知道這麼做是在害朱楷嗎?」

柳絮在她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也在急促如雨的旋律中彈完最後一個音階,隨即雙手按在細弦上,讓原本吵嚷的聲音在剎那間靜止,空氣彷彿在檀香繚繞中瞬間凝結,整個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

映雪在一旁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只能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在兩位神情凝重的姐姐身上來回穿梭。她從來不曾見過姐姐們如此嚴肅的態度,一時間也想不出方法可以緩和姐姐們的情緒。

凝露因為柳絮強烈的反應而蹙起秀眉,「怎麼,我說中你最痛心的事了嗎?」

柳絮喘息的調節呼吸,同時緩緩地抬起一雙怒眸望向凝露,眸中隱隱燃燒的慍火,在在透露出她的不滿與不悅。

映雪見狀,趕緊上前揪著凝露的衣袖,小小聲的暗示,「凝露姐姐,別說了,柳絮姐姐在生氣了。」

凝露不但沒有因為柳絮的反彈而收斂口氣,反而因為不滿柳絮凡事往肚子裏吞的個性,怒火也高漲起來。「映雪,你別替她說話,如果她真的不高興,就該想出解決之道,不要老是像待宰的羔羊一樣,任憑朱楷任性、胡來。」

柳絮看了凝露好一會兒,雖然她心中有所不悅,卻又無法否認凝露所說的每一句話,索性等怒氣稍稍褪去之後,才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身,輕盈地往一旁走了幾步。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不該如此縱容朱楷,也不該答應劉老闆捲入這次的布在會議裏頭。不過我這麼做全是因為別無選擇,朱楷是我惟一的親人,也是我們朱家惟一的香火,我不能失去他,也只能請你們原諒我的自私。」

凝露真不敢相信柳絮竟然會執迷不悟的說出這番話。「柳絮,你真的變了,不再是以前出污泥而不染的清倌,而是像個為了利益而不擇手段的花魁了。」

柳絮密長的羽睫微微低垂,遮去了眼神中的黯淡與愁悵。「我是變了,因為現實的環境讓我不得不變,所以我只能選擇隨波逐流,安逸過日子,不再與自己過不去。」

凝露搖搖頭,無法接受柳絮這番說辭。「如果我是你,我一定選擇死亡也不願被現實的環境所控制,因為那會令自己像籠中鳥一樣,永遠活不出自己!」

柳絮回以一張苦笑的表情,「這還真像你的個性,永遠不為生活而屈服;可惜我不是你,所以無法像你這樣灑脫。」

凝露見她都已經那麼自暴自棄了,再多說什麼也只是浪費自己的口水罷了,原本憤慨的怒氣自然也就消褪不去。

「算了,反正你都決定要幫劉老闆的忙,我也懶得多說什麼,以後若是出了問題,你最好別來找我。」話一說完,凝露索性拂袖離開,丟下沉默不語的柳絮,以及不知所措的映雪。

「凝露姐姐!」映雪見狀,回頭瞄了柳絮一眼,最後仍是決定追上性情較為剛烈的凝露先行安撫較為妥當。

柳絮看着映雪嬌小的身影遠離之後,兩道細彎如月的柳眉隱隱蹙了起來,素白的玉容也浮上了千頭萬緒。

凝露說得一點都沒錯,她實在不該為了保護朱楷,而任由他在外頭放肆胡來,因為這不但會害了朱楷,對他的將來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但是……她就是無法看朱楷受到任何委屈,也不忍朱楷在失去雙親的傷痛之下,還時時刻刻提醒他父親曾說過的每一句話。

就這樣,朱楷逃避了足足三年之久,漸漸的脫離了原先的生活軌道與規範,開始習慣膏梁之味,而忘記了爹爹以前的諄諄教誨。

面對朱楷的改變,她實在有太多的懊悔與沮喪,卻已經到了無法彌補與收拾的地步,最後也只能隨着環境而變得現實,開始學習當一個不聞不問的姐姐,藉此減輕痛苦。

但是……這真的是她願意改變的嗎?

柳絮低頭輕嘆了聲,默然的走向柳樹旁,仰頭望着盈月。微風吹送柳梢,柳絮正在平靜的湖面上點開一波又一波的漣漪,如同她的心情一樣,漾開了無法平靜的波紋。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有誰能夠指引她一條明確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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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花惑書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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