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從多倫搬進柳絮軒那一天開始，府內的下人們便見到將軍和夫人如影隨形般地成天膩在一起。

將軍練武時，夫人就坐在一旁靜靜的笑望着他；將軍在書房批閱公文，夫人則在一旁鋪紙研墨伺候着。每天晚上，柳絮軒里總會傳來將軍和夫人的談笑聲，濃烈的甜蜜之情，總讓經過柳絮軒的下人們露出會心的微笑。

然而桐兒自個兒也覺得她是天下間最幸福的女人；丈夫的疼寵令她更顯嬌媚，心滿意足的她，只羨鴛鴦不羨仙呀。

但花好月圓豈是日日皆有之事?花落月缺，幸福總有盡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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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

一想到回府就要面對桐兒，多倫的心情就無法好轉，尤其和她有了夫妻之實后。

自從和她圓房后，他深深的發覺到自己幾乎每晚都會強烈的想要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會眷戀起她的柔情，以及她雪白無瑕、美麗無比的胴體。

此外他竟然也會喜歡他在忙的時候，她靜靜的帶着甜笑在一旁陪他。

他累的時候，她會為他槌背；他無聊的時候，她會說說笑話為他解悶……一切的一切都是不該發生的!

他是將軍，知道何謂士氣。當士氣高昂時，遇敵殺敵，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反之士氣低落的話，只消敵人一擊便會潰不成軍。然而此時他的心愈來愈低落了，這是否意味着他會迷戀上她，繼而輸在她手上?

他怎麼能被她的美色所迷惑呢?他絕不可栽在一個設計他的女子手中!

然而一同在朝為官的同袍們不知他並不滿意這樁婚姻，還笑說羨慕他娶了位美嬌娘，更讓他的心情跌至谷底。

今日，在同袍們的鼓噪下，他們相約到「醉花樓」談天，他本來不想去，但一想到桐兒，他便應允下來。

坐在醉花樓的上等廂房裏，他無聊的望着樓下那個矇著面紗穿着一襲紫衣的女子；聽同袍們說，她是醉花樓的花魁芙蓉，貌美無雙。

但他認為，世上最美的女子就是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才是獨一無二的美人兒。

是的!雖有他已有嬌妻桐兒，也感覺到他的心正逐漸為她沉淪，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他仍忘不了皇後娘娘。

嗤笑了聲，他啜了口酒；待他抬頭，芙蓉已在一曲舞罷時解下覆在她臉上的面紗。

她的容貌!

多倫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望着芙蓉，她長得好像皇後娘娘!

那混和著嬌艷，純真、高傲的氣質更是像極了皇後娘娘。

「多倫兄，如何呢?」坐在多倫身旁的周大人笑問。

「今日我要她。」多倫想也不想的說了出口。

「新婚燕爾，多倫兄不怕家中太座惱火?」金大人笑道。

多倫完全不理會旁人的笑問聲，目光始終停在芙蓉身上；他要她!他要這個像極了皇後娘娘的花魁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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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在嬤嬤的指示下，在「望月小樓」接待多倫。

芙蓉從嬤嬤口中知道多倫是鎮國大將軍，再加上多倫俊逸挺拔的模樣令她芳心大動，芙蓉更是使著渾身解數來討多倫歡心。

多倫雖是以重金包下芙蓉，但他卻沒有冒犯她；皇后是尊貴的，不容褻瀆的，他看着芙蓉就好似看着皇后。

芙蓉嬌羞地微低着頭，他不開口，她也不說話，只是有意無意的以眼角秋波勾引著多倫。

多倫凝望着她，半晌后心下有了決定，他緩緩說道：「芙蓉姑娘，在下有一事想請問你，或許有些唐突，但請你不要在意好嗎?」

「大爺直說無妨，芙蓉不會在意。」

芙蓉柔柔的嗓音有着銷蝕人心的嬌媚味兒，醉了多倫的心。

「芙蓉姑娘，你願意嫁本爺為妾嗎?」

芙蓉愣住了；她沒聽錯吧?可……

「大爺，您才娶妻不久，可以在此時納妾嗎?」

「你放心，進府後沒人敢欺負你的。」他猜得出她在害怕什麼。

既然多倫都已如此說道，芙蓉當然是笑盈盈地點頭答應。

願意!她心裏可是有千百萬個願意。

榮華富貴正等着她來享，她芙蓉終於也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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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妾?

桐兒乍聞此消息，無法置信的坐了下來，她扭頭問著身後的丫鬟怡春：「這事不可胡說，你沒聽錯吧?」

「夫人，這種事小的豈敢亂說。」怡春斬釘截鐵地續道：「小的親耳聽到將軍吩咐總管籌備迎娶之事。」

那麼這是真的啰?她相信怡春沒膽子亂嚼舌根。

可是昨晚夫君對她仍是柔情萬千，夫妻倆如膠似漆、甜甜蜜蜜，他怎會在轉眼問動了納妾的念頭?

「將軍在書房嗎?」她要找他問個清楚。

「是的。」恰春老實回答。

桐兒起身步出房門，來到書房后，她直言問道：「聽說夫君要迎小妾進門，這是真的嗎?」此事令她無法保持冷靜；他怎麼能如此無情的對待她?他這麼做簡直是存心要讓她傷心、難堪。

多倫抬頭瞧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既然你已知道此事，那我也不需多言。」消息傳得可真快!

「為什麼?」

「大丈夫三妻四妾實屬平常，你該不會是要阻止我吧?」他會這麼快迎娶芙蓉，除了芙蓉像極了皇後娘娘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再與她牽扯不清，就算只是身體的眷戀也不行。

因為，他要維持初衷，不輕易饒恕這個膽敢算計他的女人!

「沒有，只是……」桐兒欲言又止。

「既然沒有，那就什麼話都不用說了，希望你能好好的對待她。」他語氣中的警告顯示出對芙蓉的在乎。

微微地點了下頭，桐兒只覺得心痛如絞，想咽下悲苦卻無法釋然，最後她忍不住地又問：「你真的非納妾不可嗎?」

故意漠視她眼底的傷痛，多倫縱有一絲不舍，但也只是冷冷地道：「我決定的事絕不更改。」

「為什麼?我們才新婚。」前些日子他對她很好啊!

「感情的事和是否新婚無關。」他的話說得很無情。

「她很美是吧?」她還以為他是對皇後娘娘舊情難忘，才會在她剛進門時冷落她，可現下看來又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當然。」多倫的俊顏霎時浮上一抹迷戀的神采。

他的答案令她的心更痛了，「就算沒有皇後娘娘，你也不會喜歡妾身吧?」原來阻擋他們的是她看不到的厚牆!

甜蜜的日子易逝，幸福就像天邊的雲彩，想捉也捉不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多倫冷峻嚴酷地瞪着她；她知道他還喜歡著皇後娘娘?那麼大王呢?

「沒有什麼意思，只是妾身一時的感嘆。」他對她不過是一時的迷戀，不是真心真意的愛上她。

如同帝王，坐擁後宮三千佳麗，又何嘗對哪名女子付出真心?今日皇後娘娘能夠擄獲冷王的心，除了擁有艷麗無雙的容貌外，還有着過人的智慧。

然而她呢?什麼也沒有。

他看得出她正強忍悲傷，但……

他緩了緩怒容，沉聲道：「你是正室，希望能有正室該有的度量。」

明明傷心得想落淚，桐兒卻強壓下心頭悲苦，展露淡淡的笑容，柔聲回應：

「妾身知道。」

「知道就好。」他低下頭繼續批閱公文，內心似乎有股莫名的騷動正指責着他的薄倖，可他極力地將之抹去。

「那妾身先告退了。」

桐兒福了福身後便離開了書房。

回到瀟湘軒，她再也忍不住的放聲痛哭。

這就是她的婚姻，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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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

將軍府熱熱鬧鬧地辦起喜事。

坐在瀟湘軒的桐兒，聽着外頭傳來的鑼鼓聲，不由得淚如雨下。

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她知道她的丈夫再也不會過來這兒了，多倫再也不會看她一眼了。

在宮中長大的她，很清楚那些不得寵的妃子是如何度過殘生。

她們只能待在房裏攬鏡自憐，將自個兒打扮得漂漂亮亮，隨時等著君王臨幸；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她們往往只能孤寂的度過一生，而她往後的人生也將這般凄涼、孤寂。

唉!大王和皇后的好意只是將她推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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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前一晚垂淚至天明的桐兒強打起精神，梳妝打扮好后便來到多倫命總管收拾好的芙蓉軒，此時多倫已上朝去了。

芙蓉千嬌百媚的對桐兒福身請安：「姐姐好。」

桐兒乍見芙蓉，便驚駭得差點回不了神。

她知道多倫為何要納妾了，也知道她會永遠的輸給芙蓉；因為多倫太愛皇后，芙蓉的容貌正像極了皇后。

對於多倫，她不知道自己能怨他嗎?她本來就知道他喜歡的人是皇后，再說她只是一名身分卑微的宮女，能成為多倫將軍的夫人，實在是麻雀變鳳凰。

芙蓉雖出身青樓，但心高氣傲的她凡事都要爭個贏字，屈居於妾她實在不甘心，總有一天她會除掉桐兒的!

她堆著笑臉道：「姐姐，芙蓉不知道規矩，沒去拜見你，真是對不住。」

桐兒自幼就待在宮中，嬪妃們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她看多了，只消一眼她便看出芙蓉不懷好意；可夫君怎會看不出來呢?是被愛情蒙住眼睛了吧!

「妹妹用不着在意，我不會介意的。」雖是如此回應，但桐兒已能預見未來的黑暗。

桐兒和芙蓉聊了幾句后便轉身離開。

在桐兒走後，芙蓉神色丕變，陰惻惻的頗為駭人。

她會當上將軍夫人的，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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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往常，桐兒總在這時候來到書房，靜靜的陪着多倫批閱公文，如今卻見多倫正在收拾案上書卷，她連忙走了過去。

「夫君，要妾身幫忙嗎?」她的語調如同往常般的柔順。

「這些幫我收拾一下。」放下書卷，他邁開大步離去。

「夫君!」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她喚住了他。

多倫停下腳步，微微側身地瞅着她。

桐兒微笑地問：「你這麼急要去哪兒?」

「當然是芙蓉軒。」他答得理所當然。

「那……晚膳時妾身可以陪你嗎?」咽下苦澀，她的臉上仍掛着微笑。

「如果你不介意和芙蓉同桌的話。」話甫落，他立即轉身離去，不願再看見那雙會令他的心湖掀起波瀾的眼眸。

眼睜睜的望着他走遠，桐兒知道她今晚不用到柳絮軒等他，他更不可能去瀟湘軒；從今天起，他每天應該都會在芙蓉軒過夜。

淚，順着雙頰滑落，滴在案上，點點皆是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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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倫笑容滿面的來到芙蓉軒。

自從納芙蓉為妾后，他天天都來這裏同她纏綿，至於桐兒……他不願再去想了。

芙蓉千嬌百媚地層露笑容伺候着多倫，想緊緊捉住多倫的心。

「將軍，您要常來這兒，別忘了芙蓉。」小臉貼在多倫的胸前，芙蓉柔聲說道。

「你怎麼會突然說出這些話?」多倫勾起她一綹烏黑髮絲，低頭輕嗅。

芙蓉離開他的懷抱，定定地望着他好半晌，突然一顆顆晶瑩淚珠自她眼角滾落，駭住了多倫。

「無緣無故的，你怎麼哭了?」

「將軍!」芙蓉梨花帶淚地望着多倫，欲言又止。

「是不是受委屈了?」她哭泣的模樣令多倫心疼。

「芙蓉不敢說。」

「直言無妨。」

芙蓉故意遲疑了一下才開口抱怨：「其實夫人在芙蓉進門的第一天就來這兒找芙蓉麻煩。」

聞言，多倫怒不可遏，臉色鐵青地問：「她敢上你這兒找你麻煩?你怎麼不說呢?」桐兒顯然忘了他的警告。

芙蓉握住多倫的手臂，哀怨地道：「芙蓉只是個妾，夫人是正室，她要找芙蓉麻煩，芙蓉能如何?或許將軍您不上芙蓉這兒，夫人就不會過來了。」

多倫怒哼了聲。

他向來痛恨陽奉陰違的人，然而桐兒竟把宮中那一套帶到他府中，這不是要讓他難堪嗎?

「你放心，往後她不會再來找你麻煩。」待會兒他會上瀟湘軒找她「好好談談」。

「謝將軍。」

芙蓉投入多倫懷抱，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