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下飛機，顏叔派來的車子，早已在機場守候。

他和花勁竹匆匆互留手機號碼后，便趕緊驅車回家，探視母親的病情。

而等待着好友出關的花勁竹則目送着他先行離去，心情相當愉悅。

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至少，他現在對她的印象已經好很多，不像過去那樣反感了，他甚至還說，只要家裏的事處理告一段落，就會主動跟她聯絡。

這真是太好了！花勁竹忍不住笑容滿面。

當田飄飄與卓皓從商務艙出來后，看見她的表情，忍不住心中那股好奇心，劈頭便問：「你們……有講到話嗎？」

上飛機前，她臉臭得跟什麼似的，可一下飛機，表情卻又愉悅得像是撿到從天下掉下的黃金。

花勁竹把在飛機上碰到色老頭的事告訴他們，還說那個可憐又可惡的色老頭，被沈日疇揍得像豬頭，恐怕不在醫院躺個十天半個月，是下不了床的。

「這很好啊！表示他很在乎你，看到你被性騷擾，奮不顧身跑去英雄救美。所以啰，男人都是這樣，愛在心裏口難開，像當初他也一樣，愛我愛得要命，但當我爸和他媽覺得雙方門不當戶不對時，卻又擺出一副完全都不在乎我的樣子。要是他那時肯坦白，說不定……」

「說不定我們現在早就生了一打的小孩了！」卓皓在一旁笑笑插嘴，表情甜蜜不已。

「那你們現在就不怕雙方家長又說門不當戶不對啰？」

「現在時代不一樣了，我們要為我們自己的愛情爭取到底，就算父母反對也沒用，我們倆現在存款都超過五百萬，不讓我們結婚，我們就自己自立門戶。」

「什麼……你存款超過五……五百萬？」

田飄飄一時說溜嘴，那也是剛好注死，聽朋友的話，去投資海外基金，哪曉得這麼幸運，回本回得這麼快。

「五……五百萬也還好啦！東區房子連個十坪都買不到。」她趕緊說些安慰勁竹的話。

但花勁竹的心裏卻已經受到很大的震撼。

看看好友，再看看自己，似乎真的很不長進，存摺里不曉得還有沒有五位數。

都怪她自己把心全放在沈日疇身上，梁姐幫她安排的Case她都愛接不接，在開源不成下，又不懂得節流，會落到這樣的下場，也不是很意外的事。

這一刻，她有了新的體認和決定——

今後，她不要再像個無知痴迷的小女生，只會夢幻般的過着日子了，她要好好工作，好好存錢，跟田飄飄一樣，學會怎麼理財才好。

「我的車停在機場附近的停車場，要不要搭順風車一起回台北？」卓皓好心問道。

「那……就有勞你了！」花勁竹苦笑說道。

車子從機場一路往台北方向而去，花勁竹看着外頭的艷陽，似乎在告訴她要重新開始。

她希望這次回台灣后，能把工作擺第一，好好為自己的前途及未來做一番規劃，至於沈日疇……

就隨緣吧！

同樣是在高速公路上，一輛平治500正以時速一百四疾駛着。

顏叔在車上，一邊跟沈日疇報告夫人的病情，一邊還跟他報告一項更為殘酷的事實。

「什麼？沒有一家經紀公司的模特兒，願意幫我母親的服裝發表會走秀？」他皺起眉頭。

「是啊，就算衣服製作出來，沒有模特兒走秀，那還不是沒用。」

沈日疇從顏叔頭上白髮變多，也猜得出來情況有多麼壞，連顏叔的壓力都這麼大了，何況是他母親呢？

「顏叔，你想，會不會是我表姨在搞鬼？」

「我也這麼想過，但苦無證據，又怎能證明是她在搞的鬼？」

「那景鴛阿姨呢？她不是跟一位姓梁的經紀人很熟，她沒去找她嗎？」沈日疇口中所說那個姓梁的經紀人，正是花勁竹的經紀人梁如堇。

說到這，顏叔眉頭又皺了起來。

「不是沒找，你景鴛阿姨也很幫忙，但聽那位姓梁的經紀人說，她旗下所有的模特兒，沒有半個願意為你母親的品牌走秀，甚至……甚至……」顏叔不敢說，只怕越說，沈日疇聽了越光火。

「甚至什麼？你倒是說啊！」

「甚至連三流的模特兒，或是一些剛進去的新人，寧死也不願意，她們都說……夫人的衣服已經過時，早就沒有市場了！」

「她們懂什麼，我母親在設計衣服的時候，她們都還不知道在哪裏……還好，你們有打電話給我，這口氣，我非要替我母親討回來不可。」

「可是……現在時尚界大致都操控在你表姨手中，不少知名模特兒，都搶著要走她的秀，想要讓一流名模走你母親的秀，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不一定非得要一流的模特兒，只要衣服穿在身上，能讓大家看出我母親旗下團隊所設計出的獨特風格，一樣能有很好的效果。」他對他母親相當有信心。

「不過少爺……你對時尚界根本一無所知，怎麼去跟經紀公司接洽模特兒的事呢？」

「景鴛阿姨無法幫我引薦嗎？」

「少爺，我看……你就別指望你景鴛阿姨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顏叔點滴看在心底。

「怎麼說？」

「上回你景鴛阿姨不過幫你媽頂了你表姨兩句話，就害得她開的兩家服飾店全都沒有客人光顧，短短不到兩個月時間……這兩家店，都已經收起來了！」

聞言，沈日疇皺起眉頭。

「給我景鴛阿姨的電話，我現在要跟她聯絡。」

他非要竭盡所能，替母親扳回一城不可。

當花勁竹踏進家門時，花洛柏正在擦拭一個十分昂貴的花瓶，一看到么女回來了，他嚇得手一滑，ㄆㄧㄤ一聲，價值好幾百萬的花瓶，就這樣成為一堆垃圾。

這聲響震得連在廚房燉雞湯的林香蓮，都跑出來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當她看到睽違已久的女兒出現在面前時，也是整個人愣住，不敢相信為愛走天涯的么女花勁竹，會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為了那位知名的賽車高手，她拋父棄母，近一兩個月，都沒主動跟他們聯絡，現在居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當然會嚇死這兩位老人家。

「爸，媽，我回來了！」花勁竹顯得一副無精打採樣。

看女兒一張斗敗的母雞臉，兩人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向鬼靈精怪的么女，一進家門就垂頭喪氣，一點朝氣也沒有，身為父母親的，一看就知道九成九是失戀了。

花洛柏同樣身為男人，賽車手通常愛車勝過女人，這點道理，他怎會不知道？

再說，那麼搶手的男人，圍在他身旁的美女，一定多如過江之鯽，隨便抓一把就有，要是他現在還保持單身，那就表示人家現在根本就不想定下來。

唉，誰叫他們生了一個痴情女兒，非得搞到傷痕纍纍，才肯甘願回到家來。

他們是瞎子吃湯圓，心裏有數，當然不好直接就問，那樣也太過殘忍，再說，前三個女兒，現在都嫁得不錯，生活也都很美滿，剩下這一個，說真格的，也不需要逼得太緊了。

「看看我這可愛的小乖乖，出去那麼久回來，臉蛋還是一樣漂亮，身材還是保持得這麼好，可見得咱們花家的遺傳有多好啊！」花洛柏給女兒來個爹地抱抱，看得出她在外頭受委屈了，要是再念她，讓她心情受到創傷，得到憂鬱症還得了。

「吃過沒？媽有燉雞湯，我盛一碗給你喝。」林香蓮慈祥的問。

「你媽燉的烏骨雞湯，那可是一級棒的，你很有口福，快，陪老爸喝一碗。」

說完，花洛柏替女兒提起行李，這舉動，可讓花勁竹的淚水都飆出來了。

她當場跪在父母面前懺悔。

「爸，媽，女兒對不起你們，不應該為了喜歡一個男人，就不顧你們，而你們現在不但沒責怪我，還給我溫暖，我……我真是個不孝女……嗚嗚……」花勁竹哭得稀哩嘩啦，這是她這輩子哭得最慘的一回。

當初為了追星，在要離開時，不顧一切跟父母大吵一架，現在想想，她實在覺得很不應該。

畢竟，全世界最溫暖的地方是家，最挺自己的，也是自己的家人。

花洛柏把花勁竹抱在懷中，撫摸着她的發。「家裏永遠都是你的避風港，你年紀最小，很多事都不懂，會做錯事那是無可厚非，但只要你懂得改過，爸媽還是會接納你，你是我們的心肝寶貝，我們怎麼會不理你呢？」

這話聽在花勁竹耳里，讓她哭得更大聲了！

「好了好了，人平安回來就好了，看你，變得這麼瘦，這陣子，媽一定要把你少掉的肉補回來才行。」

林香蓮愛女心切，看她變瘦，心也揪成一團。

花勁竹轉而抱着母親。「媽，在回程的路上我想過了，我打算重新回去做模特兒，我總不能老是讓你和爸養我，我要自力更生，所以，我打算待會打個電話給梁姐，問她有沒有什麼工作可接，不管多少錢，我都不在乎，我發誓，我以後賺的錢，都要用來孝順你們。」

哇，這像是嬌嬌女勁竹會說出來的話嗎？

兩老頗為欣慰，看來這趟旅程讓她變得成熟許多。

抬起頭，她很慎重地告訴爸媽：「還有，短時間內，我是不可能再談感情了，希望你們不要逼我結婚，讓我能在家住一陣子。」

「那有什麼問題，反正你三個姐姐現在都嫁得不錯，我和你媽也安心多了，至於你，慢慢挑就行了，不過……下次再幫你介紹時，你可不能再在人家父母親面前挖鼻孔，這樣讓你老爸很丟臉你知道嗎？」

花勁竹破涕為笑，說道：「不會啦！之後，我會全力專註在工作上，我會好好努力，成為頂尖名模，我要比林志玲還要紅。」

「我相信我生的女兒，絕對有這個本錢。」

「你們父女倆別站在這一直聊下去！我們趕緊進屋去喝雞湯吧！」

反正女兒回來了，多的是時間可聊天，沒必要現在就一次說光光。

此刻，在梁如堇的辦公室里，一位重量級貴賓正以嚴肅且慎重的口吻，與她商討一件令她相當頭痛的問題。

「你旗下模特兒將近三十位，她們寧可不賺這筆錢，也沒有一位肯為我母親走秀，你說這話，能說服得了我嗎？」沈日疇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像她這種唯利是圖的人，就是要這樣才治得了。

梁如堇打扮時尚，就像電影「穿着PRADA的惡魔」中的梅莉史翠普，看起來就不是那種好溝通的人。

不過，見多識廣的她，當然曉得他是伊蓮娜的寶貝兒子，而且，還是個名氣響噹噹的賽車王子，年薪超過七千萬美金。

說也奇怪，以他這種身價，養他母親根本就綽綽有餘，何必非要讓她難做人，硬是去找模特兒辦這場肯定會乏人問津的服裝秀呢？

「日疇……」

「請稱呼我沈先生，我跟你沒那麼熟。」像這種雨天收傘，落井下石的女人，他不屑讓她攀關係。

想當年，他母親正紅時，她的公司正岌岌可危，面臨倒閉命運，要不是他母親出面相挺，借她一筆錢渡過難關，她能有今天嗎？

「當初你都答應我景鴛阿姨了，如今又突然反悔，你這麼做，不是要斷我母親的路嗎？要是我母親有個三長兩短，我敢跟你保證，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沈日疇那對像老鷹般的眸子，狠瞪着梁如堇，她不由得顫抖了下身子。

她也是身不由己啊！

她旗下模特兒一聽到要走「VANITY」這種完全跟不上潮流的服飾，個個都興趣缺缺；再者，現在能讓她賺錢的，是如日中天的盧湘晏盧大設計師，只要她鼻子哼出一口氣，她哪敢跟她唱反調？

見梁如堇有口難言的樣子，他早就猜出是怎麼一回事了。

「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難道以你現在在時尚圈的地位，調不出半個模特兒嗎？」

梁如堇心虛的低下頭。

看不出這小夥子年紀輕輕，卻很精明，看來她想編個理由唬唬他都很困難。

況且，她心裏有數，他可不是泛泛之輩，不是她可以惹得起的。

唉，兩邊都不好惹，她真是頭痛啊！

「是我表姨給你施壓，是不是？」見她沉默不語，他乾脆挑明問。

「其實……你也別想那麼多……」

「我只問你是不是，不需要跟我扯些有的沒的。我景鴛阿姨好不容易千求萬求，請廠商再給我母親一次機會，讓她在知名的大飯店舉辦服裝發表會，而你也答應她，沒想到……在最後關頭，你給我搞這一招，說沒有模特兒？梁如堇，既然你要這樣恩將仇報，那我一定會替我母親，討回這個公道的。」

他生平最痛恨這種不知感恩的人，更何況她的對象是他母親。

這話聽得梁如堇背脊都涼了。

這……這小夥子說到鐵定會做到，她現在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沈先生，真的不是我不願幫你，而是你母親設計的服裝，已經退潮流了，現在就算找第一名模來替她代言，也不可能引起消費者的喜愛。」她得說得現實些，不賺錢的工作，誰肯接啊！

「你撒謊，我看過我母親這兩年來的作品，設計的風格已經變了很多，是盧湘晏刻意要封殺她，而要你當幫凶，你們這種小伎倆，是瞞不過我的眼睛的。」

「沈先生，你要知道，一場服裝秀，光是模特兒和秀導及場地租金費用，就不是一筆小數目，如果廠商看了不滿意，而不願下訂單，吃虧的不只是你母親，連我們經紀公司的商譽都會受損，這一連串的骨牌效應，你有想過嗎？」

梁如堇從沒碰過這麼難纏的傢伙。

「開個價吧。」

「開價？我……我不懂。」

「少在我面前裝傻，你別忘了，你和我母親還有一份合約，有效期限到今年年底，你欺負我母親憂鬱症忘了這檔事，可我並沒忘。要是你還是繼續想抱着那姓盧的大腿，那我絕對會讓你賠得傾家蕩產。我話說到此，你自己看着辦吧！」

對付這種眼裏只有錢的女人，不用這種方式，是嚇不了她的。

「好吧，那我再幫你去問看看，有沒有模特兒願意接這Case。」

「這句話你說錯了，不是幫我問看看，而是你必須給我辦到，還有，我要你把盧湘晏也請到發表會會場，我這位好久不見的表姨，我倒蠻想看看她的。」

他要當場跟她把話說清，並且用盡一切方法，讓她去跟他母親道歉，這樣，才能解救她母親那日益嚴重的憂鬱症。

「沈先生，你這要求也太過分了，你明知這是不可能的，盧湘晏她怎麼可能去捧你母親的場呢？」

「她去不去，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不要扯到我這來，你摸摸你的良心，是你助紂為虐，而今，這就是你得付出的代價，如果發表會那天，我看不到我表姨，我會讓你有機會領取失業救濟金的。」

梁如堇深知惹毛他，對她沒什麼好處。

她於是拿出行程表，說道：「那麼，下星期三可以嗎？到時，我會給你一個答覆。」

「行，到時候，我要的是你肯定的答覆，要不然，以後，我看，你就得常常撥空跑法院了。」

說完，他煙蒂一熄，什麼話都不說，便瀟灑的拍拍屁股走人。

沈日疇走後，梁如堇立刻垮下臉來。

天啊！她到哪裏去調人走秀？整個時尚圈誰不知道，現在「VANITY」早已是人人聞之色變，再也無法鹹魚翻身的品牌，而她旗下那些模特兒，稍有些知名度的，根本就不屑「VANITY」這種爛牌。

唉，現在七年級的敬業態度，真是叫人不敢恭維。

就在她煩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手機突然響起。

咦？天要下紅雨了，居然是花勁竹打來的！

她不是去為愛走天涯了嗎？

「真是稀客，你終於想到梁姐了！」她酸溜溜的說道。

「梁姐，別這樣虧我嘛，有件事，能不能找你商量？」

「什麼事？」

「就是上次你跟我說『VANITY』那場秀，你人選安排好了嗎？能幫我安插一下嗎？錢多少無所謂，只要能再回去工作就好了！」

聽完，梁如堇開心不已。

她正愁找不到人，現在正好，有人自動送上門來。

「怎麼，你不是為愛走天涯了？」

「梁姐，麵包到底還是比愛情重要，所以……」

「嗯，安排是可以啦！但……你知道伊蓮娜這位設計師已經是非主流了，喜歡她的廠商也不會很多，所以在走秀的價格上……」

「沒關係，只要能再恢復以往模特兒的工作，多少錢都無所謂。」

「你跟田飄飄不是很好？你也找她一起來嘛！」

「真的可以嗎？」

「梁姐什麼時候騙過你了，你看，梁姐這麼照顧你，你一通電話，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你，你到哪去找這麼好講話的經紀人啊？」

「是啊，我就知道梁姐你最好了，以後，我會乖乖聽話，你叫我接的秀，我都會很敬業，也不會遲到，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梁如堇暗笑在心頭，不過，她還是很沉穩地說道：「最近我比較忙，那麼，下星期三，你到公司，我們再慢慢談吧！」

她乾脆讓沈日疇與花勁竹兩人去喬，省得她頭痛欲裂，反正，這種小錢她也看不在眼裏，那些微薄的傭金，還不如她旗下大牌走上一場名牌秀呢！

而另一頭的花勁竹則是精神大振，開心地在床上又叫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