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阿煒,你真的確定是在這兒嗎?」

鄉間的小路上,脆嫩的嗓音揚起,只見一名妙齡的少女一臉古怪地打量四周漸行荒涼偏僻的景緻,很是懷疑同行之人的辦事能力。

「喂喂喂,別一副不相信人的表情好不好?我辦事,你放心,我說是這兒就是道兒。」被喚為阿煒的男子老實不客氣地應了回去。

「可是你看這兒這麼荒涼的樣子,從我們離開剛剛的小村落後,人煙是越來越稀少了。我很難相信,我們再走下去會看到什麼,說不定一會兒跑出一頭熊來……」有着可愛心型小臉蛋的少女裝出可怕的樣子想嚇人。「是那種哇的一口,就能吃下一頭山豬的大熊喔!」

「那也不礙事啊,到時我把你推給大熊,它看你這麼細皮嫩肉的,一定會迫不及待地一口吃掉你,吞了你之後,肚子有飽足感的熊就自然不會想吃我了。」走在前頭開路的男子聳聳肩。

「你好過分喔!我就知道,知道你對我不是真心的。」哇哇大叫的女孩兒撲了上去,輪著小拳頭捶著男子的背。

「嗯,力道還不錯,這邊……對,那邊多用點力。」男人故意道。

「過分!你太過分了啦!」嘟著嘴,女孩忿忿不平地推開他。

「怎麼了?生氣啦?」攬過她,男人陪着笑臉。「我是逗着你玩兒的啦,開什麼玩笑,你可是我的心頭肉,怎麼捨得送給大熊吃呢?」

「少來!什麼心頭肉,油嘴滑舌的……」女孩沒好氣地覷了他一眼,然後沒預警的,面色突地一變。「說!你平常是不是都用這招騙女孩子的?」

「騙?天地良心,我騙了誰了?活到這把年歲了,從來只有女人倒貼卓越出眾的我,我哪用得着去騙人呢?就算說是騙,也不過騙了一個花報喜而已……」

自動略過卓越出眾那一句,女孩兒賊笑,舉起食指指點他,打斷他的話。

「哦……」可愛的小臉兒上全然一派抓到贓的表情。「商胤煒,你自己承認了喔!你是騙我的,還不老實招來,你用什麼騙了我純真幼小的心靈啊?」

「唉!俊帥多金的我,一時不察,用一顆純情少年芳心騙來了一個小笨蛋的心……

「誰是笨蛋啦?」花報喜跳腳,食指用力地戳着他的胸膛。

「還有,你少噁心了啦,什麼純情少年芳心,你想吐死我啊?」

「噁心嗎?我覺得不會啊,反正你都有純真幼小的心靈了,我對個純情少年芳心也不為過。」抓過她肆虐的小手,商胤煒牽着她,笑着領她繼續前進。

「好了啦,不玩了。我們到底還要再走多久啊?」

「我想應該快到了,如果我得到的線報無誤的話。」

「唉……」聽了他的話,報喜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那個好兄弟也真是的,要退隱或幹麼的也出面說一聲,這樣悶不吭聲地鬧失蹤,真是不像話。」

「他有他的苦衷。」已經讓人做了調查,知道真相的商胤煒含蓄地表示。

「不就是愛上一個女孩子,而對方生病了嘛,這還有什麼好苦衷的?要是我說呢,我覺得,這問題一定出在你身上。」報喜想了想后說道。

「我?」商胤煒的表情像是看到鬼,不明白這又關他什麼事了。

「當然是你,難道是我嗎?」報喜沒好氣。「什麼九堂院的兩大棟樑,我是不曉得你那個兄弟的本事啦,但是你啊……嘖嘖,我看都是虛名,虛名啦!一定是大家畏懼九堂院的勢力,不得不給你一點面子,才將你商胤煒三個字捧得那麼高,事實上卻是沒用得很。」

可愛的小臉兒上,完美地詮釋出睥睨的模樣來,看得商胤煒又好氣又好笑的。

「敢問這位姑娘,敝人在下小生我是哪裏沒用了?」被嫌棄的商胤煒很有風度地欠一欠身,十分有禮地問。

「這時候你還問我這個問題,就已經顯出你的沒用了。」搖搖頭,花報喜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虧你是傳聞中的人物,原來大名鼎鼎的商大總管也不過爾爾。

「好吧,就算敝人在下小生我是爾爾好了,敢問姑娘的重點是?」

花報喜翻翻白眼,就直接數落了起來。「還說什麼你跟刑克雍情同手足要是情同手足,今天還用得着我們兩個出馬尋人嗎?」

刑克雍的逾期不歸、音訊全無驚動了整個九堂院,最高領導人闕傲陽當下派出大批人力搜尋他的下落並調查失蹤原因。着實費了一番工夫,最後是知道人在哪裏了,也從桐城中都之女那兒找出了問題癥結──那可是一個險些嚇掉大夥兒下巴的大消息。

而花報喜算是當中的一個異數,不過她的下巴沒被嚇掉,是因為她完全不明白前因,只在商胤煒事後的解釋下,大約知道這個事件的女主角跟他們九堂院有一個稍微複雜一些些的關係在。

知道刑克雍不好說服,商胤煒自動請纓,親自出馬擔任這次說服的工作,而她,沒事可做就跟着來了。

「都是你不好!要是你對朋友多關心一點,知道他的心事、早一點解開他的心結,現在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哪還需要我陪你出馬找人呢?所以我說,一定是你這兄弟當得不夠稱職,才會惹來這種事。」反正一路上也沒事可做,她只好自己找事做,罵罵他來練練口才。

聽了她的話,商胤煒只能苦笑,因為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

「怎麼了?沒話說了是吧?」這可是少見,她竟然能說得他啞口無言?花報喜洋洋得意地瞄他一眼。

「我承認,沒能早一點發現克雍他的煩惱跟心事,是我這個做兄弟的人不對,但事實上,事情有點複雜,我不是說過,他所喜歡的那個對象是問題點?清妍她是傲陽的前任未婚妻,而且……」

「沒什麼『而且』的了。」乘勝追擊,裝着不耐,花報喜直接打斷他的話。「我覺得事情其實很簡單,是你們自己把它複雜化而已。好比說那位清妍姑娘的身分,就算她曾是闕傲陽的未婚妻又如何?最後她嫁的不是闕傲陽,闕傲陽所娶的又不是她。」

「再說,就算是之前,即使她名義上是闕傲陽的未婚妻好了,但闕傲陽不愛她的,不是嗎?你們都知道這一點,而如果那時你這做兄弟的知道他的心事,知道他的心裏喜歡著這個姑娘,那你就能給予幫助,從中斡旋.然後讓之後所有的事給避免掉。那樣的話,還需要我們現在跋山涉水的找人嗎?」

「呃……」其實心裏還是存有未□清的疑點,但一時之間,他還真找不到話來反駁她。

「好了啦,你別呃啊呃的,我知道我說得有道理。」花報喜安撫性地拍拍他的手。「我不怪你了。」

敢情,他還得跟她說聲謝謝嘍?商胤煒的表情因為她的話而變得奇怪。

「別太難過了,我說了不怪你了,你就別放在心上了。」以為他介意,所以她繼續安慰他,之後連忙建議:「現在我們還是走快點,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天黑前就能帶着人離開這荒涼偏僻的鬼地方了。」

不由分說地,花報喜拖着商胤煒直直往前衝去,完全沒讓他有反應的機會。

被說得張口結舌,但也沒有什麼選擇餘地,商胤煒只有跟上的分,不過,這會兒他有點懂了……啞巴吃黃連,就是這滋味吧?

※※※

這光景,快正午了吧?

心中默默地想着,念頭才落定,平穩的腳步聲已傳入耳內──所有的動作一如這兩個月來,讓人心安的強壯身子默默地扶起了她,讓她靠在他厚實的胸膛上,然後一口又一口、小心翼翼地喂着她早已喝膩的粥湯,動作之輕柔,呵護曠世之珍寶也不過如此。

只是今日,在喂完她粥湯及藥物后,還沒來得及讓他如往常般,對着她說上一段讓她又喜又帶羞的話語,門外便突兀地響起一陣叫門聲,打斷他們近一個月不受擾的清靜及一成不變的規律生活。

「清妍,你先休息,等會兒我再告訴你什麼事。」隨着溫柔的話語,他輕柔地放下她,沒忘記拉妥她身上的薄被,而後才前去應門。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商胤煒與花報喜受命出來尋找的刑克雍,至於剛讓他小心地放回床上,付出全心寵愛、照顧呵護的美人兒,則是讓他帶至此地靜養的華清妍了。

自從在一個月前聽得賀盈盈宛如當頭棒喝的一番話后,靜下心后的刑克雍做下決定:放棄他所有的一切,帶着華清妍來到此處,想不受外人打擾地照顧需要靜養的她。從那之後,他們就住在這兒,過着平靜且單調的生活,直到這會兒,還是第一次有訪客進門。

只是很奇怪的,他們兩個會住在這人煙罕至的地方,為的就是想專心照顧一直沒有起色的華清妍。但這會兒,在刑克雍前去應門的時候,那個被判定失去意識、不知何時才會清醒,而且至今還沒有起色的華清妍,竟會在前廳吵得不可開交之際,緩緩地、偷偷地伸了一個懶腰──想偷看病弱美人的花報喜,因為這一幕而睜大了眼!

她因為不想加入兩個男人久別重逢后的對談之中,覺得無聊,所以沒事找事做地偷偷摸到通往內室的門邊,想看看那位傳說中的、現在失去意識的女主角,可現在,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而同一時間,受到驚嚇的可不光是花報喜一人!

對上那一雙受到驚嚇的大眼,以為沒人而乘機想活動一下筋骨的華清妍也僵在原處,以一種伸懶腰伸到一半的怪異姿勢,直直地看着呆愣的花報喜。

就在她們兩人反應不過來、同時呆愣地看着對方之際,廳裏頭的那兩個男人完全沒發現這一則插曲,猶自說着他們的話……「喂,黑臉的,你什麼都別說了,反正你對兄弟就是不夠意思!」沒注意到花報喜的小動作,更不清楚她看到了什麼,商胤煒老實不客氣地開罵着。從他一進門后,注意力就一直放在刑克雍身上,連聲的抱怨也沒斷過。

「你到底當我是什麼?兄弟是當假的嗎?有事為什麼不在一開始的時候說出來呢?喜歡清妍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有什麼好隱瞞的?難不成,你以為我跟傲陽都會從中阻攔嗎?你真當我們是那種人?」

「我沒那個意思……」面對激動的商胤煒,刑克雍只是淡淡地表示。他知道,商胤煒此時的火爆,只是關心自己而引起的,因此不是很在意。

「沒那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一個人悶聲不吭地帶着清妍私奔也就算了,要躲也躲個好找一點的地方嘛!你躲到這地方來,可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工夫才能找到你的?」商胤煒沒好氣地抱怨。

「私奔?」這字眼讓刑克雍顯得意外。

「當然,就是私奔,這事我也查出來了。」商胤煒點點頭,一臉的不贊同。

可想而知,所謂的查,來源肯定是賀盈盈那邊。想澄清私奔的說法,刑克雍開口:「你誤會了,那個私奔……」

「怎樣?你還想反駁什麼?我能誤會什麼?」再次地打斷他,商胤煒搖搖頭又說:「不是我愛說你,你也真是的,個性悶也不能悶到這等地步,跟清妍情投意合早說嘛!哪用得着私奔這種手段

呢?就算清妍後來受了點傷,需要靜養,你也用不着一個人帶她到這種鳥不拉屎、烏龜不下蛋的地方閉關……不過這也不是我來的重點,現在一句話,你跟不跟我回去?

刑克雍沒答話。

「不肯?為什麼?」知他甚深的商胤煒當然知道他的沈默代表了什麼。

「清妍需要我的照顧。」過了許久后,刑克雍這麼告訴他。

「兄弟,你理智一點好不好,我知道清妍受了傷,她病了,但要照顧她,犯不着躲到這窮鄉僻壤吧?你大可以帶着她回去,九堂院裏人手眾多,少不了服侍她的人……」

「這不同。」淡淡地,刑克雍打斷他的話。「我要親自照顧她。」

就在這時候,花報喜突兀的、不自然的咳嗽聲忽然響起,成功地獲得兩個大男人的注意。

「喜兒你怎麼了?」商胤煒關心地看着她。

「沒有,我怎麼會怎麼了呢?」花報喜扯出一抹甜蜜的笑。

「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你們要吵,請到外邊遠點的地方去吵,這裏有病人的不是嗎?」

「喜兒,你沒問題吧?」商胤煒讓她的話給弄糊塗了,完全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說這些話。

「開玩笑,我怎麼會有問題呢?」花報喜加強義正詞嚴的形象。「我只是覺得,像華姑娘這種病症的病人,是需要絕對的安靜跟祥和的氣氛來休養的,要讓你們再這樣吵吵鬧鬧的,很可能影響她的心情,造成病情惡化的。」

看她說的煞有其事,商胤煒心中的懷疑也就更重了。

他當然知道她本性是善良的,但她的那份小善可不像是那種心懷大愛的人,會這麼關心一個素昧平生的病人。

「你不相信我,好嘛?不然你問問你兄弟,他當初會想帶着華姑娘來這麼偏僻的地方養病,還不就是想圖個清靜?」花報喜聰明地搬出刑克雍來,一來用來擋商胤煒的問題,再來可直接省去刑克雍可能會對她存有的疑問。

正如她所想,刑克雍點點頭,代她解決了商胤煒那一方面的不信任。而同時,因為被說中了用意,刑克雍本身也沒懷疑她的動機。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也有很多事要說清楚,有多遠走多遠,好好談個明白,別在這裏吵到了病人……放心,我留在這兒照顧華姑娘,一步也不會走開,直到你們回來。」

在刑克雍表示不妥前,乖覺的花報喜已早一步自動攬下「照顧」病人的工作。

雖然她這樣說,但第一次見到她的刑克雍哪能放心,就這樣將心所愛之人交到她的手上?

「放心,她是報喜,自己人,我還沒來得及幫你們介紹,如果你肯乖乖帶着清妍跟我們回去的話,我想,我跟她的喜酒你很快就可以喝到了。」當然知道刑克雍的猶豫是為哪樁,商胤煒開口解釋她的身分。

「她?」刑克雍顯得訝異,沒想到幾個月不見,老友竟有了攜手一生的對象了。

「沒錯,就是她,這其中的始末,我會告訴你的。來吧,我們出去好好談談。」知道他的感覺,就像當初自己聽聞他竟與華清妍私奔的消息之時,也有同樣的驚訝。所以,不以為意的商胤煒不由分說地拖着開導對象出門──現在不管談話的地點在哪兒,他只想早點把事情說定,外面就外面,他一樣能進行說服的工作。

這下子,屋內就剩下她們兩人了。好了,該是真相大白的時候了。

※※※

「謝謝你幫我支開他們!」一個多月沒開口說過話,感受說話感覺的同時,華清妍衷心地道謝。

剛剛真差點沒嚇死她了,在她從震驚之中回過神時,連忙比手畫腳好牛天,幸好對方看得懂,也肯接受她的請求,要不,這下她裝昏迷不醒的事就曝光了。

「為什麼?你怎麼辦到的?怎麼能騙過所有的人,包括那個桐城神醫,讓大家認為你是昏迷不醒的?」花報喜的問句只有純然的好奇。

面對她忙不迭的疑問,華清妍苦笑着說道:「不全然是裝的,一開始之時,我確實是失去了意識,是後來才慢慢地由聽覺開始,一點一點逐步復原的。」

而這,還全得托刑克雍的福。

那時的她不省人事,是一陣痛楚與不適接連起她與這世界的聯繫,誰知還沒來得及讓她搞清楚從頸部傳來的那陣壓迫感是怎麼回事時,心神猶恍懈的她便聽見了不該聽的話──他說他愛她,愛她耶!

這要她怎麼辦?

幸好那時她恢復的僅有聽覺,還沒有一點行動的能力,以至於整個人就算是震驚,還是保持着原始的昏迷模樣,連一點最細微的小動作都沒有。要不然,在她聽見他毫不保留的愛的告白后,她還真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這所有的事情?

「那為什麼不告訴刑克雍?看得出來他很愛你耶!要不然,像他那種看起來就一副責任心很重的人,也不會丟下所有的事,帶你躲到這兒養病了。你比我更了解他,一定更明白他為你所做的,所以我真是不懂,為什麼你明明已慢慢復原了,卻不告訴他,而且還繼續裝成昏迷不醒的樣子呢?」花報喜越聽越覺得好奇了。

「因為……」咬着下唇,華清妍顯得有些羞澀,但眼前又不能讓她避開不談。「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嘎?這是什麼答案?

看花報喜那說不出話的傻呆表情,聰慧的華清妍豈會不知她在想什麼?

「事情很複雜,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好。」想起這一團亂,她只能嘆了一口氣。

「沒關係,你慢慢說,我會慢慢聽。」花報喜興緻勃勃地等著聽故事。

「其實,我跟刑大哥根本不是什麼私奔。」剛剛門外的話她也聽到了,所以決定從這件事的□清開始說起。「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很快的,她把離家出走後與刑克雍的巧遇,以及之後的事給說了個清楚;即使是幫他療毒、讓她這個說的人感到不自在到了極點的那一段,為了讓事情的始末更明白,她也只好硬著頭皮,一同把它說了出來,就連過往的那個錯認救命恩人的烏龍誤會也一塊兒說了。

當然,華清妍不是那種隨便會跟人分享心事的女孩子,會一古腦兒地跟花報喜有商有量地訴說了起來,一來是因為花報喜的長相討喜,極順她的眼;二來是她實在是太久沒有說話,現下有個說話的對象,加上順眼,所以生葷不忌地便說了起來;第三個原因則是因為報喜是眼前唯一一個可以跟她商量、提供幫助的人;再來呢,也可能是因為她實在是太過旁徨無助了,不光是需要一個商量的對象,她也很需要傾訴一下,化解她心中所累積的諸多情緒……綜合以上所有,讓她相信了花報喜這個初相見的女孩兒。

「就這樣?你剛弄清其實刑克雍才是你的救命恩人,還沒想到白暗戀別人這麼久的事要怎麼解決,然後又剛巧聽見他跟別人說愛你,一下子所有的事撞在一塊兒,導致你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所以決定裝昏迷不醒來逃避問題?」睜大了眼,花報喜有聽也有一點點懂了。

「我知道我逃避問題是不對的,但對我來說,事情真的是太突然了。先不談那一樁錯認闕傲陽是救命恩人的烏龍誤會,也不提我用清白之身解刑大哥身上之毒的那件事,光是猛然聽到一個你從來沒想到的人對着世界公佈他愛你,這份震撼,你能理解嗎?更何況,還有救命之恩的誤會以及解毒的事等着我面對……」華清妍苦笑。

「那……你後悔嗎?對於救他的事?」

「後悔!怎麼會?」用不着思考,否認的話便立即脫口而出。

「對於兩人曾有過的夫妻之實,我是絕不會感到後悔,因為那樣做可以救他一命……其實我也沒想過這到底為什麼,是為了報當年的救命之恩嗎?還是什麼的,只知道,這不單單隻是道義上的問題,我就是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他受罪至死……」

「事情還真有點複雜。」花報喜也跟着嘆了一口氣。

「是啊,就是複雜,而綜合所有,就演變成我不知道該怎麼來面對他。」華清妍無奈地笑笑。

「想想也的確是尷尬。」設身處地地想過後,花報喜表示出她的同情。

「這何止尷尬?」輕嘆一口氣,華清妍再道:「一開始我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是以身骨實際上已慢慢逐漸復原了,也一直裝着不省人事的樣子,讓他誤以為我的病情毫無進展,而我也可以慢慢思考因應之道,可是日子拖得久了之後,事情反而逐漸演變成我想面對問題,卻不知如何讓他面對了。」

「什麼意思?」花報喜完全聽不懂這後半段的話。

「你想,在他認定我的不省人事這麼久之後,我能突然坐起來,然後對他說:『啊!我醒過來了』!這種話嗎?」

「呃……這倒也是。」抓抓頭,想像那畫面的花報喜傻笑着。

「不只如此,事情糟就糟在,短期之內我一定得解決這問題不可。」不自覺地,華清妍伸手撫了下肚子。

注意到她的動作,腦子裏繞了個圈的花報喜猛然醒悟可能的問題,嚇得張大了嘴。「不會吧?你……你……」

「沒錯,我懷孕了。」秀雅的素顏上浮現一抹矛盾的表情,一方面散發着母愛的光輝,一方面卻為不可預期的未來流露出幾許旁徨的神色。

「那……那怎麼辦?」一下子也沒法反應的花報喜只能反問她這麼一句。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華清妍苦笑。

「現在不能不知道了,雖然你因為體型纖瘦的關係,眼前在身體上的變化還不明顯,但再過一陣子,想瞞就瞞不下去了……到時你的肚子一定會大了起來,如果在那之前沒改善眼前這種局面的話,我想,事情會變得更複雜的,因為誰也不知道,刑克雍他會怎麼處置這個孩子。」花報喜已經想到那種混亂場面了,因為按刑克雍那種人的性子來推想,流掉孩子保住母體的命會是他做的選擇,到時要是白白犧牲了孩子,那該怎麼辦才好?

「我也知道你所想的,所以我心裏也急啊!」撫著肚子,華清妍一籌莫展。

「沒關係,我們慢慢地來弄清楚所有的事,首先……你會要這孩子吧?」突然想到這一點,花報喜小心翼翼地問,怕她其實不怎麼期待這孩子的出世。

「當然,他是我的孩子,我怎麼可能不要他?」不知她何出此言,華清妍小心地護著肚子,一臉的戒備。

「很好,要孩子,總算有個方向出來了……」點點頭,花報喜繼續往下問。「那孩子的爹呢?你要是不要?」

「你……你怎麼這麼問?」一時之間無法回答這問題,華清妍顯得無措。

「為了要擬定對策啊!如果你愛着孩子的爹,想要他,那就要有一種方法;如果你不要孩子的爹,只想要孩子,那也有一套方法,所以你要決定好你想要的,我們才好擬定對策。」花報喜說得理直氣壯。

「可是……」可是她從沒想過這問題啊!

「可是什麼?你到底愛不受孩子的爹啊?」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沒想過……」很不好意思,但這時也只能照實說了。

「不知道?」花報喜抓抓頭。「好吧,那我們換個方向,還是先弄清楚這一點好了,你剛剛提到,孩子的爹公開地表示愛你,當時你心裏除了震撼外,還有什麼感覺?」

「……」華清妍完全答不出話來。

「其實你心裏也有點底的吧?就是他喜歡你的事。畢竟他之前所中的毒,是一種只會在喜歡的人面前毒發的怪毒;他會在你面前毒發,就說明了他心中有你,至於你會決定用自己的清白救他……這其中,想來多少也該是有幾分喜歡的心情存在,要不然,就算是為了報恩、為了道義上的理由,僅憑這些,應該不會讓你心甘情願地委身救他,甚至想保有他的骨肉……」

聽着花報喜的分析,華清妍竟找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說。

「看你這樣子,喜歡的成分一定是有的,只是這喜歡嘛,又分多跟少……老話一句,能讓你心甘情願而且是不顧一切地救他、想保住他的孩子,這喜歡的成分一定不只那麼一點點,要不然,在他公開表示他深愛着你時,你的感覺不會只有震撼而沒有厭惡之感,因為我們女孩子鮮少有人能由著討厭的人示愛,而不心生厭惡之感的。」報喜依女性同胞的反應本能來推論。

再一次的,華清妍失去了言語的能力,用沈默來表示她的認同。

「好,我知道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那我再問問你,這一段日子以來,你由得他服侍,朝夕相處地過了這麼一段日子,對他的呵護照顧有什麼感想?」

「他很體貼、很細心、很懂得怎麼照顧人……而且還很窩心,有時喂我進食后,常對着不能回應他的我說一些不甚華麗,但平實感人的情話……」想起他的溫柔對待,她羞紅了臉,然後連忙補充:「當然其中也不光只是情話而已,有時他也會說些鼓勵的,或是祝福的話語,期望我能早一點清醒過來……」

說到這兒,華清妍忍不住又是一嘆。

「唉!他真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也就是因為他這樣真心的對待,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我不想傷害他,讓他誤以為我是作弄着他玩的,而且他這樣為我付出,我覺得很心疼,很氣自己為什麼不能快點想個辦法,好解決這尷尬的處境,我多想補償他,補償他對我的這份好,補償我對他的虧欠……都是我自己不好,錯認救命恩人竟能一錯錯了近十年……」

相較於華清妍秀雅玉容上的淡憂,此時花報喜臉上的賊笑就燦爛得讓人礙眼了。

「怎麼了?」警覺自己說得太多了,華清妍看着她。

「沒有,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花報喜賊兮兮地直笑着。「恭喜你,你愛上他了!」

※※※

當天夜裏,兩個不請自來,而且強行留下的客人漫步於林野之間。

「什麼?」原本正在訴說與刑克雍商議未果的過程,但在身旁的可人兒狀似無意地插嘴一句之後,商胤煒突然大叫一聲。

「你是說,她……她……」

「沒錯,就是我說的那樣,沒有昏迷不醒啦,而且啊……」

月色中,只見小倆口竊竊私語、異常熱切地討論起事情真相,以及天明之後將進行的應對計劃。

如今,就只剩男主角這個當事人還被蒙在鼓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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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攬清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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