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兩個月，辛苦你了。」他知道，他天天都會來，說些刺激他的話。

「既然知道我天天都來，還給我睡那麼久！」

「對不起。」

「醫生說你才剛醒來，身體上會有很多不適的地方，包括太久沒有活動了，可能需要做些復健。」

「嗯。」冷霽華輕輕地頷首，然後斟酌了許久，才緩緩地問：「黑靜……還好嗎？」那時在救護車上說的話，傷她很深吧？是他錯了，在那樣的時刻，不應該還違背自己的心意。

回應他的，先是火煜珩一聲長長的嘆息。「能好嗎？你這樣躺着。」

「怎麼了？」

「自從你被推出手術房后，黑靜她……就變成像植物人一樣，幾乎喪失了所有行為能力……」

「什麼？：」聽火煜珩說完，冷霽華緊緊地握緊了拳頭，久久不能止歇那心頭洶湧掀起的情緒。

他竟然傷了她這麼深。

「要是黑世鵬知道這件事情，恐怕就不得安寧了，趁他和他的夫人回來之前，希望黑靜能快點醒來。」火煜珩抬手拍拍他的肩，深深地道：「現在你醒了就好，去看看她吧，不要讓她，就這麼毀了自己的一生。」

冷霽華已經很久沒有再回到黑霽堂了。

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感覺，但比起從前那股恨意，一刻都不願再待下去的痛苦，現在的他，似乎只剩下無限懷念了。

這裏，曾經是他結識一生所愛的地方，愛上了一個人、恨一個人，過去的大起大落，都被留在這裏，所以現在重新回到這裏，激動的情緒遲遲無法平復，有太多太多的情感，一下子全撲向他，將他淹沒，讓他差點站不穩腳步，心裏直發抖著。

黑家的成員今天都不在家，方管家將他帶到黑靜的房門外，然後意味深長的對他說：「希望，你不會太心痛。」

房間乾淨得一塵不染，薄紗窗帘整齊的被束在窗戶的兩端，陽光熱情地照亮了整個室內，毫不吝嗇地分享暖意。

黑靜坐在浪漫歐式風格的雙人床內，傭人幫她穿了一件雪紡紗的洋裝，未施困脂的嬌顏還是那麼美麗，她像個洋娃娃一般，安靜的坐在那裏，她在她的世界當中，雖然寧靜，但似乎很幸福。

冷霽華走到她的身邊，看着她祥和卻毫無表情的面容，彷彿有一根一根的刺，直戳他的心，痛，由心底漫延。

他輕輕的為她勾起掉落的髮絲，溫柔地勾回她的耳俊。

「今天做了什麼夢？」

「一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裏，不寂寞嗎？」

「你真的覺得這樣會比較快樂嗎？」

一連問了十幾個問題，回應他的，仍是一片寂靜。

他握緊手心，深怕一個衝動，會傷害脆弱的她。

「靜，你不是……在等我嗎？為什麼我來了，你卻什麼話都不說？」

終是忍不住，他伸手握住她的雙肩，「我求求你，不要這樣。你是在懲罰我嗎？因為不管你之前怎麼懇求，我都對你那般殘忍，所以現在，不肯原諒我了嗎？」

「我求求你，靜，你這樣到底想折磨誰？我嗎？為了我，要毀了自己的一生嗎？」

是誰？誰在跟她說話？

那聲音好熟悉……和每天夢到的一模一樣……

那雙握住她的手，好溫柔，但也好心疼……

「是我錯了，對不起，從頭到尾都是我錯得離譜！」這些年，他的恨有多愚昧無知……這幾天，他都為此而痛苦不已，因為那無法輕易接受的事實真相，也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曾經做過那樣不可饒恕的事，所以他陷入了反覆的掙扎，但這些都不是她的錯，她是無辜的。那麼無辜為什麼耍受那些恩怨的牽連，為什麼要被無知的他所傷害？

他到底都對她做了些什麼！

「你一定要這樣折磨我嗎？」

折磨？

不，她最捨不得折磨的人，就是他啊！

「其實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的，我從來就做不到真正去恨你，就算沒有在一起，我也愛着你，就算不能在一起，也還是一輩子愛着你，所以不要再這樣子，讓我們一起快樂又幸福的過日子吧，」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關在甜蜜的夢境中而不願意去面對現實，因為在現實里，有太多太多的因素，讓他們不得不選擇分開……

因為不能在一起，所以她一點也不留戀這個世界。

「醒過來，如果你再不肯醒過來，我就殺了你。然後再自盡。」他就是威脅她，但他所威脅的，不是她的生命，而是他知道，她會因為捨不得他自殘，努力的讓自己醒過來。

死？

不能死，她不要他死！

他應該要過得幸福快樂，因為要他過得快樂，所以她才選擇這樣過日子，可是，他現在卻說他要死……

「靜，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一滴眼淚，悄悄地從黑靜的眼角流下，她眨了眨眼，空茫的視線，終於有了焦距，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面容：心中沸騰的情感，讓她怎麼也止不住淚水。

「為什麼要做傻事？殺了我然後再自盡，那你的人生呢？」

「重要嗎？」

「對我來說很重要。」

「既然那麼重要，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儍事讓我擔心？」

「因為，我的愛讓你太為難了，我的愛囚禁着你，讓你一點也不快樂，每天每夜都受盡折磨，從你為我擋下那一顆子彈，我就知道，這些年你過得比我更糟，但是，時間可以讓你放下的，只要我不再出現的話……」

「你這個傻女人。」冷霽華捧住她的臉，一遍又一遍的罵：「你怎麼這麼傻？你怎麼這麼傻？」

「如果從此沒有我，你就能幸福的話，那也沒有關係，我可以消失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至少還能和你相守。」

「如果你不能好好的活着，我就不會幸福，如果我告訴你，只要沒有你我就會幸福的話，那都只是虛偽的謊言。」深深地與她相望，冷霽華一字一句充滿無限情感的說：「沒有了你的我，怎麼會幸福呢？這些年，我都是怎麼度過的？那是因為我知道，儘管恨你，你還是活着，偶爾傷心，但也會有開心的時候，偶爾看見螢幕上你的笑容，我會忘記仇恨，深深的迷戀着……」

「看到我，可能會很痛苦……」

「不痛苦，那是一種幸福，不恨你，所以見到你會很幸福的。」

「你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若非如此，他不會來的，更不會說出這些話。

「你應該更早讓我知道，這樣的話，我們……」也不會走到這樣的結果了。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那天你知道事情后，憤怒的只想離開，誰的解釋都不願意聽，你走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就像被存放在金碧輝煌的牢籠里，忘記被愛是什麼樣的感覺，忘記要如何去感受胸口的悸動：每日每夜，抱着枕頭痛苦尖叫，無法入睡：直到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我甚至忘記了你，欺騙自己已經忘了你才能過生活。養父不忍見到我這樣，所以告訴了我事實的原委，我知道后就想告訴你，但我找不到你，後來我想了想，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所以我不想讓你知道。那段沒有你的日子，家裏上下所有的人都不敢提起你的名字，但我仍堅持每天每天等待着你，只要可以找回你，我可以用愛，包容你的仇恨，總有一天，你會再接受我，可是……」

「可是現實往往不盡人意。」

「對不起。」

「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了，這輩子都不要，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霽華哥哥……」這樣的溫柔好久沒有了，虛幻到讓她以為只是一場夢，好怕回過神來后，發現他們還是必須分開！

「原諒我，靜，原諒我，這些年傷害了你的心……」

黑靜眼角噙著淚，撲上前吻住他的唇，抵住他的唇畔道：「何來的原諒，我從來不覺得你陽害了我……」

久違的體溫，久違的情感，讓他們心中的火焰在霎時就被燃點，如同野火燎原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冷霽華捧着她的臉，炙烈的吻，融化了她的雙唇。

密切的親吻，讓兩人真真實實的感受到了震撼，她的心在狂跳，儘管一直以來都渴望着這一刻，但身體仍不知所措的輕顫，只能順應着他的唇回吻。

一手托著黑靜的後腦杓，冷霽華越吻越深，舌尖闖入她的檀口中，與她有些膽怯的丁香軟舌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