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自從那日凌希顏展示了頸上的假傷之後,她再也不敢粗心大意自己的舉動。也幸虧她平日總是有防備,領巾之下貼著一塊厚重的疤,否則事情老早就穿幫了。

想到那天那三人不可置信的表情,要不是自己是被懷疑的當事人,凌希顏一定回對這種場面嗤笑出聲的。三個男人逼着另一個男人承認他是女的!不過,白奇那人不能小覷,凌希顏在心中告訴自己。

前幾天她請父親調查了白奇和衛洋平的身份,因為她想對這兩個於雷傑有着舉足輕重的人有一番了解。從資料中凌希顏得知,這三人從高中起就是校園出名的三劍客。從外貌個性來說,雷傑瀟灑多情、衛洋平粗獷豪爽,而白奇則是冷漠的俊美。衛洋平現在是國內大型日本料理連鎖店的老闆,生活單純。而白奇則一如凌希顏所預期的,有着更多的黑暗面。

白奇是國內數大幫會之一「運海幫」的掌門人。嚴格說來,「運海幫」已不能算是暴力幫派,因為在白奇的掌管下,它們已成了所謂的黑色豪門企業——以正當企業的形象,如餐飲、電影娛樂事業來掩飾其幫派身份。無怪乎雷傑不大把「青龍幫」的威脅放在心上了,凌希顏忖道。因為他的好友白奇的勢力範圍可比「青龍幫」大多了。

「我們該下去了。」雷傑的聲音自對講機中傳出。

凌希顏站在電梯前等著雷傑出來——今天是雷傑正式接任雷氏總裁的日子。

那日雷傑失望的表情仍印在她腦中,而雷傑這些天來都未曾正眼瞧過她一次,交代事情也都用電話聯絡,根本地斷絕兩人獨處的機會。這些晚上,雷傑更是恢復了他許久前夜夜笙歌的習慣,凌希顏必須夜夜暗中尾隨他,以確認他的安全。但每每她總是心痛地看着那些女人努力地捕捉雷傑的注意力、竭盡所能地誘惑雷傑,而雷傑則是面無表情地挑逗那些為他痴迷的女人,周旋在群芳之中。

「走吧!」雷傑踏出房門,雙眼仍刻意不注視凌希顏。這已成了他近日來的習慣,他不能由著自己犯下大錯。即使如此,雷傑仍是壓抑不住地以眼角瞟過希顏那略顯憔悴的臉龐,他瘦了!為什麼?難道他和自己一樣地為這段不該有的感情而困惑嗎?

走出了電梯,雷傑在步入公司的大廳前整了整領帶,而後在鎂光燈的閃爍下步入了會場。

「謝謝各位貴賓今日的光臨。現在讓我們用掌聲歡迎雷平國——雷董事長,雷傑——雷總經理。」台上的司儀說道,「我們請雷董事長說幾句話。」

在掌聲中,雷平國開始致辭,「這是個新的世代,年輕人有新的做法,新的理念,而我很慶幸,有一個可以繼承衣缽的兒子。今天,我在此正式宣佈退休,我的兒子雷傑將成為雷氏集團新的總裁。」

雷傑在掌聲中上前抱了父親一下,隨即在場內記者的要求下,開始回答問題。

「雷先生,你接任雷氏集團的第一個目標是什麼?」

「讓雷氏更廣泛地朝國際化發展!別人奮鬥十年才有的成就。我自信我們雷氏集團只要三到五年就可以達成!」

在驚嘆聲中,一名穿着入時的女記者,崇拜地看着雷傑發問道:「雷氏對於外勞政策一向很支持,你接任雷氏后仍將維持此種策略嗎?」

「是的。不可否認,國內優秀人才雖然很多,但都太好逸惡勞、太安於平穩了。外勞可以刺激本國人的上進心與競爭力。」

在雷傑風度翩翩地回答記者問題時,凌希顏環視着全場,注意到安全主任正朝自己走來。凌希顏快步地走到安全主任的身邊,輕聲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安全主任用急速的語調說:「有一個不名歹徒持槍強行由後門進入,我們的警衛攔不住他。現在已經通知警方了!」

凌希顏迅速地說道:「現在人呢?」

「已經搭電梯上來了!」

凌希顏一驚,臉色沉重地說:「還有其他同黨嗎?」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下令說:「馬上放下二十樓大廳的安全罩!」

雷氏每一樓層的大門之外都設計了防彈的大型玻璃牆,在危險時可無聲地完全放下,阻止歹徒進入。

在看到防護牆放下后,凌希顏的心稍稍地定了下來,她轉頭交代說:「放下各樓的防護牆,要警衛守住各個出口,不許任何人離開!還有,警方到達時,馬上通知我。」

安全主任一無線電交代完后,這位剛上任不久的安全主任才發現自己完全沒出主意,只是不自覺地聽着凌希顏的命令行事。於是,他有些不安地說:「我是上來請示雷先生意見的。」

「等你請示完,不知多少人遭殃了。」凌希顏面無表情地說,身軀靈巧地拉着安全主任躲在大廳玄關內的一處辦公桌后。

這時大廳內騷動起來,許多人甚至開始驚惶地敲起玻璃。凌希顏拿起了安全主任的無線電,聯絡大廳內部的安全人員,請他們將話筒轉給雷傑。

「你該死的搞什麼鬼!」雷傑在電話中大吼,雙眼暴風雨般地盯着在玻璃外的凌希顏。

「有持槍歹徒上來,必須先做隔離以保障你們的安全。」雷傑的怒氣點燃了她,凌希顏有些發怒地回視着雷傑。即使隔了一段距離,她仍能感受到他的怒氣。他生什麼氣,又不是她叫歹徒來破壞今天的典禮!

雷傑一聽,整個臉部綳得死緊,他幾乎快壓抑不住內心的擔憂——希顏還在外頭!他繼續吼道:「那你該死的在外頭做什麼!」

「我該死的在保護你!」不輕易發怒的凌希顏對着話筒大叫一聲后,掛上了話筒,同時聽到電梯抵達的聲響。她壓低了身子,自桌子邊縫中窺看歹徒的動向。

電梯內走出一位衣衫襤褸、頭髮油膩如麵條一般的男子。他一出電梯就朝大廳走去,但卻張大了嘴看着隔離的玻璃。他用力踢了兩腳、咒罵了數聲之後,自口袋中掏出了手槍。這舉動引起了大廳內人潮的恐慌,一逕地往後退,在雷傑安定人心的廣播中說明了這是防彈玻璃后,人群才停止了後退,紛紛好奇地向外觀看。

這名男子朝玻璃無理智開了數槍后,彷彿陷入了瘋狂之中,對着玻璃門又叫又罵:「雷平國,你給我出來!我今天來就是要砸掉雷氏!」

「姓雷的,你害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不過透露個消息給黃大任,你就苦逼我到無法生存,你有膽就滾出來!」

在歹徒的喊話中,凌希顏得知了他的身份——這個男人是楊加納,當年出賣消息給黃大任的男人。

當年,在雷平國查知了事實真相后,他與警方合力追輯楊加納,就連楊加納逃到國外去,他都繼續搜查,因為雷平國的作風是以牙還牙!楊加納讓黃大任幾乎害死自己、凌勛和凌希顏,他不會放過他!

楊加納一邊咒罵,一邊又開了一槍之後,開始尋找大廳外玄關有否任何開關可開啟。此時凌希顏在判斷了楊加納只剩下一發子彈后,她自桌下向左方丟出了口袋中的鋼筆。

果不其然,緊張過度的楊加納又朝鋼筆方向開了一槍,用光了子彈。凌希顏迅速自桌下起身,同時抽出安全主任的瓦斯槍,大聲說:「不許動!」

楊加納雙目圓瞪地看着一個面貌清秀的男子拿槍指著自己,他直覺地扣動扳機,卻發現早無子彈。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丟下槍,怪笑地說:「雷老鬼的兒子是個風流鬼的傳聞果然是真的!連保鏢都請個不男不女的!」

「你已經沒有武器了,投降吧!」

「哈!小孩兒好大的口氣!你看看你爺爺身上帶的是什麼?」話剛說完,楊加納拉開了沾著油漬的外衣,露出沿着身體而綁的炸藥。「我已經按下按鈕了十分鐘后就會爆炸,大家一起死!」

凌希顏吃驚地定在原地,看着楊加納瘋狂的臉孔,以及同歸於盡的舉動。她往玻璃防護罩內看了一眼,只見到雷傑那深邃而狂亂的眼神。雷傑為自己擔心嗎?

忽然,凌希顏朝着桌子下的安全主任叫了一聲,「陳主任,有炸彈。通知大廳的人盡量往後靠!」

此言一出,陳主任大叫一聲,楊加納的目光也跟着轉向桌子的方向。就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凌希顏極快地以手刀劈向楊加納的太陽穴,敲昏了他,並且扶住了楊加納傾倒的身子,以免炸藥因觸動而提早引爆。她開口說道:「陳主任,幫忙我把他抬到沙發上,綁住他的四肢。然後,你儘快離開。」

凌希顏自袋中拿出一把瑞士刀,開始小心地研究炸藥的引信。在發現了這是用雷管製造的簡易炸彈后,凌希顏感到有些安心,這些炸彈的威力並不強,最多只能震裂大廳外那面特殊玻璃罩,而不會傷及裏頭的人。她一邊拭去臉上的冷汗,一邊小心地剪斷某些引爆的線路。她連呼吸都變得謹慎,因為若是剪錯了一條線,她凌希顏就這是堆模糊的血肉了!

終於在接近倒數幾分鐘時,凌希顏成功地卸除了炸藥。經過了生死交戰的一刻,她鬆了一口氣地癱坐在地上。在吸了一口氣后,拿起無線電通知樓下請警察上來,同時要安全部門解除各樓層的防護罩。

當安全護罩啟動上升后,凌希顏還來不及向大廳看上一眼,隨即被一陣旋風式的拉扯拖入電梯之中。

「你做什麼?」凌希顏瞪着雷傑那張怒氣騰騰的臉,「你……」不及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雷傑已困住了她的手腕,吻上了她。

雷傑的唇堅定而狂暴地撬開她的唇瓣,盡其所能地吮吻着她口中的芳華。在雷傑原始而熱情的擁吻中,凌希顏的全身浮起了一股熱力,即使她想默然沒有反應,她的身軀卻一再地違背她的理智,更加地貼緊了雷傑。

電梯至頂樓后,雷傑才不舍地放開了希顏。看着凌希顏有些迷濛的大眼及被吻的濕潤紅艷雙唇,他一手用力地捶想牆壁。自己明知吻了希顏會懊惱一輩子,但他還是做了!他到底在做什麼?希顏是個男的啊!

可是在方才那麼驚險的事件發生后,他必須擁希顏入懷來確定希顏安全無恙地在自己身旁。將一切衝動歸諳與方才緊急事件的雷傑將希顏扯出了電梯,粗暴地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該死的說清楚!」

凌希顏背過了身,不願雷傑看到自己眼中的顫抖。方才的恐慌未定,雷傑又加諸了另一個難題在她身上——他吻了自己,吻了一個他以為是男人的凌希顏!這該如何解釋呢?而自己又為什麼不反抗地任他親吻呢?不管如何,最重要的是她現在是男人,而雷傑吻了她!凌希顏背對着雷傑以低沉卻清晰的口吻說:「你無恥!」

扳正了希顏,雷傑低頭看着希顏下垂的眼瞼,他勾住了希顏的下巴,強迫希顏看着自己。但他的手一接觸到希顏光潔的皮膚,馬上被電到一般地甩開了手,他了解到即使在憤怒中還是有件不可否認的事實存在——他深深被希顏吸引。雷傑啞聲地說:「剛才是我的錯,對不起!以後不會發生了。」

凌希顏揚起了眼,佯裝冷漠地說:「你最好是不要,否則我就辭職。」

聽到此言,雷傑原本有些不安的臉馬上轉回厭惡似的疏遠,他痛恨受到欺騙。「是誰要你來當保鏢的?」

「我父親和雷叔。」

「你只有上班時監視我,還是連我下班后也跟蹤?」

「只要你出門我就尾隨。」

「他媽的!」

第一次在希顏的面前,雷傑口吐粗言,想到自己無時無刻被人監看,心中十分憤怒。他凝視着遠方,輪廓分明的臉上開始沒有一絲表情,眼睛更是凍人似的冰霜,雷傑冷靜地開始自剖。

自己生氣的原因單純是因為希顏隱瞞了他保鏢的身份嗎?還是他有些不願凌希顏看到自己和別的女人尋歡的場面呢?或者他最氣的其實是自己對希顏那麼在乎,對凌希顏無法剋制的感情浪潮呢?他對自己的看法呢?他是否也無法自拔於這種擾人的感覺呢?畢竟他剛才對自己的吻有反應啊!

看着雷傑默不作聲,心中也着實不好受的凌希顏開口道:「我對隱瞞身份及方才擅作主張放下玻璃罩一事感到非常抱歉,但非常時期需要特別手段,我不能讓大家受傷。而且礙於政府規定,我們的警衛只能配帶瓦斯槍或電擊棒,根本無法阻止攜槍的歹徒。所以,我只好不經你同意便迅速地放下玻璃防護罩。」

「你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安全嗎?」雷傑情緒失控地大叫,他一想到剛才希顏單身面對歹徒、炸藥,他就冒冷汗。

「這是我的任務。」

「任務!任務!你的鬼任務!」

看着雷傑在室內不停地踱步,凌希顏壓抑住心中的不安開口道:「如果你不滿意我的舉動,我可以請別人來保護你。畢竟,你現在人身安全堪慮,有『青龍幫』及其他可疑……」

「你別想就這麼一走了之。」根本不願去想希顏離去的雷傑不滿地吼道,「我問你,你之前跟蹤我要在外頭守備嗎?」

「不一定在外頭,前提是以保護你的安全及不讓你發覺。」

雷傑聞言又咒罵了數聲,這樣希顏一定看到了自己和那些女人的荒唐行為了。而自己今天又吻了他,他一定對自己唾棄到極點。且日後他如何捨得讓希顏在外頭提心弔膽、餐風露宿。他得想法子,必要時請保鏢來保護自己,因為他不要希顏受到一丁點損傷。

扳著一張臉,不想下樓去面對眾多詢問的雷傑開口對許久不言的希顏說道:「回家吧!」

他需要回家好好地理清自己紛亂的思緒。

在一夜的翻身未眠后,凌希顏盯着晨曦在黑暗中輝映而出。

今天是星期天,不需上班。凌希顏卻一反常態地待在房中,沒有到客廳中去享受這美好的星期天早晨,因為那個讓她失眠的原因——雷傑,就在客廳中。

昨晚回到家后,雷傑便走進房間,對於雷叔打來的電話他一概不接,凌希顏只能輕描淡寫地告訴雷叔一切沒事,雷傑會理解他們的欺瞞其實是好意。而雷傑走入房間后,一直到凌晨十二點多,他才踏出房間。凌希顏在房內,只聽到酒瓶、酒杯碰擊的聲音,而沒有勇氣出去查看。「你是個『懦夫』!凌希顏!」一整夜,她對自己說道。

由大門的攝影機中,凌希顏知道雷傑並未有過出門的念頭,但這並未減少她的不安。她無法猜測雷傑的心緒,雷傑是因為自己隱瞞他而生氣,還是後悔吻了她。想到此凌希顏不自覺地用手指撫過自己的嘴唇,這事真的是剪不斷理還亂!雷傑是對自己有興趣,還是對身為男人的凌希顏有興趣?

「該死!」凌希顏脫口而出雷傑的口頭禪。甩了甩頭,她走到門口傾聽雷傑是否仍在客廳。

此時仍坐在客廳中的雷傑也同樣地整夜不眠。他喝了大量的酒,但滿口滿口的苦澀,加上不易醉倒的體質,使他感到更加地痛苦。看着希顏的房門,雷傑努力剋制住自己想敲門的慾望。他搞不清楚自己!在情感上,他一向自制力過人,儘管遊歷過許多段感情,但他尋找的不過是一顆能契合的心。三十二歲的他,尋找到的兩次卻總是落空。一個是夏威夷的無名女子,另一名則是希顏,但他卻是個男的!在台灣社會中,他不相信有多少人會接受同性戀的存在,更遑論去說服他的父親和自己這是正確的了。何況希顏可能根本就不把他當回事,即使希顏那天與自己同樣投入那個吻。這點雖然使自己有些迷惑,但希顏一定不像自己那般牽腸掛肚,畢竟他依舊冷淡如昔。

越想越不舒服的雷傑,在酒精沖昏了腦中的思緒后,失控地怒拳拍向桌上裝飾的玻璃飾品,「嘩」然的一聲,玻璃碎了,他的手流血了,希顏衝出了房間!

一聽見玻璃破裂聲音就衝出房門的凌希顏,看到滿臉憔悴、雙目凈是血絲的雷傑與桌上凌亂的酒瓶、碎玻璃,再聞到廳中濃烈的酒氣,她的心就涼了一半。他何苦把自己弄成這樣?

然後,她看見了雷傑鮮血直淌的手,二話不說地走向房間,拿出醫藥包細心地為他處理傷口。

雷傑的頭俯身向希顏,酒意使他有些放縱自己的怒氣,「大保鏢,這一點血死不了人的。而且我已經麻醉過了!」他用手指了指酒瓶,見希顏不作聲而只是默默地為自己上藥,雷傑閉上了眼忍受內心反覆的煎熬。希顏為何還能這樣的忍讓,為何還能如此平靜呢?他果真是不在乎自己的。

包紮完傷口的凌希顏起身,但卻被雷傑捉住了手,「別走!」

凌希顏搖了搖頭,她能怎麼辦呢?告訴雷傑自己欺騙他嗎?從以前到現在、從夏威夷到台灣,謊言就這麼漫無邊際地扯下去了,她已經沒有告訴雷傑真相的勇氣了。

雷傑正想開口之際,對講機鈴聲忽然響起,凌希顏接起了話筒。

「喂!凌先生嗎?樓下有一位叫謝綺的小姐來找你。」

「請她上來。」透過熒幕式的對講機,凌希顏狂喜地看到穿着白色襯衫與牛仔褲的謝綺正對着自己咧嘴而笑。謝綺來了!在她正彷徨、需要人幫助的時候,上天派謝綺來了。凌希顏無法壓抑住自己的笑顏,從唇角一直蔓延到全臉、全身。

「碰!碰!碰!!」叩門聲驚醒了凌希顏,她沖向門口。一打開門,隨即被謝綺的大擁抱逼得倒退了三步。

「希顏!半年沒看到你了,我好想你哦!」謝綺快樂地抱着希顏,而後大聲地說:「你老闆虐待你嗎?你看起來像個鬼!」

「咳!」凌希顏乾咳了一聲,眼光往左看去。

謝綺隨即會意地往雷傑的方向瞧,「好險,你老闆看起來比你還像鬼,」她附耳在希顏耳畔說道,雙目仍明亮地盯着沙發中那位雖凄慘無比,但還是看得出器宇不凡的男子。她有些納悶地望着雷傑對自己的不友好眼神,自己人緣一向不差啊!這件事有點問題,謝綺睜著圓溜溜的大眼想着。

「希顏,這位是……」冷眼旁觀了許久的雷傑開了口,不悅地看着那個身高約一百六十公分、體態窈窕輕盈如蝴蝶般的女子,她從一進門就對希顏又摟又抱,動作如此親密,態度如此親昵!但最讓他痛心的,是希顏眼中的欣喜與雀躍。從聽到這個女孩子來了以後,她的微笑就沒停過。他嫉妒!

「我是希顏的女朋友——謝綺,請多指教。」說完話,正如謝綺猜測的一般,雷傑愣在原地,眼中閃過了痛楚。她沒猜錯!一定是這個雷傑喜歡上了希顏了,而他又以為希顏是男人,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雷傑拖着沉重的身軀往房間走去,他需要休息一下,打通電話。雷傑頭也不回地說:「謝小姐,請隨便坐。我先去休息了!」

謝綺有些了解地看着希顏盯着雷傑的那種依戀表情,原來這個小妮子也喜歡雷傑啊!這就要有人推一把了!轉念至此,謝綺開了口,「走!你的房間在哪?有事要審問。」

察覺出謝綺一臉興緻勃勃的表情,凌希顏只能苦笑地被拉到自己房中,反正她早晚都要告訴謝綺的。

「哇!這房間夠大!」在房中旋轉了一圈,而後轉回到希顏旁的謝綺自行李中拿出數份報紙,「你是今天各大報的頭條!」

凌希顏皺緊了眉,看着自己劈昏楊加納、拆解炸藥的照片,以巨大的篇幅刊登在報紙上。她惱火地說:「我忘了大廳內有新聞記者了,還好昨天我們很快就離開了,否則定會被記者纏住的。」

「我想你最最好少露面,因為媒體肯定會黏着你。」謝綺介面道,「雷傑知道你的身份了?」

「是的。」凌希顏坐在床上,六神無主地盯着謝綺。

「那他知道你是女的嗎?」謝綺想到雷傑不友善的表情,懷疑地問。

凌希顏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難怪他一副要抓狂的樣子!那個雷傑喜歡上你了,你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我昨天知道了。可是他以為我是男的啊!」

「什麼叫作你昨天知道了?」謝綺緊捉著凌希顏的話追問。

「他吻了我。」凌希顏臉頰上泛起了一片霞紅。

「他以為你是男的還吻你!我的天!這傢伙男女通吃啊!危險!」謝綺表情豐富地大聲說着,「不過,他似乎正和自己掙扎,為什麼你不告訴他真相?」

「我不能。」凌希顏無奈地想起自己那一連串的謊言。

「為什麼?」

凌希顏吐了口氣,開始敘述在夏威夷發生的事,包括她和雷傑的一夜情,以及她的不告而別,而後不斷地提及雷傑昨天聽到自己欺騙他的激烈反應。

越聽越詫異的謝綺,不可置信地盯着希顏,「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反正就是這些原因,況且我還搞不清楚自己對他的感覺,所以我……」這次似乎把自己卡在一個瓶頸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但是事情難道就只能如此膠着嗎?旁觀者清的謝綺開口冷靜地問道:「老實回答我幾個問題。你常想到雷傑嗎?他常無緣無故地侵入你的思緒嗎?」

「是的。」

「當雷傑靠近你時,你的心跳會加速嗎?」

「會。」凌希顏有些生自己氣似地用力回答。

「恭喜你加入戀愛一族!」謝綺隨即大膽而直接地問,「但你確定對他的感情不是慾望嗎?畢竟雷傑是經驗豐富的情人。」

凌希顏漲紅了臉,努力不去回想在夏威夷當時令人難耐的情景,任憑心頭的情緒帶領自己的思路。一分鐘過後,凌希顏開口說:「雷傑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我不否認當他碰觸我時,我總是渴望更多。但他最吸引我的,不是他的外表或他的調情能力,而是他對自己的那種榮譽感,以及他用心地在商場中體會生存意義的智慧。他不是已競爭為樂,而是在自我要求的前提下去開啟他的事業。謝綺,我對他的感情不只是慾望,慾望只能說是這份感情中的一部分罷了!」

聽了希顏的話有些動容的謝綺,盯着希顏那散發光彩的臉,她很高興地發現她這個好朋友終於開竅了。

謝綺拉過了希顏的手說道:「既然確定是愛他,那就告訴他真相啊!」

「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為什麼?你怕他不夠專情嗎?」

「因為……」凌希顏吞吞吐吐地說出自己長久以來的心緒,「因為我母親的例子。」

「伯母?」謝綺大叫,不解地搖搖頭,「你把我弄昏了,伯母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十五歲在美國相識,我幾乎什麼事都會向你傾訴,唯獨這件事沒有。」說到此,凌希顏咬了咬下唇,「我母親對孩子很呵護,但她對父親的愛卻強烈得使她無法自拔。」

「怎麼說?」謝綺倒了杯水放在希顏手中。

「謝謝。」喝了口水潤喉的凌希顏緊接着說,「她愛父親愛到幾近嚴苛的地步,她懷疑父親的一舉一動,她要父親用所有的心思在她身上,但父親是不拘小節的人,他如何能體會母親多變多疑的心呢?所以他選擇了放棄。他很少到美國來,即使來了也是待幾天就走,因為母親給他太大的壓力。」

「伯母不曾看過心理醫生嗎?」

凌希顏嘆了口氣,「她不是沒看過,只是診斷歸診斷,她依舊心繫暗合父親,想牽絆父親所以的時間。其實我常想,分開兩地對母親來說也算是好事。她忙着適應美國,同時學着把所以的心思用在我們孩子身上。只是私下她還是會看着相片掉眼淚,埋怨父親無情。她為愛而失去了自我,那種依附別人而活的感受讓我覺得好恐懼。」

「你怕你和伯母一樣?」謝綺摟住了希顏的肩。

「是的,我的確害怕。感情太多就會受傷,失去自我。而我甚至不知道雷傑能對我有興趣多久?我不要那麼難受地挨過相處的每分每秒!我不要冒險把自己丟到失去控制的一方!」

「所以你選擇了放棄,但結果一樣痛苦啊!」謝綺認真地說。

「時間會沖淡一切的。」

「可是……」謝綺原本打算和希顏深入談談,但見到希顏那疲憊的臉,她閉上了口,拉過棉被覆住了希顏。「好好睡一覺吧!」

「什麼——你親了希顏!」衛洋平在雷傑的房中有如見到鬼般的大吼大叫。

在雷傑一通電話下,衛洋平、白奇、妮妮紛紛來雷傑家,看到了十分落魄的他。而在大夥還來不及回神時,雷傑就自己開口說他吻了希顏。大夥於是靜默了足足一分鐘,最後耐不住氣的衛洋平叫了起來。

「我就知道他長得太好一定會出毛病的。」衛洋平咕噥著。

「凌希顏的反應呢?」白奇看着意想浪蕩不羈,而今卻為愛所困的雷傑。

「冷淡。」雷傑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而且此時他的女朋友正在他房中。」

「雷傑,你老實說,你究竟受了什麼刺激?」衛洋平焦急地搖著雷傑。

妮妮推開了衛洋平,溫柔地坐在雷傑身旁,靜靜地說:「同性戀不是什麼錯事,它還是兩個相愛的人,只是不同於世上的道德論罷了。可是,雷傑,同性戀最大的壓力其實是來自社會及其他人,雷伯父可以接受嗎?你自己願意嗎?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只是一時眩惑,因為畢竟你以前不曾有過這種情愫,你是不是把什麼假相投射到希顏身上了。」

雷傑看着妮妮有些難受,卻有更多感動地說:「為什麼你是那個混蛋衛洋平的老婆?」

一臉得意的衛洋平一屁股地坐在妮妮身旁,不顧妮妮抗議地把她抱到自己膝上,而後看着雷傑說:「回答妮妮的問題啊!」

「今年中,在夏威夷的化妝舞會上,我遇見了與我十分投契且深受她吸引的女子。可笑的是,她的臉大半被面具遮住,我只看到她的眼睛和下巴部分,而我就像沒見過女人的小夥子一樣陷下去了。」雙肘靠在膝蓋,雷傑把臉埋在手中,「我們過了一夜,第二天房內只剩下我一人。可能是報應吧!誰教我扮演過太多次離去者,這次只是角色易位,被拋棄的是我罷了!」

白奇順着方才雷傑所說的經歷道:「凌希顏和那名女子很像嗎?」

「我說過我不知道她的真面目,但他們兩人微笑的方式、流露的氣質是那麼地相同。再加上這段時間和希顏相處下來,他體貼而細膩,各方面都非常優秀,他甚至還有一手好廚藝!我近來不愛出門就是因為這些原因。我喜歡看希顏燒菜,喜歡和他談話,他彷彿知道我的心思一般。總之,希顏讓我有了個家的感覺。」雷傑一口氣說完了話,臉仍埋在雙手中不願抬起。他知道朋友會體諒他,但自己如何去轉移這種複雜又惱人的情緒呢?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皺着眉的衛洋平看着原來開朗,如今這般憔悴的雷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就像塊磁鐵般地吸引我!」

「換掉他。」白奇的聲音在室內迴響着。他盯着雷傑猛然抬頭的黑黝眼睛,接着說:「從今天的報上,所以的人都知道了他是你的保鏢,這段時間會有很多媒體追着你跑,辭去他,對他、對你都是一種解脫。至於你的安全方面,我會派個人來保護你。」

「不。」雷傑精疲力竭但依然堅持地吐出拒絕的話。

「為什麼不?你對希顏的感情勢必不會被接受、被認同啊!」衛洋平不滿地說。

「他的工作能力無人可比。」雷傑以微弱的口吻說出一了理由,他就是放不下希顏。

「聽我說。」妮妮娓娓地道來,「你可能是厭惡孤獨的感覺,才把希顏當成一個理想的對象來投射。他融合了你傾慕的那個女子的特質而且又細心地讓你窩心有家的感覺,但你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家庭,一個能滿足你這些要求的女人。把希顏辭掉吧!讓他搬離這裏!你必須重新開始正常的社交生活。至於公事方面,你依然可以任用他。只是把他調到離你遠一些的辦公室,用電話或是派人上來支援。總之,你和希顏之間定要有人在。而且我想你也不希望雷叔為這件事傷腦筋吧!」

看着雷傑仍有些不願意,白奇在一旁說出了雷傑無法拒絕的理由,「你不叫凌希顏辭掉保鏢的工作,搬離這裏,你不怕又有一次楊加納事件發生嗎?你要他再度置身在危險中嗎?」

於是,雷傑慘然地點下了他沉重無比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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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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