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天氣愈來愈冷,也愈來愈接近年關。

當京府分別掛上新的燈籠時,她才知道除夕已近在眼前了。

除舊新,是除夕前要做的事,因此京府上下的奴僕全都忙着,準備迎接除夕的熱鬧。

只是當日子一天天逼近時,她的心也愈來愈沉重。

她心頭挂念著病床上的親爹,以及府里上上下下的雜務,更擔心官府玉石鋪子生意。所有的一切,她都極在意。

待在看似平靜的京府,反而更讓她的心更加難安,她根本放不下官府的一切。

官清韻站在京府後院的梅園之中,望着空中緩緩飄下的雪花,落在梅花上、落在她的肩上,然而她卻不感到一絲絲冷意,如同在雪中默默綻放的花兒,彷彿與世無爭。

直到府里莫名的引起一陣騷動,令她抽回飄離的神緒。她被勾起好奇心,也提起腳步往鬧哄哄的前院走去。

瞧瞧時辰,一大早就出門的京旭虎,確實也該收賬回來了。

於是她加快腳步,心裏有着一抹期待,然而她卻未發覺自己有這樣的心情。

終於來到前院,偌大的空地前停著一頂轎子,她站在迴廊的角落,發現有些不對勁。

她記得京旭虎出門時,並未帶這麼多的奴僕出門,為何一回來,竟多了十幾名下人?

就在眾人吵鬧的同時,先從轎子中出來的是京旭虎,下人一見,便急忙的拿來紙傘,為他擋住了風雪。

然而,當他走出轎子后,在轎外等待的婢女,也撐起紙傘,在轎邊守候。

不一會兒,一名纖細的身影也從轎內走了出來,一身雪白的毛裘,站在京旭虎身邊,是如此相配。

京旭虎不知低頭與女子說了些什麼,女子嬌媚的輕笑幾聲,接着便緊跟在他的身邊,往前廳走來。

官清韻忙想側身躲起來,不願與京旭虎碰面,可當她收起飄遠的思緒時,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身影早落進京旭虎的眼裏,而他正扯出一抹笑容望着她。

別無他法,她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向他福身請安。「爺,您回來了。」

不知為何,兩人視線相對時,她的心莫名的開始狂跳,像被他的一舉一動牽扯著……

只是,他的身邊為何出現一名女子呢?她的喉頭,瞬時湧上一股酸澀,然而卻不敢表現出來。

京旭虎與身邊的女子,皆看了官清韻一眼,但女子卻帶着審視的眼光打量她。

此時,官清韻對上女子的雙眸,發現女子也有一張沉魚落雁的容貌,看上去溫婉而美麗,只是她卻不怎麼喜歡這女子的眼光,像是被人無禮的估價一般。

「這麼冷的天氣,你出了房間怎也不披件外衣?」京旭虎見到官清韻,一雙黑眸便懸在她的身上,見她穿着單薄,於是便解下被風,披在她的身上。

被一股熱氣包圍,讓她的心頭莫名溢滿了溫暖。

官清韻兜緊被風,發現上面還有他遺留的淡淡味道。「我不覺得冷。」

他挑眉,毫不避諱的牽起她的手,發現她雙手冰冷令他皺起眉。「還說不冷,手都像冰柱一樣了。」

她臉一瞬,縮回了小手,接着望向陌生女子。「爺,您還有客人。」她出聲提醒他。

京旭虎這時才回神,給了女子一個淡淡的笑容。「俞姑娘,花廳請吧!」俞泠泠與官清韻打了一個照面,便撩起裙子進了花廳。

他留在原地,上前替她結好胸前的絨繩。「外頭天冷,別凍著了。」

「我不會冷著自己的。」她輕答,心裏有一股莫名的好奇,她隱忍不住脫口而出的問題:「那姑娘……是爺的客人嗎?」

京旭虎愣了一會兒,最後扯開一抹笑容。「一名嬌客。」

面對他模糊的回答,她也不便再問下去,只得扯開一抹輕笑,用雲淡風輕的口氣回答:「那爺快去招呼俞姑娘吧!別讓客人久等了。」

他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也沒說破,輕拍她的粉頰。「先進房等我,等會兒我便去找你。」她沒答話,只是乖順的點點頭,看着他轉身進到花廳裏頭。

忽地,她的胃莫名被疼了,酸水瞬時滿溢到喉頭,幾乎讓她泛出淚水。

為何會有這樣的心情呢?她搞不懂、也不願懂,只想用力甩掉這奇特的感覺,教自己不去在意。她咬了咬唇瓣,輕嘆一口氣,轉而離開原地,要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也壓下心頭浮起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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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裏的官清韻,房內那暖和的熱氣將她的兩頰烘出了粉粉的紅暈,然而她臉上卻是冷淡如冰,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她坐在窗邊,將木窗微微開啟,冷風自窗縫裏拂了進來,吹動她額間的發,也吹動了她平靜的心湖,漣漪不斷。

她倚在窗邊,靜靜的看着銀白的雪地,該是安靜的午後,卻因為突來的嬌客,而引起不小的波瀾。

尤其經過她門前的下人,正好奇的嚼著舌根,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俞姑娘愈來愈標緻了,聽說今年過年,俞姑娘要在咱們府里過。」奴僕甲神秘地說着。

「也許,府里的主母便是俞姑娘呢!」奴僕乙呵呵笑的回著。

「咦,可、可是那剛進府的小奴呢?」奴僕甲側着頭,嘖嘖的問著。「就是爺剛買回來不久的韻姑娘。」

「唉,小奴怎贏得過千金之軀,加上俞姑娘的背景,一介小奴比不上的。」奴僕甲搖著食指道。「俞老爺和去世的老爺可是世交,論家世、論背景,韻姑娘怎能跟俞姑娘相比呀!」

「哦,我明白了。」奴僕乙點點頭。「可韻姑娘的地位也不低呀!爺兒以後會收韻姑娘為偏房吧!」「或許吧!」奴僕甲聳了聳肩。「但誰知道呢?都怪韻姑娘命太歹,要是她是個千金小姐,或許還能與俞姑娘平起平坐呢!」

兩個奴僕的話,全數落進官清韻的耳中,如同冷風灌進窗中,也一同吹進她的心扉,冷得令她不得不打起哆嗦。

原來,那名俞姑娘不只是嬌客,更是他未來的妻子呀!她苦笑一聲,心竟還有一種被撕裂的痛楚。

為何她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她依稀記得步哥哥成親時,她雖失望也只有幾天,卻不像現在,心底被人狠狠撕裂般的痛……

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痛楚呢?她低聲咕噥幾句,搞不懂自己的想法。

可最後,她輕笑一聲,笑自己多餘的心煩。

不是決定將官府的一切都弄好之後,就到城外的小廟清心寡欲、長伴青燈一輩子嗎?為何她的心還會莫名的受到影響呢?

她輕嘆一口氣,或許是相處太久,連心都受到波動了……

然而,她愈要自己放下心來,胸口就愈鬱悶。

「唉……」她望着銀白的雪地,發現自己的心不復以往平靜,總最被某人牽動着。

這人……竟是京旭虎呀!她扯開一抹凄涼的笑。

接下來的路,她該怎麼走呢?她忍不住又輕嘆一口氣,對於茫茫的未來,已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韻兒。」男子的聲音,自口她的身邊傳來。

官清韻轉頭一瞧,只見京旭虎帶着一抹笑容走進房裏。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眼前這男子好陌生……或許,從頭到尾,她根本不了解這男人。

那麼,她又哪來的資格去談論失心與否?!

「天這麼冷,把窗戶打開做啥呢?」他的雙臂將她嬌小的身軀納入懷中,讓她感受他身上溫暖。「爺忙完了?」她的態度一樣雲淡風輕,一樣有些抗拒他親密的動作。

他不在意她抗拒的動作,他一直認為是她太過於害羞,才會如此的反應。「俞姑娘會暫住在府里,直至過完年。」

她抿了抿唇,忽地低喔笑了。「呵,是嗎?那府里會很熱鬧了。」

面對她的冷情,他感覺有一些不對勁,低頭望着她一張粉頰。「你今天有些不一樣,發生什麼事了?」

她搖搖頭,不想打壞他的興緻,最後揚起唇瓣。「年關將近,我極想念府里的爹爹……」

「只有這樣?」他挑眉質問。

她點點頭。「是吶。」

「年關那幾天,我陪你一起回府吧!」他毫不猶豫的便給了她承諾。

她抬眸,發現這男人承諾的還真快,她掩飾心中那股莫名湧上的不安,忙問道:「那麼、那麼我們之間協議的事,爺是否已着手進行?」

到最後,她在意的還是只有官府的一切嗎?忽地,京旭虎感到一股怒氣直衝腦門,但還是壓抑下來。

「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他扣住她的下顎,黑眸定住她一雙柔情的凝眸。「你呢?是不是該為我做些什麼?」

她抿著唇,輕道:「我已經聽話乖順的留在爺身邊了。」

「你的心呢?」他像是打翻醋桶,悶聲的問:「還留在步燕臨的身邊?」

她低下頭,沒答話。

因為這個問題,她自個兒也答不出來。

心到底遺落在何處,她早已茫然不知了……

他將她的沉默當成默認,氣得低頭用力吻住她的唇瓣。

兩人的距離,並未因一個吻而拉近,反而各佔一方,將對方隔絕在心房外,弄不清楚對方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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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局,打破不了。

京旭虎再也不回自個兒的廂房,每晚只睡在書房。

而她,就像個被遺棄的娃娃,只能永遠待在冷清的房裏,等待着主子回來,只是每晚的等待,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待在小小的天地里,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力氣去與人談論什麼是非,偶爾菱兒會趁著無人時,跑到她的面前叫囂,她也無力反擊,只是冷冷的望着她,像是天塌下來也不關她的事。

尤其,當俞姑娘與京旭虎愈走愈近的流言傳進她耳中時,她的心會莫名的擰疼一下,其他時間,她就像沒有生命的娃娃,不露任何情感。

然而今天卻不一樣,她的房裏多了一名客人。

俞泠泠身後跟着菱兒,纖影如同粉蝶般,翩翩走進官清韻眼裏,滿室充滿了不屬於她的花香。

「官姑娘。」俞泠泠身上披着黑色的毛裘,揚起一張美顏。

官清韻一見到嬌客到來,急忙起身站到一旁。「俞姑娘。」她福了福,不明白為何俞泠泠會來到她的小房。

俞泠泠綻出一抹好看的笑容,來到椅上坐着。「官姑娘,你好。」

菱兒見着官清韻,則是冷冷的哼聲。

官清韻沒將菱兒放在眼裏,為俞泠泠倒了一杯熱茶,輕放在她的面前。

「不知俞姑娘何事來找?」官清韻的聲音不慍不火,維持着一貫的冷漠,其實心裏早已起了波瀾。

「我聽起菱兒提起,府里還有另外一名貴客。」俞泠泠應答得體,沒有多餘的嬌氣,然而眼裏卻帶着不容忽視的打量。「於是來打聲招呼。」

官清韻站在一旁,不明白俞泠泠的用意是什麼,於是心中築起一道高牆,帶着防備的眼光盯望着她們。

「俞姑娘,她本來是府里的小奴,但不知用了什麼狐媚之術,迷住了爺,現下是爺專用的暖床侍妾。」菱兒在俞泠泠的耳旁嚼著舌根。「她唷,手段可真高明。短短几個月,就將爺迷得團團轉了。」官清韻將冷眸射向菱兒。「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

菱兒被她的氣勢嚇到,不自覺噤了聲。

俞泠泠見到這樣的情況,忍不住呵呵笑。「官姑娘別生氣,菱兒也只是盡本分的告知我事實。」官清韻此時可以清楚的知道,原來俞泠泠對她也有着深深的敵意,不過她選擇忽略,並不想在這兒樹敵。

「不知俞姑娘找我有何事?」她再一次的問,想速戰速決。

俞泠泠啜了一杯熱茶,抿了抿紅唇后,保持微笑的望着她。「我與京公子可說是青梅竹馬,再過不久就會嫁進京府,成為京公子的妻子。」

這樣的答案,官清韻早就對自己獲誦過好幾百遍了,在京旭虎的心中,她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戰利品罷了!

「那恭喜俞姑娘了。」官清韻以淡漠的語氣回答著。

俞泠泠面對官清韻那冷漠的態度,有一些驚訝,但仍極力保持原來的鎮定。

「官姑娘,以後我們都在同一個屋檐下,得好好相處才是。」俞泠泠保持最完美的形象,不在意對方回以怎樣的態度。

「俞姑娘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官清韻站直了身子,像是沒被影響半分,還是冷漠無心的態度。俞泠泠的笑容一僵。「我只是先來和官姑娘打聲招呼、打個照面罷了。」

其實也是一種下馬威,是嗎?官清韻在心裡冷冷的想着,卻沒有說破,給了俞泠泠一個笑容。

「不送。」見俞泠泠站起身子時,她嘴角含笑,輕點了頭。

俞泠泠並沒有仗勢欺侮官清韻,同樣以淡淡的態度回應她,打過招呼后,她便轉身離開房裏。

菱兒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她們這麼簡單就結束了對話,似乎沒順了她意,於是經過官清韻的身旁時,給了她一個白眼。

「你別得意,遲早有一天整倒你這個賤蹄子!」菱兒哼了哼,掉頭離去。

官清韻望着她們的背景遠去,才無力的坐在椅子上,茫然的望着門外的景色。

滿室的香味,因冷風的吹進,漸漸飄散,連同她的思緒,再一次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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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泠泠一離開官清韻的房裏,菱兒後腳便跟上,氣喘吁吁、卻又忍不住好奇的開口問道:「俞姑娘,為什麼你對那小蹄子這麼客氣?」

俞泠泠放慢腳步,回頭望了菱兒一眼。「同樣身為姑娘、愛上了同一個男人,不該苦苦相逼才是。」她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沒泄露自己半點心思。

「可那小賤人根本就是使用狐媚之術迷惑著爺兒!」菱兒不服氣的說着。「俞姑娘,你還沒進門,她就擺這麼大的架子,難道你不會生氣嗎?」

俞泠泠輕啊一笑,表現的異常淡漠。「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只要我進了京府的門,成了正室,沒人能威脅我的地位。」她極有自信的說着。

她想,在今年年底,她就能成為京旭虎的妻子,成為城中第一大富的夫人。

再者,京旭虎的風采是她欣賞、也心有所屬好幾年的,嫁給他更是她盤算許久的事兒,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可那官清韻不是小角色……」菱兒在俞泠泠的耳旁慫恿著。

「我也不是省油的燈。」俞泠泠保持笑容,有着說不出的自信。

她打量過官清韻,一眼就瞧出那女子受過良好的教養,那應對之間,有着異常冷漠的態度,並不如她想像般是在紅塵中打滾已久的女人,倒與自己一樣是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似的……

這下子好玩了,她遇上了旗鼓相當的對手,爭奪一名男人。但她何其幸運,她的身份還是比官清韻高貴了一點,有着顯貴的家世做靠山,再怎麼說,她不會輸一名小奴。

菱兒靜默一下,揚唇一笑。「為免夜長夢多,是不是先解決掉她呢?」

俞泠泠是個有心機的女子,面對菱兒主動提議,她只是微微一笑。「菱兒,做人要厚道一點,你是京府的奴婢,這麼善於心計似乎不太妥。」

菱兒閉上了嘴,不敢再吭一聲。

「我自有主張,你別費心了。」俞泠泠輕笑一聲,翩然的走在迴廊之中。

她的心裏,早已想到應對的方法,哪容得一名小小的奴婢教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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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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