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異人谷的地形是絕對的易守難攻,這些突兀出現的華龍軍,人數至少也有數萬人,卻只能沿着楊戩等人剛才通過的那條只能容納幾十人並排展開的山間道路行進。恐怕也就是這些山的原因,才使得他們到了近前才被李天鑫的御林軍發現。根本沒有任何辯駁的機會,憑着軍人所特有的直覺,這些最先到達的御林軍們立刻意識到不但異人谷,就連自己也將同樣成為那些在自己身後突然出現的軍隊的攻擊目標。華龍第一軍處驚不亂的優秀素質立刻顯示了出來,沒有等李天鑫發令,他們就已經自己動了起來。約莫三分之二的人轉過身來,向著自己的後方展開了防禦陣形。

對方的人數雖多,但是由於地形上的限制,如果真打起來,在同一時間內雙方不過只能有近百人真正交鋒而已。不管是什麼人,要想在現在的狀況下消滅掉這三千御林精銳,都絕對不會是件容易的事情。當然,如果等對方後面的部隊爬上路旁的山俯攻下來,或者自後方調來火炮等非人力可以抵擋的重武器,楊戩軍的末日就算到了。地形同樣限制了他們有可能採取的撤退戰術的實施,異人谷前的這塊空地,也許就將是他們的葬身之地了。就算對方真正的攻擊目標是他們身後的異人谷,也必須先將他們這塊擋在路上的石頭搬走。

「方布!」楊戩的眼中頓時噴出怒火。這個號稱「天下第一戰將」的傢伙,在人為的渲染下,一直將自己等人牢牢壓制,甚至就連出身龍家的龍元霸,名聲在民間的響亮也不如他。雖然說楊戩對於那些所謂的虛名並不是很在乎,不過心中的耿耿於懷還是難免的。他終於明白了龍御天將自己等人派來異人谷,並且只給三千部下的真實用意,就算自己真的將異人谷彌平,也將在地形難以逃脫的情況下面臨着後面那支同樣屬於華龍軍的戰友的無情剿殺。看來就算自己等人屈服,龍御天也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這些人的了,恐怕現在留在天京的李靖,就已經遭到了不測。

雖然心中也許存在對於龍御天的其他想法,不過楊戩清楚到現在為止自己的所作所為還並沒有任何足夠對方將自己當作真正的叛賊對待的理由。龍御天現在的行為,已經絕對打破了雙方之間那殘存的還未曾真正捅破的窗戶紙,正式宣戰了。而最可恨的是自己手下最為精銳的玄甲天兵卻被龍御天留在了天京,眼前的這些御林軍固然也是精英,卻是沒有戰馬的步軍。以三千步卒迎戰至少數萬的華龍精兵,就算自己能夠狠下心來對那些也許還曾經受過自己訓練的將士下手,但是恐怕光是敵軍前列的那些騎兵,就足夠將自己方面的所有人抹掉的了。而龍御天既然派出方布這個傢伙領軍,那麼將是肯定不留任何餘地的了,堂堂的華龍第一戰將,手下向來是寸草不留的。

一種被拋棄的感覺湧上心頭,楊戩的眼睛霎時間變的血紅,無限的戾氣洶湧而出,就連左右護衛著玄德公的那些護衛都不由得後退了幾步。在這一刻,他忘記了異人谷,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一切,滿心當中只存在着一個字,那就是「殺」。那些正在遠方向著自己衝殺過來的華龍將士,在他的眼中卻都成了龍御天的化身。他再也沒有了任何顧慮,不但內力,就連從來沒有在凡人面前動用過的靈力現在也驟然運轉了起來。他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血牙,森然的殺氣就連鞠陵也無法承受。他當不出一聲地向著方布軍迎頭衝過去的時候,只有忠心耿耿的哮天跟在他的後面。

這時,一種奇異的感覺籠罩了所有人的心頭,戰馬們不顧主人的呵斥,紛紛發出恐懼的嘶鳴。天色驟然陰暗,大地忽然搖晃了起來,不要說衝擊,人們現在就連站也站不穩。只有楊戩不受這力量的影響,胯下的戰馬在哀鳴中倒地,他的人同時飛身躍到了地面,單手將血牙拖在身後,向著混亂中的方步軍沖了過去,哮天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在他穿過李天鑫的御林軍的時候,那些身經百戰的將士沒有一個能夠忍受住他身上那可怕的殺意,自動地讓出了一條道路。

天變還在繼續著,銀蛇般的閃電開始在厚重的雲層中穿梭起來,震耳欲聾的雷鳴令人不由自主地發抖,就算是華龍軍的無敵雄師,在這樣的天地之威面前也都成了卑微渺小的存在。楊戩隻身沖向敵陣的身影,在驚惶失措的眾人眼中,正在一點點擴大開來,彷彿天地間只剩下那柄散發着無限殺意的血牙。也只有楊戩的靈力在暴怒之下的激化,再配上有人在旁催動的華龍「天變」之術,才能造成這種效果。不但方布軍中那些剛才還在耀武揚威的將士,就連他本人都被這恐怖的氣勢震懾住了。

還有幾百步就可以衝到方布的跟前了,這樣遠的距離之下,楊戩身上的可怕殺氣就已經感染了方布身旁的將士。那些在戰場上從未退縮過的勇士,現在也表現出了人類天性中懦弱的那一面,居然在一人一犬的威勢下發生了動搖。原本在天變中混亂不堪的陣形更加散亂了,甚至有些人出現了要掉頭逃跑的跡象。心理上的攻勢,有時候要比真刀真槍的拼殺更容易擊敗一支軍隊。

忽然之間,楊戩身前的地面突兀隆起,五行中的「土」迅速聚集起來,在他面前構築起一道數人高的牆壁,將他擋在了那裏。楊戩還是沒有出聲,拖在身後的血牙卻不知什麼時候揮了出去。「轟」的一聲,就是那超越了一般人極限的仙術也無法抵擋他那充滿了狂亂的靈力的一刀。前世里的二郎神,可是連華山都能劈開的,那道土牆隨着血牙的到處頓時土崩瓦解開來。軍中第一刀的腳步根本就沒有絲毫停頓,帶着一身的灰土穿過正在崩塌的土牆,繼續向著目瞪口呆的方布軍沖了過來。

又是一道土牆在面前升起,一直默不作聲的楊戩終於開口了:「擋我者死!」血牙又是一道寒光,他的人再次從支離破碎的土牆當中沖了過去,向著那些腿腳開始發抖的方布軍繼續前進著。「擋我者死!」「擋我者死!」這個聲音一次又一次地響起,就連天上的雷鳴也根本無法湮沒,一道又一道升起在他面前的土牆因此而粉碎,方布軍的鬥志更是在一點點地消逝。天啊,他還是人嗎?恐怕就是傳說中守護在創世神身邊的戰神,也不可能比他還厲害了吧?

不遠處的小山上,異人谷中的所有可以施展仙術的人,現在幾乎都集中在了這裏。他們正拚命地承受着身上巨大的壓力,維持着「天變」,更繼續不斷地將一道道土牆召喚出來。都是華龍的子民,雖然自己現在已經被強行安上了「叛賊」的罪名,但是這些悲天憫人的異人們卻絲毫沒有將那些前來「征討」自己的華龍軍當作敵人。他們不過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身上流着的都是和自己相同的血液。每條生命的消失,都將造成一個甚至多個家庭的破碎。如果沒有這個原因,楊戩軍先前破除掉的那些佈置,可以完全可以發揮出真正致命的殺傷力來的,威力簡直就不是普通人能夠猜想的到的。

面對着步步逼近的楊戩,方布軍終於開始後退了。但是他們的力氣好象消失了大半,只能帶着恐懼的眼神一點點向後蹭著,連必須不斷破除阻礙的楊戩的一半的速度都沒有。終於,已經不知劈開多少道土牆的楊戩天神般地站在了他們的面前,一身的灰土,但是在他們的眼中,卻比真正的天神還要高大。

剛才還威風不可一世的方布,手中威震天下的風雨雷電戟早就丟在了後退的路上,現在的他,哪裏還有一點軍中第一戰將的影子?他面色蒼白地看着佇立在自己眼前的楊戩,頭一次感覺到自己之前一直嗤之以鼻的他的強大。方布雖然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勇氣,但是卻並沒有徹底喪失掉一個戰士的尊嚴。「寧可流血,絕不流淚;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他的身體並沒有象其他人那樣顫抖,仍然盡自己的力氣保持着筆直的站立。他真的沒想到以自己和身邊享譽華龍的那些個名將,再加上數萬除玄甲天兵外最精銳的將士,居然會在楊戩一個人的面前落得這付模樣。不過方布現在的心中,卻並沒有失敗后的羞辱,反而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絲榮耀。楊戩的強大,已經到了令人無法生出超越之心的地步,就連能夠死在他的手下,都成了一個戰士至高無上的榮譽。

楊戩卻並沒有對方布出手,雖然剛才他還抱着不放過任何一人的念頭。心中的怒氣、殺氣、怨氣……一切可以導致心情激動的東西都順着血牙剛才的無數次揮劈宣洩了出去,現在的他,心中出奇的平靜。前世今生的所有事情正一件件在他眼前重現著,但是以往的任何一次回想都不同,現在的他,雖然還是那些事件的主人公,卻是在以一個真正的旁觀者的身份觀看着這一切。一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明悟湧上心頭,在這一瞬間,所有的一切,對於楊戩來說彷彿都不重要了。

身邊的五行氣息忽然再次波動了起來,緊接着三個人影出現在楊戩的身邊。他輕輕地扭頭看去,其中的兩個居然是自己的老相識,一直不知所蹤的白龍青蛇。但是楊戩的眼中卻絲毫沒有流露出詫異的神色,甚至沒有對這兩個逆世傳靈者的突兀出現有什麼反應,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那第三個人吸引過去了。

那個人看上去不過中年的年紀,但是臉上卻彷彿帶着無限的滄桑,流露出一種令楊戩不知是什麼滋味的感覺,可是如果細看的話,他又是年輕的,年輕的彷彿一個孩子。在那飽經滄桑的外表下,隱藏着的卻是一顆年輕的心,充滿了朝氣,更充滿了希望。他只是隨便地站在那裏,卻彷彿已經和整個天地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但是楊戩卻又能感覺到他作為一個人的存在,在和外界徹底融合之後還能保持着自己的心的存在。這純粹是一種感覺,那個人什麼也沒說,楊戩也是什麼都沒有說,可是就在兩人視線碰撞的瞬間,卻不知已經有多少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東西在交流着。

楊戩身後的哮天破天荒地發出「嗚嗚」的聲音,忽然趴在了地上。這個犬中的王者,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主人所感覺到的那種奇異感覺。現在的它,眼中的冰冷已經完全消失,代之而來的是一種莫名的興奮。

剛才還在空中肆虐的「天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但是在場的所有人卻誰也沒有發覺。因為就連那些仙術師,眼睛現在也全部集中在了楊戩和那個人的身上,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無一例外地看着他們。沒有人能夠說清楚究竟正在發生着什麼,可是每個人的心中,又都不是一片茫然,隱隱之中,一種神聖無比的感覺充斥在了每個人的心頭。所有的人都忘記了自己本來要做的事情,甚至忘記了剛才那可怕的恐懼,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雖然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只有白龍和青蛇並沒有被這氣氛所感染。青蛇忽然走到了白龍的身邊,輕輕地抓住了他的手。雖然說現在附近眾目睽睽,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的視線可以落在她的身上,那些人現在都象傻瓜一樣對着楊戩他們笑呢。唯一例外的,就是白龍望過來的那無比溫柔的眼神了,青蛇用着同樣的眼神回報著對方,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身旁的一切,對他們來說彷彿都不存在了一樣。

「鐺」的一聲,楊戩從未脫手過的血牙掉在了地上,但是他彷彿根本沒有察覺到一樣,卻忽然對着那個人說了一句:「謝謝。」他還是頭一次如此衷心地說出自己的心情,他的話中絕對沒有摻雜一點虛偽,因為為了找到眼前這一刻的感覺,他已經不知道曾經迷茫過多少日子。前世里的天界,今世里的人間,苦行僧一樣的修鍊,野獸一般的搏殺,有了這一刻的感覺,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他徹底忘記了。

方布軍的身後忽然又傳來了喊殺聲,又一支軍隊從後面殺了過來。但是在場的這些戰士們誰也沒有回復戰鬥的本能,而是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因為這聲音打破了自己那微妙的感受,這輩子恐怕也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感受。一支騎兵隊風一般地從后掩殺過來,但是隨着他們的推進,喊殺聲卻越來越小。很快,那些在騎士們的鞭策下昂揚起無邊戰意的戰馬們就不由自主地恢復了平靜,只有一匹馬載着背上全副武裝的騎士跑到了楊戩等人的面前。

「方將軍,奉太尉之命,許褚前來增援。」馬上粗豪的騎士神經實在是太過大條了,只有他還沒有感受到現場那莫名的氣氛,「怎麼?你還沒有打進異人谷去嗎?方將軍?方將軍?你說話啊?啊?楊戩!來的好,我許褚想會你久矣!拿起你的刀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血牙厲害,還是我許褚的嗜血獠牙斬更強!你愣著幹嘛?快快拿起你的刀來,我許褚刀下不殺不抵抗之人……」就連他身旁的小兵都在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望着他,可是這騎士還是一點沒有發覺,猶自在那裏叫嚷着,揮舞着手中明顯要比別人大了一號的大刀。

「許將軍,我們都是華龍人,異人谷又沒有絲毫的錯誤,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裏打打殺殺呢?」隨着話音,玄德公龍行天在護衛的擁簇下策馬走上前來。「啊!許褚參見玄德公,請恕小的剛才無禮。」馬上的騎士正要作揖,卻忽然反應了過來,「玄德公,您不會也同那些叛賊同流合污了吧?他們……他們可是叛賊啊,您可是龍家的人,這……這……」「虎痴」在戰場上是員絕對悍勇無敵的戰將,執行自己的任務的時候也是絕對的一絲不苟,但是在其他的事情上,反應卻是實在不夠快了一點。

一聲清麗的鷹鳴在許褚軍的後方響了起來,天知道怎麼會有這麼多軍隊同時來到異人谷。那群全身黑色戰甲,甚至連戰馬也都是黑馬的騎軍頭上,赫然翱翔著一隻足足可以抓起一個壯漢的雄鷹。「什麼人?」戰士的本能令許褚警覺了起來,但是後面的話卻實在令人感到了他的「胸無城府」,「不應該再有人來了啊?太尉大人和我說過,我這隊伍是最後一批,不但要保證將異人谷徹底剿滅,更要將所有可能在戰場上背叛皇上的叛賊統統除掉。那這麼說我後面的應該就是叛賊了?來人啊!回軍迎敵!太尉大人如此信任我許褚,大家可不要給我丟臉啊。」

雖然馬上很可能還會發生戰鬥,但是就連龍行天現在還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龍飛卻興奮地跳了起來,邀功般地說道:「嘿!是小項!他們終於來了!父親,我早就和他們聯繫好了,等官軍進攻異人谷的時候,他們從後面殺出,來個兩面夾擊,正合先生原來教過我的……」龍行天的眉頭一揚,眼中浮現出欣慰的神色:「是項家的人?連他們也加入了,好,很好。」

這個時候,許褚帶來的將士們在他的催促下逐漸醒悟了過來,雖然一時之間還摸不清楚眼前幾方的複雜關係,可是服從命令的本能還是令他們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對着自後方殺來的項家騎兵展開了隊形。

「今天的天氣如此之好,怎麼應該被無謂的殺戮打擾呢?」白龍對着青蛇一笑,忽然仰天長嘯起來。嘯聲直上雲霄,很快響徹天地。所有的戰馬,無論上面是否騎有騎士,都同時發出嘶鳴,順服地前蹄着地跪了下來。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光看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簡直令人要跪地膜拜的威嚴氣勢,就可以知道前世里的龍族,終於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就在所有的騎兵一片混亂的時候,彷彿回應一般,遠方的天際間響起一聲同樣清亮的龍吟,一條金黃色的神龍,傲然出現在眾人瞪大了的眼睛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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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天,我自己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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