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嚴羽苦笑，她想平靜也得這個男人肯給，而他，大概是她認識的人裏頭最不按牌理出牌，最容易影響她情緒的人。

親吻，可以這麼隨興、這麼不給人時間拒絕的嗎？

「還愣在那裏幹麼？要我抱你？」

「不用，我沒那麼虛弱……」她連忙溜下床，真的是餓壞了。

從浴室出來，亮起日光燈，嚴羽看見那張四方茶几上擺滿了精緻的菜肴，都傻了。「你還特地請人送過來？」

「本來我打算自己煮，不過你的廚房實在太陽春，像我這種大廚身手，巧夫難為無具之炊，只好叫外送。」

「噗……」她掩嘴一笑。「那真抱歉了，害得你沒辦法大顯身手。」

「喂、喂……你好像不信喔！我小時候的夢想可是做大廚師，不然明天，明天下班到我家去，我做一頓全席的菜肴給你瞧瞧。」

「好、好，我信。」她想起昨晚他那個熾熱的擁抱，心猛然一顫，敷衍過去。

「來，試試這絲瓜滑蛋。」他舀起一瓢翠綠帶金黃的菜肴擺進她碗中。

「謝謝……」菜還是熱的，可想而知，她睡着的這段時間，他費了多少心思。

「以後，不準再跟我說謝謝。」他忽地板起臉孔。「我已經說過我喜歡你了，不是上司對部屬的喜歡，是男人喜歡女人的那種喜歡，懂了嗎？」

「欸……」她停下咀嚼，差點噎住。這……他怎麼，怎麼就直接說出來了？！

「不管你現在喜不喜歡我，要不要接受我的追求都沒關係，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不可以突然辭職，不可以突然消失。」

「這明明是兩件事……」她心慌著，以玩笑掩飾激情。

「喔，我心算不好，」他也笑。「那不只兩件事，還有……我為你做的任何事全都因為我想要做，而且做得很開心，你不必感激更不必內疚，我們就維持之前的相處模式，順其自然。」如果她還不能接受他，至少，不要逃避他。

她垂下臉，不知該怎麼說，她怎能不感激，怎能不內疚……現在的她，怎麼還有勇氣、還有自信接受他的感情。

「你知道我以前交過多少女朋友？」他突然問。

「不知道，不過我猜很多吧……」做他的女朋友，很可憐，不知道何時會被換掉。

嚴羽這麼想的時候，發覺自己其實很在意，只是以前從未細想過這些微妙的心理變化。

「是很多，多到我自己都數不清。」他坦白。「所以，我不是那種很執著，愛不到就翻臉無情、痛下殺手的男人，你放心。」

「喔……」原來，他是要告訴她這個。

「朋友也好、情人也好，我對你的關心不會因為我們是什麼關係而有所不同，即使你嫁了人，我喜歡就是喜歡，沒在控制的。」

「嗯……」她忍不住笑，他這麼說的確減輕了她的壓力。

她喜歡他的直率與坦白，跟他的相處一直就是這麼自然輕鬆，也許，這次她該試着不要「想太多」，但願一切真能順其自然……

「不過，我當然不希望你嫁人。」他補一句。

「暫時……」她看向他。「暫時是絕對嫁不掉的。」

「那就好。」他微笑點頭。「開動！」

嚴羽再次捧起碗，一顆心，被他的這番話填得滿滿的。

陰霾，在他燦爛的笑容下，彷彿真的過去了。

只是，失戀的痛……可以這麼快被撫平嗎？

【第八章】

姜少成並沒有給嚴羽撫平情傷的時間，甚至根本沒給她空閑下來的機會。

上班的時候，他一直窩在她的辦公室，問東問西，一副突然奮發向上的認真摸樣，下了班，拉着她到處跑，見識他眼中愈夜愈美麗的台北城。

他不再像之前那樣對她撒嬌、耍賴，搖身一變，變成保護者的角色，而她卻反而弱勢了下來，一段失敗的感情同時消磨掉了她的自信與稜角。

但，也因為如此，她才了解被呵護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甜。

她盡量不去想兩人這樣成天黏在一塊對不對，因為他不准她想，只要日子過得開心就好，是部屬、是朋友、是情人，他待她的方式一樣不會改變。

她懷疑他好詐，反過來用許多似是而非的人生大道理讓她放下不安，使出愚民政策讓她變得不愛動腦，然後一點一點地用溫柔攻佔她的心房。

星期六用過晚餐，姜少成帶嚴羽到美食中心的工地看看進度，四周栽了好多樹，人工草皮也植上了，亮着柔和的黃色街燈，雖然還無法想像這棟建築完工後的模樣，但是，這環境已經給人一種全然放鬆的悠閑心情。

很像姜少成給人的感覺。

「小羽，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繞過工地一圈，姜少成已經安排好接下來的節目。

「我已經好多年沒踏進電影院了。」

「我很喜歡的一位導演出了新片。」

「文藝愛情片？」她好奇他喜歡哪一類的電影。她猜，他這麼浪漫，一定常看愛情電影。

「嘿嘿……我的心思哪有這麼容易被你看穿的。」他故作神秘。

「哈，明明就很容易被看穿，想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裏偷牽我的小手？」她眯起眼笑，兩人在一起，就連鬥嘴也是一種樂趣。

「想牽你的手就牽你的手，何必等到進電影院裏？」說着，他就握住她的手，還很親熱地貼近她。

「喂……」她微微掙扎了下，當然掙脫不了他的大手。

這一個多月來，他偶爾會牽她的手，偶爾會作勢要偷親她，實際上卻沒有出現太逾矩的舉止，這點……讓她有點納悶。

並不是她暗自期待什麼，只是難免擔心他突然出現親密的動作她該不該拒絕，可是當他守着規矩時，她又不禁想，若真的喜歡她，不是該有些衝動，尤其戀愛經驗如此豐富的他……

姜少成牽着嚴羽走向車子，內心有着她聽不見的哀鳴，到現在，牽她的手，她還是會出現抗拒，更別提再靠近她一點，所有的衝動都只能用盡吃奶的力氣去壓抑它。

為了不給她太大的壓力，這場戀愛他談得絞盡腦汁，不過卻甘之如飴。因為她，他才懂了什麼叫「得之不易」，才了解真的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那麼在意對方的反應，哪怕只是一個小動作，都特別敏感。

只要她微笑，他彷彿擁有了全世界，只要她一個下意識的閃躲，他的心就像跌落谷底，要費好大的勁才能爬上來。

愛情的微妙，他總算是嘗到了，塗滿愛情毒藥的箭，讓他中箭落馬。

車子停在停車場，兩人並肩走向電影城，姜少成像個青澀少年猶豫着要如何才能自然而然地再牽起她的手，嚴羽則手心冒汗，不知道他何時會靠過來牽着她的手。

兩人各懷心思，居然就一路默默無語地走到目的地。

買了票，接着排隊等爆米花和飲料，隊伍的前方站着一位纖細的長發女子，柔柔亮亮的黑髮，讓人不禁要幻想她長得什麼模樣。

嚴羽偷偷地瞄向姜少成，她知道他一向鍾愛長發美女，他抬頭看着前方的看板，似乎沒注意那女子，下意識地，嚴羽撥撥自己的短髮，莫名地沮喪起來。

長發女子拿着爆米花轉過身來，發現站在她後方的姜少成，驚訝地叫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