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我不能給你解藥。」沈拓野面無表情地說。

「你說什麼?可惡!」樊冷蝶一巴掌揮過去,在他沒有閃躲的情況下,她的手掌甩上他的臉龐,發出清脆的聲響。

「個性這麼衝動是成不了大事的。」沈拓野的眸光變得冷硬,捉住她的方手腕反剪在她身後。

他的臉龐緩緩逼近她,「你下手的模式和水中月太相像,若說你和水中月沒有關係,我絕對不相信,你連水中月的明月清水印都可以學得很成功吧。」

「我只是想栽贓給他們,反正他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無暇顧及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她一心只想着要如何騙過他。

「我可以接受這個說法,甚且可以同意你之前幾次的犯案都只是為了替那些佃戶出一口氣。不過你居心叵測。你不單純只是想嫁禍,你的舉動近乎挑釁。我相信你不會不知道水中月是個下手多毒辣的組織。」沈拓野眯了下眼,清楚地感到她身子逐漸僵硬,「你究竟和水中月有什麼新仇舊恨?」

樊冷蝶抿緊雙唇,腦子裏一片亂烘烘的,他過分的貼近開始讓她冒汗——她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他的體熱。

她緩緩地垂下眼睛,避開他探視的目光。

如何告訴他,其實她早在一口年前就知道水中月是劉明輻所主導的陰謀團體呢?所以他們才採取這種挑釁方法。

沈拓野不是她的什麼人,而且在復仇計劃尚未完成前,更不能輕易付出信任。

「你給了我那麼多罪名,我還能說什麼?就算我不是故意挑釁,你也認定我是在挑釁。」她輕輕地動着唇瓣,狀似柔弱。

「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動機,我原本就不滿水中月的作為,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沈拓野語氣沉穩地說。

樊冷蝶的心猛地袖動了下,師父會同意讓沈拓野幫她們嗎?

她需要離開這裏去找師父商量,可是離開的方法只有一種,她能夠犧牲嗎?

「你好好想一想吧。」他並沒有勉強她,放開她的身子,伸手倒了杯茶,「我可以先告訴你關於古蘭若的事情,她現在住在一座獨門宅院內,有一個婢女服侍着她,除了官法昭外,誰也不許進去那座宅院,這對風流成性的官法昭來說,不可不謂是奇事。對了,你知道江君嗎?」

「江君怎麼了?」她大吃一驚,語氣急切的問道。

樊冷蝶的坐立難安讓他眯起眼,心中的不快讓他開口說出所得知的消息時,顯得格外的快意。

「江君失蹤了。」

「失蹤?他不可能失蹤!」好好一個人,怎麼會莫名其妙失蹤,除非是著了某人的道。可是江君一向最聰明,也最冷靜啊!

現在蘭若落到官法昭手裏,江君又失蹤,該死的是她自己也中了毒,而且無法和師父聯絡,這該如何是好?

樊冷蝶不安地扯著裙擺,慌亂中不小心將盛粥的碗揮到地上。

「啪」的一聲,瓷碗摔在地上,碎片散落一地。

她長吐了口氣,東西破裂的聲音安撫了她的心急如焚。

她跳下軟榻,隨手拿起一個杯子,用力砸到地上,子落地時的清脆聲音,讓她微笑。

樊冷蝶左右張望着可砸的易碎品,目光看向矮柜上的花瓶。

「住手,」沈拓野扣住她的手腕,發現她眼中狂熱的光芒。

「放開!我要砸東西!」掙扎間,她的幾綹髮絲掙脫了木簪,髮絲甩到臉頰上。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要離開!一定要離開!

她回眸瞪着沈拓野鎮定的面孔,只覺一切錯事都是他惹出來的。若不是他擄走了她,她可以保護大家的。

思及此,樊冷蝶抬起腿掃向他的腳踝——

沈拓野站在原地,並未避開她的攻擊。她帶在身上的那些毒藥,早已讓他銷毀,沒有了那些東西,她的武功根本傷不了他。

樊冷蝶穿着禦寒皮靴的腳一次又一次地踢向他的腿腹,他愈無動於衷,她的怒焰就愈燒愈熾。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她猛喘著氣,搖搖欲墜的發簪落了下來,一頭烏絲披散在她身後。

「夠了!」他強制性地打橫抱起她,不讓她再有機會攻擊他。

「你走開,我不要看見你,都是遇到你這個楣星,我才會開始這一連串的倒霉事,本來大家都好好……你這個該死的臭龜蛋!」樊冷蝶不停地扭動身子,聲嘶力竭地吶喊著。

沈拓野完全不理會她的反抗,逕自把她放回軟榻上,快手抽起一條被子緊緊里住她全身,只露出一雙玉足依然不停地踢著。

「你要做什麼?有本事就一刀殺了我,不要老是使一些下三濫手段,臭騾子!」她忿忿大叫道。

她氣得臉色由紅轉白,險些岔了氣,整個人登時止不住地猛咳了起來。

沈拓野連忙將她連人帶被地抱在腿上,一手輕拍她的胸口,幫她順氣,她這是氣急攻心。她若是好好吃飯、照顧身體,也不至於讓體內的毒滯怠了她的血氣運行。

「何苦這樣傷自己?」他蹙著眉,左手制住她的身子,右手則拉開了她的靴子。只見她小巧的指頭已經紅腫,右邊的足尖甚至沁出了血。

「反正我不傷自己,你也會下毒害我。」她委屈地咬着下唇,開始感到腳痛。

磨練了十年,卻不曾碰到這樣的挫折,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從來只有她下毒害人,哪輪得到別人害她?

「別亂動。」沈拓野嚴厲地喝止,不悅地看着她玉足上的傷痕。

這個女人弄得他不得清閑!

他自懷中掏出一隻陶瓶,灑了些藥粉到她紅腫的足尖上。

一陣微涼包住發熱的傷口,下一瞬間,她的雙腳已恢復原有的雪白,疼痛也減輕了大半。

「你幹嘛又幫我擦冷玉香膏?我的腳沒那麼嚴重。」江君善於配藥,因此她知道這味色白如雪的冷玉香膏珍貴無比,傷口嚴重流血時,這是最好的止血聖品。

樊冷蝶懷疑地望入他深邃的眼,立刻心跳加速地側過頭。他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她?在他眼中她只是個賊,不是嗎?

「你的腦子裏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他的唇隨着話語印上她的額間。

他的話引起她的危機意識,她僵著身子想着目前的處境。

她必須要離開,身為四人之首,她至少要知道蘭若過得如何?江君目前人在哪裏?但是她身邊沒有任何毒藥,要她如何逃?

樊冷蝶看着他眼中的情感,頓時下了決心。

罷了,那一天總是要來的,對象是他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仰起頭,柔軟的唇瓣印上他的唇——女人本身就是種毒藥。

在她蓄意的桃逗下,這個吻逐漸轉化為情愛的糾纏……

「夠了!」在她的衣裳幾乎快被他褪去之際,沈拓野低啞地喊了一聲。

他倏地起身,在她還來不及回過神之際,便推開門離去,臨走時只留下一句:「女子該好好守住自己的貞節。」

「誰在門口?」輕微的推門聲驚醒淺眠的沈拓野,他警覺地側坐起身。

是樊冷蝶!

她合上了門,拖着步伐緩緩的前進,一股淡淡的香味傳入他的鼻尖。

「怎麼了?」他沉着聲問道,目光避開她的身影。

天知道,前天夜裏他是用了多大力氣才推開她。

她不明白這樣跑來的危險性嗎?

「好冷。」她擁著雙臂,渾身猛打着冷顫。

三更天時下了場雪,寒意侵入房間的每一處角落,而沈拓野的房間連個取暖的火盆都沒有。

沈拓野霍地起身,點亮一根蠟燭。一回頭,卻見到她一襲單衣,站在桌邊發着抖,玲瓏有致的身段在單衣下隱約可見。

盯着她胸口雪白的肌膚,他的睡意全失。沈拓野連忙一甩頭,甩開自己的視線及遐想。

「怎麼穿得這麼少,發生什麼事了?」他拿起斗篷蓋住她的身子,她卻主動投入他的懷裏,嬌嫩的臉頰貼在他半敞開的衣襟,直傑與他肌膚相親。

「我怕。」樊冷蝶冰涼的玉手勾住他溫熱的頸子。

「怕什麼?」他想抬起她的臉,她卻堅持不肯抬起,輕柔的氣息吐在他的胸膛上。沈拓野手臂的肌肉賁張,儘力壓抑下腹的火熱。他也只穿了件單衣,而她無意識的摩擦,幾乎讓他失去自製。

「我作了個夢,夢到蘭若躺在地上,被火燒得焦黑。」她赤裸的腳悄悄踩上他的腳背,整個人緊貼着他的身體。

「不會的,相信我,她會沒事的,相信我。」他咬着牙說出這幾句話,額間冒出數顆冷汗——他都不相信他自己了!

黑夜原就屬於慾望與罪惡,而她又是如此吸引着他。

「爹娘都被燒死了,我不要再失去蘭若。」樊冷蝶將身子更加偎向他的胸膛,他粗重的喘息聲都聽在她的耳里。

「不會的。」沈拓野低吼一聲,用力推開她。

「該死!」他詛咒一聲,伸手又摟她入懷——她眼中的水光讓他大為不忍。

就在這一推一拉間,披在她身上的斗篷便敞開了幾分。

「我很累,可是我不敢睡。」她軟軟的手掌貼上他的胸口,有意無意地撫着他的肌膚。

「我送你回房,我會坐在旁邊陪你。」他心疼地拉起她的手。

早該想到她定是有難處才會在宴席上獻舞。否則沒有哪個女子願意委屈自己像個商品般待價而沽的。

「一定要走嗎?」她輕抬起腿,摩挲着他的大腿。

「別亂動,我不是聖人。」沈拓野連忙制止她的蠢動,再這樣下去,他會被她逼瘋的。

「誰要你當聖人來着?」樊冷蝶緩緩拉下他的頸子,直到她的唇含住他的下唇,「你好熱。」

沈拓野粗吼一聲,猛然攫住她的紅唇。在她情難自禁的嬌吟中,他古銅色的大掌伸入她的衣襟內,逗弄着她的身軀。

樊冷蝶熱情地直起身,讓他將她壓在牆上,任由他的唇與手在她身上留下濡濕的印記。

兩人交纏的身影投射在牆上,房裏的氣氛顯得旖旎非常。

她嬌喘連連地仰起頭,兩條長腿在他的幫助下,盤住他的腰間。而他腰下火熱的悸動隔着薄衫,沉重地壓在她女性的隱密處。

一陣寒風吹動了窗欞,沈拓野乍然推開她,凝重的表情一如前夜。

「回房去,我不想占女人的便宜。」他粗聲喝道。

「你不要我嗎?」樊冷蝶倚著牆,身軀仍因方才的激情而疼痛著。

「我尊重你,孤男寡女原就不該共處一室。」

他們兩人無名無分,他不想侵犯了她。何況水中月的情況已經夠複雜了,他着實不該再摻入私人的情懷。

心裏雖是這麼想,他的雙眼卻怎麼也離不開她。燭光下穿着米色單衣的她,肌膚晶瑩如雪,被徹底吻過的紅唇與蓓蕾則顯得嬌媚異常。

「你在逃避我,我這麼卑賤的身子入不了你的眼?」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雙膝。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沈拓野走到她面前,瞪視着她的身影,她窩在角落的樣子,像個無助的孩子。

「如果不是嫌棄我,那就抱我。」她朝他伸出手。

沈拓野瞪着她的唇,仿若她口中吐出了一條毒蛇。

他握緊拳,憤然道:「若你父母地下有知,知道你如此看輕你女子的清白,他們會做何想法?」

「早在父母雙亡時,我這副身子便不屬於自己了。」樊冷蝶心酸地說,雙眸中盈滿了淚,「你是我第一個心甘情願獻上自己的男人。但是如果你不願沾染我這殘花敗柳的身子,那麼……我走。」

她扶住牆壁,在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淚水終於滑落眼眶。

手剛碰到門,她就聽到身後一聲嘆息,接着她的身子被向後一拉,他的胸膛偎暖了她的後背。

「這是你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沈拓野的下顎抵住她的頭頂,「我不希望你在事後有一丁點的後悔。真把自己給了我,就代表你將會一輩子跟着我。」

他說出的話,間接地表示了他的承諾。

「吻我。」她轉過身,淚水灑在他的胸口上。

一場男歡女愛便在寒夜中熱騰地燃燒而起……

遠方傳來第一聲雞啼時,沈拓野閉着眼沉沉入睡,樊冷蝶則在穿上衣衫后,站在床邊注視着他的睡容。

「對不起。」

她輕撫着他兩道濃密的眉,碰觸着他剛毅的鼻樑。

他該是個好人吧?至少他是第一個顧慮到她貞節的男子。若不是她告訴他,她已非清白之軀,相信他是不會碰她的。

她並不後悔把處子之身給了他。而他,在發現她還不曾被人佔有過時,他臉上的狂喜以及在纏綿中展現的溫柔,成功地讓她忽略了初夜的疼痛。

樊冷蝶留戀地坐在床沿,低頭吻了下他溫熱的唇。

再抬起頭時,她的眸中漾著少見的溫柔,她靜靜地瞅着他,怕是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他了。

倘若再見,他對她也會只剩下恨意吧!

昨夜來敲他的房間,只是她演的一齣戲。噩夢是真的,不過她早已習慣那種在夢中哭着驚醒的痛苦,她不需要誰擁着她才能安穩入睡。

和他發生關係,只為了要離開他。

打十二歲那年起,她就開始服用少量的「迷魂香」,好讓自己的血液帶着毒性。初服毒時,她四肢抽搐,連站都無法站穩,她差點撐不過那一個月,摔東西的習慣就是在那時養成的,每次毒發,她就靠摔易碎品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久了,便再也改不了這個惡習。

那段日子她嘔了不少血,受了很多苦,然而靠着她的忍耐力以及江君為她調配出來的補強體質的葯,她終於適應了迷魂香的毒性。

從此她的血成了一種工具。

沾染到她毒血的人,並不會死去,只會昏迷一陣子。

「我一定得離開,讓你和我結合,是我唯一能夠迷昏你的方法。」樊冷蝶對着他平靜的臉龐喃喃地說:「我們幾個活下來就是為了毀滅那個人,卻沒想到第一次出手,就弄成這樣的局面,你擄走了我。官法昭搶了蘭若,江君也失蹤了,媛媛和師父不知道有多着急,所以……我是一定得走的。」

她嘆了口氣,實在是不愛這些離愁別緒。才跟了他多久,就這麼心神不寧的,若再多待些日子,她和那些唯夫命是從的女子又有什麼不同呢?

父母死後,她就知道為了復仇,她這輩子不會是個平凡女子了。

平凡女子沒有驚心動魄的生活,平凡女子沒有如她一般的外貌、舞藝,但是……平凡女子卻有着她這一輩子也求不到的正常姻緣。

她希望自己很平凡。

樊冷蝶站起身,手裏握着數種從他房裏搜出來的藥丸,她不知道哪顆是解藥,乾脆全帶在身上。

「我走了。」看了他最後一眼,她留下一顆心,然後毅然轉身走開。

她自馬廄中牽出這些日子她所騎的紅馬,翻身上馬離開客棧。

寒冷的北風讓她里緊短裘,黑色的樹影在風中搖晃着陰森的影子。天尚未全亮便趕路是有些愚蠢的,幸而對於黑夜,她並不害怕。

夜裏的鬼魅,只是人腦中的假想。真實的人生遠比鬼魅世界來得可怖,至少鬼魅不會為了貪財而害死四個村莊數百條的人命。

陣陣冷風刮過她的臉頰,她揚鞭策馬全速前進。

樊冷蝶緊咬着牙根,強忍胸口那股悶悶的痛。難道沈拓野又讓她吃了其它毒藥嗎?為什麼她的癥狀迥異於以前的四肢羧麻?

還是他根本沒讓她吃解藥?猜疑的念頭才湧上她腦子一里,從胸腔中上升的無力感讓她幾乎嘔吐出來。

她握住韁繩止住馬的前進,整個人癱在馬背上,一陣陣抽搐自腹部傳來,她的身子在一陣搖晃之後,跌落到地上。

快死了嗎?

心口一陣陣的急促跳動,讓她的呼吸緩不下來。心口的不舒服逐漸漫上咽喉,一種喉嚨被勒住的痛苦讓她幾乎窒息。

她象條離水的魚,只能睜着眼躺在地上,微張的唇只盼能多呼吸一絲空氣。

突地,一記夜梟的刺耳叫聲傳入樊冷蝶耳中,一聲長啼后是兩聲短啼,接着又是聲長啼。

樊冷蝶猛然睜開眼,那是他們四人特有的傳訊方法,他們其中有人在這附近!

「我在……這……」

她虛弱的聲音幾不可聞,此時林子裏響起嘶嗚的馬聲,更掩蓋過她的聲音。

她知道有一群人正朝這裏走來,可是她卻沒有多餘的力氣移動身體躲起來。

樊冷蝶頭一偏,眼前一黑,登時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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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蝶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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