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踏出直達電梯，順着走廊，直走下去就是耿相遠的辦公室了。

這一段路其實很短，但程采蘋刺人的目光，卻總讓白澄珞以為自己是走在刀山火海之中。

一直都知道程采蘋對自己有敵意，而惹禍的主因，正是她身旁的男人。

不知為何，這一個禮拜的上班經驗卻一天比一天難熬了。

從第一天不甚明顯的敵意，到現在毫不遮掩的刺人目光，白澄珞覺得自己無辜極了。

程采蘋的敵視眼光越來越放肆！只差沒有拿出武器來，直接要她滾出「網海科技」。

但只要耿相遠在場，程采蘋就依然是耿相遠優秀的機要秘書。

「這個雙面人。」白澄珞抬眼，偷覷著程采蘋一臉專業的向耿相遠做例行簡報的模樣，直到簡報結束后，程采蘋轉身欲離開辦公室的瞬間，白澄珞毫不意外的又接到程采蘋殺人似的目光。

雙面人。這是白澄珞對程采蘋唯一能下的註解，她實在無法理解，一個人怎麼能夠在一瞬間，表情就有這麼大的變化？

看到程采蘋精採的表現，白澄珞覺得自己向來引以為豪的大小姐面具，簡直就是小兒科嘛！

雖然程采蘋的敵意是這麼明顯，但白澄珞卻從沒在意過。

對她來說，現在除了與耿相遠相處之外，其它就沒什麼需要在意的。

他們的契約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雖然耿相遠說要娶她，但白澄珞知道，以耿相遠目前的心態，這樣的婚姻根本不是她要的。

所以，白澄珞告訴自己，她只要保留這一小段時間的回憶就好了，她很珍惜的度過每一天，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到此為止！

因此，即使程采蘋的小動作頻繁，白澄珞卻從沒真正在意過。

而在程采蘋這方面，她一直很想找白澄珞「談談」，卻礙於耿相遠在場而遲遲無法動作。

直到，有個意外的訪客出現。

辦公室的大門驀地被打開，一個滿是威嚴的男聲響起。

「你實在太胡鬧了！」白澄珞從沙發上抬起頭，卻看到一個有點面熟的臉孔，她好像見過他……

耿相遠聽到這個意外的聲音，只是冷淡的抬起頭，應了聲。

「請問有什麼事嗎？父親。」耿仲天氣急敗壞的指著坐在一旁的白澄珞，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破口大罵。

「你居然把情婦帶來上班？！你把我這個父親放在哪裏？！」這裏是「網海科技」，請不要把你那一套規矩搬到這裏。」將手中的公文放下，坐在辦公桌后的耿相遠依然是一臉冷淡。

「你！」耿仲天氣壞了，沒想到兒子居然這麼不給他面子。」你別忘了，三個月後，你就要迎娶高家小姐。」他要結婚了？！聽到這個消息，白澄珞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在瞬間被奪去，思緒混亂，完全無法思考。

他騙了我嗎？如果他已經要結婚了，為什麼他還要向我求婚呢？

她的胸口好痛，可為什麼會覺得心痛呢？

這樣的結局不是最好的嗎？她可以全身而退，而他，也將會有一個他所需要的妻子。

這明明是最好的結局，可是她卻覺得好難過……

「我不會娶高小姐的。」淡淡的嗓音揚起，耿相遠走到白澄珞身邊，將她摟進懷裏。「我將在下個月娶澄珞進門，婚禮已經在準備中，至於那個高小姐，就請父親你自己解決吧！」我是不會承認她這個身分低下的媳婦的。人家高小姐可是名媛淑女、出身高貴，而你現在居然還在跟這個低三下四的女人鬼混，你是我耿仲天的兒子，怎麼能跟這種人在一起？你如果真要娶這種女人進門，你就一輩子別想繼承我的「震天財團」！氣呼呼的丟下話，耿仲天轉身離去。

看着父親怒氣騰騰的背影，耿相遠卻只是冷冷的拋下一句。

我從沒想過要繼承你的「震天財團」，別以為你的財團能夠牽制我。我不再是三歲小孩，我的人生，我自己決定！霞耿仲天的身影倏地僵硬，他回過身，沖回耿相遠的面前，揪起他的衣領，兩人相似的黑眸對視着。

「你為什麼老要和我唱反調？你是我的兒子啊！為什麼你老是不肯乖乖聽我的話？！」「我是你的兒子！不是你的傀儡。我不想走與你相同的路子，我的妻子，我要自己決定。」耿相遠看着父親的黑眸，只有一片冰漠，寒風在那對黑眸中呼嘯而過，看得耿仲天心中起了陣陣寒意。

被兒子的氣勢壓倒，耿仲天顫抖着手，放開他的領子。

「你、你一直這麼認為……」沒有回答，耿相遠的眸子更冷了。

看到耿相遠的反應！耿仲天的心更寒了，跟蹌着腳步，跌跌撞撞的走出耿相遠的辦公室。

耿仲天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就算撞上站在門外的程采蘋也毫無所感。

「未婚妻啊……」喃喃地低語着，程采蘋完全無法消化這個突來的消息，震驚讓她幾乎站不住，勉強扶著門柱，程采蘋悄悄將門帶上，將耿相遠的辦公室與她的辦公空間隔開。

也算是為自己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跌跌撞撞的坐回自己的座位，程采蘋扶著額，滿臉的不可置信。

原來……就算趕走了白澄珞，在她面前還有一個未婚妻擋着啊！

雖然程采蘋從沒聽說過耿相遠有未婚妻的事，但她很清楚，如果這個未婚妻是耿仲天為他選的，那她根本毫無勝算！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讓耿相遠肯定她，她不斷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超級秘書，讓自己成為一個適合站在他身邊的女人。

她不惜背着耿相遠，將他的消息偷偷告訴耿仲天，就為了讓耿仲天對她有好印象，甚至能夠將她列為媳婦候選人。

然而這一切到頭來根本就是白費！

程采蘋顫抖着手，悄悄的拉開辦公桌的一格抽屜，一支白晃晃的水果刀赫然在其中。

拿起水果刀，程采蘋突然覺得這把小小的刀子好重，重得她幾乎握不住。

赫然明白自己的努力只是徒勞，程采蘋被打擊得相當徹底。

努力了這麼久，到底是為了什麼？！

現在，她的目標已經失去了，那她的人生還剩下什麼？！

毫無自覺地，握著水果刀的右手，悄悄的往左腕靠去。

直到腕上突地傳來的痛覺，將程采蘋從恍神中拉了回來。

銳利的刀鋒正擱在她細白的腕邊，只差一點點，刀子就會刺破肌膚。

「我為什麼要尋死？」程采蘋對自己低語，原本無神的雙眼上見射出瘋狂的光芒。

在這一刻，程采蘋的思緒全然轉變。

原本，她認為耿相遠是她的一切，只要她努力，總有一天耿相遠的眼光會在她身上停留。

現在因耿仲天的一席話，讓她發現，耿相遠永遠都不屬於她。

她的出身不夠高貴，絕對比不上高小姐，而那個白澄珞至少還擁有了耿相遠的寵愛；而她，什麼都沒有……

過去，耿相遠不屬於她，未來，耿相遠也不會屬於她。

如果她得不到耿相遠，她也絕不讓其它的女人得到他！

不論是白澄珞，或是那個從沒出現過的高家小姐都一樣，耿相遠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

看着程采蘋臉色鐵青、手腳僵硬的關上辦公室大門，看樣子，程采蘋也不知道耿相遠有未婚妻的事，白澄珞知道，程采蘋受的打擊，肯定不少於自己。

轉過身，白澄珞毫無意外的看到耿相遠也是一臉的鐵青。

白澄珞無法理解，這對父子一見過面，耿相遠總是一臉冷漠，講出來的話也是毫不留情，活像見到仇人似的。

「想談談嗎？」笑了笑，白澄珞故作輕鬆，想讓室內的氣氛和緩點。

抬眸看了白澄珞一眼，耿相遠只是慢慢的坐回沙發上，將自己深深的埋入沙發里。

靜靜的等了會兒，耿相遠一直沒有開口，白澄珞聳聳肩，知道他不想談。

想要假裝不在意，但白澄珞心裏明白，她已經因耿相遠拒絕讓她接觸他的內心世界而受了傷。

「從小，我一直照着他對我的人生規劃……」就在白澄珞放棄的時候，低沉的嗓音從沙發里傳了出來。

我努力用功，發誓要讓耿家的「震天財團」繼續發揚光大，更希望自己長大后能夠像父親一樣成功。我一直相信自己的家庭是最棒的家庭，有個高大瀟灑的父親，還有一個溫柔美麗的母親，他們兩個在人前，總是很恩愛的。

「但在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這一切只是假相，只是他們的一項協定，一項為了維護兩家面子的協定。我的父母，是因為商業利益而結合的兩人，在這段漫長的婚姻中，我的母親愛上父親，但父親並不愛她。

「他繼續著婚前的荒唐生活，身邊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讓我的母親總是默默哭泣著。直到我稍微長大一點，才發現我的父母，其實從婚姻一開始，就已經貌合神離，而我的出生，也是為了繼承財團才出生的。」耿相遠的聲音有些抖顫，白澄珞已經聽得淚流滿面，她坐在耿相遠身旁，小手輕輕握住他一隻大掌，想藉此給他一些力量。

「我沒事的。」對白澄珞露出一個微笑，耿相遠不希望白澄珞太過擔心，這件事他是第一次對外人提起，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願意告訴白澄珞，但他的確捨不得看她哭泣。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為了接手「震天財團」而準備的。後來，當我大學畢業后，我拒絕接手「震天財團」，反而自行創立了「網海科技」，當時，父親氣壞了，差點跟我斷絕父子關係。他永遠不明白，我只是想逃出他的掌控。

「我不願走上跟他相同的路子，所以．我也不願娶高家小姐，看過太多企業聯姻的失敗例子，我不相信這樣的婚姻下會有什麼幸福可言，我不想再造成另一個母親，這樣的痛苦，沒有必要再來一次。」「所以你們的親子關係一直很糟？」白澄珞看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選擇用字。

「很糟？」耿相遠搖了搖頭，有些失笑。「這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我和他的關係。」「你很希望跟你父親和好吧？」「不！」耿相遠很快的回答，幾乎是太快了。」他總是高高在上、唯我獨尊，老是讓母親哭泣，我怎麼會想跟那種人和好？！」「雖然我不能理解你的痛苦，但你們終究是父子啊！你們這樣互相傷害，你的母親一定很為難吧？一邊是自己的兒子，一邊是自己的丈夫，兩個人都是她最愛的人，你們繼續嘔氣下去，要她怎麼辦呢？」看到耿相遠臉上的線條漸漸和緩，白澄珞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了作用。

「我只是個外人，你們父子倆的事情，我無權插嘴，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相信，你母親一定很希望你們父子和好的。」話一說完，白澄珞很乾脆的站起身，以手背迅速抹去臉上未乾的淚水，對耿相遠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我想，你今天也沒有繼續工作的心情了。不如，我們回家吧！好好的休息一天，不管有什麼事，都等到明天再說吧！」知道白澄珞是希望自己能轉換心情，沒有反對，耿相遠收拾好自己的公文包，準備提早下班，而白澄珞已經早他一步站在辦公室門口，像只即將飛出牢寵的快樂小鳥似的。

「下班羅！下班羅！」故作興奮的笑着、跳着，白澄珞開開心心的拉開門，率先走出辦公室。

「你……」沒想到白澄珞會突然離開辦公室，程采蘋慌了手腳，手中的水果刀差點忘了藏起來。

「程秘書，我們先下班了。有事明天再報告。」耿相遠跟着也踏出辦公室，簡單交代了一句話，便摟着白澄珞的腰，走向直達電梯。

沒料到耿相遠又提早下班，一時間，程采蘋愣住了，直到越行越遠的兩人對話緩緩飄人程采蘋耳中。

「……既然這麼早回家，那我今天親自下廚吧！上次你沒口福，今天算是讓你補回來。」「你煮的東西能吃嗎？」隱忍笑意的問著，耿相遠實在不大相信看起來就是一副嬌滴滴、不識蔥蒜的白澄珞，能有多好的廚藝。

「你別瞧不起人喔！我的手藝雖然比不上我八姐，可家常小菜還難不倒我。」「是是是，我期待着。」

兩人親親熱熱的模樣，看在程采蘋的眼中，簡直是刺眼極了，而兩人親昵的對話，聽在程采蘋耳中，更讓她幾欲抓狂。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心念一起，程采蘋抓起水果刀，便直直衝向耿相遠。

既然她的愛情無法圓滿，那她就要耿相遠消失，只要耿相遠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得到他了！

喀喀喀的高跟鞋聲，在寂靜的走廊中，格外清晰，且這聲音越來越響，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近。

白澄珞首先注意到這個不尋常的聲響，正覺得奇怪，她略略側過頭，卻發現程采蘋一臉殺氣騰騰的沖了過來。

「程秘書，你想做什……」話還沒說完，白澄珞已經注意到程采蘋手中的水果刀。

程采蘋離他們越來越近，亮晃晃的刀口，正對準著耿相遠。

「不是我的，就要毀掉！」揚聲尖叫着，程采蘋已近乎瘋狂的狀態。雖然被白澄珞發現她的舉動，但她仍揮舞着手中的水果刀．步步逼近。

此時，就連耿相遠也轉過身了！看到程采蘋瘋狂的舉動，他卻無法迥避，因為此刻，他的背後已經是電梯門，將他的退路完全堵死。程采蘋突然一個箭步，手中的刀子亦同時揮出，準備給耿相遠致命的一擊。

下意識地，耿相遠抬起了右手欲擋在身前，左手一揮，試圖將白澄珞護在他的身後，雖然明知程采蘋要殺的人只有他，但耿相遠仍是下意識的動作著，只希望能保護好白澄珞。

雖然心中已有了挂彩的心理準備，但伸出去的左手卻揮了個空，耿相遠不明所以的看向左方，卻發現白澄珞不知何時竟擋在他的身前。

遲疑的放下手臂，映入耿相遠眼帘的，卻是程采蘋滿身鮮血的景象。

她全身顫抖，手中的水果刀也沾滿了鮮血。

被鮮血噴灑的瞬間，程采蘋也驀地自瘋狂中清醒過來，殺人後的恐懼，倏地爬滿她的心中。

「我、我殺人了……」因為過度的驚嚇，讓程采蘋只能兩腿虛軟的跌坐在地，喃喃地覆述著同一句話——我殺人了？！

在耿相遠還搞不清楚狀況時，白澄珞的身體已軟軟倒人耿相遠懷中。

原本紅潤的小臉，此刻卻是大量失血后的蒼白。

「小珞兒……」「遠，對……對不起，我這個情婦……恐怕做不滿三個月了……」虛弱的微微一笑，白澄珞覺得自己的意識似乎越來越不清楚了。

她還有好多話想跟耿相遠說，不過，她沒有力氣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