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孫頤琳逃了。

他前往南部某知名大學參加研討會，為期一周。

當莫德雅從他的床上蘇醒，在他的老舊宿舍里到處找不到人時，孫頤琳早在飛往南部的飛機上了。

「一個禮拜？」莫德雅從校長舅舅口中得知孫頤琳的消息，有點不能消化。

這算什麼？在一夜歡愛后逃之夭夭？莫德雅落寞的想着。

昨晚他們是「做愛」嗎？

他們發生過兩次關係，第一次是她用卑鄙手段下了葯，第二次則是她的引誘。琳哥哥對她……只是男人純粹的生理反應吧。

所以他才會一早就逃走，甚至不願意麵對她。

莫德雅雖然不願意對自己承認，但事實的確是傷人的——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卻在她主動獻身的隔日逃得老遠……

任何女人面對這種情況，都該聰明的放棄才是。

但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對琳哥哥的愛已經累積了那麼久、那麼濃厚，她不允許自己輕易的放棄。

那就等吧！等琳哥哥開完研討會回來，她會當面且肯定對他宣示自己的愛意！

該面對的終究得面對，並不是逃避就可以解決的。

一個禮拜后，孫頤琳回到工作崗位，對於再次跟像自己妹妹一樣的小雅上床，他還是無法釋懷。

但莫德雅才不會給他時間深思，她在他回到學校的第一時間，便在校園攔住了他。

不管路過的學生們好奇的打量，她就是堅決不讓路，一臉「你今天不跟我談，我就不讓你走」的堅決表情。

無奈之餘，孫頤琳只好帶着莫德雅儘速離開人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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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的莫十分鐘，他們來到校區後方，行政大樓跟女子宿舍間一整排隱密的梧桐樹下。

翠綠的梧桐樹在風的吹拂下婆娑起舞，恰似春的精靈曼妙的舞姿，梧桐葉彼此之間的耳語是多麼輕快，讓聽聞者心情愉快。

只是現在站在梧桐樹下的兩人，他們的心情一點都輕鬆愉悅不起來。

「為什麼要逃開？」莫德雅不想咄咄逼人，卻難掩眉間的懊惱跟心傷。

孫頤琳拿下鼻樑上的眼鏡，無力的揉揉眉宇，黯然一嘆，無語。

「琳哥哥……」莫德雅很是委屈。

「不要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答案。只是當時……無法面對吧。」說這話時，孫頤琳甚至不敢看着莫德雅，仰頭望向頻頻與風互動的梧桐葉——以他跟莫德雅現在的尷尬情況，大概只會互動不良吧。

「我的存在就這麼讓你無法面對？」這真的是很殘忍的一句話。就算她再怎麼堅強，聽到這樣的話也會心凝。

「不是的，小雅。」孫頤琳覺得一個禮拜的時間似乎還不夠他做好面對現在這種情況的準備。

「從小到大，我已經習慣了生活當中有你的存在，除了你人在國外的八年……」

「既然如此，為何你面對我時是如此的不自在呢？」她真的不懂。她也同樣習慣了生命中有琳哥哥存在，她甚至希望能夠一輩子習慣下去。

「問題就出在這兒。」明知道接下來的話會很傷人，孫頤琳還是開口了。

「我習慣的小雅，就像家人、就像妹妹，不是那種談男女感情，甚至有親密關係的女人……」

他說出了口，然後看着莫德雅刷地慘白的臉色。

「對不起，小雅。」

「不要道歉。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歉意。」莫德雅咬着下唇，無助的搖搖頭。她美麗的烏絲隨着她的動作微微飄動，就像跟着風向擺動的梧桐葉，淡淡訴說着她的哀愁。

她幾乎是咬痛了自己的下唇——不行，她不能就此放棄。儘管心很痛，但她不能因為這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放棄自己長久以來的愛戀。

她從美國回來的目的為何？她不能這麼輕易就放棄呀！

說她是自欺欺人也好，她始終相信琳哥哥心裏絕對有她，只是他自己未曾發覺。

所以她還有努力的空間，只要她不放棄，再稍稍努力些……

莫德雅不著痕迹的抹去眼角的濕潤，仰首音視孫頤琳黝黑的眼眸。

「我、不、會、放、棄、的。」她一字一字說得斬釘截鐵、清楚明白。

孫頤琳喟然一嘆。小雅的執著程度他是見識過的。本來就不善言詞的他恐怕費盡了唇舌也無法說服她的執著吧。

「小雅，這又何必呢？」孫頤琳的聲音里都是無奈。

「當琳哥哥的妹妹不好嗎？琳哥哥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固執且八股的他，在感情上恐怕一輩子都無法跨越妹妹跟愛人間那條鴻溝，加上兩次的親密關係讓他有了罪惡感，恐怕他這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對小雅做出那樣的事情。

「不好。一點都不好。」莫德雅猛搖頭拒絕。她要一輩子，但她不要當琳哥哥的妹妹！

她渴望跟琳哥哥有像情侶一樣的心靈交流跟親熱浪漫的行為，就算彼此不說話時，呆望着對方也會有種很幸福的感覺。

這樣的愛情是她夢寐以求的，只是……似乎很難……

「小雅，別任性，感情這種事是無法強求的。」已經三十一歲的他其實在愛情領域的經驗值近乎於零，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對別人說教呢？不過是仗着處長她幾歲罷了。

莫德雅的眼中迸出無比的堅決。「我就是要強求！我無法允許自己就這樣放棄！」在愛情里，她要當一個勇敢的人！曾經努力總好過沒有爭取就放棄的懦弱！

「如果我說強求不會有好結果呢？」他該如何才能說服固執的她？

「至少我努力過了，我不想有遺憾……」如果錯過了淋哥哥，她恐怕再也無法對其他男人產生任何愛戀仰慕了吧。

「小雅，你這是何苦？」他不認為自己還會改變對她的感覺，畢竟他認定她是妹妹已經很久了。莫德雅晃着可愛的小腦袋。「不苦。琳哥哥，一點都不苦。」仰望着他，她給他一抹寫盡自己所有勇氣跟堅強的笑容。

倏地，她踮起腳，雙手捧住孫頤琳的下顎，在他驚訝的神情中，給了他果決卻又熱情的一吻。

「以吻盟誓，我絕對不會後悔的。」說完，她像風的精靈一般旋速離開，徒留孫頤琳跟低語的梧桐葉詫然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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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著自己的唇，若有所思……

在莫德雅正式對他宣示愛意之後，不知該做何回應的孫頤琳只好選擇逃避。

在同一所大學里的兩人玩起了你躲我追的遊戲，而孫頤琳略勝一籌，他成功的避開了莫德雅好些天。

或是兩人就算在校園內遇見，孫頤琳的身邊一定會有同事或學生，讓莫德雅始終無法靠近。

他這樣的作法或許殘忍，卻是目前他惟一想得到比較不會傷莫德雅心的方法。

只不過就算他能在校園裏成功的躲過莫德雅，但他終究得回家——

自從搬出陽明山的老家住進學校宿舍，只有他一個兒子的父母親便跟他約法三章，每個月有一個周末夜晚，他必須回家吃飯及過夜。

這是不能違背的，除非他人不在國內。

以現在的情況回到陽明山的老家讓他有點忐忑，因為莫德雅就住在隔壁，她要不知道他的行蹤似乎很難。

果然，他在周末傍晚回到陽明山的老家，母親還在準備晚餐，他一打開自己的卧房門，莫德雅就坐在他的床頭等着他。

他無可奈何的一笑，還得佯裝出很自然的態度。「你怎麼來了？」

「你耍詐。」莫德雅一開口便是指控。

孫頤琳不置可否，脫下外套，他選擇離莫德雅最遠的位置站着。

莫德雅怎能忍受孫頤琳將她拒於千里之外？

「你在躲我。」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你多心了，小雅。」孫頤琳閃躲著莫德雅的注視，但畢竟他是不習慣說謊的，他的神態跟舉止都清楚的寫着「謊言」兩字。

莫德雅激動的向前，逼近他。「我有沒有多心，你自己最明白！」她將問題拋回給他。

先是逃離，后是閃躲，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這樣的痛多久……但不管有多痛，她都不會放棄的！

除非……除非她的心……死了……

莫德雅瞅著孫頤琳，緊緊著、充滿愛意的瞅着他。孫頤琳被她炙熱的黑眸看的愣住，有好一會兒心狂跳。

他是怎麼了?!孫頤琳趕緊挪開視線，不再與之糾纏。

莫德雅不願失去他的注視，激動的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拉近自己。

再一次，她將自己的紅唇抵上他……

「不……」他的抗議聲全被吞沒，抗議無效。

他想推開她，雙手卻是無力。

偏偏在這個他的理智跟氣力完全無法派上用場的時候，他母親又來插上一腳。

「琳、小雅，吃飯了。」母親大人站在門外，溫和親切的吃兩個小輩吃飯。

沒有人回應她。

因為莫德雅的小嘴正忙着，而孫頤琳只要一開口就會全盤崩潰……

「琳？小雅？」母親大人再度敲了敲門，一直聽不見回應的她索性扭開門把——

孫頤琳一驚，要是讓母親看見現在這畫面，恐怕會當場心臟病發！

咬着牙，孫頤琳幾乎是吼叫道：「媽，我跟小雅馬上下去！」

孫媽媽聽到兒子終於回答了，鬆開握著門把的手。「嗯。快點下來喔，要不飯萊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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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氣氛是如此奇怪。

孫爸爸跟孫媽媽一如以往的親切好客，尤其莫德雅還是他們打小疼愛到大的。孫媽媽一直遺憾不能有個女兒，而莫德雅算是小小填補了她的渴望。

加上莫德雅嘴巴甜得很，在餐桌上左一聲孫爸爸、右一聲孫媽媽，哄得兩個老人家心花怒放。

孫頤琳無奈的看着三個人的互動，覺得自己似乎是這個家的客人，不是兒子。

而有別於他們三人的活絡氣氛，孫頤琳跟莫德雅兩個人之間則是詭異中帶着曖昧。

孫頤琳扒著碗裏的飯，看着就坐在他對面的莫德雅津津有味的吃着母親的料理，那張紅潤的小嘴動啊動，讓人很難不聯想到剛剛那張小嘴才對他……

孫頤琳趕緊再扒了一大口白飯，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莫德雅瞄到他奇特的反應，尤其他光是發愣的盯着她的嘴巴，緊接着是低下頭紅著臉猛吃飯，她就明白他剛剛想到什麼了。

她低下頭猛笑。

而孫媽媽也注意到自家兒子不對勁。

「我說兒子呀，你怎麼猛扒白飯，也不配點菜呢？是不是媽媽今天準備的茶色不合你的胃口？」「啊？不是的……我只是回家前吃了點東西，現在還不餓。」被莫德雅炙熱的目光瞧著，孫頤琳就連說話時都是盯着眼前的碗。

「唉……」孫媽媽倏地一嘆，對着自家老公訴說着也抱怨著。「我就知道，生一個個性跟你相同的兒子是來折磨自己的。人家比較喜歡小雅這樣活潑又大方的女兒啦！我不管，你要賠我……」

孫媽媽這一「哭訴」，孫爸爸很是無奈，他瞪了個性老成的兒子一眼，暗示他安慰一下母親大人？

但孫頤琳似乎已經習慣母親這樣的話語跟抱怨，只是聳聳肩。

「孫媽媽，別難過，小雅會把您當成自己媽媽敬愛跟孝順的。」因為以後她會嫁進孫家，叫她一聲媽是遲早的事。

孫媽媽「悠然欲位」的點點頭。「還是小雅貼心。哪像我家那個老古板的兒子，小時候還會在我懷裏撒嬌，懂事以後就連一句貼心安慰的話都不肯說了，唉……」

這抱怨的話與其是講給莫德雅聽，不如說是在「虧」自己那老成到不像話的兒子。

孫頤琳只是抿抿嘴，或許對老媽的抱怨都不發一語就是他貼心的舉動吧。

「自從小雅從國外回來，有主她都會過來和我這個老人家說說話，或是找我喝下午荼……一樣在大學里任教，小雅就有時間陪我，而你呢？還得規定你一個月得回家一次……」既然兒子不講話，孫媽媽就順理成章的繼續「抱怨」下去。

「孫媽媽，琳哥哥是中文系的紅牌講師，明年就要升副教授，當然有很多事情要忙。而我只是靠舅舅的關係在學校當一個小小的助教而已，會比較閑是正常的。孫媽媽，您就別怪琳哥哥了吧！還是……你不喜歡小雅陪你呢？」

孫媽媽趕緊拍拍莫德雅的手背。「唉呀，你別誤會，孫媽媽最喜歡你陪伴了。只是……」孫媽媽先是頗有含意的看了兒子一眼，才說：「只是要你常陪孫媽媽也不好意思。不然這樣好了……」孫媽媽再看了兒子一眼。「反正你跟琳是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馬，再加上你們都沒有男女朋友，要不幹脆湊成一對，親上加親好不好？」

原來孫媽媽是打這樣的主意啊！

孫媽媽的建讓議莫德雅微紅了臉，心想孫媽媽是不是已經知道她喜歡琳哥哥很久了，才順水推舟幫她這個忙。原來她的居心這麼昭然若揭……

孫頤琳的反應則是差點被飯噎到。

他終於開口講話了，而且是一開口就是抗議。

「媽，我們跟小雅沒有任何親戚關係，哪來的親上加親？況且小雅現在雖然沒有男朋友，但她有一堆追求者，我只是她的琳哥哥而已。」

孫頤琳很快的撇清兩人關係，這讓莫德雅一顆心即刻沉到了谷底。

豈料孫媽媽一點都不放棄，還再接再厲，看來她是早就打算要莫德雅當孫家的媳婦了。

「小雅長得這麼漂亮，有一籮筐的追求者是很正常的。但我兒子也不差啊，若你肯追小雅的話，勝算絕對大……老公，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孫爸爸點頭如搗蒜，百分百贊成愛妻。

偏偏他們的兒子就是不吃這一套。

「我只當小雅是妹妹。」他冷冷的拋下這一句，再加上極為淡漠的一眼，將母親接下來的話完全堵祝

他站起身。「我吃飽了，你們慢用。」說完，他便離開了餐廳，不再給母親亂點鴛鴦譜的機會。

莫德雅落寞的看着孫頤琳離開的背影，但為避免孫爸爸跟孫媽媽看出端倪，她仍振作精神，努力把這一頓飯吃完。

孫媽媽嘴巴嘟嚷着，看來她只是一時興起將兩人湊成一對，並不是知道莫德雅的心意。

只是在莫德雅心裏，她是真的希望孫媽媽所說的話能夠實現，讓她成為琳哥哥的妻、琳哥哥的愛……

回到二樓卧房的孫頤琳可不這麼想。但是再這麼閃躲下去也不是辦法，他該想個法子好阻斷莫德雅對他的期盼。

而剛剛母親提供了他一個很好的Idea——只要他脫離單身，身旁開始有女伴出現，或許比較容易讓小雅斷了對他近乎盲目的愛慕。

這或許是一個好法子，而他，或許真的該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