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章 【悲怨蕭歌】
注視着那黑晶樣的眸子，琅琊有種感覺，她看着他，看到的卻是他。.
白衣女子臉上閃過一絲緬懷之色，櫻唇輕吐，柔聲道：「乖，小紫不哭！」
她盯着琅琊那詭異的瞳中瞳，看得專註深情，一聲輕柔的安慰，對着琅琊而說，安慰的是他而又不是他。
琅琊給她這一句話勾起剛才的情緒，只覺的心裏一酸，悲從心來，熱淚差點兒又奪眶而出。
他心裏很清楚，她嘴裏的故人絕不是他，也不是猰貅，而是那失去靈智僅剩一尊戰魂的凶獸之皇---紫閻魔尊。
可不知怎的，看到她悲傷，琅琊總止不住內心的悲痛。眼前這襲容顏總是不自覺的與她記憶中的那個女孩重疊，讓他恨不得伏入她的懷裏，摟着她的纖腰，把自己心中的委屈和怨屈盡情傾吐，讓她受憐地撫慰他。
可是這突然而來的衝動只能被他深深壓在心底，他知道，她不是他的那個她，眼前的她，只所以對他和顏悅色，只因為他身上伏着她的故人，也可能是她於塵世中的惟一親人。
紅日早已升起來了，幾隻艷麗的小鳥飛過，大戰後的廢墟又於再次熱鬧起來。
白衣女子對琅琊的無言毫不介意，玉手撫摸了琅琊帶血的額頭一下，身軀一轉，徑自朝密林里走去。
琅琊回頭看了一眼那被一刀劈沒的殘垣斷壁，心中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畢竟他在這裏被困了一個多月，昨夜連番戰鬥更是險些把性命留在這裏，此刻想來，不免讓他有些噓吁感嘆。
世事如棋，乾坤莫測，有誰能笑盡英雄？
也許那神秘的異度魔界帝皇，三聲冷哼當得上笑盡英雄，更或許白衣女子的一刀之威，也能算得上是笑盡英雄……
沙沙聲逐漸遠去，琅琊驀然驚醒，剛好捕捉到白衣女子消失在密林里的動人背影，再回，一聲長嘯，琅琊身形一動，緊隨着那襲身影沒入密林之中。
即便不能笑看英雄，我也要笑看平生。
……
烈陽的輝光透過層層密林投下來，灑下一地斑駁，輕風吹過，翠竹摩娑生響，光線搖曳生輝，讓人心曠神怡。
如今已是正午時分，白衣女子坐在碧湖旁一方石上，雙足浸在水裏，那把像刀又似劍的黝黑古刃被她隨意的放在身旁，一雙玉手輕撩著碧波清流，細心的為浸入冰涼湖水中的琅琊洗滌著傷口。
一夜的戰鬥，琅琊所受的傷不比拉迪爾輕多少，全身金紅色的鱗甲幾盡全數破碎，全身各處，竟無一處完整的皮肉，所有破裂的傷口無不是血肉模糊，有幾處更是深可見骨，若不是他玄功特異，比之一般神功更能快回復元氣，單是不停的流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身體浸入冰涼的湖水中，傷口處雖不斷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但琅琊心裏卻一片沁涼。
白衣女子玉手輕柔的揉搓，讓他覺得很是舒服，儘管他知道，白衣女子之所以如此做，都是看在紫閻魔尊的面子上，但他還是感覺到很幸福。再次輪迴以來，還從沒有一個人對他如此好過。
琅琊把目光從白衣女子的秀美的輪廓投向天空，透過層層枝葉的縫隙，他清晰的看到裊裊的白雲浮在純凈的淺藍色天幕上，不時有飛鳥劃過，留下歡快的足跡。激蕩起琅琊心中微妙複雜的情緒，身旁的美女雖不像罌粟那樣充滿空山新雨後的靈靜慧暇，但卻像玄黑的蒼穹一樣，玄秘莫測。
對着她，就像是對着整個玄黑的蒼穹，擁有她，就是擁有無邊無際的蒼穹……
這一刻，靈魂的靜謐與富足讓琅琊不假外求，空寂無為之下，靈境自開，他忘記了全身各處的傷痛，忘記了那柔軟的小手，忘記了那淺藍的蒼穹，亦忘記了所有的悲苦情仇，記憶深處那熟悉的容顏與眼前的仙顏漸漸重合，最終合成一個甜甜的笑臉，罌粟！
琅琊低喃了一聲，嘴角噙上一絲幸福的微笑，徹底進入了空靈之境。玄功自運轉起來，淤塞的經脈被漸漸打通，一層淡淡的金色霧氣漸漸於他體表匯聚。
看着眼前的情景，白衣女子黑晶樣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精光，嘴角也掛上一縷微笑。
「真是個不錯的孩子！」
一層黑色光華隨着她玉手的輕輕摩娑，沒入琅琊血肉模糊的傷患處，皮肉翻卷的傷口被一一撫平，並以肉眼可見的度彌合，到最後琅琊整個被一層蒼黑色的光霧籠罩了，全身各處破碎的鱗片一一脫落，新的鱗片破體而出……
空靈中覺察不到時間流逝，琅琊這一沉睡，直至驕陽西斜，紫月當空時，才被一陣低沉沙啞的音符驚醒過來，一覺醒來，只覺神清氣爽，渾身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剛才他做了一個幸福的美夢，夢見自己來到一片罌粟花海之中，如精靈仙子般的罌粟在他身邊蹦啊跳啊……歡聲笑語不斷，兩個人相偎而坐，輕訴衷腸……罌粟為他生了一對漂亮的孩子，一家四口守着那一片罌粟花海，快快樂樂的生活着，相伴到老……
耳聞着那一連串低沉沙啞似無法擺脫的悲怨蕭音，琅琊抬眼看去，正好看到迷濛的紫月輝光之下，一個沐浴在月色中的精靈，纖指輕弄，手指隙間逸出一連串哀怨凄婉的蕭音。
看着這一幅夢幻般的畫境，琅琊一時忘記了自己，感到整個靈魂都隨着蕭音顫慄。
「傷心只因斷腸，悲怨只為命運不公……」
究竟是何事惹得她真情流露？借蕭音傾訴芳心內的委屈和悲傷？琅琊不知道，也無從知曉，他只覺感同身受，那種哀傷，那種低沉的控訴……無不讓他寂然無語，悲從心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琅琊再次淚流滿面時，白衣女子蕭間一轉，竟似從無法解脫的沉溺中解放了出來，悲言的痛和傷化為了磅礴的力量，大音破空，竟有一股子殺伐氣勢蓬勃而出。
如同點燃了烽火，豎起了刀兵，列開了戰陣，一時之間，整個夜空中竟似充滿了金戈鐵馬、烽火兒狼煙。鏗鏘的金石之氣更是如同擊岸的波濤，一波接着一波，蕭音炸響，原本平靜的湖面猛然變成了驚濤駭浪，水花四濺，大浪濤天。
「刀斬金戟，大浪濤天，心斬靈魂，氣勢壓天……」
吼……
這一刻，琅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和著蕭音中那種悲壯激昂、殺伐果決、雷霆萬鈞之勢，縱聲長嘯，蒼茫而雄渾。
究竟是什麼讓你如此蕭瑟，讓你如此悲壯如此孤獨，又是什麼讓你如此執著，於黑夜中踽踽獨行，只留給世人一個落寞的背影？
明明是個弱女子，一心只想做個掬紅線的妖嬈，卻又為何強逼自己面對蒼茫，如男兒般天吐天地，睥睨天下？
命運，當真是如此無奈？
琅琊只覺得心痛的厲害，他不願她如此，背伏一生的枷鎖，與天地相爭，唱一曲悲歌。
他只願她無憂無慮，幸福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