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閔泯一語成讖。

聽到震耳欲聾的鬧鈴聲,樂浩眼睛沒張開,手已經伸出去:「砰」一下拍掉那鬧鍾。又再躺幾秒,才慢慢坐起來,把兩條腿挪到床邊垂下去,嘆口氣,睜眼睛。

第二次因為譚夜狄離開了,這次是跑到了位於海邊的C市,找到一份酒店工作,被派做早點……

樂浩憂悶地低頭看,那傢伙裹着被子,還躺在他床下睡得香。前幾天腦子裏沒概念,每天把他踩的嗷嗷叫。活該!多半是心軟的閔泯告訴了他。前些天看到他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樂浩幾乎說不出話來。

樂浩昏沉沉起來,繞過地上的人,去如廁洗漱。狹小的窗子隱約透進天光,涼水拍到臉上,他完全清醒過來。再走出去時看見夜狄翻了個身,仰面朝天,張手張腳,面孔漂亮的不得了,樂浩瞧幾眼,只覺得腳丫子發癢,忍不住望他肚皮上輕輕踹一下。夜狄哼一聲,沒反應,照睡。

這傢伙!樂浩索性將腳擱在他肚皮上來回揉,感覺軟軟暖暖很有彈性。忽然間腳被一隻手捉住,一抬眼,夜狄已經睜開眼,表情還有點懵懂,迷迷糊糊的笑:「……浩浩。」

樂浩哼一聲,走開去穿衣服。

夜狄一骨碌爬起來,坐在地鋪上發獃,半晌才問:「又要去上班啦?」

樂浩撇撇嘴,廢話!他看夜狄一眼:「你今天走不走?」

夜狄瞪他,用力搖搖頭。

樂浩白他一眼,也不答話,拿了鑰匙,徑自出門去,留下一室的委屈和寂寞。

一層秋雨一層涼。

地上積了不少小水窪,樂浩漫不經心踩過去,空氣的寒度讓他鼻子有些微發癢。地上一定更涼,看出來那傢伙人種不一樣了,居然就能那樣一張毯子裹着睡幾天。

樂浩說不上來自己想幹什麼。打電話給閔泯的時候,其實可以只報個平安,不說地址的,但鬼使神差的就說了,說的時候心跳便開始加快,說完了隱約的不安。不能不承認,他想看看夜狄的反應,走的時候偷溜的,期待么……看他會怎麼樣?

那一天都有點神不守舍,等晚上回到住處,看到等在門外的夜狄,先是一塊石頭落地,然後立刻開始焦躁起來。他究竟在幹什麼呀?所以對夜狄沒有好臉色。

不耐煩地呼喝他,讓他睡地板,每天問:「你走不走?」

樂浩不問:「你什麼時候走?」

感覺不一樣,后一種問法,樂浩一想到心便突突跳得慌。

幾天下來樂浩都覺得自己表現的太無禮、太絕情,然後又給自己找借口,他都已經收留他了,還要怎樣?再然後又想,譚夜狄還真是寵辱不驚,以前對他百般奉迎笑臉相對,現在給他吃盡排頭,他倒真是抱元守一,總還是堅定憨顛。樂浩有時候也挖苦他,後來發現沒用。他那些話裏有話,含沙射影,換了是莫狄修那人精,怕不拿着翻來覆去想它個幾百遍,說給夜狄聽,真是對牛彈琴,他聽不懂!

酒店的自助早餐很難翻出花樣,不過是些點心粥品。高峰時間過去,樂浩靠在角落休息,順便出神,兩分鐘沒到,便聽到其它師傅在叫:「樂浩,添東西!」

明明三、四個人在那裏,一定要叫他。樂浩不作聲,過去幹活,其它老師傅聚在後門抽煙。這樣人浮於事,倚老欺生,樂浩心想,如果我自己開店開成這樣,早關張大吉了。他手腳利索,眼尖心細,很快把要做的事做好,並沒有注意到廚房門口一直有人在看他。

過一會兒,那人走過來,問他:「今天是什麼鹹粥?」

樂浩抬頭答:「魚茸粥和紫菜瘦肉粥。」然後認出那人是自己應聘來時見到過的餐飲經理,姓氏很奇怪。樂浩當時見他名牌上寫着「咸與甜」三個字,非常納悶。

「客人不太喜歡。」咸與甜皺皺眉,問他:「可不可另做一小份,只要清淡,改用其它料也行。」

樂浩怔一怔,答:「可以。」

這時候後門的老師傅們看見上司來,立刻不動聲色作鳥獸散,有人過來熱絡地問:「咸經理,有什麼事?」

咸與甜道:「沒什麼,叫……」他看一下樂浩胸口名牌:「樂浩再單做一份粥。」

那人即刻說:「我來吧,樂浩剛來不熟手。」

咸與甜看他一眼,淡淡道:「一份粥而已,這個也不熟手,他怎麼做廚師?」

這話聽起來奇怪,不知道是在訓誰,那師傅只得笑笑走開。

單做,這一定是什麼特殊的客人了。樂浩琢磨一會兒,去取了料來動手,不一會兒端出一份嫩滑爽腴的雞粥,配上兩小碟子鹵豆乾和毛豆,看起來十分不起眼。

他招呼服務生,將東西送出去。

擾擾攘攘的,還沒歇多久,又到午餐時分,外頭菜單漸漸遞進來。樂浩剛來,只能打下手,又忙又累又不出活兒,正忙亂間,外頭有人叫他出去聽內線電話。樂浩出去拿起,對方口氣夾着不爽快,連招呼都沒打,直接說:「樂浩,把你早上那粥再做一份叫人送來。」

樂浩一呆,眨眨眼,立即反應過來,有些想笑,問:「連着兩頓粥,吃得飽嗎?」

咸與甜不說話,在那頭長出氣。

樂浩心裏明白,這家度假酒店,沾了地方的光兒,論風景論遊樂是出名的,有這一項就把其它缺點遮掩過去不少。客人很多時玩高興了,就不太在乎,大不了外頭吃就是了,不少小館子反而名噪一時。

他想一想,說:「不然再加個點心吧。」

對面人已經冷靜下來,說:「加一道點心和一道菜,別再給我弄出抹布味兒來。」

喝!樂浩一凜,敢情他是在這兒上火呢。

廚房間說大不大,也是軍閥割據,連個炒勺油瓶都幾乎有姓氏。樂浩不理別人側目,自管自安安靜靜去料理東西,主廚大約也接到經理電話,雖然面色有些不豫,卻一聲不吭。待燒好的菜端出去,樂浩便又回去干自己的雜活兒。

他上早班,到忙亂告一段落,便自去淋浴換衣,準備回家。

走到後面的花園酒吧,吧枱里的小服務生一看見他便叫:「喂喂,你是不是樂浩?」

樂浩轉頭迷惑地看他,那服務生連連招手:「快回來,咸經理找你。」樂浩莫名其妙走過去,問:「怎麼打到這裏來?」

服務生笑:「電話哪裏都打遍了,說誰看到你就趕緊攔着你。」

咦?

「經理叫你趕緊去他辦公室。」

什麼事這麼急?樂浩先想到那個嘴刁的客人,不是又有什麼新花樣吧?還是嫌中午的菜不好?可是都這麼半天了,現在才發作。納悶歸納悶,他還是一步不停往經理辦公室走。敲敲門,裏頭有人答:「請進。」樂浩推門進去,咸與甜從桌子後頭站起來,還沒等開口,旁邊已經有人問:「中午的菜是你做的?」

樂浩轉頭,一位頭髮略有些斑白的老人正站在那裏眯眼瞧他,看上去已經有點年紀了,卻身板筆直,精神矍爍。

樂浩點點頭。

「你……姓樂?」

再點頭。

「樂寶原,你可認識?」

樂浩一怔:「……我父親,叫樂寶原。」

老頭兒睜大眼看他,一拍手:「啊呀,我就說嘛,中午那個白筍你用了甜醬是不是?別的廚子沒這麼做的,我就吃過一次,就是你父親做的。」

樂浩愣愣地看着他。

老頭一張臉笑成菊花:「阿寶的兒子都這麼大啦?哎呀呀,這個傢伙,搬家也不打招呼,再回來想吃吃他的手藝居然找不到人!你父親現在在哪裏?你也學了他的手藝啊?不錯不錯……」

「呃,」樂浩有點歉然地看着他:「我父親他……已經去世了。」

老頭僵住:「……什麼?」

「已經……去世十年了。」

老頭滿臉的笑頓時褪光,驚訝中有點不太相信的神情,然後浮上一絲痛惜來,喃喃道:「怎麼會?」

咸與甜看出樂浩的無措,走過來扶住老人,小聲說:「爸,你坐下慢慢跟樂浩聊。」又轉頭對樂浩苦笑:「這是我父親,他中午吃了你的菜,就一直奇怪,琢磨半天,非要叫你來。我還當他吃對了胃口,所以想找你回來加個班……」

樂浩只余點頭的份兒,他也滿心的好奇。他的手藝確實是父親給打下的基礎,這老人以前吃過父親做的菜,居然十幾年還能分辨出那個滋味兒來,真是難以想像。

「想當年……」許久,咸老伯才慢慢平靜下來,眼裏還有些哀色:「我在福瑞樓吃阿寶的菜,驚為天人,他那時候是福瑞樓的主廚,一道全殼甲魚,多少人慕名而來。阿寶燒菜,最大的好處就是不取巧,多平淡的材料照樣能出鮮,難得啊難得……」

樂浩笑:「可是後來人家說我父親的菜上不了枱面,撤換了他。」

「哎,有眼無珠啊!」老頭兒痛心疾首:「我那個時候就請阿寶出來做,他的手藝一定技壓四方,可是他不肯啊!那時候你爺爺好像還在,他就說家有老人不遠行,可惜啊……」

「咸伯伯也開飯店啊?」

「是啊,我那時在英國開中餐館,還在美食協會任職,那一年國內也想辦協會,所以請了些人來,就是這樣才認識你父親,我們那是以吃結交啊,你父親後來叫我大哥,炒私房菜給我吃,你那道白筍哪,他可沒在外頭做過的!」

樂浩聽的稀奇:「咦,我都不知道。」

「你那時候小嘛,我想想……」老頭兒望着天算:「我回來的時候,你大概是兩歲,今年你二十一,是不是?」

樂浩直點頭:「伯伯好記性。」

「你做生日的時候我也去的呀,就在你家請的客,你父親燒菜,你母親抱着你玩兒,我們都逗你,捻你的耳朵,你這裏有顆紅痣呀,跟你母親一模一樣,都漂亮。你母親現在可好?」

樂浩聽到這裏,抿抿唇:「……我母親去得更早,我四歲的時候她就生病去世了。」

老頭兒張口結舌,半天才「哎」一聲。

樂浩不記得父親提起過咸伯伯。他記得自從母親過世,父親便一直很沉默,即使後來同閔泯媽媽再婚,也還是少言寡語的。但是咸伯伯記憶里的父親完全不同,似乎是個年輕開朗,愛說愛笑的青年。他們那時關係一定不錯,咸伯伯甚至記得樂家用來待客的粗陶茶壺底上刻的是篆體「樂樂陶陶」四個字,因為樂浩母親姓陶。

「歲月如流水啊……」老咸感慨萬千,同樂浩說:「能再見到你,這是緣份哪,你這孩子也吃了不少的苦吧!」

一句話勾起不知多少心思,樂浩看着老人慈愛的目光,胸口忽然痛一下。想一會兒,淺笑着道:「還好。」

是還好。

樂浩突然想起還在家裏的夜狄。

那邊廂老咸已經轉頭去吩咐咸與甜:「阿浩是我故交之子啊,十多年來我一直牽掛,能在這裏遇到真是得天之幸,你可得多多照應……」

咸與甜點頭是是是。

老咸還在說:「他如今父母都不在了,無依無靠,我同阿寶是兄弟,他的兒子便是我的兒子,你也得把他當兄弟,你大了幾歲,那就是哥哥……」

老人家有點太熱心腸,這兄弟哪是強迫認的。但是咸與甜照樣恭恭敬敬回答是,抽空還朝樂浩微微一笑,樂浩頓時有點尷尬。最後還是咸與甜解圍,勸自己父親:「爸,樂浩累了一天,先讓他回去休息吧,你又不是馬上就要回去。」老頭這才醒過來,連道好,囑咐樂浩明天再過來。

咸與甜陪樂浩一起出去,走了一會兒還不離開,樂浩看他一眼,說:「咸伯伯真是熱心,十幾年前的舊相識還記着。」

咸與甜但笑不語。

樂浩也客氣地笑,繼續說:「老人家念舊,咸經理可別當真。」

咸與甜看他一眼,目光有點訝異,說:「你想到哪裏去了!」

「……」

「你父親可不是舊相識,你年紀真的小,完全不記得了,他們的交情可不一般。只可惜隔得遠了,後來我家有些變故,你們又搬了家,這才斷了聯絡。小時候我叫你父親阿寶叔叔,叫你小耗子弟弟的。」

樂浩睜大眼睛,茫然:「你見過我?」

咸與甜笑:「自然見過的。」

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到大門口,樂浩還在苦思惡想,忽然被一個人拖住大叫:「……浩浩!」兩人一起轉頭,樂浩一怔之下,眼珠子幾乎掉出來。

他看到譚夜狄。

看到夜狄當然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夜狄此時穿的卻是酒店門童服飾,而且還滿臉興奮。樂浩說話都不利索:「……你,你在這裏……幹什麼?」

夜狄得意洋洋:「我找到工作!可以跟你一起!」

樂浩嘴巴大張,一時說不出話,半天才反應過來,有點惱怒,放低了聲音,道:「你發什麼神經,居然跑來這裏工作,還不趕快回家!」

夜狄被他一說,滿腔的歡喜如同澆了一盆冷水,有點委屈:「我想跟你一起啊,我等了好幾天才等到他們說招人,還說我條件好,立刻就可以上班……」

這榆木腦袋!樂浩明知一時半會兒跟他說不清,只得忍着氣問:「你上到什麼時候?」

夜狄想一想:「說是先上一個連班,我早來了,大概要到明天上午下班。」

樂浩皺眉,新來的怎會上連班,擺明欺負人,這酒店看來風氣不好。咸與甜也聽出來了,問:「怎麼這麼排班?」又轉頭問樂浩:「是你朋友?不然我去同他們主管說說。」

樂浩沒好氣:「他不是我朋友!」

咸與甜一愣。

夜狄垮下臉去,一雙眼睛含冤帶露,眨巴眨巴,神態極其可憐。

樂浩吁口氣,冷冷道:「你願意做就做吧!」說完甩頭便走。

咸與甜急忙跟上去,忍不住回頭多看夜狄兩眼。

……條件好……是不錯!混血兒似的,十分英俊,眼珠子似乎都不是純黑,輪廓很深,尤其那身材,穿上門童制服更加挺拔帥氣。

樂浩氣得連晚飯都沒吃。原本還想着買點菜回來燒給那傢伙,這些天他也着實沒吃好,自己上班不理他,他就飽一頓飢一頓的。

其實,他漸漸發現,自己對他再不耐煩,看到他在眼前,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個地方切切實實,即使明知道這樣子是不對的!跟咸老伯說還好,也不是硬撐,真的覺得已經不錯了,想到夜狄賴在家裏的樣子。

焦躁,也許是因為知道這一切總會結束。既然終有一天會結束,那還不如什麼也沒發生過!可是想到那樣子,心裏又會不舒服。每當看到夜狄那單純的樣子,火氣就會上來,為什麼他就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天真單純?憑什麼我的心事在你那裏就變成什麼也沒有?

樂浩一夜無眠,眼下隱隱現出青黑色來。

他下定決心,今天把那蠢貨揪回來,送他走!他再也不要跟他牽扯上任何關係!

正要去浴室,大門響,聲音有氣無力。樂浩去開門,呆一下,夜狄垂頭喪氣站在門口。見他來開門,抬頭,半晌,低聲說:「他們把我開除了……」

樂浩先是一呆,繼而豎起眉毛怒道:「為什麼?」

哪有這樣的?只上了半天班就開除,如果這樣還不如開始就別用人。讓人去守個大夜然後再走路,又沒工錢拿,存心欺負人嘛!他直接預備揪著夜狄回去討說法。

夜狄耷拉着腦袋,沒精打采:「今天早晨領班來的時候,我很客氣地跟他打招呼……」

「那很好啊,是要跟領導搞好關係。然後呢?」

「然後,他就罵我……」

樂浩又氣:「神經啊!跟他打招呼還罵你?」

夜狄搖搖頭:「不是的,我以為他也是新來的人,所以很高興地跟他說話……」

「……」樂浩表情逐漸平靜。他突然意識到剛才被自己忽略的一點。

果然。

「……他說他跟我抬頭低頭已經見了七八面了,我居然還不認得他,就罵我是笨蛋……然後就把我趕出來了……」

樂浩面無表情看着夜狄。

那大孩子哭喪著臉:「他說我智商得從零倒著往下數,還說酒店請了我會把客人都得罪光。」

樂浩嘴角抽搐一下。這話人家沒說錯,確實有這個可能。他忍了又忍,終於憋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來,接着一發不可收拾,變成哈哈大笑。

夜狄被他笑的發怔,面色開始變黑,氣鼓鼓瞪他。

樂浩笑夠了,緩過來瞧夜狄,臉上還是笑盈盈地,半天才開口:「不去就不去吧,那差事你真的幹不了,還是乖乖在家待着吧。」

夜狄癟癟嘴,走到一邊坐下,很鬱悶的樣子。

樂浩心裏一軟:「這樣好了,晚上我回來做飯給你吃,如果你真的想做事,到時我們再想想去做什麼好不好?」

夜狄抬起頭,眼睛一亮:「浩浩,你不趕我走了?」

樂浩早把剛才的決心忘到了九霄雲外,笑咪咪回答:「那得看你能不能把我伺候好了。」夜狄歡叫一聲撲過來抱住他。

被那溫熱修長的身體團團裹住,樂浩心裏忽然一松,反反覆復的思量掙紮好似被那有力的手臂從身體里擠出去。他模模糊糊想,不然就這樣把夜狄佔為已有算了!

***

那一天廚房裏的氣氛有些古怪。樂浩起先心思還留在家裏游遊盪盪,要過好半天,才發現四周不對頭。仔細觀察一會兒,他發現,自己被排擠和欺壓了。主廚一句人手不夠,樂浩就發現自己被發到後頭去備料和清餿水桶。

很無語的感覺,樂浩悶頭尋思著,恐怕還是得自己做比較好一點。正想着,旁邊有人叫他:「阿浩!」

樂浩忙轉身:「咸伯伯。」

老咸滿臉震驚:「他們怎麼叫你干這個?」

「這個,」樂浩看看弄污的白圍裙,隨口說:「總得有人干啊。」

「胡扯!」老咸看起來十分不快:「你一個大廚子來弄這些,廚房裏那些小徒弟都做什麼去?」

「呃,」這事說起來有點複雜,恐怕還是拜您那一粥一飯所賜,樂浩只得笑:「咸伯伯怎麼逛到這犄角地兒來?」

「哪是逛,我特為來找你,」老咸連連搖頭:「這不成,與甜怎麼攪的?讓你在這裏倒餿水!走走,我們去同他說,不在這裏做了!」

「伯伯……」樂浩完全沒有表達個人意願的餘地,被咸老伯一路拖着去咸與甜的辦公室。咸老伯如入無人之境,伸手在門上砸兩下意思意思,一把推開門進去,咸與甜正在講電話,見勢趕緊放下話筒。

「你這小子怎麼搞的,我昨兒才叫你照應阿浩,你今兒就叫他去倒餿水?」

咸與甜莫名其妙,來回看他們,見樂浩一臉的尷尬:「……倒餿水?」他腦子轉得快,立刻反應過來,問:「廚房裏的人欺負你?」

沒等樂浩回答,老咸已經替他做決定:「行了,我也不指着你了,阿浩今天就辭職,不在這幹了!」

「那個……」

老咸很獨斷:「正好,阿浩乾脆就跟着我,做我兒子,承我衣缽,省得我在你身上白費勁!」

樂浩聽得他這話出口,心裏暗暗叫苦,咸伯伯說話太不經大腦,得罪自己兒子沒商量,連帶着也拖自己下水。他急忙去看咸與甜,希望用眼神告訴對方那不是他的主意。

但是咸與甜沒有看他,他死死盯着自己父親,眼睛發亮,沉聲問:「爸的意思是要收樂浩當乾兒子?」

「對!」老咸氣勢如虎。

「那爸的意思是不是說你的事業要讓樂浩去承繼?」

「咸伯伯、咸經理……」樂浩忍不住要插嘴。

咸與甜頭也不回朝他揮揮手,要他閉嘴,繼續問,語氣里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是不是連餐館和食譜的事都讓他去弄?」

老咸瞪他:「怎麼?你不服氣?不是我說你,與甜,你看看你連個小小酒店餐廳都管不好……」

「不不不,」咸與甜笑逐顏開:「我很服氣,阿浩本身就是廚子,比我強多了,有他幫爸一定如虎添翼!這樣吧,今天我們就辦認子儀式。」

老咸狐疑地瞪他:「你什麼意思?」

咸與甜面孔放光,說:「這是喜事嘛,早點辦了爸心裏高興呀!」

樂浩終於插到那兩父子之間說了一句話:「咸伯伯,這不行的!」

老咸回頭:「為什麼不行?」

樂浩語塞,猶豫半天。

老咸有點不高興:「阿浩,你是不是瞧不起伯伯,不願當伯伯的乾兒子?」

「不是的!」樂浩急忙說:「只是……」

咸與甜道:「阿浩,你放心,爸這些年都一直念叨你們,他一定當你親兒子那樣疼的。」

「是,是這樣,」樂浩猶豫着說:「我還有個哥哥在D市……」

「哥哥?」老咸有點困惑。

「是,是我爸再婚時帶過來的哥哥,大我三歲,我爸去世后都是後來的媽媽和哥哥照顧我,我哥對我很好……」

「那你這位繼母和哥哥……」老咸沒想到這情形,遲疑一下。

「媽媽也已經去世了。」樂浩輕輕說。

「這樣啊……」老咸考慮一會兒,斷然道:「好,那我們就一起回去一趟。你們兄弟兩個都不容易,我認了你,你哥哥也就是一家人了,以後大事小事有家就有個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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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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