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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天氣蕭瑟而寒冷,偌大的院子裏,種著好幾株槐樹,每天,地上都會有一層薄薄的落蕊,沒有香味,只有微漠到幾乎沒有感覺的淡淡清澀,不是花,卻比花更柔弱,鋪在地上,卻只是更顯出了冬天落寞的蕭瑟。

寧騁遠負手站在院子裏,淡藍色的輕袍下,是單薄的身體,風一起,衣袂飛揚,讓他有一種彷彿時刻都會隨風而去般的纖弱。黑髮下,是他依舊俊秀卻蒼白憔悴的容顏,沒有血色的唇,沒有神採的眸子,彷彿神思不屬的迷惘,這樣的他,卻別有一種讓人心疼的脆弱和憐惜。

時光匆促,轉眼間,已是一個月過去了,寧騁遠如他答應的那樣,努力的養傷,努力的恢復,加上他的傷勢本不致命,所以,他已經能夠下地走動了。

而從那天以後,寧騁遠也再也沒有見過驂聿。

至於驂忻,也很久沒有來過了,寧騁遠也不願他來,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深愛他的男人,而且相見對他們來說,也只是徒增悲傷罷了。

寧騁遠靜靜的望着天際的數點歸鴻,眼神一片迷茫。在他可以下床之後,他常常靜靜的站在這裏,看天看雲看落日,看花落看草殘看雁南飛。每天,他寂寞的看日出日落,靜靜的等待着驂聿,等待着屬於自己的命運----那從很久以前就已經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命運。

他不去想未來,也不再去期盼任何東西,他的命運,早就已經交給了那個讓他瘋狂的愛着、痴心的愛着也是絕望的愛着的男人手上,他只要接受就行了。這時候,思想對他來說是最不必要的東西,只會讓他痛苦罷了。

這一日,凌雲突然來訪。

「你想見他嗎?」

凌雲觀察着他,很久后,突然問,

寧騁遠眼中閃過一抹光彩,又倏然黯淡了。

「他不會想見我的。」

「誰知道呢?」

凌雲有些莫測的笑了,

「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於是,寧騁遠莫名其妙的被凌雲拉上了馬車,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是一個闊大的園林,草木扶疏,幽美而靜謐,別具匠心的佈置,讓人錯以為走進了蘇州的絕致園林中。而門外的森嚴守衛,才顯出這地方的重要和尊貴。

凌雲彷彿很熟悉這裏,只向守衛點點頭就帶着寧騁遠進了大門,兩個人順着碎石鋪就的小路緩緩而入,奇怪的是,園中竟一個人也不見。

「這裏是什麼地方?」

寧騁遠沉默的跟着凌雲走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蹙眉問道。

「這裏是梅苑,你應該聽說過吧,當年先帝專門為雲妃而做的別苑,後來,陛下堅持把雲妃葬在這裏,所以,現在,這裏也是雲妃的陵墓。」

凌雲淡淡的解釋,

「陛下他常常會來這裏獃著,這些日子,他一直留在這裏,並不在宮中。」

寧騁遠心內一寒,一直深植於心中的負疚如刀般又一次重重的刺在他的心上。

雲妃,那個絕艷天下,卻無辜為他所害的女子,這裏是她的陵墓,也是證明他罪孽的地方,更是他和驂聿之間永遠無法逾越的天塹。

寧騁遠深深吸了口氣,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他不知道凌云為什麼帶他來此,不過,這樣也好,他終於是要面對自己曾經犯下的錯,終於要在驂聿面前為自己的罪付出代價。

沉默著的兩個人轉過梅林,就看到了那小小的墳塋。

一身白衣的驂聿此刻正靜靜的站在那裏,在淡然高遠的天空下,他孤寂的身影顯得如許凄清。

寧騁遠彷彿被定在當場,僵硬的身軀無法再前進一步。這麼些年來,雖然已經習慣了驂聿的冷酷,可是,一想到要在雲妃墳前面對驂聿,一想到可能遇上驂聿痛恨冷酷的目光,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巨大的恐懼感和心臟處無法遏止的疼痛,真是恨不能當場死去才好。

凌雲憐惜的看了一眼臉色慘白、身形也搖搖欲墜的寧騁遠一眼,任由他站在原地,自己卻緩緩走到驂聿身後,停了片刻,開口道,

「陛下。」

驂聿不動,半晌,才徐徐回頭,掃了凌雲一眼,隨即目光在遠處的寧騁遠身上轉了一轉,才淡淡道,

「什麼意思?」

驂聿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是怒是責。

凌雲坦然看着他,

「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們之間有着太多的心結,有着太多需要說明的地方,這麼拖着,永遠都只能是大家一起痛苦。你們已經糾纏了十年了,還不夠嗎?」

他深刻的無奈的看着驂聿,

「你愛不愛他我不管,甚至,如果你高興,殺了他我也絕不多說一個字,我只想你快樂而已。看到你這個樣子,我會心疼,會捨不得。你不愛我沒有關係,但是請你一定要愛自己,既然你註定無法割捨他,那就放開以往的一切吧,」

驂聿彷彿震了震,冷淡的神色有了一絲波動,迅速的,他揚起睫毛望了凌雲一眼,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是有着罕見的柔和,和難言的感動。

凌雲溫柔的笑了,沒有忽略驂聿的動容,他深深的凝視着驂聿,絲毫不掩飾其中濃濃的深情,

「寧將軍他不是不愛你,只是,他一直認為雲娘娘的死是因而起,故此自責甚深,也因次認定陛下一定恨他極深,才不敢向陛下表明心意,一味的忍耐逃避。可是,這些年我跟着陛下,卻覺得陛下的怨恨痛苦的卻是寧將軍對陛下感情的欺騙和不回應,實際上雲娘娘之死並非你們之間的心結。」

「結果你們就因為彼此的不肯坦誠,使的誤會越來越深,也使得你們彼此愈來愈痛苦……」

輕輕嘆息了一聲,凌雲柔聲道,

「我帶他來,只是希望你們把話說清楚,答應我,和他好好談一談,好嗎?」

驂聿垂下眸子,沉思了很久,終於抬頭,遙遙望了一直站在那裏的寧騁遠一眼,寧騁遠慘淡蒼白的面容,充滿愁苦的眼神連和自己對望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的閃避,心裏突然泛起難言的酸澀,除此之外,還有那雖然細微卻清晰到無法忽略的心疼。

心疼,自己居然仍然會為這個人生起心疼的感覺,真是讓他有種無奈的無力。

驂聿在心底喟嘆著:原來,無論如何,自己都無法忽視他,所有的情緒還是會因為他而牽動。

----愛他,已經變成了銘心刻骨的痛楚,

----恨他,卻是因為一直無法得到……

驂聿靜默半晌,終於輕嘆了一聲,緩緩轉過身,走向那個一直不敢靠近他的纖弱身影。

「跟我來。」

彷彿被催眠一樣,寧騁遠柔順的跟在驂聿背後默默離開。凌雲沒有動,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望着那兩個同樣寂寥的身影,眼中閃過的,是無法錯認的寂寞和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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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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