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迷你牛頭犬非常勇猛且活力十足，不能受困於狹小空間，否則會到處破壞。
當紀朵朵從最新一期的寵物雜誌上看到這段文字時，那隻從天而降的牛頭犬早已把她三坪大的房間破壞殆盡。
泰迪熊玩偶、真皮拖鞋、伊芙得倫的羽毛抱枕和床單……無一倖免，尤其是任何有凱蒂貓圖案的物品統統逃不過它的魔掌摧殘。天啊，雖然這些是趁周年慶期間買的特價品，但個個都是讓她大大失血的高檔貨啊。
「不行！黑眼圈！不可以咬那個──」朵朵奮勇撲上前，那是ＢＣＢＧ今春新款的系帶涼鞋，上禮拜才剛買的，一次都還沒穿過呢。「放開！不能咬！放開──」
朵朵穿着蕾絲睡裙趴在地上，不顧春光外泄、形象破滅地和黑眼圈奮力搏鬥，半透明的蕾絲裙擺高高撩起，剛剛好覆住她圓潤的豐臀，白皙的雙腿不停地擺動掙扎。
她顯然還來不及看完寵物雜誌後續的報導文字：貓咪玩偶及真皮製品通常是家犬的最愛，而當獵物到嘴時，個性不屈不撓的牛頭犬是絕不會鬆口的。
於是，當黑眼圈終於肯放開口中的系帶涼鞋時，美麗的涼鞋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遍體鱗傷，優美細長的鞋跟斷成兩截，只剩外皮還連着；而原本用來系在腳踝上的性感皮繩也早已進了黑眼圈的肚子……
她心疼地看着那雙一次都還未穿過的鞋子，滿腔怨恨地抬起頭來。
「黑──眼──圈！」她對着狗兒大聲咆哮著，聲音中夾帶的憤怒令人不寒而慄。
朵朵再也受不了了，這三天來，她上班下班都得帶着黑眼圈，從未養過寵物的她飽受史無前例的災難與折磨，每天上班時都期待着狗兒主人會出現認領，卻一天又一天的失望了。
「告訴你！要是明天再沒有人來認領你，我就要把你送到流浪動物之家了啦！」她咬牙切齒地說着。「哼！我再也不要管你了！」
還有這些損失，她一定會叫那個粗心大意的主人全數賠給她。
朵朵氣得轉身跳進被窩裏，冷背對着一臉無辜的黑眼圈。
「嗚～～」黑眼圈歪著頭看了半天，裝可憐地嗚咽了幾聲。她還是不肯回過頭看看它，看來她這回真的很生氣了。
「嗚～～」它繼續唉吟著，人家是小狗，又不知道那些東西很貴嘛！嗚～～人家真的知道錯了嘛。
牛頭犬雖然活潑好動又充滿斗性，但對主人卻是相當忠心順從，尤其是這種純白的小牛頭犬，個性其實是很溫順貼心的。
黑眼圈跳上床，用頭抵着她的背，像個壯漢不熟練地撒嬌著。
敵不過它好笑的硬漢柔情，朵朵轉過身，拿起抱枕把黑眼圈擠下床。「好了啦，回你的床鋪睡覺了啦！」
見到美麗女主人的笑容，它才放心地走回朵朵為它用小毛毯鋪成的寵物專用床。
「噢嗚～～」黑眼圈向她道了聲晚安，雖然這裏比不上它的金窩銀窩，不過有這位美麗溫柔的佳人陪伴，黑眼圈可是睡得很香甜呢。
※※※
這天，是黑眼圈失物招領的第三天，也是副總裁上任的第一天。
一大早，朵朵牽着黑眼圈走進休息室，就看到大家圍在公佈欄旁七嘴八舌討論著。
「ㄟㄟ，你們在看什麼呀？」朵朵把黑眼圈拴在角落，想盡辦法擠進人群中。
「汪汪！」黑眼圈在這美女如雲的休息室里可謂如魚得水，快樂似神仙，不時有漂亮美眉過來摸摸它的頭，喂它吃些有的沒的。
「朵朵，我們的好日子就要結束了啦！」雪兒苦着一張臉。
「什麼意思？我們的好日子怎麼會結束？」
「你看，這是副總裁今早公佈的上任宣言──」雪兒指著公佈欄上的白色信箋。「即日起開始厲行星光百貨企業改造計劃，所有員工依職等重新劃分職權與責任，全體致力提升服務品質、提高競爭力，還頒佈了新十大員工守則：第一條，上班遲到三分鐘者扣薪半小時，每月遲到超過兩次取消全勤獎金：第二條，服裝儀容不符規定者記警告一支……最後一條，也就是最致命的一條──為提高工作效率，辦公室同仁禁止談戀愛！天啊，這叫我怎麼活下去啊……」雪兒不支地跌坐在椅子上，怎麼辦？她和警衛小陳可是剛墜入愛河的情侶呢。
「哇！這老闆超沒有人性的耶！」朵朵睜大了眼睛看着公佈欄最後附註的最新職等分級法。「新職等分級法，就是將所有員工劃分為Ａ、Ｂ、Ｃ、Ｄ等級……咦？那我是哪一級呢？」
朵朵看着分類表，找到櫃枱服務員的那一欄，瞳孔忽然放大，鼻孔像要噴出火來。「什麼？我是Ｄ？」
是的，依照新的職等分級，全公司只有副總裁兼總經理的孫佑筠是Ａ級主管，其他部門主管屬Ｂ，資深專員或主任屬Ｃ，一般職員及專櫃小姐屬Ｄ。
這有沒有天理啊？她這麼妖嬌美麗的少女，居然是「Ｄ」級？！可惡，她的罩杯雖然是Ｄ級，但不表示她職等就應該是低級啊！
「這種分級法實在太沒有人性了！」朵朵不滿地嚷着。
「就是說嘛，聽說副總裁是剛從英國回來的企管博士，要用冷酷現實的資本主義經營方式來管理公司，聽起來好恐怖喔。」一旁同是Ｄ級的化妝品專櫃小姐Ａｍｙ也這麼說。
「不！你們都錯了，這就叫做男人的原則。」電梯小姐林莎用食指抵著唇，露出嬌媚神秘的表情。「像副總裁這麼英俊帥氣，全身充滿男人魅力的企業家，本來就該擁有這種非比尋常的果斷性格與鐵腕作風。英雄才會改革、力挽狂瀾；凡夫俗子，只會做取悅眾人的事。」
嗯，這樣說好像是有點道理……朵朵的腦袋一向是什麼都有點道理。
「你看過副總裁嗎？怎麼知道他英俊帥氣，還知道他全身充滿男人魅力？」Ａｍｙ一臉懷疑地問著。
誰不知道電梯美人林莎艷名遠播，只是副總裁今天才第一天上班，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搭上線？
「呵呵呵～～」林莎半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這真是天賜良緣啊，今天早上啊，我在等員工電梯時差點跌了一跤，沒想到身後有個寬闊結實的胸膛接住了我。哦！即使隔着西裝，我也能感覺到那堅硬、結實的胸肌……啊！還有那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握住了我的腰……噢！」
「你噢完了沒啊？到底是怎樣嘛？」這種刺激的劇情真是引人入勝，旁邊的姊姊妹妹們紛紛湊上耳朵。
「別急，讓我慢慢兒的回味……他用低沉迷人的嗓音對我說：『小姐，你沒事吧？』哦！那充滿磁性的聲音令我心醉神迷，當我一轉過頭，立刻被他那俊美的臉孔與深邃的眼眸深深吸引，但我清醒的頭腦知道，我們公司里絕沒有這樣極品的男人，於是我立刻瞄了他西裝胸前的名牌……」
「怎樣？結果怎樣？」眾姊妹像聽說書似的，等不及地詢問。
「是……是ＧＩＯＲＧＩＯＡＲＭＡＮＩ的西裝，那質感和款式，我輕輕一摸，閉着眼都知道是ＧＩＯＲＧＩＯＡＲＭＡＮＩ的產品！」林莎陶醉地閉起雙眼。
「厚～～誰問你他穿什麼西裝？是問你他到底是誰啦？」眾姊妹氣絕昏倒。
「那剛硬、閃亮的白金名牌上寫着──副總裁孫佑筠！」林莎終於宣佈謎底。眼中閃爍著繽紛光芒。「我的真命天子終於出現啦！」
厚，什麼真命天子，依朵朵看只是個電梯之狼而已嘛。
副總裁、孫佑筠、絕世第一美男子、宇宙無敵單身漢……等等之類的言詞不斷出現在姊姊妹妹的熱烈討論中。
「汪汪──」黑眼圈對着朵朵叫了兩聲，她才發現距離營業時間只剩十分鐘了，她得趕緊換上制服站上服務台。
休息室里仍陷入熱烈的討論，只有雪兒的臉色凝重不已。
「怎麼辦？新的員工守則禁止員工談戀愛，那我和小陳怎麼辦？」雪兒拉着朵朵的衣角，擔心不已。
「放心啦，那種無聊的守則看看就好，別放在心上啦！何況戀愛這種事很難界定，難道吃吃飯、看個電影就算談戀愛嗎？安啦，只要沒生出孩子以前，公司都不能拿你怎麼樣的啦！」朵朵拍拍她的肩膀。
雪兒睜圓了眼，驚訝不已地看着她，沒想到一向清純無邪的朵朵居然會說出這番驚人之語。
「哇塞，朵朵，沒想到你……的想法居然這麼開放耶。」
「這不是開放，戀愛是無罪的嘛，何況禁止一些根本不可能禁止的事情，不是很無聊嗎？」
沒錯，紀朵朵認為這個副總裁一定是沒有談過戀愛，企業可以管理，員工可以管理，績效也可以管理……但是愛情不可能被管理。
關於這點，這位剛上任的企管博士顯然不是很了解。
※※※
翌日。
十點整，百貨公司的營業時間開始。悅耳的玻璃音樂響起，一樓所有人員都站在自己的專櫃前，迎接第一批到來的賓客。
「歡迎光臨！」蓮秀、雪兒、朵朵也站在服務台前，雙手交疊在小腹前，優雅地向客人鞠躬致意。
「朵朵，以後不能再遲到嘍。」組長蓮秀提醒著。
「我會盡量的啦！」她也不想被扣錢啊，可是路上的事很難說嘛，有時候多停一個紅綠燈，就可能造成遲到的慘劇啊。
「還有，以後我們的制服一定要燙得很整齊，公司規定製服都要統一送洗。」
「送洗？我哪有那個閑錢啊？我自己洗得就很乾凈，而且洗完都有燙啊！」是呀，只是完全看不出來而已嘛。
「放心，這個月開始公司撥了一筆洗衣津貼，洗衣費用完全由公司支付，目的就是希望每個員工的制服能夠整齊體面，看起來也更有精神。」蓮秀顯然滿贊同公司這項德政。
「唉～～一定又是那位新副總裁的命令吧？」朵朵打了個呵欠，走回服務台內。
「喲，看樣子你們已經看到昨天新頒佈的員工守則嘍？」蓮秀笑問。
「當然，一大早就看到了，你沒看到雪兒受到的驚嚇，到現在還無法平復呢。」朵朵指著一臉愁容、眼神獃滯的雪兒。
「哦，你是指守則的最後那一條吧！放心啦，公司的情侶又不只他們這一對，以後只要行事低調小心一點，就不會有事的啦！」
「是啊，我也是這麼說──」
「鈴～～」服務台的電話響了起來，蓮秀接起電話。「這裏是服務台，您好。」
蓮秀接聽電話后，連連點頭稱是，臉色愈來愈凝重。「是，我會叫她立刻上去。」
掛上電話后，蓮秀轉過頭看着朵朵，一臉事情不妙的表情。
「朵朵，副總裁要你立刻到他的辦公室。」
「我？」朵朵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不可置信。
「什麼？副總裁找朵朵？」雪兒也覺得無法相信。「怎麼可能嘛？」
「糟了，一定是這裏有裝竊聽器，他剛才聽到我說他的壞話，所以才叫我過去……」朵朵低頭四處尋找竊聽設備的蹤影。
「不可能的啦！公司連年營運虧損，哪有錢裝什麼竊聽器啦，何況星光百貨是最人性化的公司，不可能這麼做的啦！」蓮秀連忙勸阻。「你還是趕快上去啦！」
「蓮秀姊，現在的星光百貨已經不是最人性化的公司了啦……」朵朵垂著頭，表情彷佛世界末日將至。
是啊，先是黑眼圈的出現，接着是副總裁大魔頭的到來──她的世界真是烏雲罩頂、萬事不順啊……
※※※
紀朵朵站在門前，大難臨頭似的眉頭緊蹙，猶豫地伸出手，敲了敲副總裁辦公室的大門，緊張的模樣彷佛門內有隻會吃人的怪獸。
說真的，這還是她第一次走進位於八樓的後勤辦公室。習慣了水晶吊燈與優雅音樂，對這一排排陌生的藍色隔屏與冷清嚴肅的辦公氣氛，顯得有些不太習慣。
「進來！」門內的怪獸發出低吼，把她的腿都嚇軟了。
朵朵只好硬著頭皮，推開門，走進副總裁辦公室──
辦公室的裝潢一如星光百貨傳統的氣派華麗，壁上的胡桃木書櫃、桌上的羽毛沾水筆、銅鑄雕花筆座，使得這間辦公室更像是歐洲貴族仕紳的書房。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辦公桌后，背對門口望着窗外。
偌大的一扇窗，兩旁是質感厚重的金黃色緹花窗廉，陽光透過玻璃窗照映着他的身影，看起來還滿有氣質的。刺眼的光線讓朵朵看不清他手裏拿着的是煙斗還是雪茄，不過這兩種都是她討厭的東西。
「報告，我、我是服務台的紀朵朵，請、請問副總裁……找我什麼事？」即使在驚惶萬分的情況下，她的聲音依然宏亮，只是有點結巴。
男人稍微偏過身，強烈的陽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你叫紀朵朵？」
「是的。」她低頭。
「你的職等是哪一級？」他彷佛是軍校畢業的，非常地注重等級。
「Ｄ，Ｄ級的啦！」朵朵答得心不甘情不願。哼，他自己訂的階級他會不知道，幹麼還要明知故問？
「你好像對這個新的人事命令有點意見？」他冷聲問著。
「不敢，我只是個小小的Ｄ級服務員，怎麼敢有意見？」她刻意把Ｄ講得特別大聲。
「職等分級是為了方便管理，公司需要建立這樣的倫理制度，但任何人都有權利上達自己的意見。」沒有人知道他的苦心，若不這麼做，他怎麼管得動那些都是他父執輩的經理級主管。
「是嗎？副總裁併不需要向我解釋這些事啊！」朵朵並沒有專心聽他的解釋，第一、他根本不需要解釋給她聽。第二、她只是個Ｄ級小職員，對公司的管理制度沒資格也沒興趣過問。
對於把她變成「低」級員工這件事，她顯然還記恨於心。
「說得也是，我今天找你來也不是為了這件事。」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她的眼皮抽搐了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冷笑一聲，那笑聲冷得教她寒意徹骨。「我的狗呢？可以還給我了吧？」
「你的狗？」她完全聽不懂耶，他的狗不見了干她什麼事啊？
副總裁終於轉過身，正面看着她，還特別上前兩步讓她看個清楚。
「啊──你……」朵朵一手指着他，另一手掩著嘴才沒大叫出聲。
他不是那天在服務台跟她爭執，還自稱是黑眼圈主人的那個男人嗎？
孫佑筠動作俐落地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如風一般迅速的走到還在發獃的她面前。
「這是Ｒｏｃｋ的血統證明書，我叫人從英國傳真回來的。」他拿着證明書在她眼前不斷搖晃。「現在，我可以領回我的狗了吧？」
「可……可以。」當然可以，經過這三天的折磨，就算沒有血統證明書，她也會拜託他把黑眼圈領回去。
只是她現在還處於極度的震驚中尚未平復，朵朵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要召她來辦公室了，原來就是前天結下的梁子，現在要來找她算帳了。
這回，她禍可闖得大了，誰知道他就是新來的副總裁呢？不然她也不會一口咬定他是想冒領失物的騙子啊！
「對、對不起！我當時並不知道你就是副總裁，所以……很抱歉，但是這樣就要處罰我實在並不公平，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啊！」她低着頭，慌忙地解釋著。
「我並沒有說要處罰你啊！」相反的，他倒挺欣賞她堅守原則、不受威脅、不懼權威的工作態度。
他現在正需要這樣的人，在身邊幫助他整頓公司的工作。
「你進公司多久了？」他走回辦公桌，坐在黑色的皮椅上。其實他早已經知道答案，抽屜里就擺着她的人事資料。
「嗯……三個多月了。」她謹慎地回答。
「好，說說看，當初你為什麼要應徵這份工作？」他又回頭看着窗外，好像一副要和她閑話家常的愜意模樣。
為什麼要應徵這份工作？這是什麼問題，這麼問又是什麼意思啊？
「我……」她當初應徵這份工作的理由實在非常簡單，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回答他。「因為百貨公司有提供製服啊！而且又有提供午、晚餐，每個月還可以利用員購機會買內衣和化妝品，其他地方實在找不到這麼好的工作了！」對於胸無大志的她而言，這的確是一個適合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她的表情十分認真，因為這真的是她的肺腑之言，但正因為她這種認真的模樣，更讓他差點吐血。
「你難道沒有更好一點的理由嗎？」他問。
「這個理由很重要啊！是真的，副總裁您可能不知道，像其他和我一起畢業的同學，她們每個月都花上一大筆置裝費，但是我……」本來是要說服說他這個理由很正當的，但講到這個置裝費嘛，她不由得心虛了起來，於是聲音愈來愈小。「ㄟ……其實在百貨公司工作雖然有制服，但每個月還是買了不少，因為每天走來走去都會看到漂亮的衣服啊，打折時又可以搶得先機，所以…i其實也是花了不少啦，但是提供午晚餐這點就很重要喲，現在已經沒有幾間公司會提供員工用餐了，光是這點就很贊了啦，所以蓮秀姊常說，星光百貨是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孫佑筠開始懷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那天看她在服務台誓死捍衛公司的原則還真敦他有點感動，以為她是個什麼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沒想到現在聽到的卻是一些比垃圾還沒營養的話。
「就是因為有人情味，才會養出一堆廢物。」他冷冷地道。
什麼？穿着西裝筆挺，看起來頗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居然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廢──廢物？」朵朵愣住了，她的身邊都是一些溫柔善良的人，從沒聽過這樣直接、殺傷力如此強大的話語，害她一時完全無法反應。
他說的廢物指的是她嗎？天哪！活到二十一歲，還從沒被人罵過廢物耶。
「沒錯，凡是不能增加公司效益，沒有半點才能的都是廢物。」他指的是那些無能經營卻只會剽竊公司利益的Ａ級主管們。
不過他知道，要對付那些勢力日漸坐大的經理階級，必須找一個不畏懼勢力、不會貪戀利益的人來幫他，尤其他現在急需要一位秘書替他處理龐雜的公務，嗯……眼前這個完全搞不清利害關係，除了匹夫之勇以外沒什麼長處的女人，或許是個不錯的對象。
如果她懂得一點算計和心機，就不可能答出喜歡這份工作是因為有提供製服和午餐這種愚蠢的答案。再加上那天在服務台堅守公司規定的表現，她應該是合格了。
「你你你──」朵朵平時也許還算伶牙俐齒，但卻完全沒有臨場反應的能力，每每跟人吵架時只會氣得手腳發抖卻說不出話來。
「好吧，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由你來做我的秘書。」
秘書？！她該不會是聽錯了吧？
這男人的眼神總透露著一種堅毅和自信，而他此刻篤定的口吻不像在開玩笑。
「呃──」這下她的舌頭真打結了。「你在說什麼？ㄟ……應該是我聽錯了吧？」這是她唯一可以找到的理由。
「你覺得我像是會開玩笑的人嗎？」孫佑筠問。
「不像。」她的回答完全不需多加思索。
他的確不像。事實上，這一臉木訥、沉默寡言的男人，完全沒有時下男人都應具備的「幽默」和「風趣」。反而像是從電影中走出來的十九世紀的英國公爵，風度翩翩卻嚴肅、呆板、內斂，對工作、生活和愛情都同樣挑剔嚴苛。
「你沒有聽錯，我要你來當我的秘書。」他以為她會欣然答應，以為她會興奮地大叫，因為這是個多少人求之不得對立置。
但是從她的臉上，並沒有看到預期中的表情。
「那是不可能的！」朵朵很嚴正地告訴他。「我根本不適合當人家的助理或秘書，我只喜歡服務台的工作，請你不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哼！他以為她初出社會、涉世未深，看起來傻傻的就很好騙嗎？小說裏面都有寫啦，他根本是垂涎她的美色才想調她當什麼貼身秘書。拜託，小服務員也是有個性的好不好！
什麼！他有沒有聽錯？她居然說當他的秘書是一種懲罰？
「你認為你有資格拒絕嗎？」孫佑筠怒視着她，聲音和表情頓時結了一層冰。這女人居然這麼不識好歹？竟然這樣沒禮貌地回絕他。
想威脅我？呵～～他肯定沒搞清楚她的個性，雖然她是個性溫和、很溫柔善良的，但卻是個吃軟不吃硬、威武不能屈的女人喔。
朵朵走上前。「雖然我只是個Ｄ級小職員，但我絕對有資格拒絕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條，重重地放在他的桌上。「還有，這是理賠清單！」
理賠清單？「我可不記得我欠了你什麼？」他冷笑一聲，瞪着她的眼神仍然在冒火。
「你的狗──咬壞了我一雙鞋、一組床單、兩個羽毛抱枕、一隻泰迪熊和一對ＨｅｌｌｏＫｉｔｔｙ……這裏是損壞物品的明細和價目。」她噘著紅唇，怒氣染紅了她的雙頰。
「哈哈哈～～」孫佑筠瞟了那張紙一眼，放聲大笑，這些錢還不夠他愛犬Ｒｏｃｋ三天的伙食費呢。他從皮夾里拿出一疊千元大鈔。「拿去，這就算是你照顧它三天的費用吧。」
朵朵眼睛一亮，那一疊鈔票少說也有三、五萬吧？開玩笑，想拿錢嚇她啊！
她挺起胸，筆直地往前走，拿起那疊鈔票，咻咻咻連抽三張。那些東西雖然是名牌貨，但，第一、是打折時買的特價品；第二、也已經用到半舊不新，她不會那麼黑心地獅子大開口。於是她拿走她開出的數目，把其餘的鈔票放回桌上。
「這樣我們就互不相欠了，你派人去Ｂ１休息室領回你的黑眼圈吧！」說完，她連自己哪來的勇氣都不知道，就這麼翻臉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
她一向對人是很溫和客氣的，為什麼一碰到他就變得這麼兇巴巴的呢？
或許，原以為他只是做事手段激進了一點，但至少應該是個正直的男人，而現在，居然為了貪圖她的美色要她做什麼秘書，實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太讓人失望了……但是，她為什麼要失望呢？
難道，是因為她對那個男人有什麼期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