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川芎辛溫,活血調經,偏正頭痛,解郁上升。母參微寒,經閉症瘕,癰腫瘡毒,去惡生新。鬱金辛寒,行血解郁,吐衄血證,鬱結能祛。玄胡苦溫,心腹諸痛,通經活血,跌扑亦用──」

傍晚時分,從軍醫處傳出了陣陣朗誦聲,仔細一聽,背的不是什麼四書五經、論語、孟子、老子,而是「草藥寶典」里的某些藥材療效。

單單就這幾句便能教一群人念到舌頭打結,東挪西湊、抓耳搔腮……到最後變成「不知所云」。

「哎喲,我的媽呀!」好不容易終於把前四句背對的張兩第五句就說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我怎麼老是忘記第五樣呢?真是!」

一陣笑聲逸出。

「宋大夫,你真的是打三歲起就這麼背的呀?」

「是呀!」被調來軍醫處的宋夢桐理所當然的點着腦袋。「而且一字不能漏、一字不能挪,可別把「川芎辛溫、活血調經」,變成了「川芎辛寒,經閉症瘕」,那可是會出人命的。」

大夥兒又逸出了成串的笑聲。

「真是厲害,單背這一些就教人頭昏腦脹的了。」

「我還以為大夫很好當呢!原來要背得這麼辛苦。」

又是一陣鬨笑。

「現在終於知道大夫不好當了吧?」阿亮神氣的挑了挑眉毛。

嘻!可終於讓他嘗到了「威風八面」的滋味了。原來這就是阿貴所說的「威風」,怪不得呀,要不是腿受傷,阿貴搞不好還捨不得回來呢!

阿亮得意洋洋,慶幸自己跟對了主子、入對了行。以往在伙頭營天天被人吆喝,操得生不如死,這下子憑着自己的「一技之長」擠進了「軍醫」之列,嘿嘿,他現在可是「軍醫」了喔!吃的、喝的全有人為自己端上,根本不勞自己動手,平常沒事吆喝一聲,立即有人蜂擁而上想替他服務。

全拜小姐之賜,小姐成了軍醫處的第一把交椅,連帶地他也沾了光。

那些治不好、醫不好的、羨慕他的,經常偷偷跑來這邊向他請益。

「學醫到底難不難?」

「當然不難,不信我念給你們聽,仔細聽啊!」阿亮把他唯一會的一段秀出來──「人蔘的主要功效為:補五臟、安精神、定魂魄、上驚悸、除邪氣、明目、開心、益智,久服輕身、延年。療腸胃中冷、心腹鼓痛、胸脅逆滿、霍亂吐逆,調中、止消渴、通血脈、破堅積,令人不忘。」

「喝!」訝異的叫聲立時爆開,「阿亮,你真是厲害!」

「哪裏、哪裏,過獎、過獎。」阿亮好不得意的收下一片掌聲。

後頭有人偷偷的翻著白眼,是夢桐。

「那……」有人將阿亮拉到一旁提出困惑許久的問題,「你為什麼到現在還當不了大夫?」

「呃……因為……呃……」

夢桐直笑。

掰呀!再繼續掰呀!

「如果我當大夫,那誰來負責打雜?」

「對呀!」旁邊有人擊掌。「有理。」

夢桐聽了,差一點昏過去。

於是就在阿亮的「熱烈」歡迎下,大夥兒老往軍醫處跑,再加上夢桐沒架子,任何問題有問必答,不嫌麻煩、不嫌啰唆,因此帶給了大家濃濃的希望。

既然學醫不難,那何不偷空多學學?

像阿亮,原本將軍只肯調宋大夫一人進軍醫處,阿亮根本沒有機會,後來經宋大夫再三懇求,拿事實證明確實少不了阿亮這個幫手,將軍才很勉強答應。

因為整個軍醫處只有阿亮聽得懂宋大夫快速念出的藥方。

宋大夫只要將藥方說一遍,不一會兒阿亮就已經把宋大夫交代的全都打點妥當。

幾番測試下來,軍醫處的人忙得人仰馬翻,只有阿亮老神在在,將軍不答應都不行了。

於是阿亮也跟着到軍醫處快活,這帶給了大家無窮的希望,如果自己也能抓藥,那下一個到軍醫處快活的不正是自己嗎?這就是從軍醫處傳出朗誦聲的由來。

「將軍這兩天還有沒有來找你麻煩呀?」

一聽到「將軍」這兩個字,夢桐不由得豎起耳朵。

阿亮即刻閉嘴,搖了搖頭。

提起將軍他就怕,人高馬大不說,還有壓迫感,每次只要前來軍醫處探視弟兄,他就會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是好?

起初他忙他的,夢桐忙自己的,可是好幾次將軍來時看見夢桐正在為病人擦拭身體,就會突然對他吼,吼得他莫名其妙,後來才知道將軍認為這種小事應該由他做,而不是讓大夫來。

真是奇怪!別的大夫不也這麼做?為什麼夢桐就不可以?分明是存心找他的麻煩嘛!他討厭將軍。

將軍一點都不明理,他難道不曉得人手不夠用?他難道不知道軍醫處忙得團團轉時連大夫都得貼進去凡事自己來?哼!

「將軍最近沒空來了。」那人笑得賊眼亮閃閃的,好不快樂。「將軍挨颳了!」

「喔?」大夥兒的嘴全成了圓型。

連夢桐也擠過來湊熱鬧。

「他最近沒空過來修理人了。」

「喔?」大夥兒更驚奇了。

「你們還記得那個卓玉嬌吧?」那人壓低了聲音,說話時還不忘看看左右,唯恐被人聽見。

有人在一旁拚命點頭。

「誰是卓玉嬌?」阿亮問。

「噓──噓──」

大夥兒用力噓著阿亮,要他別張揚。

「卓玉嬌呀──」那人又驚懼的看了眼四周才說:「卓元帥的女兒。」

「卓元帥?」

「噓──噓──」

卓元帥統領三軍,而鷹軍是其中之一,李靖將軍正是卓元帥的部下,也得聽令於元帥。

「卓元帥有什麼可怕的?」怎麼大夥全是一臉的驚懼?耐不住好奇的夢桐終於開口說話。

「卓元帥是不可怕,可是吼人的時候很可怕,連將軍都被他吼得乖乖的,不敢吭一句。」

阿亮頓時笑容滿面,終於有人替他出一口氣了。

「前天啊,就有人親耳聽到帳內傳來了吼聲。原來元帥是打算把自己的寶貝女兒許配給將軍,聽說將軍也同意了,就只差沒下聘,可是前天元帥又再提及這件事的時候……將軍竟然一口拒絕了!」

「啊?那將軍不是不要命了?」

大夥兒明顯的抽氣聲嚇得夢桐也跟着繃緊了神經,這就是……一直沒再看到那張俊臉的原因?

「那……後來呢?」夢桐急切的眼神一直盯着說話的人,希望他趕快說下去。

「那元帥不是氣壞了?」阿亮聽得好樂。

「是啊!」說話的人一副「包打聽」的模樣。「可是不論元帥怎麼吼,李靖將軍就是不為所動,堅持他「沒答應」過這門親事,他只是同意──如果平定了突厥之亂,凱旋迴朝時,再來談這門親事。」這樣聽起來,很明顯的,卓元帥在逼婚嘛!

有些人已經同情起李靖來了。

「被人逼婚的滋味實在很不好受。」只可惜他們都沒這「福分」。有人感嘆的說。

「哼!」阿亮哼了聲。

夢桐瞪了他一眼,又趕緊問:「那……後來呢?」

一想到李靖可能被懲罰,她的心就「怦怦怦」的跳個不停,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這更讓她擔心。

「娶元帥的女兒有什麼不好?」夢桐試探的說。

雖然她問得很「若無其事」,但還是很不放心地瞅了眾人一眼,深怕被人看出她的心思。

「是啊!」有人附議的點頭。「卓玉嬌聽說長得很美。」

「喔?」夢桐瞠圓了眼睛。「既然很美,為什麼不娶?」

「嗯。」一旁又有人點頭。「真的很美,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富裕豪門之家、備受疼愛的掌上明珠,長得標緻不說,渾身還散發出一股嬌貴氣,令人不敢逼視,也令人自慚形穢。」

「你見過?」夢桐訝異的望着他,心跳得更急了。

「當然啦!就算我沒見過,大家也都這麼說,不信你問問。」

立刻有人接腔,「沒錯。」

「她每次一來,第一個就是找將軍,硬是纏着將軍不放,逼得將軍不論到哪兒總要帶着她同行。」

夢桐直眨着眼睛,表情有點──酸。

「這麼聽起來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將軍為什麼要放棄這麼好的機會?而且還敢頂撞,一點都不怕得罪元帥呢?」夢桐愈想愈擔憂。

該不會是……將軍有了喜歡的人吧?

相貌堂堂的將軍一看就知道是個鐵血好漢,不是用榮華富貴就可以收買的男人,如果他肯放棄這麼好的飛黃騰達機會,那一定就是……

有喜歡的人了!

是嗎?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下。

種種猜測竟讓她感到心慌,直覺地認為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當初被嚇得半死,如今處處為他擔憂,夢桐作夢也沒想到事情會有如此的變化。

那人突然神秘一笑,賊兮兮的壓低了嗓音,「將軍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啊!」突如其來的驚愕讓夢桐張圓了小嘴。

他……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原來她的直覺是對的!將軍真的甘願為了心愛的人冒死頂撞上司,那……那她幹嘛難過?將軍喜歡誰是他的事,她為何要替他擔憂?她怎麼覺得心……好像碎了呢?

「很震驚對不對?」那人笑着欣賞眾人的蠢相。

夢桐立刻閉上了嘴巴,表情更加難堪。

其實對方說的不是她,大受震驚的也不止她一人,只是……她哪有空注意這些?

「你怎麼知道?」阿亮也被這意外消息勾引出了好奇心。

「將軍親口說的,還會假?」這可是有人清清楚楚聽見才傳出來的。

於是那人在眾人的叫嚷聲中趕緊將他聽到的再說一遍。

話說卓元帥又照往例前來黑鷹軍巡視,當然不忘帶着自己的寶貝女兒玉嬌來跟李靖會面,他一直很希望能有李靖這樣的女婿,還再三表示希望能儘快促成兩人的親事,好了卻心愿。只是李靖將軍一直不置可否,既沒有親口答應,也沒有拒絕得太過明顯,直到前天──

意外地從將軍帳里傳出了咆哮聲。

「當時李靖將軍很斬釘截鐵的回絕元帥:「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的,否則怎麼會傳出來?」

「這麼說是真的?」這就教人不得不信了。

夢桐突然一臉的失落,肩膀也垮了下來。

「可是元帥還不肯放棄咧!」

「喔?」大夥兒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這可教人意外了!」阿亮聽了好失望。

「元帥要他好好想想,或者……將來再納妾也行,可是李靖將軍都一口拒絕了,一點面子也不肯給元帥。」

所以那天才會咆哮得驚天動地,而李靖將軍從頭到尾沒吭一聲。

「噢──」有人舒了口氣,簡直難以想像當時的盛況。

「我看到將軍就軟了,更何況是面對一個元帥。」阿亮翻著白眼,呵呵……誰教他老愛欺負他,現在被修理了吧!

「你什麼東西軟了?」

「他的「第三隻腳」嘛!」有人代答。

大夥一陣哄堂大笑。

被調侃的阿亮氣得臉上青白交錯,恨得牙痒痒的直捏著拳頭。

而不堪入耳的笑語一點都鑽不進夢桐的耳里,她的心有說不出的失落。

將軍有了喜歡的人了,將軍有了喜歡的人了,她幹嘛難過呢?可是她卻像被人掏空了一樣,為什麼她突然全身都沒了勁?

夢桐回到葯櫃邊,一臉心事的坐在那兒發獃。

想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想到他不時出現在帳內的身影……她的心總會不由自主地滑過一絲甜蜜。

而如今這絲甜蜜就快沒了。

將軍年輕又長得英挺,自然會引起姑娘的關注,連她自己也不例外。但是突然知道他已有喜歡的人了,實在是……太……太傷心了!

好像突然被雷劈中了一樣。

「到底是誰教將軍這麼死心塌地的愛上她,甚至不惜跟元帥翻臉?」有人問道。

對方一定很美、很美。夢桐一邊搗葯,一邊悲傷的在心底說。

「將軍不肯說,任由元帥在那兒吼,他只說他今生娶定了她,就這樣。」

「唉!」夢桐惆悵的嘆了一聲。

既沒有開始又哪來的結束?她跟將軍是不可能的,她又何必一肚子的難過呢?

夢桐搖了搖頭,繼續搗葯,「喀喀喀」的聲響掩蓋了她的聲聲嘆息,卻仍掩蓋不住眾人的笑談聲。

以後碰到他就盡量避着他點好了,免得每次一看到那雙清亮的俊眸,內心就會一陣小鹿亂撞。

都是他害的!

沒事老往這邊跑,害得她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愈來愈喜歡他來,才會在突然得知他已經有喜歡的人時,變得這麼難受。

可是她自己也不對,明明知道自己的處境,卻仍不由自主的喜歡上人家,這又能怪誰呢?

沒有人想到將軍既沒有離開沙場,之前又一直在跟卓玉嬌「交往」,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很喜歡、而且今生又非娶不可的姑娘來呢?

不過大夥兒也不笨,他們都注意到了一點──

「將軍之前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幹嘛老讓那個卓玉嬌纏着他?」難怪人家的老子要逼婚了。

「也許將軍是不忍心拒絕得太過明顯,直到快被打鴨子上架了才不得不說。」

「這也說不通啊!之前元帥就經常提,可是從沒見將軍頂撞過,這不是很奇怪嗎?」

「要不是這一回元帥逼着要一個確切的日期──」有人猜測道。

「他沒事幹嘛要一個確切的日期?」另一人迫不及待的介面。

「是嘛,不逼還好,起碼還有那麼點希望,喔?」

「就是說嘛!」一群人立即附和。

看來力挺將軍的人居多。

「將軍如果不要突然對卓玉嬌不理不睬,甚至還下令以後不準卓玉嬌再未經通報私自進入營區,也不會引得卓大小姐不滿憤而告狀,才會逼得卓元帥硬要他訂出一個日子來。當然……也就吹了!」不過還是有人替元帥說話。

只是將軍的態度為什麼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大夥兒全把一切歸咎於那位將軍「很喜歡」的人兒。

「那位姑娘一定很美。」有人幻想的說。

「否則將軍不會如此堅持,甚至為了她不惜和元帥杠上!」

大夥兒七嘴八舌的評論,讓夢桐聽了更加難過,乾脆把手中的搗葯器往櫃枱上一丟,發出清脆的聲響。

大夥兒倏地回過頭。

「唉!」夢桐作勢打了個呵欠,拍拍小嘴,一臉的疲憊。「你們繼續聊,我去外頭走走。」好險!不曉得他們有沒有看出她的臉色不太對,眼睛還有點兒濕?

幸虧「咭咭」的笑聲立即在她身後響起,讓她放了心。於是這一晃直晃到了午夜,她的魂還依舊停留在「那個男人」身上,害得她翻來覆去一直睡不着。

「小──夢桐,你怎麼還不睡?」這樣翻來覆去發出窸窣聲,害得阿亮也睡不着,忍不住問道。

「我想家。」也想着他。夢桐嘟著小嘴懊惱的說。

幸虧這兒是軍醫處,跟伙頭營一比,有着恍若天堂的待遇,小姐在這邊翻來覆去不會吵到別人,否則就慘了!

「我也想家。」阿亮小聲的低喃,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前端相連的帳里。「可是光想還是不能回去呀!還不快睡?保重身體要緊。」明天還得幹活兒呢!

來到軍醫處就是有這個好處,地方大不說,還任憑他們使用。當初將軍派人來問小姐,看看有什麼需要沒有?結果阿亮就指定了這個獨立的單位,還用木樁圍起來,將他們和一般的軍醫區隔開來,他阿亮高枕無憂的睡在外頭,小姐的「香閨」則與他相連,想侵犯小姐必須先通過他的帳篷才行。

換句話說,如果有人想找小姐的麻煩,必須先通過他。雖說他不會武功,但是他有嘴巴可以喊。

「我知道,可是我睡不着。」如果睡得着,她還用得着坐在這邊發愁嗎?

幸虧他和小姐一人一帳,小姐睡不着他可以繼續睡,阿亮翻了個白眼又躺下。「那我先睡了,真不知道你的好精力是打哪兒來的?」他忍不住嘀咕了。

夜涼如水,斜鈎的月更添傷懷,好不容易等阿亮睡著了,她乘機溜了出來,直直往那條小溪走去,卻不意被一隻有力的大掌用力捂住嘴巴,在她尖叫之前就已經被拖往暗處。

「將軍!」她吼,心驚的直拍著胸口。

「這麼晚了你鬼鬼祟祟幹嘛?」說話的同時他不忘左右瞄瞄,唯恐被人聽見、看見。

「我鬼鬼祟祟?」她不可思議的怪叫,你才鬼鬼祟祟!

真會被你嚇死!

「是啊,不睡覺出來溜達,不是鬼鬼祟祟是什麼?」

「我……」她閃避着他的眸子。「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他眼眸似笑非笑,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好想你!

「你也睡不着?」八成是在想她。

「嗯哼!」好幾天都沒看到她了。

「是……為了公事勞煩嗎?」發現自己還困在他的雙臂中,夢桐驚慌地立即推開他。

還好,幸虧她還沒有解開「束縛」,否則這下真的完蛋了。

「公事、私事都有。」如今見着了她,一顆心才總算輕鬆下來。

為什麼他跟她說話時總要盯着她看?

於是夢桐警戒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卻又跟了上來,兩人依舊維持着曖昧的姿勢。

「想不想聊聊?」

她搖搖頭,沒那個心情。

知道得愈多,她的心就愈傷,還是保持距離得好。

「那陪我喝酒。」

「喝酒?」她瞪圓了眼睛。是心情不好嗎?所以才會想要喝酒?

「既然你不喜歡聊,那喝點酒總可以吧?」

接連幾天,他每晚總要從這邊經過才能安心,如今好不容易見着了她,真捨不得就這麼快分開。

元帥來了,一直逼問他喜歡的人是誰?他不肯說,又怕自己的眼神泄漏出心事,所以一直強忍着,接連好幾天不敢來看她,卻也嘗盡了這份折磨之苦。

「我……不勝酒力。」她咬着唇說,一臉的為難。

實在不應該讓他太過於親近,可是她又好希望能和他促膝長談,聽聽他的聲音。

李靖訝異的挑高眉,眼裏閃過驚喜!他怎麼沒想到呢?酒後吐真言!他一直在暗暗為她為何而來的事傷著腦筋,也許灌醉她,他就能知道答案。

「不行,你一定得陪我喝兩杯。」他攬着她的肩,不由分說的往他的帳里走。

他的手溫暖地按着她的肩膀,引來她的心一陣狂跳。

「可……可是……不是規定不能喝酒的嗎?」夢桐突然想到了這條規定,因為她想到了元帥。

現在元帥一定四處找他的麻煩,如果他又喝了酒被元帥逮到,豈不是稱了元帥的意?

「咱們小喝兩杯,不礙事的。」這命令是他頒的,誰敢找他的麻煩?

之前戰事吃緊,為了因應隨時而來的突擊狀況,他特別頒佈了這條戒令,如今連續兩個月,我方派出去卧底的人員秘密回報,突厥元氣大傷,未再有任何蠢動的跡象,這也是自從他遇見了她而整個心思全然系在她身上的原因,也是夢桐來此之後一直未遇任何突變而日日睡得安穩的原因。

「可是萬一有了狀況!」

「我保護你。」

「可是誰來保護你?」她不假思索地說。

她被他推進了帳內,來到了他的起居室,立刻被裏面的簡潔威嚴懾住。

將軍的營帳是營區內最大的,也是戒備最森嚴的,若不是有幸得以一睹真面貌,她還不知道將軍跟大家一樣是打地鋪、一個硬枕,及一床棉被,裏頭焚了少許陳香,淡而提神,地鋪前方兩側成列的蒲團顯然是給入內商議軍機的軍爺坐的,中間前方一張矮几下亦擺上一個蒲團,一看就知道是將軍的「寶座」。

一入內,便被隱隱散透出來的肅穆氣氛給攝住了心神,心也無端的跟着靜肅了下來,讓她不由得再多打量了這個地方几眼。

「坐。」將軍比著。

自己也和她並肩而坐,打開了濃烈嗆辣的二鍋頭,一時間酒香溢滿四處。

「這……酒很烈……」夢桐困難的說,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暗暗替李靖擔心。

「怕了?」他微微一哂,替兩人斟滿了酒,舉起了杯子。「我敬你。」

「不,」她也跟着舉杯。「應該是小的敬將軍才對。」她怎敢讓將軍先禮敬她?

「好,干!」

「干!」

兩人杯緣一碰,爽快地一飲而盡。

就這樣一杯又一杯、一杯再一杯,夢桐的好酒量讓將軍的眼愈瞪愈大、俊臉愈顯驚訝……

「你……」李靖不敢相信的看着三壺已乾的二鍋頭,又再看了看她。

夢桐依然坐得挺直,眉目依然靈活,態度依然恭謹,有問依然必答,沒有一絲醉相、沒有半絲醉樣、不打半個酒嗝、不多啰唆半句。她沒醉!她沒醉!

而他的頭已經開始暈了。

「你真能喝!」他驚奇的喊了聲。

「你還好吧?」她倒真擔心起來。

聽說元帥就駐紮在這附近,如果讓元帥撞見了他正在喝酒怎麼辦?如果讓人聞出他一身酒味怎麼辦?如果他不小心喝醉了怎麼辦?

於是她只好拚命喝。

第一壺大部分都進了她的肚子裏,第二壺也是。她搶先敬酒、斟酒,故意將自己的酒杯倒得滿滿的,盡量幫他倒少一點,就為了怕他喝太多了。

「你還好吧?」她不放心地又再問了聲。

乾脆這一壺也幫他喝完算了!

「等等、等等。」李靖舉起手制止,用力晃了晃有點暈的腦袋。「你──」

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將軍,你想說什麼呢?」夢桐奇怪地望着他。「你是不是醉了?」怎麼看起來一副呆樣呢?

「你……」他欲言又止。「不……我是說你真厲害!這麼會喝!」而他卻已經不行了。

自製甚嚴的他不好杯中物,偶爾只是應景的喝兩杯應酬、應酬。他原以為兩杯二鍋頭下肚就能教夢桐現出原形,哪知道天旋地轉的竟是自己。

夢桐笑了笑,又拿起酒杯倒這第四壺。這一壺喝完了就沒事,她也可以放心了。

「這點小酒還難不倒我。」說着,她又逕自乾杯,一飲而盡。

「啊!」李靖差點吼出來。隨着她一仰而盡的動作,他的眼愈瞪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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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黑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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