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看來效果很好耶!」白蘋歡樂地跑進房。「僕人說外頭都在討論這事。」

公孫朗席地而坐,拿着小鐵槌敲敲打打,不知在弄什麼,公孫斂則坐在窗台上,一邊喝酒,一邊欣賞園裏的花草樹木。

公孫右則在幫磨磨鋪乾草,這胖鳥原在米蘭蘭房裏,但她剛剛被召進宮去了,請他幫忙看顧別讓磨磨起身,於是他把磨磨的窩挪到他們這兒來。

「你們兩個倒挺會生事的。」公孫朗頭也沒抬地說。

「什麼生事,有人要她的命耶!那花玉華既然出招了,我們也要打回去,不過鳳梨還真絕,想到這種怪招,哈……」

「什麼怪招?」磨磨問。「我聽到花一花……」

「不要管花玉華了,她是大壞蛋。」她拿出準備好的木梳幫它打理頭上的雜毛。「磨磨你好像企鵝喔。」

「什麼是企鵝?」

「企鵝就是跟你很像的鳥,胖胖的,好可愛,但是不會飛,不過很會游泳。」

磨磨震驚地看着她。「那不是鳥,磨磨會飛。」它氣憤地拍著翅膀。

她是踏到它的地雷了嗎?「對對對,你最會飛,最會飛,現在不要飛,現在要孵蛋,孵蛋要快樂,這樣好了,我來教你唱歌。」

「我是鳥,我會唱歌。」說完話,它就咕咕咕、啾啾啾地唱起歌來。

公孫斂微笑地給它打拍子。

「不是,我這個歌很特別,跟你有關的,叫磨磨歌。」

「磨磨歌?」

「對,這樣唱,豆豆磨來磨去,豆豆磨來磨去,磨來磨去香豆奶……」

「好難聽。」磨磨捂住耳朵。

公孫三人都笑了,白蘋惱道:「怎麼會難聽,我國小是合唱團成員。」

「你教它什麼怪歌,別教了。」公孫右捂住磨磨的耳朵。

白蘋瞪他,故意道:「不行,我要教它用歌聲征服世界。」

公孫朗瞄她一眼,皺眉道:「饒了這個世界吧。」

公孫斂與公孫右又是一陣笑。

白蘋氣道:「公孫朗,你越來越過分……」

「坐下。」他打斷她的話語。「這給你。」他將敲打過後的匕首給她。

她的好奇心立刻被勾起。「你做給我的?」

銀灰色的劍鞘很樸實一般,只在一面鑲了一個圓形的紅石頭,看起來有點像紅寶石之類的,劍柄上則刻了幾個波紋,也嵌了一顆小紅石。

不曉得這是不是寶石?她小心地摸了摸,沒想過公孫朗會送她東西,雖然是不實用的匕首,她還是很高興,見她露齒而笑似乎挺喜歡的,公孫朗也牽起一抹淺笑。

白蘋抽出匕首,只見劍身薄平,大概只有兩張紙疊起來的高度,表面光滑得像鏡子一樣,還能反光。「好薄。」不過看起來很利。

「別碰。」他抓住她的手。「摸了劍刃就會見血。」

她嚇了一跳。「這麼利,你送我東西我是很開心,可是我怕會刺到自己。」萬一跌倒,結果捅死自己不是很冤嗎?

「你真的是笨手笨腳。」公孫右附和。

公孫朗拉她起身。「跟我來,我教你怎麼御劍,等你熟練了,它也認你做主人了,便不會傷到你,你有武功底子,練練防身也是好的,不然照你這懶性,沒人督促就只會打混。」

他一握她的手,她便心跳加速,差點軟腳,只能乖乖地跟他出去,連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這陰陽鐵真是萬惡的淵藪啊!

***

「沒想到你會如此胡鬧!」太子怒斥。

尤鳳儀垂著臉,盡量裝出懺悔的表情,莫道言在一旁也沒吭聲,兩人立在原地聽太子發飆。

「竟然要拍賣鳳大人的元丹,誰給你的膽!」他走到她面前,激動地指着她。

「這些年來,父王容忍你,任由你胡鬧,我也忍你,讓你三分,你卻越來越過分,都爬到我們頭上了。你抓男人填房,得罪他國,是誰幫你扛下來的;你的商船怕海盜劫,又是誰派兵保護的;你的宅子一年年改建,園裏的珍禽異獸比別人多,你卻還是貪得無厭,真以為我治不了你嗎?而我說的這些,還只是千分之一,真要羅列你的罪狀三天三夜寫不完——」

「是,蘭蘭是將死之人,時間到了自然灰飛煙滅,一身罪業除死無可救贖。」

尤鳳儀加了點顫抖音,盡量讓自己聽起來楚楚可憐。

「將死之人?」太子被這句話給勾起。

「是的,鳳大人已給我訊息,它將滅盡,我亦會跟着離世。」她再加點哽咽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只請太子靜心聽我一言。」

太子走回寶座。「你說。」

雖然口氣還是很糟,但肯讓她講表示還能聽進點話,她接着說道:「蘭蘭就算跟天借膽,怎敢拍賣鳳大人的元丹,再說了,鳳大人沒了元丹怎麼回天……」

「白紙黑字。」太子抖著公告上撕下的紙。

「太子一定要見諒,那公告是蘭蘭的好友所寫,她這人做事總是缺脖子斷手臂的,那元丹前面漏了三個字,她忘了寫米蘭蘭。」

太子低頭瞄了眼原文:

神鳥鳳大人即將羽化登仙,

元丹將贈與有緣人,可增強千年功力、長生不老。

他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一旁的莫道言也動了下,黑眸閃著光,來這兒前他完全不曉得她會這麼回話。

「應該是米蘭蘭元丹將贈與有緣人,她漏寫了,小的會即刻更正這個錯誤,再教人貼公告。」

「等等,你……你有元丹……」太子一臉疑惑。

「是,當鳳大人靈引這些年,小的也有所成,雖然蘭蘭在性格、在道德操守皆有瑕疵,但在道術上,蘭蘭自認還有小成,當然若不是鳳大人的幫忙……」

「你真有元丹?」他打斷她的叨叨絮語,再次確認。

「是。」

「如何證明?」太子問道。

莫道言也瞧她,這下她怎麼辦?他揣摩著是不是要出聲幫她,又怕她自有計劃,若是幫得不妥,只怕毀了她的計謀。

「現下小的虛弱得很,只怕催出內丹,這身子也掛了,請讓蘭蘭休養兩日,到時自會證明給太子看,但蘭蘭有個要求……」

「又有要求……」

「蘭蘭只希望太子轉告花二姑娘,請她讓我安心睡個好覺,別再來追殺我。」

說這話時,尤鳳儀刻意望向太子,見他一臉吃驚,似是不知情。

「請太子委婉相告,別讓她又來說我誣告,鬧得沒完沒了,她昨晚以咒術於夢中相害,道言也可證明,太子信不過我,也該信得過道言。」

莫道言很有默契地接話,「我們兩人魂識都受了點傷。」

魂識受傷?尤鳳儀揣度著,難道昨晚他不早點使防護咒,寧可把兩人弄傷就是因為想讓魂識受傷,才好取信太子嗎?

「可府衙的鈴鐺沒響。」太子狐疑道。

「要讓鈴鐺不響,自有許多辦法。」莫道言含蓄地說。「太子若信不過,可請宮內其他巫師出來相驗。臣的鳥夜色也可為證。」

太子攏下眉頭。「知道了,這事我會看着辦。」

「謝太子。」兩人行禮道謝后,便退出書房。

***

走出宮廷前,兩人沒什麼交談,一直到上了轎后,莫道言才道:「夫人的演技挺好,與以前的米蘭蘭不相上下。」

「別把你對她的怨恨移到我頭上。」

他揚起眉。「我對她還談不上恨。」

她支著頭,望向窗外。「總不會是愛吧。」

「那自然。」他換個話題。「夫人要如何證明自己有內丹?」

「你見過內丹嗎?」她的目光移回他臉上。

他盯着她的眼,遲疑了下才道:「見過。」

「真有這種東西。」她扯了下嘴角。「是什麼樣,拿着會有什麼感覺?」

「溫溫熱熱的,感覺能量從手心傳入,但要有用得喂進肚裏。」

「太子總不會吃我的元丹吧!」

「自有別的巫師過來鑒定。」

「我想也是。」

「夫人不會還沒想到因應對策吧。」他問道。

「是沒有,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不是太子方才露了殺機,我也不會臨時換個說法。」就算要死也不是現在死,她還得撐著。

「你有感覺到吧!」另外她也證實了太子果然知道赤鳳要離世,方才她說到這件事時,太子毫無詫異之色。

莫道言點頭。「太子是露了殺機。」

「看來他似乎想要赤鳳的元丹。」她搖頭。「我真為赤鳳不值,為四翼奉獻了千年,末了人家還要剝它的皮,啃它的骨,一塊也不留給它,真是貪得無厭又不知感恩的一群人。」

他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將臉別向窗外。

「反正我沒剩多少時間,就好好鬧上一鬧,你呢,就這麼事不關己?我死你也會死吧,還是想個辦法把血誓給破了,雖然我不怎麼喜歡你,但我們也沒深仇大恨,沒道理非要你陪葬不可。」

她的話讓他眼神閃過一抹賞識,可惜尤鳳儀只顧瞧著窗外,沒瞥見他眼底的一閃而過的激賞。

莫道言試探地問:「玉姑娘說你不喜歡男人?」

「是不喜歡。」她下意識地摸摸系在腰上放着蛋的腰袋。

「為什麼?」

「偏見。」

他一怔,笑了。「既然是偏見,為什麼抓着不放?」

「因為這偏見對我沒什麼壞處,無寧說是偏見,不如說是個人好惡問題,我討厭青椒,青椒是一種蔬菜,你可以代入任何你不喜歡吃的東西,我不吃青椒並不會死也不會營養不良,那我為什麼要去學着去吃它。」

他的笑意加深。「你這說法倒有趣,不過我懂。」

「對某些人來說,愛情是水,是陽光,沒了就會死,對我來說它只是一樣蔬菜,可有可無,偏偏我跟男人的經驗都不怎麼好,最後它就變成了難以下咽的蔬菜。」她不在意地說。

「你跟男人的經驗不怎麼好……」

「你為什麼突然對我的事感興趣?」她冷瞄他一眼。

「你若不想說,便不須回答,我並非想揭你瘡疤,只是聊天罷了。」

「我的傷並不大,也早好了,沒什麼瘡疤可揭,只是你的態度前後差太多,你之前對我的事並不感興趣吧。」

「之前是不感興趣。」他誠實回答。「那時我只希望井水不犯河水,可現在不同,事情一樁接着一樁來,我們得一起面對,兩人獨處的時候都不說話也怪吧。」

「討論正事當然可以,繞到私事上頭來,總覺得不自在,若我探問你私隱,你也有問必答嗎?」

「自然不是,但也不會如你現在這般疑東疑西。」

她不悅地看着他。「你喜歡過米蘭蘭嗎?」既然他這麼說,那就換她採取攻勢。

***

「沒喜歡過。」他微笑回答,心裏自然清楚她在故意試探。

「你卻能跟她結婚?」

「我自有原因,只是那原因不能告訴你。」他沒閃躲她的問題。

「你不喜歡女人?」她換個問法。

「我喜歡女人。」他認真地說。

「花玉華?」

「夫人覺得我與她有私情,串謀要害你?」

「對。」手指在腿上不自覺地輕點着,而後又摸摸腰上的蛋,偏頭問道:「你用過美男計嗎?」

「什麼?」他驚訝地看着她。

「說真的,你雖長得不醜,可太高又太……也不能說粗獷……」她想着該怎麼形容,雖然他兩百公分左右,魁梧高大,五官不屬俊美,但也不是豪氣萬千或是老粗那型的,膚色又偏黑,實在難以歸類。

「說帥嘛……勉強沾一點邊,但也不是很帥,算了,那就高大但普通的人好了。」見他宛如吞了一顆生雞蛋,她沒理他,繼續道:「米蘭蘭的男寵長得就比較精緻了,淺白一點就是漂亮、俊秀,玉樹臨風型的,甚至有的男寵還比她矮,依喜好來看,她似乎喜歡俊美型的,所以你對她用美人計的說法有點不成立。」

「然後呢?」她的說法引起他的好奇,他倒是第一次被別人說「普通」,真不知該笑還是該生氣。

「花玉華喜歡的似乎是你這型的,我找人探聽過了,她的男寵比較屬於你這型的,高大結實,膚色偏暗,相貌有帥的,但也有還好的,她似乎比較喜歡肌肉型的男人。」她頓了下。

「別跟我說你感覺不出花玉華挺中意你的。」

他揚起笑,連黑眸也是笑意。「夫人的說法很有趣,也沒錯,花玉華是對我有點意思。」

「米蘭蘭知道嗎?」

「知道。」

「所以我只能想到兩個可能。」

「請說。」

「你是花玉華派來卧底的,不然就是米蘭蘭拿來釣花玉華的,我猜對了,還是全錯?」她盯着他。

他的笑容加深,黑眸閃動了一下。「我有點喜歡你了,鳳梨。」

她差點從軟墊上摔下來。「你叫我什麼?」她摸了摸頸后的雞皮疙瘩。

「玉姑娘……不,白蘋不是都這麼叫你嗎?」

她不悅地沉下。「你在打什麼主意,莫道言?」

「我沒打什麼主意,但我能回答你的問題,我是來釣花玉華,來為米蘭蘭續命的,你猜想的只對了一部分。」他微笑以對。

「續命?」她皺眉。「米蘭蘭不想跟着赤鳳滅盡?」她倒是忽略這點了。

「如果你知道自己只有十年可活會如何?」莫道言反問。「或許一開始有點慌,但又會想反正還有十年,但隨着時間逼近,開始無法入眠,心底越來越害怕,這人世多美好啊,我為什麼要這麼早死……」

「所以她開始廣納男寵,改建屋子,賺更多的錢,她想及時行樂?」

「主要是想填補恐懼。」

「然後她開始動歪腦筋,開始想如果她能不死的話多好。」她覺得所有的事情開始組合,慢慢轉動,她好像能瞧見整張圖的全貌了。

「你怎麼幫她續命?」

「能續命的是夜色,不是我。」他眨了下眼。「只是……只算成功一半,米蘭蘭的魂魄散了,只剩肉體還在,沒有人料到她會跟着赤鳳一起焚燒,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但你還是保住了她的肉體。」只是這肉體被她佔了。

「不是我保她的,是夜色,我們既然與米蘭蘭締結契約,就會遵守。」

「夜色與赤鳳一樣擁有強大的靈能?」

「不,鳳大人是神鳥,夜色是比不上的,只是保個肉體還行。」

「所以之前你說我的傷都是赤鳳治好的,是騙我的?」

「不,是真的,它倆都替你療過傷,第一次米蘭蘭跟着鳳大人浴火重生,是夜色治好的,第二次你越過邊境,身體再次起火燃燒,是鳳大人治療的,我以為鳳大人不會消耗靈能為你治傷,但我錯了,它似乎還挺喜歡你的。」

***

尤鳳儀垂下眼,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赤鳳喜歡她,怎麼可能?她們兩人幾乎天天吵,天天鬥嘴,她不自覺地又摸摸腰上的袋子。

「你說過米蘭蘭教導鳥兒人類的好惡仇恨觀念,除了讓鳥兒能為人驅使外,她還想用鳥來做什麼?」

莫道言拉開竹簾,瞧了眼外頭。「我與米蘭蘭締結契約,有些事得守口如瓶。」

「現在我就是米蘭蘭。」

他放下帘子,勾了下嘴角。「我一直揣度著,與米蘭蘭的契約到底算不算終了,她的魂魄已不存在,可肉體還在,這倒是令人為難。」

「你不能知道契約的效力還在不在嗎?」

「要測試自然可以,只是有點麻煩,而我又討厭麻煩。」他轉個話題。「轉角就是富貴樓,夫人可要下去喝點東西,那裏的冰花雪霜、冰糖甜盅很有名。」

冰花雪霜、冰糖甜盅,聽起來就涼快,當然要嘗一下。「嗯。」

莫道言朝外對轎夫說了幾句,轎子很快停下,尤鳳儀先行走了出去,而後才是莫道言。

富貴樓是棟三層樓的食堂,不過沒她想像的金碧輝煌,外觀是紅色與金色漆成,一派富貴氣,兩人一走進去,引起不少騷動。

「蘭夫人,莫爺。」小二跑來招呼。

「給我們間雅室。」莫道言說道。

「是,二樓請。」小二領着往上走。

尤鳳儀聽見有人高聲問:「鳳大人是不是真要離世了?」

「騙人的吧。」

「咱們四翼不會要滅了吧。」

「蘭夫人你倒是出聲啊!」

尤鳳儀在階梯上站定,回頭道:「四翼當然不會亡,鳳大人是功德圓滿,回歸仙位,我們要為鳳大人高興,別凈說些觸霉頭的話。」

話畢,她跨步往二樓走,聽得樓下更加熱烈的討論,小二將他們安置在靠裏邊的雅室,莫道言點了幾道甜品后,小二急忙忙就去張羅。

尤鳳儀坐在窗邊,望着街道景色,車馬喧囂,人聲夾雜,微風吹來,倒也十分愜意。

「你帶我到這兒來,純粹喝東西?」她發問。

他失笑。「夫人疑心未免太重。」

「時勢所逼,如果我附身在一個家世清白、無憂無慮的丫頭身上,還需要疑神疑鬼嗎?」

「也是。」他倒了杯茶水給她。「我來這兒只是想討你歡心。」

他直白的話讓她再次錯愕。

他笑了。「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有點喜歡你了。」她狐疑地看着他,不確定他是說真的還是說笑的。

「又開始懷疑我了?」他揚眉。

「我對你沒有特殊的感覺。」她也回以直球。

「我知道。」他不以為意。「感情能培養的。」

她皺眉。「你的行為我無法理解。」

「先喝茶吧,你的嘴唇要裂了。」

她接過杯子,靜靜地喝口茶,嘴唇裂開的疼痛讓她眉心更沉,這身體也熱得太誇張了。

***

甜品很快送來后,尤鳳儀正準備大快朵頤,小二卻不走,遲疑問道:「蘭夫人,小……小的有個不情之請。」

「什麼事?」

「拍……拍賣那天,小的能標別的東西嗎?鳳大人的元丹咱是不敢有奢想,那仙人的東西也不敢要,只是……三年前,您……您在街上瞧見我爹養的鳥兒很喜歡,我……我想用錢買回來……」

「那鳥什麼樣,我叫人給你送回去就是了。」

小二瞪大眼,一臉不可置信。

「算了,用說的大概也不清楚,你抽空去我府里找吧,可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對你的鳥沒有記憶,所以也不知在哪兒,你找我們府里的鳥大夫利鶴問吧!」

小二激動地差點要跪下來。「謝夫人,謝……謝……」

「好了,別謝了,再給我拿幾碗冰過來。」尤鳳儀開始吃冰。

「是,是。」他急匆匆地出去,差點絆倒自己,忙不迭地道歉,而後拉上木門。

她飛快吃完一碗,問道:「米蘭蘭搶了別人多少鳥?」

「大概有四、五十隻。」

「都送回去。」她繼續進攻另一碗冰花雪霜,細冰上面撒著糖霜與水果,還淋了一種果醬,很像巧克力,挺好吃的。

「怕沒那麼容易,幾乎都死了,米蘭蘭拿來練咒術。」

她停下嘴。

「後來被鳳大人發現,才停了一陣。」他也吃口冰。

「這下小二要失望了。」她忽然有些失胃口,不過身體燥熱,還是得吃,舀了碎冰放進口裏。

忽然間木門外有人出聲道:「蘭夫人,莫大爺,小的是風府的家丁,我們家二公子在隔壁飲酒,不知能否有這榮幸請夫人、大爺過來一敘。」

風府的二少爺?她沒見過,只在宮裏見過他爹風以東,她原要回絕,轉念一想,接下來的日子變數頗大,也不知會遭遇何事,能多認識些人也好,說不準關鍵時刻能有幫助,當然她純粹只是亂槍打鳥的心態,但也無妨。

「我懶得過去,他要見我便自己過來。」

莫道言瞄她一眼,不知她是何用意。

「是,小的這就轉告少爺。」

少頃,他們便入內與他們一桌,尤鳳儀望向風見於,他長得倒是與他爹有點像,瘦瘦高高的,當然面貌俊秀朗逸,這兒的人幾乎都好看,他也不例外,大概屬於米蘭蘭會喜歡的那一型。

她將口中的冰吞下后,才問:「二公子也是來問我公告的事嗎?」

風見於笑道:「蘭夫人真是聰明。」

「二公子太過獎了。」這叫聰明的話,九成以上的人都要叫天才了。

「方才才讓太子訓了一頓,說我膽大妄為,神官大人的元丹豈可拿來拍賣。」

「那是。」風見於附和。

「我已經稟明太子,公告寫錯了,要拍賣內丹的是我。」

風見於吃驚地看着她,她吃完第二碗冰,將碗疊在一起。「本來是想將我的內丹獻給太子,但怕污了太子的手,我的道行太差,又沒修心,怕到時貽笑大方,吐出一顆玻璃珠,那可尷尬了。」

莫道言牽了下嘴角,沉默地吃着水果。

***

「蘭夫人真愛說笑。」風見於說這話時,眼神帶着一絲懷疑,早聽說米蘭蘭變得有些怪異,今日一見倒有幾分屬實。

「二公子覺得四翼有神官大人庇護好,還是讓鳳大人回天位列仙班的好?」尤鳳儀摸了摸腰上的袋子,一邊喝果汁。

「這……我不敢評論,神官大人的事我等是不便評論的。」風見於四兩撥千斤地說。

「道言你說呢?」尤鳳儀轉移目標。

他揚了下眉。「自然是有神官大人護衛的好,但道言亦尊重鳳大人的意旨,它若想回天上,咱們也不能強留。」

「這讓我想起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個青年,家裏十分貧困,有一天他回家時,路過一個湖,竟聽見女子的嬉笑聲,他好奇趨前去看,發現好多漂亮的仙女在池裏沐浴。他曾聽老人說過,只要藏起仙女的衣裳,仙女便無法回到天上,於是他偷偷藏起一個仙女的衣裳,天要亮時,仙女們該回天上了,可有一個仙女找不到衣裳,急得不得了,怎麼都找不到,其他姐妹們也沒辦法,只好先回天上,結果那沒衣穿的仙女只能眼睜睜瞧著姐妹們飛回天上,一個人孤伶伶地哭泣,你們說那青年是不是罪該萬死?」

風見於與莫道言互看一眼,都沒吭聲。

尤鳳儀冷笑。「這卑鄙無恥下流的青年就這樣帶着仙女回家了,與她約定三年後再把衣裳還她,而這三年她得做他的妻子,每次我想到這故事就恨得牙痒痒的,那青年實在太無恥,為了一己之私,把仙女強留下來做妻子,這是強盜嗎?要我就一腳踢得他不能人道,看他還怎麼結為夫妻?」

兩個男人憋著笑,一旁的家丁禁不住噗了兩聲。

「這就是我的立場。」尤鳳儀喝口果汁。「二公子明白嗎?」

「明白。」他微笑。「蘭夫人重生后倒有些不一樣了。」

「那是自然,否則怎能叫重生?」她面不改色地說。

一隻白鳥忽然從窗外飛了進來,停在二公子肩上,他拿出乾果餵食,那白鳥長得有些像鴿子,只是大些、修長些,它定眼望向尤鳳儀,咕咕地叫了兩聲。

四翼國的人還真是各個鳥痴,尤鳳儀朝莫道言使了個眼色,他與二公子應酬似的又聊了幾句后,便託言告辭。

一走下樓梯,尤鳳儀就覺得身體有點不對勁,又開始焚燒了,明明才吃了兩碗冰,一杯果汁,怎麼體內的熱又聚積起來?

「夫人沒事吧?」他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扶我下樓。」她不想他幫,但更不想出糗地摔下樓,只好兩害相權取其輕。

莫道言也沒多問,立刻扶着她的臂膀,護送她下樓,勉強撐到外頭,這中間還不得不回應樓下客人的提問,走到街上時差點軟腳,若不是莫道言扶着她,她真要撲街了。

***

一擠進轎子,他立刻問道:「體內的火又起來了?」

「我明明才剛吃過冰……」

「昨晚你的魂魄受了傷,所以鎮不住體內之火,先含着。」他將一顆翠綠藥丸塞進她口中。「隨着日子逼近,夫人會越來越不舒服,米蘭蘭也曾這樣。」

火在她腹中翻攪,熱得她直冒汗,也痛得她直冒汗。「若要日日這樣,我不如自盡比較快。」這花玉華……非要她付出代價不可。

「不須自盡,我有辦法讓夫人好過點,雖然只是治標不治本……」

「有辦法就快點。」她喘著氣。

「告訴我你的名字。」

「什麼?」

「這樣我才能施咒,效果會比較快。」

「尤……鳳儀。」她握緊雙拳,這次和越界焚燒那次有得比,她的皮膚又着火了。

「張嘴,含着,別吞進去。」

她瞄了一眼,是個海藍色的珠子。「這……」她正要問這什麼,他已經把東西塞進來,立刻一股沁涼緩緩下滑。

「這是海石,我小時候在海底找到的。」

他捧住她的臉,盯着她的眼,這動作讓她皺眉,正想推開他,他又說道:「照我的指令做,看着我的眼睛,別再推我,你到底想不想舒服點?」

她瞪着他,停止掙扎。

「看着我的眼睛,記住,就算再舒服,也別把海石吞進去,否則你會更痛苦,把鞋蹭掉,踏在我的腳背上,我得幫你把火泄出來。」

她想說話,他皺了下眉頭,表情不悅,示意她快點照做,她蹭掉涼鞋,將腳踏在他腳背上,嘴巴雖然很涼,可肚子的火還是沒消。

「尤鳳儀,別眨眼,看着我,想着把肚內的火往下導,一路將火送到足心,然後再想着把嘴內的涼意往下送,做起來不是太難,但你必須專心,看着我的眼睛會容易一點。」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聲音比平常低很多,讓她想起以前很喜歡的一個廣播節目主持人,高中時,她總是一邊做作業,一邊聽着男主持人的節目。

「想像一片蔚藍的海在你面前,你的腳踩着細沙,然後慢慢走到海里,你覺得很涼快,體內的火從足心流出,流到大海里……」

他的聲音讓她的意識開始恍惚,她甚至覺得自己跑到海里,涼意由喉嚨慢慢往下,聽着他的指示,那股要焚燒的火,漸漸移向雙腿。

後來的話語她其實聽得不是很清楚,只記得他一直在呢喃,事後她當然知道自己被催眠了,而且他的手法還相當高超,在現代她曾好奇地嘗試過催眠,但沒有成功過,沒想到竟然栽在莫道言手上。

不過其實這跟催眠又有一點不同,催眠時其實意識是清醒的,但肉體非常放鬆,可在莫道言的操作下,肉體放鬆無庸置疑,但意識卻是朦朦朧朧的,像是蒙了一層紗。

她一直感覺自己在海中游泳,他好像說了什麼,但她沒聽清,沒多久他就出現在她身側,要拉她回岸邊,她不肯,只想待在海里,身體還是很燥熱,她想泡久一點,他卻說不行。

她不理他,飄在海面,十分愜意,他竟然扒了她的比基尼往岸邊跑,還無恥地把她的泳衣獻給花玉華。

她大怒,騎着水上摩托車裸體追捕他們兩人,還一邊叫着:「莫道言,我要你死!」

她齜牙咧嘴地吼叫,咻一聲,把手上的魚槍射出去,擊中莫道言的背。

「去死!」

她大叫着在床上醒來,滿身是汗,她喘著氣,過了好幾秒才發現自己在床上。

天啊……她快渴死了,她左右張望,發現架上放着一盆果汁水,下床一口氣喝光,這才心滿意足地發出一聲飽嗝。

***

一轉身,她就發現有個鬼祟身影窩在門邊,正在偷看她。

「白日依山盡,下一句是什麼?」

她抓起一把梳子丟向她,白蘋趕緊閃到門柱后。

「不公平,你都不講通關密語。」

「拿東西丟你就是通關密語。」她拿出帕子擦嘴。

白蘋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右手拿着毛筆,左手還抓着一疊紙,她正在用功書寫她即將流芳萬世的大作,鳳梨突然大叫:我要你死。緊接着就把枕頭扔出來,把她嚇死了。

「鳳梨,你可不可以平和一點,我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死在你手上。」白蘋一臉驚魂未定,而且她每次起床喝果汁都會讓她想到電影MIB裏面,蟑螂外星人喝糖水的樣子。

她沒跟她抬杠,直接問道:「莫道言呢?」

「他在休養。」

「休養?」他耗了那麼多體力嗎?

「你突然抓狂把他打傷了。」

尤鳳儀驚訝地瞠大眼。

白蘋憂心點頭。「你真的要收斂一下,鳳梨,雖然你一直說他陰險,可是我覺得他也沒做什麼壞事,還幫你不少,你也對人家好一點。」

尤鳳儀沒心思跟她抬杠,急匆匆往外走去,白蘋竊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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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變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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