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鎂光燈閃爍的會場,熱鬧異常,似乎每個人都擠到這個地方觀看這一場秀。

服裝發表會的主人挾帶着「巴黎服裝設計大賽年度最佳新人」的頭銜,風風光光的舉辦了一場華麗的饗宴。霎時只見衣香鬢影,模特兒個個神采飛揚,穿梭於伸展台上。

台上的模特兒賣力表演,從外出的套裝,休閑時穿的休閑服,到宴會用的正式禮服。每一款設計莫不引起驚艷及讚歎,每一次出場莫不引起一陣討論。坐在伸展台兩側的採購人員更是忙着翻閱手中的目錄,和模特兒身上的實品對照,決定要不要將其列入採購行列之中。

大致而言,這場晚會辦得很成功。除了設計師本身的作品相當出色之外,廣告公司的全力宣傳更是功不可沒,據說這場發表會的行銷工作,便是由行銷界的當紅炸子雞——涅槃廣告公司負責。

受邀坐在最前排的華逸傑,理所當然是這場發表會的貴賓。他的手上拿着和其他人相同的目錄,不同的是,他吩咐身邊的助理,對每一件展示的衣服下訂單。別人或許只是看看而已,但他不一樣,這是他安琪兒的處女秀,當然要給予最大的支持。

整場服裝發表會就在不斷的驚嘆聲中落幕。所有的模特兒,穿着最後一件展示服裝一個接着一個出場,接下來就是眾人最期待的壓軸戲——設計師登場。

每個人都在引頸期待,除了想一睹設計師的廬山真面目之外,也想知道,能夠讓華逸傑收心的女子,是什麼長相。在未踏入時裝界之前,華逸傑就是商界的傳奇,更是許多女人征服的目標。等他真正涉足時裝界,整個時裝界的模特兒又追着他跑,倒貼得勤快。奇怪的是他都不動心,專心一意的舉止儼然像是個生活簡約的清教徒,徒留眾家姊妹掩面嘆息。

基於上述理由,大夥兒都屏息等待最後一刻,華逸傑也不例外,只是他的期待中還多了別的成分,一種只屬於戀愛中男人才有的特殊情感——緊張。

他有多久沒看過她了呢?三年了吧!

這三年中,他們通過無數通電話,交換過無數張明信片。每一次溝通都讓他們更接近,但從來沒見過彼此的面。

不見面,是他們當初的約定。因為他們雙方都想知道,他們是否經得起遠距離的考驗,是否能在思念中成長。

他們都做到了。

直至今日為止,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一次面。即使他人都已經飛到巴黎,還是強忍住見她一面的渴望,僅僅站在她公寓的對面,隔街觀望,以滿足心中最卑微的願望。

人總在失去之後,才學會謙卑。他學會了,也做到了。但她呢?在她心裏,是否也跟他一樣,渴望見他一面?還是跟隨着歲月的流沙,褪化為最淺顯的記憶,僅僅佔據她心靈的一隅而已?

他沒答案,只能跟大家一樣引頸盼望她的出現,期待她能站在他面前,告訴他:我依然渴望你。即是他此刻最大的滿足。

身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勾回他的思緒。

他聚精會神的望向伸展台,只見舞台深處慢慢走出一位窈窕佳人,在人高馬大的模特兒群中,顯得特別嬌小。

「就是她,她就是那個設計師!」

人群發出驚呼的聲音,而他知道他們為什麼驚訝,因為他自己也很驚訝,她變了好多。

原先長及背部的頭髮,已經削短成一個時髦的髮型。比例勻稱的上半身,被一件黑色開V領的針織緊身衣合身的包住。再配上寬大鑲金屬的黑色大皮帶,和凸顯她修長雙腿的黑色煙管褲,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笑容,此刻的她顯得極有自信,和剛到巴黎時沮喪的她,判若兩人!

「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情願待在家裏寫明信片,也不願和我們出去打混。」坐在他左手邊的霍爾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拍拍他的肩打趣說道。

「她確實很迷人,凱撒,你撿到寶了。」相形之下,他喜歡的那個就像垃圾,只是他那個垃圾還不要他,直接把他當成餿水——乾脆倒掉。

面對好友的鼓勵,華逸傑根本擠不出任何感激的話。他還愣在她的轉變之中,無法確定站在台上的那個女人,是不是他的安琪兒。

「反應熱烈。」霍爾轉頭看看四周,有些滿意,也有些擔心。「看來這場秀極為成功,就怕看秀的人多,下單的人少,畢竟她是新人,再熱烈也是有限。」

這也是華逸傑為什麼大手筆買下她所有作品的原因,因為一場秀就算表面辦得再成功,都不如實際的銷售成績來得重要。他歷經過這種痛苦,不希望他的安琪兒遭受到同樣打擊。

「不必擔心買氣的問題,我已經命令助理對今天晚上展出的所有作品下訂,至少就今天而言,她算是成功了。」

華逸傑這番宣誓又引來霍爾長而尖銳的口哨聲,聽起來就像在為台上的演出歡呼。

「你果然是情聖,她有你罩着,想不成功也難。」霍爾真的很佩服好友的痴情,跟他相比,自己明顯差了一截。

華逸傑聳聳肩,不置一言,繼續觀看台上的秀。

「可以準備到後台去看你的寶貝了,她一定很高興見到你。」霍爾拉着華逸傑就要往後台走去。

正當他們起身,伸展台上突然有了變化,無端走出一個法國男人。

「那個人是誰,幹嘛站在她的身邊?」接受模特兒的歡呼。

「不知道。」華逸傑瞪着伸展台上的男女,兩人一起笑得好甜。

「會不會是她的男朋友?」霍爾哪壺不開提哪壺,差點被熱水燙到。

華逸傑的表情迅速轉沉,臉色壞得像鬼。霍爾沒敢再烏鴉嘴,只得像個受盡欺凌的小媳婦,尾隨華逸傑前去復仇,暗自祈禱不要發生兇殺案。

剛結束髮表會的後台,還是一片鬧烘烘。模特兒忙着換衣服,閑雜人等一律不準入內,更是引燃他暴躁的情緒。

「我說,我要見你們的設計師。」華逸傑捺著性子,對後台守衛重複先前的話,儘可能不發脾氣。

「對不起,模特兒們都在換衣服,不方便接見。」守衛還是堅決不肯放人。

「我要見的是設計師,不是模特兒。」華逸傑已掄起拳頭。

「喂,老兄,你就讓我們進去,或是請設計師出來,這樣不就得了。」霍爾見苗頭不對,趕緊居中調停,免得他們當場打起來。

「不行,你們又不是工作人員,怎麼可以隨便進去!」守衛就是不肯協調。

華逸傑再也壓抑不了悶在胸口的怒氣,鐵拳一揮,硬是將守衛打倒在地。

「凱撒!」霍爾連忙架住華逸傑,免得他把事情鬧大。但這談何容易,他人高馬大,根本制止不了。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吵?」

就在情況眼看要一發不可收拾之際,後台的簾幕忽被掀開,走出一位窈窕佳人。

於優!

逸傑!

時光在此刻化成永恆,思念的雙眼隨着空氣的流動傳遞到彼岸,滲入彼此最深刻的記憶。

他變了。

她變了。

一向迷人的笑容凝結在他的嘴角,俊俏的五官增添了幾分滄桑,卻依舊魅力四射。

總是素凈臉復上了彩妝,永遠像女學生的臉龐褪去了稚氣,卻更驚艷迷人。

新生的感覺有如迴音,迴響在彼此的心中。他們四眼相對,周圍的一切彷彿靜止,或是冰凍,唯一活躍的,是彼此的心跳。

你曾想念過我嗎,於優?直到你走後,我才發現你是我的寶貝。

你曾想念過我嗎,逸傑?我不在的日子,你的生活是否靡爛如昔,忘了還有我這個人?

他們都知道不可能,滿滿一抽屜的明信片證明他有多思念她。但她還是不敢相信,他真的一直等她,猶如他不敢相信,她真的站在面前。

兩人同時往前一步,欲言又止。有太多的話想跟對方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就這麼一直對看。

「咳咳,你不跟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薇安?」

簾幕之後出現一個男人打破這神奇的時刻,惹得一旁的霍爾真想揍他。

他就是台上那個死法國男人。

「當然了。」杜於優只得回神。「他是我的……」她突然不知道怎麼介紹。「他是我的……」

「她的前夫啦。」霍爾看不過去,只得站出來為好友說話。反正大家都是用英文,好溝通得很。

「原來你就是薇安的前夫,幸會。」法國男人朝華逸傑伸出手,華逸傑視而不見。他對跟情敵握手興趣不大,只想弄清他們到底什麼關係。

「我來跟你握好了。」免得被人譏說台灣人不懂禮貌。

霍爾搶著和法國人握手。「我的英文名字叫霍爾,請問你是?」

「亞蘭。」法國人答。「亞蘭德倫。」

「亞蘭德倫?!」霍爾怪叫。「請問你跟那個長得很帥、又性格得要死的資深演員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亞蘭微笑。「只是剛好同名同姓而已。」

「哼,那還真是剛好,只是不知道如果哪一天你也想發展自己的品牌時,會不會被控仿冒?」一旁的華逸傑忍不住嘲諷,語氣之酸,令杜於優大大嚇了一跳。

「逸傑!」怎麼這麼說話。

「如果哪一天我真要發展自己的品牌,我會換別的名字,不會跟亞蘭德倫先生發生衝突。」亞蘭客氣的回道。

「亞蘭德倫」這個品牌已在世上風行多年,他不會傻到冒用這個名字,無論是否同名同姓。

相對於亞蘭的沉穩,華逸傑的態度顯得急躁。但話說回來,有女朋友被搶風險的人可不是他,他當然沉得住氣。

「亞蘭德倫先生也是設計師嗎?」霍爾又善盡國民外交的責任。

「也算是。」亞蘭點點頭。「我的身分很多,這次會來台灣,主要是協助薇安舉辦這次發表會……」

「於優的事,自有我打理,不勞你費心。」華逸傑不客氣的打斷亞蘭的談話,心中的怒氣漸漸聚攏,這個法國男人未免也管得太多了。

「我知道。」亞蘭點頭。「我聽薇安說,你也涉足了時裝界,正想向你請教台灣時裝界的現況……」

「你和於優到底什麼關係?!」按捺了許久,華逸傑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問,大聲爆出他的不滿,嚇壞了現場所有的人。

「凱、凱撒,你冷靜點,小心弄巧成拙……」霍爾滿身大汗,試着撫平好友的情緒。

華逸傑揮開霍爾的手,冒火的雙眸沒挪動過方向。

「我和薇安……」面對華逸傑咄咄逼人的質問,亞蘭轉過身低頭看向杜於優,視線正好落在她胸脯的上頭,引發他更張狂的怒氣。

「不要色迷迷的盯着我老婆的胸部看,你這個該死的法國男人!」華逸傑瘋了似的狂吼。

完了。

霍爾遮住眼睛,默默為好友哀悼。就杜於優難堪的表情來看,她大概永遠不會原諒他,事實也是。

杜於優僵在原地,華逸傑剛剛那接連幾聲大吼,已經吼出一堆觀眾來。現在所有人,不管是模特兒或是工作人員,全圍過來看他們是怎麼回事。教她既無法進退,又覺得對亞蘭很抱歉,難堪得快要掉下眼淚。

「混帳!」重重地詛咒一聲,在杜於優還沒能做出反應之前,華逸傑反倒先行離去,留下霍爾一個人收拾殘局。

「杜小姐,我看你還是去跟他解釋一下情況好了,免得產生誤會。」霍爾體貼建議,杜於優也同意。

她當然會去搞清楚他在搞什麼鬼,居然當眾給她難堪!

☆☆☆☆☆☆☆☆☆☆

白色的磚牆,紅色的屋瓦,他們曾經一起居住過的屋子還是沒變。

杜於優尾隨着華逸傑,搭計程車回到他們相處了三個月的住所,華逸傑早她一步先到,車子隨意丟在路邊,未將車子停入車庫。

她嘆口氣,掏出錢付車資。這是他生氣的標準程序;先丟車,再甩門,然後狂喝酒,道地的大少爺脾氣。

她走到門口,發現門果然沒關。再踏進一步,撲鼻而來一陣酒味,接着就看見他坐在沙發上一個人喝酒,表情分外寂寞。

她應該對他生氣,可她卻發現她不能。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盼望母親歸來的小孩一樣焦躁,然而等到盼望的人真的回來了,他又鬧彆扭,逕自發他的小孩子脾氣。

他真的希望她回來嗎?

「你不希望看見我嗎?」

杜於優突兀而直接的疑問,令華逸傑的身體僵直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很歡迎我回國。」

她仍舊站在原地,等待他回頭。

華逸傑慢慢轉身,表情有些懊惱,有些難堪,甚至不知該拿手中的酒杯怎麼辦。

「我當然很歡迎你回國。」他尷尬的扒扒頭髮。「也很抱歉破壞了你的時裝發表會。」她當時的表情讓他當場體會到自己是混帳,只好先行離去。

她搖搖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的行李都收到了,放在你原來的房間,要不要去檢查一下,看有沒有遺漏掉什麼?」

她還是搖頭,明白他是在製造話題,衝動之餘喊出——

「我和亞蘭只是朋友!」

一室沉靜。

華逸傑握著酒杯的手僵持在空中,過了幾秒鐘,才被拿下一飲而盡。

「什麼樣的朋友?」他兩手把玩著空酒杯,臉色相當陰鬱。

「什麼?」她聽不懂。

「我在問你,你跟你那位法國朋友,交往到什麼程度。」他幾乎咬斷牙根。

「我都說了,是朋友。」他怎麼這麼固執。

「朋友也有分很多種,他是哪一種朋友?」他是固執,但這對他很重要。

「工作上的朋友,生活上的朋友,任何你想得到的朋友,他都是。」她懊惱的回嘴。「亞蘭是我到法國后的第一個朋友,他幫忙我很多事,包括——」

「包括跟你上床嗎?」他捏碎酒杯,當場血流如注。

杜於優傻眼,他在胡說些什麼?

「回答我!」他氣得沒有空理傷口,只想知道真相。

「包括打版!」回神后,她吼回去。「剛到巴黎的時候,我不會打版,是亞蘭教我怎麼打版。我還拜託他幫我打你那件衣服的版子,因為打版不是我的專長,所以我只好——」

「等等。」

她話講到一半就被打斷。只見華逸傑衝進卧室,一會兒又出現在客廳,手裏多了一件外套。

「你說的『那件衣服』就是指這一件?」她在一年多以前送他的聖誕禮物。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那時候我的打版功夫還太差,只能找他幫忙。」亞蘭堪稱十項全能,什麼都很厲害。

「你把要送我的衣服,交給他打版?」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華逸傑不敢相信她真的這麼做。

「當然了。」他的臉色真難看。「亞蘭是一個優秀的打版師,沒有理由不找他……」

「好你個優秀的打版師,你居然找別的男人幫我做衣服!」害他那個晚上像嗑了一頓海洛英似的興奮一整夜,逢人就炫耀個不停,想來真是可笑。

「逸傑……」

「我要毀了這件衣服!」

他接着吼,而且真的這麼做。像是要宣洩他禁閉了三年的感情似地揮刀割掉那件衣服。

瘋狂的表情掛在他臉上,一旁的杜於優早已嚇傻,但他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

他巴望了三年,等候了三年,以為經過這三年的溝通,彼此已有足夠的默契。可是她卻連一句承諾都沒有,一句都……

「你甚至不敢承認我是你的前夫,你究竟在怕什麼?」把衣服整件剁碎,他的疑問滿是痛苦。

「我沒有怕任何事——」

「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你的誰?」他疲倦的自嘲。「是一個不斷寄明信片給你的傻瓜?或只是出錢讓你完成夢想的凱子?告訴我呀!」

如果說三年前他不懂得愛,三年後他比誰都了解這個字眼。在這漫長的三年裏,他學到了愛情不是囫圇吞棗,也很喜歡他們用筆互相溝通的方式。但那不代表他就禁得起再一次拒絕,或是退居幕後成為永遠的「朋友」,那不是他想要的關係。

他看着她,用眼神清楚描繪他們的未來。她回應他的凝視,不曉得自己能否承受他強塞給她的遠景。

對她而言,人生才剛開始,尤其在她好不容易才自時裝界冒出頭之際,她沒有把握自己能從此盲目跟隨他的腳步而不後悔。

因此,她只得選擇另一個比較安全的關係;他們習慣的相處模式。

「你很清楚你是我的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是她的選擇,卻惹怒了華逸傑。

「不,我不是你的朋友,是你的老公。」他恨透了好友這兩個字,那是他用來界定他和其他人的關係,不是和她。

「我們已經離婚,而且從來不是真正的夫妻。」對於華逸傑不動如山的偏執,杜於優除了難以理解之外,也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我們可以成為真正的夫妻!」說到這個,他就有氣。「當初要不是你執意要離婚,結局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看着她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

「你簡直……簡直不可理喻!」杜於優氣到說不出話。「看情形我們是無法再繼續討論下去了,等你心情好一點,我們再來討論。」

「等一等!」他叫住她。「你要去哪裏?」

「去冷靜一下。」被他這麼一搞,她也快發瘋了。

「冷靜?」他冷笑。「去哪裡冷靜?那個法國男人的懷抱?」

她受夠了!為何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衊她和亞蘭的友誼?

「他的名字叫亞蘭,請你不要老是用『那個法國男人』來稱呼他。」就算不看在她的面子,也該懂得禮貌。

「是啊!亞蘭。我都忘了他有個響叮噹的大名——亞蘭德倫,噁心!」建議他去改個名字算了,免得鬧笑話。

「你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刻薄?我記得你以前不會這麼缺德。」頂多開開玩笑,無傷大雅。

「那是因為我的老婆快要被搶了,沒心情保持風度。」只想捍衛國土。

「我不是你老婆。」她沒好氣的反駁。

「你是。」他亦相當堅持。

「你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懂,我不是你老婆,我們已經離婚了!」聽不懂中文嗎?

「我們雖然已經離婚,但在我心中你仍然是華太太,這點依然沒變。」他的中文好得很,只是解釋的方向不同。

簡直莫名其妙!

「不跟你說了。」她放棄談話。「幸好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不然光講話就會累死。」還是早走為妙。

「你相不相信要成為真正的夫妻其實很簡單?」

他在她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倏然拉住她。

「三年前我就該這麼做,而不是該死的等到現在!」

沒有預警,未曾預告。華逸傑的唇就這麼落下來,攻陷她驚愕的柔軟,連同他有力的箝制,將她囚禁於雙臂與身體之間。

不期然遭受突擊,杜於優第一個反應是咬爛他的嘴唇,卻在無形的思念間丟棄了第一時間的想法,輾轉陷入他下一波攻勢。

也許,她也在等待,等待這時時刻刻困惑她的吻。她永遠也忘不了,三年前那個炎熱的下午,仲夏的氣息吹在她身上,猶如一直飄浮在嘴唇上的熱氣,灌醉她,迷惑她,讓她差點無法自拔。

當時她就和現在一樣,在錯愕中受他的味道指引,在他每一次的索吻之中,笨拙的回應。

那個時候,她拒絕了,但現在呢?

在經過三年的思念以後,她是否還有勇氣再來一次,把她從少女時代起即渴望的胸膛推開,告訴他:他們不適合?還是脆弱的靠在他的懷裏,說她好想念他,要他就這麼緊緊擁住她,永遠不放開她?

她,迷惘了。無法決定是該擁住他,還是將他拒於心門之外。他的感情來得太猛也太快,遠遠超過她目前所能負荷。

「你永遠無法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停止親吻,他捧起她的臉忽地說。「有時候半夜醒來,看見有影子在動,我會以為那是你起來喝水,或是泡牛奶,感覺好真實。」

她知道,因為她也有同樣的錯覺。尤其是在寒冷的夜晚,她總以為他會突然探頭問她有沒有蓋被子,會不會冷,需不需要他陪。

「每當那個時候,我就會睡不着,乾脆起來看電視。」

那是他們最常做的娛樂。

「你都看些什麼節目?」她聲音沙啞的問,心裏好感動。

「足球。」他微笑。「我轉遍所有的運動頻道,但運氣不好,老是沒看見碧咸那痞子的比賽,我甚至懷疑他已經被球隊Fire掉了。」

「胡說!他還好得很,身價比你還高。」她照例抗議。

「要不要打賭,等我把所有財產賣掉,就能跟他一樣?」他挑眉,表情認真得可笑。

「我知道這幾年來你的事業拓展得很成功,很有成就。」她實在受不了他一副堅持要跟人家比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遺憾的是這份成就,似乎還不夠讓你當着所有人的面大聲承認,你是我老婆。」他的口氣又開始強硬起來。

「逸傑!」為什麼他老是講不通?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無視於她為難的臉色,他繼續問。「還是你的心全放在那個法國男人的身上?」

「這跟亞蘭根本沒有關係——」

「那麼你就大方的承認我們是夫妻,不要再躲躲藏藏!」

若說她遲疑的態度沒有傷害他,那是不可能的事。當一個人極度在意另一個人的時候,他會變得很敏感,即使是最些微的差異,哪怕只有一厘米的遲疑,都會像原子彈一樣擊中他的心臟,引發他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華逸傑就是這種情形。

只是,杜於優不懂,以為他又在無理取鬧。

「我不知道怎麼去承認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我們從頭到尾就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她冷靜回道。

「既然如此,我只好想辦法改變現況,讓它名副其實。」冷冷一笑,他決心扭轉局勢,讓她沒有借口。

「你幹什麼——」

驀地,杜於優發現她身上的V型針織衫,被華逸傑拉下一半,蹦出豐滿的酥胸。

她無法置信地看着他粗魯的動作,他正把她整個人抱起來,甩在沙發上,打算就在這裏要她。

她必須阻止!

「你若真的這麼做,我會恨你一輩子。」頑強地以雙手抵擋住他的胸膛,她發誓。

「盡量恨吧,只要能改變我們的關係。」他強悍地扳開她的手,將它們反剪在杜於優身後。

「你瘋了不成?!」她大吼。「你這麼做不但沒有改變我們的關係,只會使我們的關係越來越糟。」

「只要能擺脫那個法國男人的糾纏,多糟都無所謂。」他還是不肯放手。

這是什麼邏輯?

「逸傑!」

「閉上嘴讓我吻你,別多廢話。」懶得再聽她說教,華逸傑悍然以吻封住她的嘴,傾倒這三年來的思念。

杜於優想不到什麼方法可以阻止他瘋狂的行為,只好故技重施,又咬他的嘴唇,一樣將他咬出血來。

他鬆開她,不敢相信她竟然又咬他,更不敢相信,她居然哭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如此?」她哽咽的聲音滿是疑惑。「像以前那樣快快樂樂,互相打鬧,暢談心事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你一定要破壞這一切?」

顫抖地穿好衣服,杜於優丟下這一連串問號就走了。

留下的是,華逸傑發獃的背影,和難以挽回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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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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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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