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往事歷歷,十年,已經十年了,但過去的那些事,鮮明得就像昨天才剛發生的一樣。

如今,只要回想起失去她的那一刻,即使已經過了十年,那勒斯。傑洛斯的心底仍無可避免地興起一陣痛。

他的卡卡……他的卡卡呵……「那勒斯,你怎麼了?」他突然的靜默換來好奇的詢問,因為黑暗中看不出他的表情,所以她只得自力救濟地開口問了。

停留在十年前的思緒因為她的詢問而被帶回了現今,傑洛斯維持原姿勢不變,仍是居高臨下地壓住她的身子,雙手交握在她纖細的頸項上--「不管你是誰,你的功課做得不錯,還能追查到那麼久遠以前的事。」他輕喃著,是一種再冷漠也不過的語氣。

那種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讓她在黑暗中皺起了鼻子。

「那勒斯,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啊?我是卡卡,是卡卡啊,難道你已經忘了我了?」

她不確定地問,興沖沖的她只顧著用最快的速度來找他,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想到這個頗重要的問題--他會不會已經忘記她?

「不許你喊這個名字。」他嫌惡地斥喝了一聲。

即使過了這麼久,他的卡卡仍是他心中獨一無二的珍寶,他又怎可能容許她這等受命來暗殺他的賤民胡亂使用卡卡的名?

「我為什麼不能喊自己的名字?」她覺得莫名其妙。還有,你要不要先放開我?你這樣壓着我,還掐着我的脖子,很不舒服的,你知道嗎?」

她意圖冒充卡卡的企圖讓傑洛斯大大地不悅,而這等於宣判了她必死的命運。

「很快的,你將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他冷冷地說着,語氣中不帶一絲情感。

就在他說完的下一瞬間,他毫不留情地加重手上的力道上忌圖取她性命--這是所有想暗殺他的人的下場。雖然他不明白,他是從何而知卡卡的事?事怎麼混進吉佛列客島來?還有,她又是如何突破層層守衛進到他房間來行刺?即使是有着一連串的疑問,但無妨,反正他抓到了她,她就是該死。

「啊!啊!住手!你想讓我再死一次嗎?」她在還能發聲前拚命尖叫着。

「說!是誰派你來的?」因為她的叫喊,他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想在弄死她之前問清楚上這些日子以來,一連串的暗殺事件是由何人主使。

「還能有誰?」她覺得自己快死了,只能痛苦地啞聲嘶喊著。「騙子!如果不是你答應過我,說……如果有來生,定要我再來找你,你以為……以為我做什麼這麼辛苦地再逃跑出來……」

傑洛斯明顯地一僵,因為她所說的話。

那是卡卡死去前所說過的話,他確定、而且清楚這些話只有他們兩人知道,那為什麼她怎會知道這些?

理智告訴他,她只是想攻破他的心防上讓他相信她就是卡卡。但是,她永遠都不可能是卡卡,因為卡卡死了,在十年前,就死在他的懷中。

這些,他全知道也明白,可又如何呢?她該死的還是成功了,他真的沒辦法再對她痛下殺手。他沒有辦法。

頸上致命的壓力慢慢褪去,自稱是卡卡的女孩在努力喘了幾口氣后,一得回說話的能力便開口哇哇大叫道:「騙子,你這個大騙子,如果做不到,當初就不要承諾我嘛,害我想盡了辦法,這麼辛苦地逃跑出來,結果你就這樣對待我?」

她的抱怨抗議讓傑洛斯疑惑了。「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不該是這樣的,你怎麼可能知道這些?」

「我為什麼會不知道?好歹也就那幾句,你以為我會忘記嗎?」她掙扎著,討厭這種被當成罪犯對待的姿勢。

「夠了!你別再演戲了。」他厭惡地警告身下的她。「你我都知道,你再怎麼裝也不可能是卡卡,永遠都不可能是,你就別再白費心機了。」

「為什麼我不可能是?我明明就是卡卡,如假包換,幹麼要說我自己不是卡卡!」

她氣惱,原先來找他的好心情早灰飛煙滅了。

「我說夠了!」

「哼!倒是難得,你沒強調那句「不準質疑你的話」!」她不高興地扁扁嘴。

他明顯一愣,因為她又說中一句他跟卡卡之間特有的默契對話。

「哼!哼!那勒斯,我要改變注意了,我不喜歡你,不要再喜歡你了!」她氣唬唬地開始臭罵,也不管身上是不是壓了個人,自己的小脖子是不是讓人掐住。

「也不想想我是怎麼千辛萬苦才能再來找你,結果呢?結果你是怎麼對我的?」

她喘一口氣,繼續說道:「你真是沒良心耶!枉費我這麼相信你的話,還真的傻傻地來找你,結果你就是以掐死我作為回報?哼!不用說,你以前承諾過我的,說什麼等我愛睡覺的病好了就再也不跟其他的女人在一起,這一定也是騙我的,就只有我這個笨蛋才會相信你,還一直擔心你這麼久沒抱女人,可能會生病,要早知道你會這樣對我,我就詛咒你生病死掉算了!」

他越聽越覺心驚,因為那語氣、內容……卡卡?真的是卡卡?

就在傑洛斯幾乎要相信她,以為她真的是卡卡,繼而想放開她的時候……「少爺?少爺?發生什麼事了嗎?」查克在門外高聲喊著,他獲報得知有異,也親耳聽見房裏的異聲,但還沒有那個膽子敢擅自闖入,只得先在門外問問情況。

「查克,是你嗎?快進來,你快進來救我啊!那勒斯他不知道在發什麼瘋,你再不進來救我,我就快被他掐死了。」黑暗中聽到查克的聲音,被釘在床上的女孩高聲回喊道;那遇見救星般鬆了口氣的語調是那麼樣地明顯,而理所當然的口吻就像她真的是卡卡一般。

就因為她喊得那麼理所當然,所以門外的查克也覺得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誰啊?怎麼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

「唯妙唯肖。」冷不防的,傑洛斯開口贊道,只是冰冷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欣喜的成分在。「我得承認,不管你是誰派來的,關於卡卡的事,你倒是調查得挺詳細的。」

她想辯駁,表示她根本不用調查,可他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查克,進來!」

收到命令,查克迫不及待地帶人進入傑洛斯的卧房內,但房內的光線太過昏暗,即使就著走廊的燈光,仍是看不清房內的真實情況,頂多能辨識出床上有人而已。

「我倒要看看,你能模仿卡卡到什麼程度……開燈!」

一度,傑洛斯以為他會看到一個整型得神似卡卡的人,有着類似自己的拉丁民族外貌,還有着卡卡微鬈的蜜色髮絲,晶燦的眼睛、佈滿雀斑的鼻尖及常常噘起的小嘴,更甚者,除了外形神似外,就連表情異常豐富多變的樣子也該學了幾分。

但他錯了,事實證明,他那一度的認為簡直就錯得離譜!

沒有蜜色的頭髮,沒有……好吧,就算眼睛的部分同樣地明亮光燦,就算那氣呼呼的噘嘴模樣神似卡卡,但她不是,明顯地不是卡卡。

這不光是發色或者是少掉了雀斑的問題,事實上,就算撇開她不是個孩子,明顯地是發育過後的少女這些事不提的話,也還有個更重大的問題存在着!

她是個東方人,明明顯顯的,她就是個東方人!

「看來,你的調查工作做得還不夠詳盡,竟漏掉了最重要的一點。」

分不清心中那一陣的失望是從何而來,傑洛斯鬆開了她,由得查克接手,架起她等候審問。

「放開我,查克,你做什麼這麼用力抓我?你弄痛我了!」她生氣地叫喊著。

因為那熟悉的、理所當然的語氣上讓查克幾乎真要鬆了手,但他的理智在最後一刻發揮了效用,他狼狽地扣緊她,氣自己竟然差一點兒就要聽信於她的命令。

「夠了!這一夜的鬧劇已經多到惹人心煩,查克,帶她下去,問出是誰派她來的。」

傑洛斯命令道,不願意再看到這個自稱是卡卡的東方女孩。

「等等,你們等等,我真的是卡卡,你們不要不相信我啊!」女孩一邊抗拒查克的壓制,一邊着急地大叫着,不敢相信會遇上這種事。

查克不理會她,壓着她退離傑洛斯的房間。

「查克,我的好查克,你別這樣,我真的是卡卡啊!」她沮喪,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這樣,跟她想像中的差好多。

「住口!卡卡小姐的名字豈是你叫的,又豈是你一句自稱是卡卡小姐就能取代的?」

查克不悅地斥喝一聲,直覺不喜歡有人冒充卡卡。

「查克,我很感動你這麼支持我,但我真的就是卡卡啊!為什麼你們就是沒人要聽我說呢?」她覺得無奈到了極點。

「我說了,要你別再妄想冒充卡卡小姐,你是聽不懂嗎?」查克氣惱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哎呀,你別那麼用力抓我啦,真的很痛耶!」被架著走的她哇哇大叫。

「這只是一點小小的教訓,我看你還敢不敢再亂說話!」查克冷漠地說着。

「但是我沒亂說啊,為什麼你們不先問清楚就要否定我呢?」她沮喪。

「問?這還用問嗎?」查克覺得她可笑。

「怎麼不用問?你們不相信我就是卡卡我可以理解,畢竟當年我死掉是個事實,但你們也可以試着問問我啊,好比一些只有卡卡知道的事,這樣不就能證明我就是卡卡了嗎?」她覺得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

「既然你也知道卡卡小姐已經死去,你覺得還有問的必要嗎?」查克不屑地冷笑。

「但是我就突然這麼冒出來,還敢說我是卡卡,你們真的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嗎?」

卡卡試圖說理。

查克不以為意。「這隻能證明,想暗殺J先生的人所找的殺手越來越精良,竟可以追查到卡卡小姐的資料,而島上的保安得再加強,才能有效遏止你這類的殺手混入。」

「暗殺那勒斯?現在還是有很多人想殺他嗎?」忘了討論身分的事,女孩一臉的擔憂,她知道,對外,那勒斯的代表僅一個英文單字--J,世人都尊稱他一聲J先生。

「別再裝蒜了,你不就是想殺他的一員嗎?」查克低哼一聲。

「拜託!」女孩翻了個白眼。「查克,你是沒眼睛看嗎?不提我絕不可能做傷害那勒斯的事,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能暗殺人的料嗎?」

查克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因為她說的也真是實話,小小巧巧的她若以外表來看……別說什麼殺氣了,純真的氣息、白白凈凈的可愛小臉,尤其一對稚子般水汪汪的明眸,這怎麼看,一點兒也不符合殺手該會有的形象;殺雞恐怕都有問題了,更何況是殺人?

「是真的,查克,你得相信我,我真的就是卡卡啦,只是你得給我機會解釋,因為這一下子之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關於我死而復生的事,但你好歹要給我一個機會啊!」她央求着。

「解釋?」查克冷笑。「可有你解釋的了!」

粗魯地一把將她推進牢房內,匡當一聲,查克重重地把門關起。

到了這時候,女孩再遲鈍也認清了一件事。

她被關起來了,像犯人一樣地被關起來了!

完蛋,這下子她該怎麼辦才好呢?

是曾想過事情恐怕不會那麼順利,但卡卡沒想到會不順利到這個地步。

地牢!地牢耶!她竟然被抓到地牢關起來了?

天啊,她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淪落到被抓進地牢的命運,而且她以前從來就不知道,原來在普魯城的地底下竟有地牢這鬼地方!

而且她發現,查克問話的效率差得可以……「說!你到底是誰派來的?」查克看着牢房中態度散慢的她,氣得一肚子火。

自他為傑洛斯工作以來,首度辦事這麼沒效率,拷問的工作進行到第二天上見然還停留在這個最基本的問題上。

若在以往上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因為不論是什麼樣難纏的對手,秉持着不擇手段的原則,查克總是能在最快的時間內問出所需要的訊息。

但天知道哪裏出了錯,這一回不似以往,也說不出來是為了什麼,在面對這個一再自稱是卡卡的東方少女,他就是狠不下心來動用刑求,所以到現在,關於她是何人派來行刺的問題,他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你別以為我真不敢對你動刑,再不說,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查克恐嚇地說着。「快說,你是誰派來的?」

「啊--」第N次聽見這個沒建設性的問題,卡卡,也就是那個有着東方面孔的女孩尖叫出聲。

「你發什麼癲啊?」查克冷不防地被她莫名的尖叫嚇一跳。

「你才發了癲,我已經說過無數次,我不是什麼見鬼的殺手,我是卡卡,我是卡卡啦!為什麼你們就是沒人要相信我,而且連聽都不肯聽我說呢?」卡卡憤怒地喊著,對眼前的情勢真是嘔得半死。

「你真是不知死活,到現在還堅持着這麼拙劣的謊言。」查克也很氣,因為卡卡的名,即使知道她不是,但那偶爾神似的說話語氣總是影響着他,讓他難以硬下心來用最殘忍的手段對付她。

「我沒有說謊,為什麼你就是搞不懂呢?」卡卡跳腳,覺得自己在跟一頭驢說話,怎麼說也說不清,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搞不清楚狀況的是你,你真以為打着卡卡小姐的名就能逃過一死嗎?」查克憐憫地看着她。「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你能合作,識相地把幕後主使人供出來的話,我或者能幫你在少爺面前說點好話,讓你的下場不至於太過難看。」

「查克,你是驢嗎?怎麼就是弄不懂我說的話呢?難道非要我抖出,」她突地一怔,為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抖出什麼啊?」查克冷笑。

「查克,別逼我,你別逼我喔!我實在很不想走到這一步,但你真的要我把你那不為人知的秘密給抖出來才肯相信我嗎?」她語帶威脅,而且賊兮兮地笑了,對自己臨時想到的新策略不只感到滿意,她簡直就覺得自己是個天才。

「可笑!你以為我會讓你幾句話給嚇唬住嗎?」查克哼了一聲,一點也不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

「你不信我?」她嘿嘿一笑,露出可愛的小虎牙,裝模作樣又搖頭晃腦地說道:「不知道是誰喔,暗戀着隔壁家的青梅竹馬卻又沒膽子說,只能把伊人的照片帶在身邊,偷偷地愛慕……」

「住口!」查克氣急敗壞地斥喝一聲。「再胡說八道,當心我讓人掌你的嘴。」

「我是不是胡說,就只有你知道了。」她有恃無恐地笑着。「唔……如果我告訴那勒斯這件事,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呃……讓我想想,好像是叫嘉芙蓮是吧?」

她停了下來,滿意地瞧見查克大吃一驚的表情,然後繼續說道:「我想,或者那勒斯他一開始不會信我,但要是讓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嘉芙蓮的存在,恐怕他會以不耽誤你為由,命令你回去娶人家,要不然就是直接把人給擄了回來……」

她頓了下,繼續說道:「不過也說不定,都過了十年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有所行動了;或者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敢暗中讓人偷偷記錄了愛人的一切;當然,也很有可能你已經移情別戀了,不再愛那個女人了;要不然就是那個女人已經嫁給別人了……」

「夠了,你別再說了!」查克驚疑不定地看着她,因為她所說的內容而感到心驚。

「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嘻,你忘了嗎?有一回我不小心看到你皮夾中的照片,纏了你半天,最後還威脅要讓那勒斯親自來問你,你被我鬧得沒辦法,尤其是我已經發了重誓,跟你約定好我絕不說出去后,你不得已,只好告訴我這件初戀情事……這些事,我還記得很清楚,難道你都忘了?」她提醒他。

因為服侍著非常之人,跟着見識過不少的大場面,查克敢說,他這一生很少能被什麼事嚇到,但這一回,他真的嚇到了,就看見他以一副可笑的驚嚇表情看着她,彷彿是看見外星人登陸地球……不,就算是看見外星人,他恐怕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不!這不可能……」他低語,一臉的困惑。

「你不可能知道這件事,這件事只有我跟卡卡小姐知道……」

「沒錯,這事確實就你跟卡卡知道。那為什麼我又會知道得這麼詳盡呢?這道理很簡單,而且就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她吊人胃口地拉長了音。「我就是卡卡!」

查克張大嘴想反駁她,但一時之間,他找不出任何能解釋她知曉這件秘密的理由。

「可憐的查克,我知道你很震驚,但請你先合上你的嘴,聽我慢慢說。」她好心地提醒他他的窘樣。

「你不用說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但別以為這樣就能說服我相信,你就是卡卡小姐。」查克說着,但軟弱的語氣已沒有一開始的肯定。

「為什麼?你總要聽我說完,才能下定論嘛。」她不以為意,知道他已經動搖了,所以逕自說下去。「喏,我知道你很難接受,我就用一個你比較能懂的例子好了。你們人類不是有個說法,什麼轉生輪迴的嗎?你可以當我轉生之類的,反正雖然我的樣子不像以前的我,但我還是我,正確地來說,是外表下的靈魂還是以前的我,那就算樣子不太一樣,但實際上,我依舊是卡卡,就是你們知道的那個卡卡。

她的說法相當奇特,彷彿她不是人類似的。不過由於她說得繞口,什麼轉生,又是什麼我不我的,查克一下子無法吸收,也就沒發現到這些語病。

「可憐的查克,你是不是被我弄糊塗了?好吧,我找個具體的例子,說慢一點好了,你知道中國人有一種輪迴的說法吧?就是關於人死後靈魂不滅,可以投胎再次為人,那麼我就是……」

逮住了證實自己身分的機會,陰暗的地牢裏開始迥響着關於生命輪迴的談論,至於是真是假?

那得等聽完再說了。

當傑洛斯步上通往地牢的走道時,他的心裏充滿了一種自我嫌惡的心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上這一遭,畢竟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那個自稱是卡卡的東方少女,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尤其在查克不惜觸怒他,就為代她進言之後,他硬是無法壓抑下再會一會她的念頭。

所以他來了!

他倒要看看,這個女孩子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又是說了什麼,竟能說服耿直的查克相信她的鬼話,甚至是讓他代為進言的地步。

鬼魅一般的身影在黑暗中靜默地移動着,看守牢房的警衛初初見到他的時候,因為沒有心理準備,被嚇了好大一跳,要不是同時被捂住了嘴,只怕遇鬼般的大叫聲連墳墓里的死人都吵得醒。

不明白這神秘莫測的主人三更半夜來牢房裏做什麼,但警衛機靈得很,被示意噤聲后就不敢多問一句廢話,乖乖地交出牢房的鑰匙,然後安靜地目送行事神秘的主人進到地牢裏。

傑洛斯無聲無息進到地牢的內部,而且依著微弱的燈光,他很快地找到那唯一一間裏頭正關着人的牢房。

開了門,傑洛斯皺眉,為了他所看到的荒謬景象--成套的寢室傢具、家電用品甚至是遊戲機,在這裏頭一應俱全,佈置得宛如設備良好的套房一般,就連壁紙也沒忘了貼上,而且顏色還跟床單上有着卡通圖案的粉紅色相配合。

看着這間跟少女閨房沒兩樣的牢房,傑洛斯冷笑。

如果這裏不是吉佛列客島,又,若不是這房裏的人被限制住了行動自由,他真的幾乎就要以為查克背着他,把這地牢改裝成出租套房來謀取一些工作所得之外的蠅頭小利了。

不過因為這裏是吉佛列客島,又,因為他知道耿直的查克不敢做出這種事,所以他心裏頭明白,眼前的荒謬景況,肯是查克為了不違背他的命令,又不忍讓她受委屈所做下的佈置跟安徘。

對於這一番用心,傑洛斯不悅,因為明白查克是當真的,他真的把這個東方少女當成了卡卡,才會這麼費心地做這些事。

但這是為什麼?

看着恬睡中的嬌顏,傑洛斯感到不明白,眼前的這個東方少女究竟是有何魔力,竟能迷惑向來對卡卡忠心的查克?

沒錯,她的模樣確實是出眾,有着東方人精緻小巧的外型,也具備一種東方民族特有的優雅及神秘感。此外,她的膚色白哲水嫩,不是西方白人那種容易長雀斑的死白,也不見東方人那種蠟黃、暗沈、沒有光澤的難看顏色;她的白,透著水光,恍若上等的凝脂一般,柔嫩光嫩,幾乎就像能掐出水一般。

但這又如何?即使她整個人小小巧巧的,彷彿一尊最精巧的東方娃娃上讓人見了會有種想揣在懷裏呵憐的衝動,可那些個衝動仍不足以影響到什麼。

因為他見得太多了!這麼多年以來,各國各式各樣的佳麗,哪一型的美女他沒見過?

而查克跟着他,同樣對這些個外表出眾的女人有了免疫力,所以他絕不相信,查克受到迷惑的原因絕不是因為這東方小女生的外表,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承受着他審判一般的注視,似是有所覺一般,床上的少女幽幽轉醒。

「查克?」睡眼惺忪,為了一種不知名的異樣感覺而醒來的女孩直覺地朝床邊的人叫了一聲。

其實她該嚇一跳的,因為才剛剛醒來,就發現床邊站着一個人,但她沒有,一點受到驚嚇的感覺都沒有,很可能因為這裏是吉佛列客島,是查克跟她的那勒斯所據有的地盤,所以即使床邊突然站了個人,而那人還背着光、看不出真實的樣貌,但她一點也不知道要怕。

當然,沒有被嚇到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她直覺認定這半夜三更的訪客是關心她的查克,所以她安心得很。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呢?有什麼事嗎?」她說着,一邊稚氣地揉着眼睛,想揉掉困頓的感覺。還是說你又送什麼東西來了?我說過,我什麼都不缺,你實在不用再費心張羅東西。」

「我也看不出,這裏還需要張羅些什麼。」傑洛斯冷言諷道。

「啊!」聽出他的聲音,她嚇一跳,連忙伸手去開燈--那是查克後來幫她安裝的--一看清是他,她整個人因為驚喜而連忙跪坐起來。「那勒斯?」

有那麼一剎那的錯覺,在燈光乍現,而她一臉驚喜、就差沒有撲向他的興奮模樣,他彷彿看見了他的卡卡,男孩一般淘氣多變的小臉,柔軟微鬈的蜜色髮絲,總是毫無防備的,以最喜悅的神情迎向他……錯覺終究是錯覺,很快的,卡卡的形象消失,在他面前的,仍是那個自稱是卡卡的東方少女。傑洛斯的臉色沉了下來。

「誰准你這麼叫我的?」他不悅地斥喝她一聲,氣自己竟把她看成了卡卡。

她無辜地眨眨眼,以東方人的相貌做着他所熟悉的卡卡才會有的無辜表情。

「夠了!你別再學卡卡了!」他怒道,因為她學卡卡的神情及喚他的語氣。

「問題我本來就是卡卡了啊,你不是知道了這事實,所以才來找找的嗎?」她更加無辜地看着他。

「雖然你能愚弄查克,但你真以為,我會跟着查克一起發癲,相信你就是卡卡?」

惡魔般俊美的臉上揚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原來你還是不相信我。」她有些泄氣。「我不懂,難道查克沒告訴你嗎?我真的就是卡卡啊。」越想越覺得不甘心,她有些賭氣地說道。「既然不相信我,那你來做什麼?」

「你說呢?」俊美絕倫的臉上不見絲毫的笑意,冰冷的模樣倒有幾分像是由地獄來勾人魂魄的使者。

她從沒見他這麼嚇人的表情,小小巧巧的臉兒皺成了一團。「那勒斯,你是不是覺得我造成了混亂,所以想殺了我了事?」

他不發一語,她當成是默認。

「我可得先告訴你喔,你要是真動手殺了我上這一次我可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是真的會死掉的喔!」她提醒他。「你別以為我運氣真有那麼好,每次都能讓我死裏逃生。」

他依舊不語,只是朝她逼近了一步。

「等等!你等等,你真的要殺我嗎?」她大叫,整個人往後退去。

「怕了?」他開口,冰冷冷的語氣滿是嘲弄。

他的卡卡從不知怕為何物,她不會怕他,從來就不會怕他的。

「哼!誰說我怕了?」她大剌剌地插腰回嘴。「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喏喏,要殺要剮隨便你好了,反正是死在你手裏,我誰也怨不得。」

他看着她,那無所畏懼且又氣唬唬的模樣讓他有幾分的恍然……他的卡卡,只要被激就會是這副小刺蝟的德行。

「快啊,你就快點殺死我好了,反正我的心也已經死了!」她氣惱,只顧自己嘰嘰咕咕地嘟嚷着,也不管他是不是能聽得懂。「我真弄不懂耶,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啊?為什麼就是不肯認我呢?而且竟然還想殺我?哼,殺就殺,反正你不認我,我這樣賴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早點死一死算了,不都說早死早超生嗎?下輩子我會學聰明一點,絕不投生在魔界,瞧瞧我現在,就算是魔女有什麼用?在人間界一點法力都沒,隨隨便便就會被宰,我當個這麼窩囊的魔女有什麼用?」

魔界?魔女?她的話讓他心底衍生出一份怪異感,因為久遠之前的記憶被喚醒。

「來吧,那勒斯,要殺我的話你就快動手吧,我不會怨你的,真的!了不起頂多就是有點後悔,我應該像清楚一點再來找你的,畢竟人間界十年的時間並不短,你其實早忘了我卡卡這個人,也難怪你不相信我就是卡卡。」她繼續嘰嘰咕咕地說着。「不過也真不是我愛說你,你這人真是多疑得可憐耶,連個機會都不給我,就否定了我,而且還想殺我?哼哼,你啊你,殺了我之後,你一定會後悔的,因為這一次,我沒那麼好運,能再一次地蛹化復生了。」

他看着她,試圖消化她話語中怪異的部分。

蛹化?復生?她到底是在說什麼?

「喂!你怎麼還不動手?」已經死心地在等死的她催促道。

「別說我不給你機會,你可以證明你是卡卡,一次,就一次的機會。」在他能阻止之前,聽到自己這麼說道。

該死!他在做什麼?傑洛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女孩笑開了臉,在他能反應過來前已飛撲向他,而他,若不想被撲倒,就只有接住她的選擇。

「一次!嘻,我會的,只要一次,我定要讓你相信,我就是卡卡!」她信誓旦旦地保證。

他皺起了眉,因為她飛撲的方式及巴黏在他身上的姿勢,若不是尺寸上的問題,大了一號的她做起這動作來還真的就跟卡卡一模一樣。

她嘻嘻一笑,一點也不把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硬表情看在眼裏,而且就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一般,甚至還不怕死地動手去揉捏他的臉頰。

傑洛斯豈可能忍受這些?在動手捏死她之前,他丟開她上讓她重重地落回床上。

她蹶嘴,揉揉發疼的小屁股,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我絕對會叫你鄭重地對我道歉。」她揚言。

他反應冷淡地瞄了她一眼,根本就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哼!」她氣唬唬地握緊拳頭,對空揮出,揖下她的誓言。「你啊你,就等著跟我道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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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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