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別離

第五章 別離

卡車司機把他們載到附近山區的一個石洞口之後,馬上又奉命掉頭回去前線接應,原本答應隔天來接他們,但那司機始終沒再出現過。躲在山洞裏的第三天,水源和乾糧都已經所剩無幾,醫療物資也告用罄,開始有人出現感冒的癥狀。季雋言開始擔心可能無法撐到救援抵達,他找尚商量奸要一起離開這裏回難民營找救兵,由英格麗留下來照顧傷病患者,並等待救援。天亮之後,季雋言和尚帶着兩人兩天份的水準備出發,英格麗跟到洞穴外跟他們話別,一臉擔憂的神情,看在季雋言眼中有說不出的心疼與不舍,但繼續留下來等也不是辦法,他決定儘力一試。英格麗強忍着淚水向他們微笑揮手,季雋言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再一次叮囑道:「剩下的水和糧食頂多讓你們撐完這兩天,如果我們到了後天入夜後仍然沒有回來,就不要再等下去,帶着可以離開的人想辦法求生。如果在我們回來前,部隊先派人來接你們回去,不要等我們,也不要來找我們,趕快跟着部隊回到難民營,我一定會盡全力回到你身邊。但如果沒有也不要為了我而難過,你只要記得,就算到了最後一刻,我還在想着你就夠了。」季雋言在英格麗的唇問留下最後的吻之後,便匆匆離去了。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英格麗淚流滿面的搗著嘴不敢發出聲音,她好怕此去就是永別,再也見不到面,但所有人都快要撐不下去了,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遠方,英格麗才抹去臉上的淚痕,收拾心情回到其他人身邊。時光匆匆到了約定當天的傍晚,英格麗看着天空漸漸變暗,伹依然沒等到季雋言或是軍隊,糧食已經沒有了,剩下的水源也不夠了。兩天前開始有感冒病徵的人,身上的紅疹已轉變成大片暗紫色血斑,也許是下眠下休的照顧傷病患,讓她感到身體非常疲勞虛弱,也常頭暈。族長跟英格麗說不能繼續等下去了,今晚如果詹姆斯博士和國民兵部沒出現,隔天清晨就要依照當初的約定,帶着可以上路的人離開。英格麗點點頭表示同意。看到更多人紛紛開始出現感冒的跡象,而最早發病的人身上那些怪異的斑點也讓她感到不寒而慄:心中隱約擔憂著是否和疫病有關。外頭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幽暗的洞穴里陸續傳來咳嗽的聲音,英格麗拚命的用手在那些冷到發抖的人身上反覆搓揉,試圖幫他們保持體溫。忽然,有人開始嘔吐,噁心的酸臭味和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之中。英格麗不顧嘔吐物的污穢,連忙蹲在病患身邊輕拍着他的背,想讓對方能舒服一點,但是那人卻在嘔吐完之後,身體一陣猛烈的抽搐后斷氣了。為了不要讓腐爛的屍體滋生細菌影響大家的健康,英格麗和族長一起合力把屍體抬到洞穴外,他們就著月光的亮度,尋找適合的地點把死者放下,她發現死者棕色皮膚上佈滿的血斑全變成可伯的深黑色。她和族長都還沒有感冒的跡象,兩人互換了一個沉重而瞭然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確定這是疫病無疑,和死神賽跔的碼錶已開始倒數計時了。一整夜,英格麗與族長合力照顧那些發病的人,完全沒有合過眼,直到東方天空出現第一道光亮,他們早已心力交瘁卻仍咬着牙根死命撐住,如果連他們都倒下,那麼這些仰賴他們照顧的人就更加無望了。等不到季雋言,她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但眼前傷病患者的哀號呻吟讓她無暇去細想,甚至哀傷。又一個人死去了,疫病在一夜之間已經連續奪走了三條人命,在黎明時分又帶走了第四條人命。英格麗和族長早已哀傷到麻木了,他們只能保持着清醒的意志在心中默默祈禱,連流眼淚的力氣也沒有,抬起死者往停放的地方走去。放好死者,英格麗虔誠的跪在遺體旁邊,雙手交握,第四度念著天主教喪禮的祈禱文,祈求天使迎接死者進入主的國度。族長也在一旁用他們部族的語言念念有詞的為亡靈祈禱,請古老的聖靈接受新死的亡靈成為他們的一份子。他們攙扶著彼此坫起來,疲憊與飢餓、哀傷與擔憂,讓他們身心俱疲。英格麗沉默的定在族長身後,天空已完全明亮了起來,忽然問地聽到季雋言呼喚她的聲音,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也許是太過於思念的緣故。過了幾秒,她又再度聽到季雋言的聲音,這一次族長先回過頭瞪大眼看着她身後,她才不確定的循着對方的目光回過頭查看。遠遠的一輛吉普車上面,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向她揮手呼喚,就在她快要失去信心被絕望擊垮的時刻,季雋言帶着救兵回來接他們了。她流着淚往吉普車跑去,當車隊接近的時候,季雋言跳下車衝上前去擁抱她,把她抱起來旋轉,興奮得親吻她。英格麗哭着撫摸季雋言的臉,真實的感受他的體溫,好確定自己不是因為過於疲倦或是過於思念而在作夢,此刻擁抱着的確確實實就是她朝思暮想的愛人。「我趕回來了,我沒有對你失約,我回到你身邊了!」季雋言激動的緊抱着她,在她耳邊不停的訴說着兩人約定好的承諾。長期緊繃的情緒瞬間獲得抒發,英格麗感覺自己全身放鬆,腳下像是沒有着力點一般整個人輕飄飄的。她拾起頭看着季雋言,卻發現視線變得愈來愈模糊,忽然眼前一片漆黑,一陣天旋地轉過後,英格麗昏倒在季雋言的懷裏。最後的意識喪失麗,只聽到季雋言在黑暗中聲嘶力竭吶喊着她的名字,「英格麗!」尚和季雋言在往難民營求救的半路上,遇到前往戰地採訪的媒體車隊,他們立刻把他們送回難民營。而世衛派來的人也已經在難民營等著要接他回去,但季雋言仍然堅持要等他帶人去接英格麗等一行人安全回到難民營之後,才能跟他們走。他同時也從同事的口中得知,當初在沙漠中研究小組的人和載滿研究資料的吉普車會離奇消失的原因,是因為遭到叛軍的狹持,他們想利用珍貴的厄努瓦爾病毒實驗疫苗,向聯合國勒贖高額的贖金。不過後來叛軍在盟軍的突襲之下被攻破了,也順利救回了所有人與疫苗。季雋言聽到小組成員順利獲救,疫苗也保住了,心情為之振奮。在返回難民營的卡車上,英格麗開始發燒,意識不清的她躺在季雋言懷裏不停的發出夢囈和咳嗽聲,泛白的嘴唇因為乾裂而留下幾道血痕。季雋言心疼的撫摸着她的臉,不斷在她耳邊喊着她的名字,要她支持下去。他很清楚英格麗傳染上什麼樣的疾病,等回到難民營之後,他會隔離並帶着所有跟病患接觸過的人,包括士兵,跟世衛的人一起搭軍用直升機到肯亞市區的醫院接受治療,他絕不能讓疫病在難民營或軍隊里傳開。世衛一定會認這筆帳,因為他們正愁找不到發病超過十二小時的厄努瓦爾病毒患者試用他研發的實驗疫苗。英格麗昏迷了整整一天半,再度醒來時已躺在透明圍幕中的隔離病床上,她虛弱的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季雋言穿着全罩式隔離衣在身旁守候。她開口詢問自己身在何方,聲音卻低啞得連自己也嚇一跳。從她發病以來,季雋言始終不曾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他隔着手套緊握住英格麗的手,神情哀戚的擠出安慰的微笑,告訴她所有人都確定感染了厄努瓦爾病毒,還沒發病的人都在肯亞醫院的隔離區里接受觀察。世衛組織接到他的通知已經立刻把他研發出來的實驗疫苗空運到肯亞,現正在運送的途中,只要注射過疫苗就不會有事了。然而他沒說出口的是,連他這個研發者都下能確定實驗疫苗是否能挽救她的性命,畢竟目前還沒有使用在發病超過十二小時患者身上成功的經驗。但治療過程會經歷痛苦的副作用,就算痊癒也可能有無法預知的後遺症。英格麗看到季雋言滿臉疲倦,黑眼圈也很重,她帶着淺淺的微笑,用她那充滿希望的一貫口吻反過來安慰他,「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相信你研發的疫苗一定可以把我們醫好,我很快就可以下床跟你一起吃晚餐,所以你不要一直守在這裏,趕快去休息,不要累壞了。」季雋言堅持不肯離開,他雙眼佈滿血絲,強忍住內心的憂傷,輕撫著英格麗手臂上紫紅色的血斑。他在心中默數着,從英格麗在他懷中暈眩發病的那一刻超,已經過了四十二個小時了,距離死亡的底限七十二小時已剩不到三十個鐘頭,等待疫苗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與難熬。過去他曾經好幾度以為自己會失去英格麗,當時心中那種強烈的恐懼感仍然清清楚楚,他真的好怕失去她,他拒絕去想如果疫苗對英格麗無效,或是來不及送達,失去最心愛的人,他恐怕也不想活了。英格麗取笑他,「幹嘛這樣盯着我看?好像再也看不到我似的。」「不要說這種話!千萬不要說這種話……」季雋言再也忍受不住了,緊握住英格麗的手,臉頰流下兩道熱淚。他把英格麗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臟上方,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痛苦的說:「這裏是為了你而跳動的,不要說那些讓我害怕的話,我不能失去你,如果你不在了,我的心跳也會跟着停止,追隨你去。」在洞穴照顧過那些發病的人,親手抬過四個往生的患者,英格麗其實心裏也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聽到季雋言的話,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她像交代遺言似的開口說道:「我知道自己得的是什麼樣的病,也知道最後要面臨的是什麼,每個人都有這一天,我只是比你早一步離開而已,所以當我離去之後,你要回到你的世界,連我的份一起活下去,直到我們在天國重逢的那天,我會去迎接你。」季雋言抱着英格麗埋首低聲哭泣,他無法答應這種要求,他也不想答應,他寧可不計任何代價去跟死神搶奪英格麗的靈魂,也絕不允許英格麗這麼早就離開這個世界。他還想帶她去看許多地方的美景,想跟她一起做許多還沒體驗過的事,他還有好多好多計劃想跟她一起實現,他不能失去她!知道季雋言還在抗拒接受她即將死亡的事實,英格麗像之前在他失眠的時候那樣輕撫着他的背,開始哼起貝多芬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的旋律,安撫着他哀慟的情緒。季雋言慢慢停止哭泣,平靜了下來。他抬起頭望着心愛的女人,想把她臉上每個細緻的線條都深深記在腦海里。「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英格麗停止哼歌,流着淚回應他,「我知道,因為我也一樣愛你。」「既然如此,就不要跟我交代遺言。如果你也一樣愛我,就該知道失去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是無法獨活在世間的;如果你真的像我愛你愛得那麼深,就不要殘忍的用死亡來傷害我,留下我一個人無止盡的忍受思念與寂寞的折磨,讓回憶不斷的啃食我……那樣的人生,比在地獄里受苦還要恐怖,你怎麼忍心讓我承受這一切?你怎麼狠得下心丟下我不管,一個人到天國去享福?」季雋言幾近控訴的喊著,趴在英格麗身旁痛哭失聲。英格麗無聲的哭泣,忍受着心如刀割的痛楚,她不能告訴心愛的人說她有多麼不捨得離開人間,那隻會讓愛她的人更難接受她的死;她更不能告訴他說自己就算到了天國也不會感到幸福,因為她最愛的人不在身邊,這樣只會讓愛她的人在失去她之後無法好好過自己的人生。她不能這麼自私,如果殘忍的對待能夠讓對方忘了她,重新開始另—段更車福的人生,她願意讓對方恨她的無情,也好過一輩子活在失去她的陰影里。季雋言抓住英格麗的肩膀,要她正視他的雙眼。「看着我,我要你仔細的看着我,然後親口告訴我,你忍心拋下這樣的我,你狠得下心離開!」英格麗別過頭去,痛苦得無法面對,她開始狂咳,忽然問一口氣提不上來,搗住嘴的手滑落在枕邊佈滿鮮血,再度陷入昏迷。季雋言緊抱住英格麗哭喊着想喚醒她,「不要死!求你醒過來……不要離開我……我不准你死,快點醒過來……」聽到季雋言緊張地大吼大叫,醫療小組立刻帶着急救的用具衝進來,護士把激動的季雋言用力拉到一旁,醫生不斷的跟他解釋英格麗只是暫時性陷入昏迷狀態而已,目前還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季雋言早已失去理智,所有的醫學專業都拋在腦後。他衝出隔離病房到消毒室去脫下隔離衣,然後找到沿路護送他們到肯亞市區醫院的同事,不客氣的質問他疫苗還要多久才能送達?那人回答他已經照他要求的通知總部了,而且實驗疫苗已經在運送過來的途中了。季雋言口氣惡劣的繼續追問,「那到底還要多久才能送到?」同事想了一下,不以為意的說:「大概還要十幾個小時吧。」「十幾個小時?」季雋言對着同事大吼,「我等不了那麼久,你會不會通知得太慢了點,為什麼還要那麼久?你有跟他們說清楚病患已經發病超過十二小時以上了嗎?這是很緊急不能拖延的,你知道這種病毒是會在七十二小時內致命的!都已經超過四十二小時了,到現在還沒等到疫苗,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情況有多危急,白痴!全都是一群白痴!」被罵得莫名其妙,那男同事心裏面很不是滋味,他早就看出來季雋言對那個發病的女人有着不尋常的情感,於是口氣酸溜溜的回答他,「發病超過十二小時以上的又不只有那一個女人,要活體試驗者又不缺她一個。」季雋言早已被壓力逼到臨界點,聽到這種話氣憤得失去理智,突然一拳揮過去,那男同事被擊中鼻樑,瞬間鮮血如注,他痛得搗住鼻子大叫,「該死,詹姆靳你這個狗娘養的,你打斷我的鼻樑了!」旁邊的人紛紛上來勸架,把兩人拉開免得再生事端,季雋言用力甩開身旁的人,轉身狂奔跑出醫院,直到遠離人群才停下來。當他低頭雙手撐住膝蓋不住的喘息,才發現自己已經跑到醫院旁邊的花圃,花圃另一邊是間醫院附設的小教堂,裏面傳齣兒童唱詩班的歌聲。他受到一股無形力量的牽引,默默的走進教堂里,停在十字架前面:抬頭望着聖母像,心下感到一陣詫異——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巧的事?就在他最痛苦無助的時候,竟然會莫名其妙的來到英格麗所信仰的天主教堂里,難道這世間真的有神的存在嗎?既然英格麗的天主引導他來到這裏,那麼天主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一定能聽到他所說的話。他在聖母像前面跪了下來,雙手交握,眼睛望着聖母懷抱着剛出生的耶穌基督一臉的慈祥,他彷彿看到了正在難民營抱着孩子哄他們睡覺的英格麗,眼淚不由自主的奪眶而出。他從心底深處發出最誠摯的懇求,主啊,聖母瑪麗亞,請聆聽我的乞求!我是個自私又不信主的人,可是我愛的女人她卻是您最忠實的信徒,她下像我那麼的無可救藥,可是邪惡的死神偏偏找上了她。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的相信你們的存在與力量,我懇求你們拯救她的性命,不要那麼早讓她到天國去,這世界需要她,她是人間的天使,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請拿我這個自私的靈魂去跟死神交換,讓她純潔無暇的靈魂繼續留在世間,就算要我下地獄也無所謂,只要她能活下去……不顧練習吟唱詩歌的唱詩班兒童們注視的眼光,季雋言哭倒在聖母像前冷硬的石板上,漸漸喪失了意識……「親愛的,你聽得到我嗎?你已經昏睡好久了,不要嚇我……」朦朧中,一個熟悉的聲音焦急的在他耳邊不停呼喚,季雋言緩緩睜開雙眼,感覺自己全身的力量像被憑空抽離一般,完全使不上力氣。「感謝上帝,你終於醒了!」艾莉西亞早已哭腫雙眼,欣喜的握住季雋言的雙手。她獲知他得救的消息后,第一時間就要求立刻前來肯亞迎接他回去,原本只是單純的護送疫苗來給疫病患者,卻沒想到連季雋言也感染上疫病了。一聽到「上帝」兩個宇,季雋言渙散的神志立刻變得清醒,他腦海里還存留着跟上帝禱告的最後印象,他掙扎着想從病床上坐起,卻被艾莉西亞阻止。「不要起來,你需要休息,你也感染上了疫病了。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幫你注射過疫苗,而且你是在發病十二小時內就接種疫苗,所以只要熬過了藥劑的副作用,很快就能痊癒了。」艾莉西亞柔聲的解釋,一面幫他把滑落的棉被蓋好。疫病?我染上了疫病?難道上帝真的聽到了我的乞求,真的把我的命換給了死神?那……英格麗呢?她現在情況怎麼樣了?一想到英格麗,季雋言立刻焦急的追問艾莉西亞,「英格麗呢?她注射過疫苗了嗎?她現在情況怎麼樣?」艾莉西亞整個人都呆住了,季雋言醒來第一件事不是因為看到她而開心,反而是向她追問別的女人的病況,就算是關心疫病也未免關心得太過頭了,身為女人的敏銳度讓她不能匆視季雋言異常的反應。強忍住心中的疑惑與不快,她神色僵硬的說:「我不知道你在說誰。」季雋言不是笨蛋,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對艾莉西亞感到萬分歉疚,尷尬的說:「她是隔離病房裏的病患,紅十字會的義工,叫作英格麗。」艾莉西亞板起面孔,語氣充滿敵意地道:「喔,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我只知道所有還活着的人都已經接種過疫苗了。」季雋言掙扎著要下床,堅持要去巡視病患注射過疫苗后的情況,艾莉西亞當然知道他想去看那個叫作英格麗的女人,執意要他躺下來休息,可是季雋言卻不理會她,腳步不穩的逕自往隔離病房走去。艾莉西亞默默的跟在他身後,故意不上前去攙扶,希望他走不動,然後乖乖跟她回病房休息。但季雋言依然靠着自己的力量,慢慢拖着腳步走到英格麗身邊,當他透過隔離病房外的玻璃窗看到英格麗仍躺在透明圍幕里安詳的沉睡着,心頭充滿了喜悅與感激。聖母瑪麗亞聽到他的祈禱了,英格麗還活着,她得救了!他低頭看着手錶上的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多,距離英格麗發病已經過了六十一個小時,但仍未脫離七十二小時的危險期。他用手敲了敲玻璃門,要裏面的人開門讓他進消毒區換隔離衣,他要親自進去了解英格麗的病情現在狀況如何。「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關心別人?難道其他醫生都不可靠,需要你事必躬親的參與每一件事嗎?」艾莉西亞終於按捺不住怒火抱怨道。季雋言一臉的愧疚,轉身向她道歉,「對不起,我一定要進去了解情況,等我出來以後再向你解釋好嗎?」艾莉西亞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季雋言已經頭也不回的走進消毒室,玻璃門也隨即在他身後自動關閉。她悲憤的緊握雙拳,站在隔離病房的玻璃窗前看着季雋言跟醫師討論病歷資料,眼睛忽然有點酸酸澀澀的,有種想掉淚的衝動,完全沒發現身後站着一個男人把剛剛發生的一切全看在眼裏。那男人突然出聲喊她,艾莉西亞嚇了一跳,回頭看到一個鼻子包裹着固定器的男人。她沒好氣的笑着說:「湯瑪斯,你突然在我背後說話,差點嚇死我了。」那男人跟艾莉西亞是在日內瓦總部認識的,他當然知道季雋言跟艾莉西亞的關係,他對於昨天傍晚被季雋言吼叫,還被打斷鼻樑的事情耿耿於懷,記恨在心,如今碰巧看到季雋言和艾莉西亞起爭執,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報復的好機會。更何況他早就懷疑季雋言跟那個紅十字會的女人關係匪淺,所以在季雋言被人發現昏迷在小教堂給送回醫院之後,他馬上就去向其它隔離區還沒發病的人打聽他們兩人之間的事。他找上了尚。他神情詭異的對艾莉西亞說:「你知道詹姆斯背叛你的事嗎?」就算心底懷疑,艾莉西亞也不想從別人口中得知真相,她感到被冒犯,立刻武裝起來,「詹姆斯沒有背叛我,你不要胡說八道,我不想聽!」湯瑪斯冷笑道:「反正就算我不說,你遲早也會從其他人口中知道。那個叫英格麗的女人可是個大美人,在難民營跟詹姆斯每天朝夕相處、眉來眼去,她紅十字會的同事說他們很相愛,詹姆斯還為了她不顧生命危險衝進戰場找她,跟她一起照顧傷患,恩愛得不得了,根本忘了你還在美國等着他回家。」逮到機會,湯瑪斯加油添醋的說着,把從不知情的尚身上套到的消息,刻意扭曲成傷害艾莉西亞的話。雖然艾莉西亞背對着他,讓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他對艾莉西亞僵直的身軀和不自覺微微顫抖的反應感到很滿意,他知道那些惡毒的話奏效了,於是帶着勝利的表情揚長而去。直到湯瑪斯的腳步聲遠離了,艾莉西亞才掩面哭着跑回病房,倒在病床上用棉被搗著痛哭,她整顆心都被那些殘忍的話給徹底粉碎了。季雋言恢復得很快,因為治療得早,疫苗產生的副作用也沒那麼嚴重,他只有在一開始的頭兩天會發燒或全身發冷,時常疲倦得陷入昏睡,還會發抖、作惡夢,但到第三天就開始恢復正常,只是食慾仍然很差,有時吃了東西會馬上吐出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大礙,也沒留下後遺症。但英格麗就沒有那麼幸運,她是在發病五十幾個小時后才注射疫苗,雖然撐過了七十二小時,但她反覆的發燒又發冷,不時會全身抽搐、昏迷不醒,有時候還會發出類似哭聲的夢囈,昏迷一個禮拜到現在還沒醒來。季雋言每天只要醒來,就一定會跑到她身邊守候,或是跟其他醫師討論注射疫苗後患者產生副作用的情況。他們發現不是所有發病的人注射疫苗后都能存活,那些比英格麗早發病的患者,全都撐不過一個禮拜還是死亡,疫苗只是延緩死亡速度而已。最奇怪的是,他們發現比英格麗晚發病的患者,如果超過四十八小時才注射疫苗的,也都一樣撐不過一周的時間,只有英格麗是唯一發病超過四十八小時后注射疫苗仍然存活的倖存者。季雋言直覺判定英格麗的狀況不單是受到上帝保佑的緣故,這裏的研究設備不足,他只好把英格麗的血液樣本,和其他所有接種過疫苗仍然宣告不治的死者的血液樣本,一起送回世界衛生組織做進一步的分析化驗,然後接下來就只能夠等待報告結果回傳,還有英格麗清醒過來的時刻了。季雋言疲累的回到病房,看到艾莉西亞坐在床邊,他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緩緩說道:「艾莉西亞,謝謝你這段期間對我的細心照顧,我真的很感激你親自飛來肯亞照顧我,還幫我護送疫苗過來,真是辛苦你了。」艾莉西亞微笑的看着他,「只要你能恢復健康,再辛苦也值得。」季雋言忽然覺得自己即將要說的話很殘忍,但是他覺得如果繼續隱瞞下去的話,對艾莉西亞會更殘忍。他握住艾莉西亞的雙手忽然加重了力道,真誠的向她道歉,「艾莉西亞,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我對不起你,我愧對你,我不配懇求你的原諒,因為我不值得原諒,但是我不想再繼續欺騙你,你有權利知道真相。」艾莉西亞突然斂去笑容,慌張的想掙脫季雋言緊握的雙手。不管過了多久,她都無法作好心理準備去接受季雋言口中的事實真相,她只想繼續活在假象里,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等季雋言身體完全康復之後,馬上帶他回美國,她堅信只要遠離這裏,時間久了,季雋言自然會把那女人給忘了。「我知道會很傷你的心,也知道自己有多殘忍,但是請你不要再躲避,我們一定要好好談清楚這件事,我不想欺騙一個真心愛我,對我好的人。」季雋言不肯放手,堅持要讓艾莉西亞知道一切。艾莉西亞沮喪得哭了起來,她又氣又痛心地說:「難道我不能拒絕聽我不想聽的事實嗎?你憑什麼逼我去面對會讓我心碎的事?詹姆斯你混蛋!」季雋言眼眶裏蓄滿自責的淚水,他走下床跪在艾莉西亞面前,緊握着她的雙手不曾放開過,他向她懺悔道:「艾莉西亞,我知道我很該死,如果可以讓你好過一些,我願意付出一切來向你懺悔,但是我不能欺騙你,就像我無法欺騙我自己的心。我愛上了英格麗,我愛她勝過愛我自己,在我愛上她之後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對你有多麼不公平,我一直在接受你對我的愛,卻從來沒有用心去愛過你,我對你的好比不上你對我的付出,我是個自私又殘忍的混蛋,我不值得你對我付出。」艾莉西亞忍耐已久的情緒突然間崩潰了,她坐倒在地上,雙眼含恨大聲哭喊著,「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愛上別人……你不是答應過我要跟我結婚的嗎?你不是回美國之後要娶我嗎?當初我叫你不要來非洲出這什麼狗屁任務,你卻偏要來,如果早知道你會在沙漠裏變心愛上別人,我當時就算死也要阻止你來非洲……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我「對不起!我知道說再多次對不起也無法彌補我造成的傷害,但是我如果繼續接受你的付出,甚至跟你結婚,也只會傷你更深而已。」看到艾莉西亞遭受折磨,季雋言心裏更不好受,他雙手扶著艾莉西亞因過度激動而顫抖的身軀,不停說着道歉的話,就算此刻艾莉西亞要把他殺了,他也會心甘情願的接受。「是因為我當初主動追求你,所以你看輕我嗎?還是因為我逼你跟我結婚,給你太大的壓力,所以你現在想利用別的女人來擺脫我?」艾莉西亞試圖找出原因,她無法接受對方只是單純的愛上了別的女人。季雋言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你不要亂想,我怎麼可能會看輕你!」艾莉西亞懷抱着一絲希望反問他,「那你現在願意跟我一起回美國嗎?我可以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我們回去之後立刻舉辦婚禮。你只是在沙漠太寂寞需要人陪才會一時迷惑,我會原諒你這一次的出軌,我會像以前那樣愛你……」「不是這樣的。」季雋言打斷她的話。「艾莉西亞,你聽我說,我當初確實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但是當我認識英格麗之後,我才發現什麼叫作真正的愛情,我也開始學會了付出。過去我從沒設身處地的替你着想過,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只是單方面的接受你的愛,但現在我反省過後才發現,繼續交往下去只會耽誤你的幸福。」艾莉西亞別過頭不願面對,他還是耐著性子說:「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但那不是真正的愛情,你跟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你應該找一個真正愛你,懂得為你付出的男人。」他紅着眼說出他最害怕的狀況,「我絕不是因為想跟英格麗在一起才堅持分手,就算她一直昏睡下去永遠醒不來,我也不可能拋下她跟你回去。」「也就是說你寧可要一個植物人,也不肯要我嗎?」她忍不住大吼。「不是這樣的,我不想耽誤你……一年多來,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真的很感動,可是感動不是愛情,這樣對你真的不好。」他希望艾莉西亞明白感情不能勉強。「別再說了!」艾莉西亞用力推開季雋言,從地上爬起來衝出門外。季雋言想追上去,可是還沒完全恢復體力的他,才起身立刻感到一陣暈眩,又坐回了原地。尚的發病期比季雋言還晚,可他身強體壯的,又急救得宜,恢復情況遠比預期快得多,這時他已無大礙,並解除了隔離禁令。他剛剛還去探望過族長的康復情形,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告別族長,他正打算到季雋言的病房來看他,剛好在病房外聽到他們倆的爭執。「你還沒完全恢復,要多休養。」尚走到季雋言身邊把他扶到床上躺下,並替他蓋好棉被。艾莉西亞從小在美國長大,英文比中文更像她的母語,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都是用英文交談,季雋言知道以尚的英文能力應該聽得懂他們爭吵的內容,所以毫不避諱的問他,「剛才你都聽到了吧?」尚尷尬的苦笑,他確實聽到了,不過他不是故意在門外刻意偷聽的,他不曉得怎麼回應對方,只能點頭。季雋言沒有怪罪他的意思,他嘆了口氣自嘲道:「你的宗教有沒有提過,當一個可惡的男人同時傷害了自己愛的女人,和愛自己的女人,會得到怎樣的懲罰?當然我想下地獄是免不了的,只是好奇想多知道一點自己的報應而已,我擔心自己將受到的懲罰不夠嚴厲。」「你已經開始在接受懲罰了,此刻在你心中的懊悔與自責就是一種懲罰。」尚很寬容的看待整件事,他是法國男人怎會不了解愛情是怎麼回事,只是他也知道如果處理得不好,將會帶來多大的傷痛。季雋言看着窗外,無奈的說:「真希望自己當初死在沙漠,不要被你們發現救回難民營,這樣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不過,我死後應該會很遺憾沒遇到英格麗,但如此一來,應該也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什麼了吧……」聽到季雋言顛三倒四的說辭,尚忍不住無奈的笑了起來。他拍拍季雋言的肩膀安慰他,「我的朋友,勇於承擔錯誤固然是一件值得讚許的誠實行為,但不要埋怨人生的遭遇,我們無法決定在人生的哪個時機點會遇到哪些人,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六年前,我妻子外遇,拋下我跟兩歲的女兒離開了……」尚突然說起自己的過去,似乎想要藉由自己的例子安慰他。「當時我很不能接受,整天沉迷在酒精裏面,俊來被警方強制送進勒戒所好幾次,女兒也被人收養了。」尚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季雋言無法想像如今溫和善良的他竟有這樣的過去。尚微笑着沉浸在回憶里。「記不清是第幾次進勒戒所了,有一天我在勒戒所的團體治療課程上,遇到一個因酗酒、暴力和自殺問題被強制勒戒的少女,我聽她說生母在她出生后跑了,從小被父親毒打,她從十歲就開始酗酒、自殘、逃學、勒索低年級同學……她的遭遇讓我想到我女兒,我當下被驚醒,發誓一定要重新站起來,不能讓我女兒活在我和我前妻的陰影下。」尚又繼續說:「後來我離開勒戒所,戒掉酗酒的毛病,再也沒碰過酒精。而且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在辦公大樓當清潔土。」「聽說我女兒被很好的人家收養,我不想去打擾她的生活,畢竟她跟着我不會比較幸福。直到三年前偶然在我工作的大樓聽到英格麗的演說,當時我只是站在會議廳的門外擦著玻璃窗戶,聽到英格麗的歌聲從緊閉的門扉裏面傳了出來,她的歌聲好像天籟一般美麗,在台上用鋼琴自談自唱「愛的力量比死亡更強大」,我不自覺的推開門走進去聽她演唱,然後聽她演說,她的經歷讓我重新發現生命的意義,之後的事你都知道了。」尚對着他露齒而笑,「所以你要思考上帝讓你遭遇這些事的用意,只是我們的智慧有限,無法馬上想通,我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現在的我一點都不怨恨我的前妻,也不再自怨自艾,人生過得充實而美好。」他看着季雋言堅定的說:「我相信傷痛總有一天會過去,真心的懺悔一定可以獲得原諒,也許過程充滿了崎嶇,但不要放棄希望,不管是你、英格麗,還是艾莉西亞小姐,一定會度過這個傷痛,重新尋找到生命的方向。」季雋言說不出話,只能默默目送尚離去,轉頭望向窗外藍天陷入沉思。又經過一個禮拜的昏迷,英格麗終於醒了,但她的狀況非常差,暫時性的失明失聰,全身麻痹的癱瘓狀態,也無法順利進食,只能用插管方式餵食,並且需要繼續帶着氧氣罩幫助她呼吸。艾莉西亞仍然不願意接受季雋言解除婚約的要求,她固執的守在季雋言身邊,希望他回心轉意跟她一起回美國。而此時世界衛生組織也在催促他趕快返回工作崗位,因為他們回傳給季雋言的分析資料裏面顯示,英格麗的體內同時存在兩種抗體,其他死者少了其中一種抗體,這就是為什麼她可以幸運的在發病超過四十八小時后,接種實驗疫苗依然能夠存活的關鍵原因,世衛組織希望季雋言能夠儘快回來參與疫苗的研發,畢竟他是最清楚情況的人。仔細閱讀每一份報告和病曆紀錄,季雋言想起在薩雷摩馬難民營初見到英格麗的時候,她曾不經意的提起得過賈力亞菌株病毒的事,所以痊癒后體內會自動產生抗體,季雋言研判應該是英格麗有其他人所沒有的賈力亞抗體,也就是厄努瓦爾病毒變種前的原型,因此她有更強的抵抗力去跟厄努瓦爾病毒對抗。一位金髮碧眼的英國男人突然出現在季雋言的病房門口,敲門禮貌的問他是否可以進來。他主動握手並表明身分,「詹姆斯博士您好,我是國際紅十字會日內瓦總部的督導,蓋布瑞爾肯辛頓。聽說是您研製的疫苗救了大家,我真的非常感謝您,所以特別前來向您致敬,希望沒有打擾到正在進行的事。」季雋言放下手邊的資料,坐起來跟他攀談。肯辛頓告訴他,此次前來是專程來接尚和英格麗回日內瓦接受治療,紅十字總會已經跟世界衛生組織商談過相關事宜,也安排好一切,他接獲消息英格麗已經脫離危險期,所以立刻搭機來接他們。季雋言聞言愣了一下,立刻表示反對意見,「英格麗現在還太虛弱,雖然已經脫離危險期,不過實驗疫苗的後遺症很多,她現在的狀態不適合長途旅行。」肯辛頓毫不在意,他微笑的說:「這一點我已經跟你的單位和這裏的醫生確認過了,他們都認為以SOS醫療專機的設備,可以安全的把英格麗送回日內瓦;而且她的血液可以製作抗體,非常珍貴,我想除非很確定,貴單位應該不會冒着傷害病毒解藥的風險,貿然同意我們把她送回去吧?」季雋言發現眼前這個叫作肯辛頓的男人不好惹,他的語氣雖然客氣,但說出來的話卻尖銳不容人拒絕,他實在對這個人沒什麼好感,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立刻回應道:「你說的都是實情,不過整個組織里最了解這種疫病和抗體的就是我,以我的專業與經驗判斷,英格麗現在不適合轉診,我會去跟總部解釋。」肯辛頓低着頭笑了笑,態度平和的向他解釋道:「不過你現在去跟世衛解釋可能太遲了,因為英格麗已經在前往機場的途中。」「怎麼可能?」他不過才睡了一個午覺起來,難道英格麗就在他沉睡的時候被帶走了嗎?季雋言瞬間變了臉,他立刻從床上一躍而起,衝到隔離病房查看,果然人去樓空,他氣急敗壞的用力撾向玻璃門,發出一聲巨響。艾莉西亞從遠方跑過來拉住他,不讓他傷到自己,她擔憂的問他,「詹姆斯你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轉診我的病人卻沒有人先來問過我?」季雋言氣憤的吼叫。艾莉西亞終於知道他在發什麼脾氣,口氣冷淡的回道:「是我叫他們不要通知你的,組織通知我要轉診病患,帶你回去報到,我只是服從命令。」肯辛頓也在一旁幫腔,「是啊,世衛組織這次真的幫了很多忙,紅十字會一定會好好答謝你們慷慨的協助。我還要去趕飛機,必須先走一步,先告辭了,將來彼此合作的機會還很多,後會有期。」艾莉西亞和肯辛頓相互道別後就拉着季雋言回到他的病房,關起門談話。「你知道剛剛那個男人是誰嗎?」「不就是紅十字會的督導嘛!」季雋言才沒興趣管那個討厭的傢伙。「沒錯,不過他的身分不只是如此。」艾莉西亞神色愉悅的說。「他還是那個女人的男朋友,所以專程來接她回去養病,就近照顧。」季雋言立刻想起英格麗說過她曾跟總部的高級幹部短暫交往過半年的事,難怪剛剛對話的時候,他總覺得那個叫肯辛頓的男人對他的態度雖然客套,但不是很友善,原來是情敵相見,這下他總算明白了。「他們已經分手很久了。」季雋言聽到「男朋友」三個字覺得很刺耳。「分手也可以複合,更何況他還愛着那個女人。」艾莉西亞始終不肯講英格麗的名字,總是用「那個女人」來稱呼她。「你怎麼知道他還愛着英格麗?」季雋言早猜出艾莉西亞在想什麼。「因為就是我打電話給他,請他來接那個女人回去的。他一聽到那個女人脫離危險期之後,高興得在電話里呼天喊地的,還說要立刻來接她回去,這麼明顯還用問嗎?當然是還愛着對方……」艾莉西亞也不怕讓季雋言知道,她早就擺明著要拆散他們兩個,只要英格麗回到前男友身邊,季雋言沒有理由不回心轉意。季雋言深吸一口氣,他決定接受艾莉西亞一切的作為,因為他覺得愧對她,只要能讓對方心理舒坦一點,任何事情他都能坦然的接受。他直直的看進艾莉西亞的眼裏,語氣溫和的對她說:「這樣無法改變任何事實,你明知道的。」艾莉西亞氣憤的轉身離開,狠狠甩上病房的門。從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她很習慣主動追求,也懂得如何獲得想要的一切。就像當初她愛上季雋言,即使知道季雋言不愛她,她仍用盡一切的努力,就是要成為他的女友;然後又用盡一切的方法,逼着他不得不答應和她結婚。這一切都是她費盡心力與手段得來的幸福,她怎麼能容許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人來破壞她的人生計劃!她在心底發誓,就算要付出一切的代價,她也要讓季雋言回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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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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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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