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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黃論仁略顯肥胖的臉龐上沁著油汗,沾著灰沙,那抹自內心的恐懼與驚凜使一邊的臉頰肌肉在抽搐著。他哆哆嗦嗦地道:「這位英雄,我怎敢哄騙於你,那支玉笛的的確確是在我們臨走前借出去了。借去觀賞的人乃是我一位多年老友,我已向英雄說過,他就是世居開封府,開設花滿樓的金寶漢。英雄,有名有姓的人,我要說謊也不能隨便胡扯出來。」

俊美青年含着恁般惡毒的厲笑,道:「姓黃的,讓我說予你聽。這一趟,你乃是盤清了長安所有的生意,賣掉了所有的房產,一心想躲避到西域去享晚福,對不對?」

黃論仁連連點頭,惶恐說道:「正是這樣的打算,英雄都已知道了?」

俊美青年神色狠冷,道:「我剛要告訴你,黃論仁。在這種情形之下,你等於刨根遷移,不再有回歸中土之意,而在你離開以前,又豈會把這樣一件稀世珍寶輕易借人,縱然那人是你所說的多年老友。」

黃論仁急切道:「千真萬確啊,英雄,我說的都是千真萬確。金寶漢和我是二十多年的知交,情誼深厚,那支玉笛再是珍貴,他要藉著我又怎能不允?而且他業已表明,只待十月以後,他的壽辰一過,便著專人給我送回。英雄,東西固然珍貴,卻是身外之物,畢竟不及人與人之間的情分可貴。」

俊美青年忽然笑了,右手從長袍里伸出來,反掌一揮,摑得黃論仁鼻口噴血,仰滾於地。

跪在黃論仁身旁的婦人驚悸地尖嚎起來,不顧一切地撲到丈夫身上,悲慟地嗚咽吼叫:「你們怎可如此毒打他?我丈夫說的全是真話,你們不信,就算活活打死他,也不能在這裏找出那件寶物來!」

那孩子也在嗚咽著,口中不知呢喃些什麼,顯然已被驚嚇得不輕。

俊美青年仍舊怪異地微笑着,慢條斯理地道:「黃夫人,你敢情沒聽到你那好丈夫方才在教訓我?他認為我太過貪婪無度,他認為我不明白物件與人心哪一樣重要。所以,他必須得到點懲罰。」又道:「更應該得到懲罰的是,他搬出了歸義堡來恫嚇我,以為我會害怕。」

原來,開封府汴京城裏的順風鏢局、花滿樓、萬方銀號都是歸義堡名下的產業。歸義堡在武林的實力雖不及少林和丐幫,卻也鼎立一隅,其堡主劉君集更是武功高強,威震四方。歸義堡旗下的花滿樓總管,正是金寶漢。

婦人眼神閃爍,不敢再搭腔。

俊美青年目光一寒,又道:「至於他說的是真是假,這要由我來決定。活活打死他太過便宜他了,或許我有更好的法子。為了這件事,我已要了兩條人命,再要幾條也不過是點綴點綴罷了。」

黃論仁坐了起來,抹了抹滿嘴的鮮血,舌頭大概碰裂了。苦苦求道:「英雄,我這一生刻苦成家,但卻並不吝嗇。那支玉笛你要了也罷,卻不值得賠上兩條人命。」

俊美青年笑道:「我素來有個習慣,不喜歡被某些不相干的人看見我做某些不便讓他們看見的事,若是不幸被他們看到了,我就只好讓他們永無傳揚出去的機會,這樣的手法或許就叫做『殺人滅口』。」

黃論仁哆嗦著,說道:「英雄,英雄,你開恩。那支笛子,我給你便是。」

俊美青年攤開手心,冷喝道:「拿來!」

黃論仁全身都在顫抖著,訥訥說道:「那支玉笛在開封府,真的,我可以修一封書信,英雄你著人去取。」

俊美青年額頭上暴起青筋,一把抓住黃論仁的前襟,雙眼殺氣盈溢,冷喝道:「黃論仁,你這老奴才、老混帳、老雜種,你當我是笨蛋?我豈會中你這個圈套,授人以柄,自找麻煩?我雖不懼歸義堡,卻也沒有必要去招惹劉君集那老匹夫。」

黃論仁駭懼至極,分辨道:「不,不,英雄,我全是一番真心實意啊!」

俊美青年再次揮手摑打着黃論仁。他的手掌是細長柔嫩的,但揮打在人的臉上卻是如此堅實有力。血星子合著肉糜,隨着黃論仁左右擺動的腦袋紛濺而下。

婦人披頭散,形同瘋狂般地拉扯著俊美青年,哭喊著:「住手,救命啊,打死人啦,誰來救救我們啊!」她的孩子也在一旁恐懼地拉扯着她,一口一聲「爹」,一口一聲「娘」,隨即無助地趴在沙地上扣著頭,連嗓調都變得不似人聲了。

背後那個粗壯漢子忽然猛搶上來,飛起一腳便踢翻了婦人。連聲怒叱中,又接二連三地將這婦人踢得滿地打滾,暴喊不停。點點滴滴的血染上沙礫,便只留下一星紫褐色的濡濕的小印痕,而很快的又被沙礫吸收,留下斑斑不起眼的干瘀。

俊美青年重重地將黃論仁摔推出去,臉上佈滿殺氣,叫道:「黑胖子,到底找著沒有?」

適才那個矮胖黑漢不由得在暗裏打了個寒噤,直起腰來,惶恐答道:「少爺,前後業已搜了兩遍,沒有放過任何一樁物件,連箱籠子裏層、角褶邊上都割開來查驗過了,一些衣裳被褥也通通拆了開來,就是找不着那支玉笛。」

俊美青年兩眼透著紅光,臉色泛青,冷道:「篷車上下搜過沒有?」黑胖子又趕緊回話:「連車底都搜遍了,少爺,沒有啊!」另一個漢子也苦着臉道:「拖扯兩匹馬的杠轍和皮套環也都查驗了兩次,少爺,沒見藏着啥!」俊美青年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憤怒地咆哮道:「飯桶,都是一群不中用的飯桶!」

車上車下的五個漢子,全都垂手肅立,噤若寒蟬,沒有哪個敢吭一聲。

適才踢打婦人的那個卻楞頭楞腦在他身旁插嘴道:「少爺,保不準黃論仁這老小子說的是真話,要不然這裏怎會找不着東西。再說了,尋常人經過這樣一頓狠揍,少有不吐實的,不信叫姓黃的去刨他黃家的祖墳,這陣子,他也得爬著去。」

俊美青年的表情很突兀的忽然變得溫柔起來,聲調也極其緩和,問道:「你的意思呢?」

這漢子道:「若依我呢,不妨叫這老小子寫一封信,少爺隨便派個人到汴京城的花滿樓去找那姓金的拿。他們只不過是些做生意的肉頭,有幾個膽敢唬弄咱們?」

俊美青年的嘴角忽然噙著一絲冷笑,表情也重新變得僵硬起來,閃雷似的一記大耳光,扇得身旁這漢子鬼嚎一聲,跌了個四仰八叉。他指著一臉暈黑、牙掉嘴破的手下,惡狠狠地囂罵道:「你算什麼東西?居然以你這種粗糠腦袋來給我出點子?狗奴才,那個秘密天底下只有兩家人知道,你想讓它泄露出去,節外生枝嗎?去花滿樓取東西?你可知道花滿樓背後有一個歸義堡,若是黃論仁在信函中搞花樣、設圈套,使得歸義堡的矛頭指向咱們,咱們有什麼好處?蠢東西!」

那漢子捂著血淋淋的嘴臉爬了起來,哈腰低頭站在一旁,再也不敢多說半句。

俊美青年煩躁地走來走去,雙手十指的骨節也在格拉格拉的按響不停。突然,他驀地里站住,斬釘截鐵地道:「東西必然還藏在黃論仁身上或是某個秘密的地方,只是他不肯招供。這頭狡猾的老狗,我倒要看看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六條大漢只是惶恐地站在他身後,沒有人敢表現出一絲不贊同的神色。

俊美青年一探手,喝道:「你們還愣著幹嘛?先去把那毛孩子給我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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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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