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殷奉天一回到西邵邊境后,汪芷衣也跟着回到梧城的王府繼續打理著殷奉天的起居事宜。

但自從殷奉天跟着疑似東方鴦的女人消失在東邵后,她便整日惶惶不安,既擔憂殷奉天的安危,也怕她和殷奉廉所做的事情會曝光。

她多麼希望那個女人只是假扮成東方鴦的人,這樣王爺就會回來,而她的秘密也才不會被揭穿。

目前西邵的軍隊不敢輕舉妄動,他們怕如果主動挑起戰火,人在東邵的殷奉天會遭遇不測,而只要西邵不動,東邵也就沒有任何動作,所以兩方就這麼繼續僵持着,局勢呈現一種詭譎的平衡。

夕陽西下,汪芷衣心不在焉的走在長廊上,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沒想到前方卻突然出現一抹人影擋住她的去路,害她嚇了一跳。

「呃?」她頓下腳步,訝異的瞪大雙眼,「七殿下,您……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什麼時候進府的?為什麼都沒人向她通報?

「難道本殿下不能出現在這裏?」殷奉廉冷冷一笑。

「不是不能,而是王爺此刻行蹤不明,您來到這裏,是想做什麼?」

「誰說本殿下來就一定是要找五皇兄的,難道就不能來找你?」

「為什麼要找奴婢?」汪芷衣瞬間冷下表情,「七殿下,奴婢已經向您說過,奴婢不會再幫您做任何事,請您別再來找奴婢了。」

她當初一時被妒意沖昏頭,才會答應幫七皇子害東方鴦,但她早已感到後悔,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

她現在只盼望事情不要東窗事發,別讓王爺發現此事。

「汪總管,你心虛了?」殷奉廉像是毫不在乎的笑着,「我都不怕了,你又怕些什麼?」

「奴婢還有事情要做,如果七殿下沒其他的事情,奴婢先告退了。」汪芷衣不願和他多說,急急想要離開。

「還是你擔心被其他人發現咱們暗中有往來,讓五皇兄發現……咱們倆合謀害東方鴦的事……」殷奉廉卻像是沒聽到般,自顧自的說着。

「七殿下,請您別再說下去了!」汪芷衣心驚的趕緊開口阻止他,「就算現在王爺不在府內,你也不該輕易說出咱們的秘密。」

殷奉廉眸光瞬間一冷,「所以你承認,謀害東方鴦的事情,你也有一份了?」

汪芷衣困惑的輕蹙眉頭,「七殿下,您這麼說未免也太奇——」她突然止住話語,打了個寒顫,覺得背後似乎有股寒氣襲來。

她微微發抖,終於感到事有蹊蹺,而她似乎即將大難臨頭。

她慢慢的轉過身,錯愕的瞧著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的男人,他全身散發着可怕的殺氣,一雙冷厲的眼眸瞪着她,像是恨不得立刻將她碎屍萬段。

「你真的背叛了我,和七皇弟合謀毒害鴦兒?」

「王、王爺請饒命!」汪芷衣害怕的跪地求饒,全身不斷顫抖,「奴婢知道錯了,請王爺饒奴婢一命,奴婢會用下半輩子儘力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過錯。」

「殷奉廉」伸手將臉上的人皮面具給撕下,露出東方鴛的真面目,他冷冷的瞪着汪芷衣害怕顫抖的身影,一點都不可憐她,只覺得她罪有應得。

剛才那番話已經讓汪芷衣原形畢露,她再如何否認,殷奉天也不會信她了。

殷奉天體內壓抑的憤怒之火即將爆炸開來,他緊掐住汪芷衣的下巴,逼她抬起頭來,不留情面的狠聲威脅,「你如果還想保下一條小命,就一五一十將你和七皇弟的計謀招出來,不準有任何隱瞞!」

隔日一早,殷奉天回到梧城的消息傳入西邵軍營里,引起眾人的納悶及訝異,不明白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殷奉天不是消失在東邵境內,行蹤不明有好一些時日了嗎?怎麼會突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了梧城?

殷奉廉一聽到傳聞,馬上奔回梧城一探虛實,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王府的門房開門讓他進入王府,他一踏入門內,便迫不及待的問:「你們王爺真的回來了?」

「是真的,王爺昨日回來的。」門房回答。

殷奉廉忐忑不安的叫丫鬟帶路,他要親眼確認這事。

丫鬟將他領到花園內,就見殷奉天獨自一人坐在涼亭內喝酒,像是非常沮喪愁悶,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去。

「五皇兄,你真的回來了!」

殷奉天臉色微紅,看來似乎已有醉意,瞥了殷奉廉一眼,任由他在桌邊坐下,自己則繼續不吭半聲的喝悶酒。

「五皇兄,現在才大白天的,你就醉成這樣,對身子很不好。」

殷奉廉伸手制止他倒酒的動作。

「我的事,你管得着嗎?」他厭煩的揮開殷奉廉的手,不顧勸阻的繼續喝酒。

殷奉廉眼見制止不了,只好由着他,心中的焦慮卻暗暗放下一半,因為看五皇兄借酒澆愁的反應,那個女人很有可能不是東方鴦,五皇兄才會如此失落。

「五皇兄,那個疑似東方鴦的女人……」

「是假的。」殷奉天惱火的低喃,「只是個身影極為相似的女人而已。」

果然!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太好了。「五皇兄,你怎麼無聲無息的回到西邵,卻沒有知會半個——」

「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談!」殷奉天打斷他的話,將原本空着的另一個酒杯放到他面前,幫他倒滿一杯酒,「陪我喝酒,你如果不想喝,那就別來煩我。」

「好好好,我陪你喝。」心中最大的疑慮已除,殷奉廉毫不猶豫的一口飲下酒。

殷奉天看到殷奉廉喝下酒,眼中瞬間出現一抹冷光,但很快就消失無蹤,又是一副異常失落的模樣。

他輕握著酒杯,突然用不帶感情的音調說道:「七皇弟,我已經將汪總管給趕出府了。」

「為什麼?」殷奉廉訝異的微蹙起眉。

「因為她背叛了我。」他冷哼出聲,「我沒取她性命,但是有時候……生不如死呀……」

汪芷衣一五一十的將和殷奉廉合謀的計劃告訴他,讓他終於明白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放了她一馬,不取她性命,卻要她離開西邵永遠不要回來,這和流放之刑沒什麼兩樣。

汪芷衣如果夠堅強,她會在流放的路途中找到一線生機的,但她如果沒有那能力,也怪不得他,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殷奉天將視線落在殷奉廉身上,眸光頓時變冷,意有所指的道:「凡是背叛我的人,我都不會讓那人好過,就算親如兄弟,也是一樣。」

殷奉廉臉色微變,暗自心驚,卻依舊強裝鎮定,「我不懂五皇兄為何突然說這種話。」

難道五皇兄已經知道他和汪芷衣聯手毒害東方鴦的事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糟了!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不懂?」殷奉天的眼神更冷冽了。

「我……」殷奉廉本打算矢口否認到底,沒想到此時五臟六腑卻出現奇怪的痛感,剛開始還只有一丁點不舒服,過沒多久就開始劇烈絞痛起來。「唔……」他痛苦的從椅上跌倒在地,抱着肚子開始冒起冷汗,「五……皇兄……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七皇弟,你中毒了。」殷奉天依舊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他,剛才刻意偽裝的醉意已不復存在。

「什麼?」殷奉廉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你怎能這樣對我?」

「你能這樣對別人,難道別人就不能依樣藏葫蘆的讓你同樣吃苦頭?」殷奉天憤恨的怒罵出聲,「你和汪芷衣是如何害鴦兒中毒的,你就也同樣嘗嘗這種滋味!」

他果然知道了!

殷奉廉聽了之後,心驚心慌又不甘,他們是親兄弟,居然比不上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女人?

體內的絞痛又在此刻猛烈不少,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只能抱着肚子不斷呻吟,果真是生不如死。

殷奉天冷眼看着殷奉廉繼續掙扎,之後才揚聲高喊,「來人!」

「奴婢在。」一名丫鬟戰戰兢兢的來到涼亭外,躬身行禮,對殷奉廉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情況感到害怕。

殷奉天將事先準備好的信從袖袋中拿出,交給丫鬟,「馬上把這封信送到驛站去,要驛站人員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以最快速度送入皇宮,交到雍妃娘娘手中,此事事關七皇子的性命安危,千萬不能耽誤。」

「奴婢遵命!」丫鬟收不信,轉身快步奔跑離開,不敢有任何耽擱。

殷奉廉身上的衣裳已被冷汗給浸濕了,「五皇兄,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母妃求父皇賜下返魂丹好救你一命呀。」殷奉天冷冷-笑,「在你的救命丹藥送來之前,你就留在府里休養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他在信上寫着殷奉廉意外中了不明劇毒,需要返魂丹解毒,雍妃當然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死去,肯定會用盡一切辦法,以最快的速度從皇帝那裏將返魂丹給求到手,好救殷奉廉一命。

殷奉廉全身突然竄起一股惡寒,雞皮疙瘩也跟着冒起,他只覺得五皇兄此刻不帶任何情感的冷笑可怕至極,就像是無心無情的噬血惡魔。

還說什麼照顧?他現在痛得生不如死是誰害的?他就不信五皇兄真會好好的照顧他,肯定是要他吃更多的苦頭!

殷奉天命人將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殷奉廉給抬入客房裏,要丫鬟好好的照顧,但殷奉廉只能整日痛苦的躺在床上,被體內時強時弱的絞痛給折磨得沒有任何胃口進食,也根本無法入睡。

短短几日,他整個人就消瘦下來,看起來非常憔悴,而宮中卻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再撐幾日,不被這可怕的毒給虐待死。

五皇兄每日都會來探望他,但那冷漠的表情卻總是讓他害怕,五皇兄乾脆別出現在他面前,他還覺得好過一些。

「七皇弟,你恐怕從沒想過,『自食惡果』這句話能用在你身上吧?」

殷奉天坐在客房裏,表情平靜的喝茶,算算日子,從信送出去已經過了八日,差不多該要有消息回來了。

「要不是我對你沒有任何防心,完全的信任你,怎會被你所害?」殷奉廉倒在床上,虛弱又憤恨的回答。

「是呀,鴦兒就是太過信任汪總管,你的惡毒計謀才會得逞。」他冷笑一聲,反諷回去。

「她是個妖女,死有餘辜!」殷奉廉始終不認為自己哪裏做錯了,在他看來,東方鴦是個大絆腳石,就是該死!

聽到他罵東方鴦,殷奉天俊眸一黯,全身隨即散發出一股沉重冷冽的氣息,彷彿恨不得撕碎他似的。

「王爺!」此時丫鬟急急忙忙的沖入客房內,「宮裏的御醫來了!」

殷奉天的雙眼瞬間一亮,他所等的東西終於來了!

殷奉廉也欣喜的揚起笑,他的折磨終於可以結束,他真的已經快受不了了。

御醫氣喘吁吁地疾步走入客房,懷裏還抱着一個珍貴的檀木盒,他日夜兼程,不停的坐馬車趕路,趕了這麼遠的一段路,一身的骨頭都快散了。

殷奉天馬上從椅上起身,來到御醫面前,「這盒內放的可是返魂丹?」

「回王爺,這的確就是雍妃娘娘請皇上賜下的返魂丹。」御醫點點頭。

「非常好!」殷奉天伸手將檀木盒一把抓過,打開盒蓋,一顆暗紅色的丹藥躺在黑色絨布上,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葯香。

確認過丹藥后,他將盒蓋蓋起,迫不及待就要衝出客房。

他要回到東邵去,趕緊讓鴦兒服下返魂丹,她蘇醒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五皇兄,你要去哪?」殷奉廉看着他的動作,心驚的奮力吼出聲,「那顆返魂丹不是要給我解毒的?你要把它拿到哪去?」

「你還真以為返魂丹是幫你求的?」殷奉天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他,輕笑出聲,笑他的愚蠢,「你只是一個誘餌,好讓我能夠順利將返魂丹弄到手而已。」

「你說什麼?」殷奉廉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

「我讓你服下的東西並不是毒藥,它只會讓你腹痛如絞整整十日,等到藥效一過,你就沒事了。」

他是故意給七皇弟苦頭吃的,如果不這麼做,他無法發泄胸中的怒火。只痛苦這麼十日,已經算是很便宜他了,要不是因為鴦兒還活着,他才不會如此輕易饒過他。

「你拿我當誘餌得到返魂丹是想做什麼?」殷奉廉頓了一下,猛然醒悟,「難道是……東方鴦?」

她還沒死?五皇兄甚至已經知道她的下落,而所到手的返魂丹,其實是要拿給她解毒的?

「看來你也不笨。」殷奉天冷笑出聲,緊接着表情一凝,嚴重警告,「往後別再讓我見到你,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下一回我還會對你手下留情。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殷奉天不管御醫和丫鬟錯愕的神情,邁步離開客房,一顆心已經飄往東方鴦的身邊。

殷奉廉有預感,五皇兄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他又急又氣,想要做最後的掙扎,「五皇兄,難道你真的對權勢一點興趣都沒有?真的可以為了那個女人拋開一切?你真覺得這麼做值得嗎?」

他不甘心,他努力了那麼久卻依舊得不到的一切,為什麼五皇兄卻可以如此輕易得到之後又放棄?上天待他真不公平,他憎惡這樣的結果!

殷奉天再次停下腳步,沒有回頭,淡淡的回答,「你所汲汲營營的那些東西,在你眼中或許是珍寶,但我一點都不希罕。」

面對始終執迷不悟的人,說再多也沒用。

他邁開步伐,毫不留戀的離去,將和西邵有關的東西全都拋下,一心一意只想救回自己心愛的、唯一的妻子。

他快回去了,鴦兒一定會等他的,一定會……

東方鴛在假扮完殷奉廉,誘汪芷衣說出實情后,就先回東邵去了,所以殷奉天在得到返魂丹后是一個人騎馬去東邵的。

他不分日夜的拚命趕路,只希望能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東方鴦養傷的地方。

他一回到山中就急急奔入小木屋內,就算連日來的趕路已經讓他筋疲力盡,他還是強打起精神找到思蓉,趕緊將返魂丹交給她。

「舅媽,我已經把返魂丹帶回來了。」

思蓉欣喜的打開檀木盒,聞着返魂丹散發出的香氣,確定不是毒藥后,便帶着返魂丹進到東方鴦的房裏,打算馬上喂她服下。

殷奉天也跟着進到屋裏,看思蓉喂她服下丹藥,內心隱隱激動着,他迫不及待希望她能夠馬上蘇醒。

「她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

「即使返魂丹有用,也沒這麼快,要等藥效在她體內發揮作用,順利解毒,可能也要等個兩、三日才行。」思蓉關心的瞧着他,「倒是你,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你一路趕回這裏,肯定都沒好好的睡上一覺,你的氣色很差。」

「我不要緊。」他坐在床畔,執意留下,「我在這裏,就等於是休息了。」

鴦兒沉睡的面容比他離開前還要更憔悴了,讓他好心疼不舍,他多麼希望她能夠馬上睜開眼,對他漾起久違的艷麗笑顏,撫慰他思念已久的心。

他想要第一個看她蘇醒,讓她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所以他不想離開她的床邊,就算再如何疲累,他也會繼續撐下去。

思蓉見勸不動他,只能無奈放棄,任由他寸步不離的守在床畔。

他累了就趴在東方鴦的旁邊休息,醒來又繼續等待,但轉眼間三日過去,她卻始終沒有蘇醒的跡象。

她睡得好沉好沉,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像是打算永無止境的沉睡下去一樣。

殷奉天從原本的期盼轉為擔心焦慮,心情越來越沉重,返魂丹帶給他的希望,隨着他的等待已一日日漸漸失去,那丹藥似乎根本一點用也沒有,他的期望終究得落空。

這段期間,東方毓和安於曼也從外頭帶回許多珍貴藥材,希望能對女兒有所幫助。

思蓉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將他們帶回的珍貴藥材也喂東方鴦吃下,結果情況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氣氛越來越凝重,東方鴦的狀況越來越不樂觀,但殷奉天還是不死心,繼續守在她的床邊,彷彿得看到她睜開雙眼才肯罷休。

只要她還沒咽下最後一口氣,就還有轉機,他不會放棄她的!

她的身子在受煎熬,他的心也跟着煎熬,就這樣半個月又過去了,她的病況沒有任何進展。

這日,思蓉推開門進入房裏,看着殷奉天已經快和東方鴦同樣憔悴的面容,感到很不忍心,也不希望他再折磨自己下去。

他不應該再待在這間房裏,她應該想辦法勸他出去透透氣,將胸中的鬱結之氣多多少少吐一些出來,要不然他遲早也是會病倒的。

「王爺,去外頭走走吧,最近四周的花都開了,景色很美,我想你應該會喜歡的。」

「我不想出去。」他的頭連抬都沒抬,還是凝視着躺在床上的東方鴦。

思蓉暗嘆一口氣,轉念又道:「不如你帶着小鴦去外頭晒晒太陽吧?她一直在房中睡着,也不是很好,該讓她出去呼吸些新鮮氣息。」

思蓉的這個提議馬上讓殷奉天改變心意,現在只要是對鴦兒有幫助的事情,他都樂於去做,沒有第二句話。

「鴦兒,山中的花都開了,四處都飄散著花香,你聞到了嗎……」

殷奉天抱着她離開藥味濃重的房間,走到木屋旁的樹林里,坐在一株盛開的李樹下,放眼望去,四周不只有李樹,還有桃樹,花朵盛開桃紅李白的景色,宛如人間仙境。

她垂散著一頭黑亮的長發,身上穿着他特別幫她挑的鮮紅色衣裳,襯得她雪白的肌膚異常艷媚,她靜靜靠在他懷裏,美麗的雙眼始終不曾張開,一直沉睡着……沉睡着……

白色的李花花瓣隨着春風點點飄落在他們身旁,沾上了她頭上、肩上的發,他輕柔的替她拂去花辦,那動作小心得就像稍一施力就會將她碰壞似的。

「咱們現在坐在一棵開滿花的李樹下,四周都是白色的花瓣。瞧瞧你的衣裳,艷紅中映着潔白,真是好看。」他低下頭,輕撫着她柔滑的臉蛋,用低沉渾厚的嗓音繼續說道:「天氣這麼好,你別總是睡着,睜開眼看看這一片美景吧……」

看着她日漸憔悴下去,他的心也跟着隱隱揪痛,幾乎像是被人狠狠擰住,日復一日,越擰越緊,所有的痛苦都深埋在心裏,找不到出口發泄。

他的妻呀……他此生唯一的妻,如果她哪一日悄悄的在睡夢中離他而去,他該怎麼辦才好?

他好惶恐,從來沒有一件事可以將他逼到這樣的絕境,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換得她的蘇醒,只要她願意睜開雙眼再看他一眼,再喚一聲他的名,他就算死也無憾。

但就怕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也換不回她的清醒,他那微小的願望還是無法實現。

他終於壓抑不了痛苦的情緒,縮緊環住她的雙臂,哽著嗓音低聲哀求着,「鴦兒……快醒來,你到底聽到了沒有?我求求你快醒來……」

別留他一個人在人世間,別狠心的這麼早便離他而去,他們倆的甜蜜日子才正開始沒多久,不夠……一點都不夠呀!

他很貪心的,他要的不是一個月、一年,他要的是十年、二十年、一輩子、兩輩子,他要她時時刻刻都陪伴在他身旁,兩人一同走到人生的盡頭,誰都不先拋下誰。

「算了,你不醒來也不要緊,我可以守着你,一直守着你。答應我,絕對不要悄悄的在睡夢中離開我,為我活下去……我求你……」

心酸的淚滾滾滑落,再也難以控制,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擁有她多久,只能把每一日都當成最後一日,心驚膽戰的守着她,寸步不離。

現在的他,只能盼求奇迹出現,祈求上蒼別奪去他最愛的人,讓他悔恨終身。

「鴦兒,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啪、啪——

細微的水滴落下聲傳入他耳里,他抱着她的手臂似乎被什麼熱液給沾染到,他低下頭一看,才發現她竟然跟着他流下了兩行清淚,而她的嘴角卻溢出一道黑紅色的血痕,一滴滴的在他的衣袖上綻開觸目驚心的血花。

像是一開始就停不下來一樣,她吐出的黑血越來越多,嚇得他腦袋瞬間一片空白,他全身僵硬,呆了好一會才猛然回過神來,驚恐的打橫抱起她,趕緊沖回小木屋。

「舅媽!舅媽!」

為什麼鴦兒會吐血?難道她真的不行了?

不,他絕不能眼睜睜看她咽下最後一口氣,他要她繼續活下去!

拜託上蒼別奪去她的性命,他不要她死,她絕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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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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