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為了熟悉賣場作業,他們好像整整兩個星期沒見面了,而她每天回家腰酸背痛,經常電話聊到一半就累得睡著了。

說到工作狂,沈博洋早已自嘆弗如。

「你一個人吃火鍋?」她眼睛探向他車內滿滿的食材。

沒良心的女人!他在心裏暗咒,說了這麼一堆感人肺腑的話,她居然一點心疼的感覺都沒有。

「不然咧?」沒好氣地拿起牛肉。大老遠開了半小時的車,就為了看她是不是會良心發現,陪他共進晚餐,她還敢問他是不是一個人吃火鍋?!

「那晚上我帶冰涼的啤酒過去。」

晚上?太陽早就回家吃晚餐了,她以為現在幾點?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這個正在生悶氣的男人,見他不為所動,又用手肘擠擠他的腰。「還是……我交代一下,現在跟你一起回去?到我家,我煮給你吃。」

他緊繃的五官終於有些變化,嘴角因計謀得逞而忍不住上揚。「看在你這麼求我的分上,我就勉強答應,多添你一雙筷子。」

「厚……你這個人喔!口是心非的小器鬼。等我十分鐘,我馬上回來。」她開心得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撲一撲地滿場尋找店長,好交代其他待辦事項。

沈博洋看着她遠去的身影,又是心疼又是驕傲,人雖然清瘦了幾分,卻仍顯得神采奕奕。這個奇特又充滿魅力的女人,已經融成他心頭的一塊肉,再也割捨不下了。

柳沁雅再度回到沈博洋身邊,手上提着包包,挽着他的手,兩人宛如一對新婚夫婦,甜蜜地挑選晚餐的材料。亮眼速配的外型與彼此間流露的愛意,羨煞不少在場的婆婆媽媽,不禁暗罵起在家蹺著二郎腿的死鬼。

這日,柳沁雅注意到倉庫內的一個角落堆放不少即將過期的酒品,查詢採購數量時,發現這類高價酒類的銷況並不好,怎麼會囤積這麼多?

倉庫管理人員向她說明,酒品採購一向由老闆經手,他也一直覺得很納悶。

她拿着報表走回辦公室,想向父親請教,才剛推開門,驟然聽見自己和沈博洋的名字,她停下了腳步,就著門縫傾聽辦公室里的動靜。

「方遠,博洋和沁雅只差一個儀式就是夫妻了,訂婚的事也是眾所皆知,這次你不幫我,難道眼睜睜地看着我宣告破產?你想,這樣沁雅和博洋未來的婚姻能幸福嗎?」

破產?門外的柳沁雅蹙起眉頭,這是怎麼一回事?

「沁雅也不是非得嫁給博洋!我有幾個商場上的朋友對她很有興趣,也願意拿錢出來幫我,如果不是她和博洋的感情穩定,我何需拉下老臉求你。」柳全統的語氣從低聲轉為強硬。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聽他氣急敗壞地說:「好!你這樣見死不救,我也顧不得他們小倆口的幸福了,這個婚約就當我們高攀不起你們沈家,取消算了,反正被看笑話的也不是只有我柳全統。」

「不是我意氣用事——」

柳沁雅心一急,衝進辦公室,拉下父親手中的話筒。「爸——你到底在說什麼?!」

「沁雅?!」柳全統將她隔開,匆匆對着電話說:「我晚點再打給你。」轉向柳沁雅,一臉哭喪的表情。「沁雅……你要幫幫爸爸,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公司的票十五日就要全部跳票了……」

「你別急,好好把事情說清楚。『柳沁雅從父親剛才與沈叔叔的對話中,聽出了些端倪,她試着壓下腦中翻騰的思緒,先把事情釐清,也許……並非自己以為的那樣。

柳全統向她說明,柳夫人移民加拿大將大部分的不動產變賣,現金全轉到她自己和女兒名下,兒子經營的酒店,好高騖遠卻無經營概念,每個月的虧損高達上百萬,他從量販店的營收中不斷挪來填補那愈來愈大的財務空洞,向廠商拖延半年的支票都快要到期了……

「現在只有你未來的公公可以幫我,你去跟博洋說明,他如果愛你的話就不會袖手旁觀的,要是他們堅持見死不救,那你們也不必結什麼婚了,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依靠終生。」

柳沁雅一直默不作聲,聽着父親的哭訴,她的心卻愈來愈涼……

「你的身體……你……其實並沒有罹患什麼不治之症?」

「這、這件事不重要……」

她從他閃避的眼神得到答案。「你安排我和博洋相親,為的就是解決你的財務危機?一開始你就打算讓沈家拿錢出來幫你?」

「不是……」

「你一直想把負責人的名字改成我的,難道也是用來逼迫沈家的手段之一?如果,沈叔叔不願跳進你的陷阱里,我剛好成了代罪羔羊?」她的口氣很冷靜,心卻很痛。

柳全統避而不回應她的問題,反而抓住她的手臂,繼續遊說:「你到公司也一個多月了,這是間會賺錢的公司,裏頭有那麼多員工,你也一定不忍心見到他們失去工作,這是爸爸一手創立的事業,我不希望它就這樣草草結束,若不是你哥哥……這全是你阿姨的報復,對我當年不忠的報復——」

「不要說了!」她生硬地扯下他的手,一顆心支離破碎。對那利用自己女兒卻還能理直氣壯的臉孔感到嫌惡,還有他那隻會享福的妻子與兒女,手上握著巨額現金,卻逼着自己的丈夫伸手向人要錢,這種婚姻、這種家庭……

她覺得心寒。

「我不會幫着你向沈家要一毛錢。」她冷冷地說。「你別想用我和博洋的婚事大作文章,我會和他解除婚約,從現在起,我沒有你這種父親,也跟你們柳家毫無關聯。」

「沁雅——別走!你一定要幫我啊!」

她轉身,不理會身後的呼喚,撐著即將崩潰的身體,搖搖晃晃地離開辦公室,搭上隨手招來的計程車,回到空無一人的住處。

關上門,她整個人滑落地面,縮在門邊,將自己的身體緊緊圈住。

她沒有臉再去面對沈叔叔與沈博洋,也許……在他們的心裏,她已經被想成是和父親串通好欺騙他們的罪人:她不想從沈博洋臉上讀到任何懷疑的神情,更不想從他口中聽見質問的話語,

她以為失而復得的親情,真相卻是如此殘酷;她的婚姻、她幻想中就要擁有的幸福家庭……瞬間,變成泡影!

原本平靜的世界正在剝離,她拚命縮緊身體,用嬰兒在母體中的姿勢,企圖讓自己感覺不那麼孤單。

她其實並不知道在母親懷抱的感覺,這輩子,也不會再有機會感受親情的溫暖。

十八歲那年,從母親好友手中接過母親的遺物,她才知道,當初重病的她是用什麼心情將她送到父親住處,為保全她不被父親送走,直到她成年才讓她知道身為一個母親,卻不能親手撫養孩子的苦楚。

從小,在辱罵聲以及貶鄙的目光中長大,她對自己有着超乎常人的苛求與壓抑,她想要仰頭挺立在陽光下。

為了從未見光、在那樣環境討生活的母親,她要自己過得更有尊嚴、更清白,無論多麼難熬,她都不能容許父親以這樣卑劣的手段挽救自己的事業,更不要沈博洋因為對她的愛而陷入為難。

皮包里的手機響起,將她拉回現實世界。拿出來一看,是沈博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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