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當墊被是不要緊,他最怕的是吵醒她。

累了一天,體貼的他當然希望讓她好好睡個覺,不要破壞了她的美夢。

瞧她唇畔浮現的那朵笑花,是那樣的甜蜜與開心,不知是夢到什麼快樂的事?

只是她睡得舒服不代表他也睡得舒服,漫漫長夜,他根本是張眼到天明。

沒有燈光的房間,他雖然看不見緊擁著自己的她,卻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豐滿的胸部擠壓着他的胸膛,那柔柔的觸感、熱熱的體溫、香香的氣息,讓他全身堅硬如鐵,更是動也不敢動,宛若一個木乃伊似的,保持同樣的姿勢撐到天亮,熬到了她清醒的時刻。

好痛苦喔!身體都麻掉了。

一陣陣的筋骨酸痛像在嘲弄他,為什麼他要如此君子?竟可以擁著一個身材曼妙、體態撩人、衣着清涼而且是他喜歡的女人一整夜,卻沒有一絲一毫輕薄的舉動。這種情操簡直就跟柳下惠有得比,想起來,他都不免要佩服自己,但這有什麼好佩服的?太過壓抑慾望是對身體有害的。

他現在一心一意只想趕快解決手上的這件棘手事,好正大光明、隨心所欲的和他喜歡的女人親熱,不必苦苦壓抑忍耐,實在好痛苦喔!

他的痛苦,張珈尹當然不可能理解,她睡得舒服得很,還做了一個她自認極荒謬的夢。

夢裏,有她、有盛泛,只是盛泛竟然變成男的,不但是一個英挺俊美的男人,而且還深情款款的對她訴說他的愛意,甚至還親吻她。

天啊!這個夢是否意味着她欲求不滿,還有同性戀的傾向,才會莫名其妙的做了這麼奇怪的夢呢?

張珈尹一張開眼,看見的便是盛泛的紅唇,這讓她想起夢中的情景,臉立刻紅得像抹上了胭脂一樣,心也沒來由的怦怦狂跳不已。

「你醒啦?」盛泛笑笑的直視着她。

總算熬過這痛苦的一夜了,好不容易。

「嗯。」她的心依然跳得好急。

她是怎麼了?快點恢復正常,不過是一場夢而已,而夢與現實往往是相反的,盛泛是女人、不是男人,而她也不是同志。

「那起床吧。」她酡紅的面頰令他不解,不過他沒心思去探索原因,他只希望她快些離開他的身子。

畢竟軟玉溫香在抱,卻必須以「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的態度對待,是很不人道的,更何況他已經以此姿勢熬了一夜,就別再考驗他了。

「好啊!」張珈尹無法減緩自己的心跳,只好把視線挪移至別處,這才發現她是抱着盛泛睡覺的。「對不起,對不起。」張珈尹慌慌張張的想坐起身子,手肘卻冒冒失失的硬是往盛泛的胸膛撞去,然後把他推落床下,自己也順勢跌在他的身上。

這一摔,她的唇和盛泛的唇就這麼湊巧的貼在一起,而兩人的瞳眸同時錯愕的大睜。

「對不起,對不起!」張珈尹迅速的彈跳而起,隨後而至的便是一連串的道歉聲。

不會吧?她和一個女人接吻了!

夢再也不是夢,是事實,是如假包換的事實!

她在做什麼啊?

只是盛泛的胸好平喔,難道是因為這樣,她才穿這麼多睡覺嗎?

在自己剛做了這麼一件離譜的事,在這麼尷尬的氣氛中,張珈尹好笑的發現她竟然還有空閑想到這麼無聊的事,她的神經或許錯亂了吧!

一個早上的時光,兩個人就在氣氛有點沉默、有點古怪、有點「監介」的情況之下度過了。

當然,兩個人都曾試圖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卻又心有靈犀的把話全吞了回去。

起床時發生的偶發事故,始終佔據他們的思緒,一直揮之不去,教他們一看見對方的臉,就會想起那個意外的「吻」,想起兩人唇與唇相接時的那種觸感與味道,然後不約而同的乾笑幾聲,馬上移開視線。

其實,他們都很清楚的知道,那根本稱不上是一個「吻」,只不過是四片唇瓣相貼罷了,可是他們說服得了自己,卻因無法猜透對方的想法而困窘不安、惶惶終日。

這一個「吻」對盛泛來說,它是一個驚喜、一個補償,老天終究還是待他不薄,儘管折磨了他一整夜,卻沒有忘記要給他一點甜頭嘗嘗,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雖然沒有任何意義,可是他的身心總算稍稍獲得紓解。

但當他一瞥見張珈尹若有所思的臉龐時,滿腔的喜悅立即在瞬間化為烏有。

他搞不懂她在想些什麼,為什麼她看他的眼神會如此複雜?所以他也只好保持緘默。

那張珈尹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在懷疑自己的性傾向,也擔心盛泛不知會怎麼想她。

從小到大,她一直有着很嚴重的大女人主義,不管學問、運動、才藝,她都要做到最好,不輸給男生,甚至連班長的職位都不願讓給男生而主動爭取,因此她不曾喜歡過什麼男生,因為他們都不如她。

話雖如此,她依然覺得自己的性傾向是非常正常的。就在前一天,她還覺得碰觸女人、親吻女人是非常噁心的一件事,沒想到只不過一夜的時間,她不但在夢中夢見她親了盛泛,還把夢境搬到現實生活來上演;最離譜的是,她竟然一點兒都不覺得噁心,反而還有些留戀,留戀盛泛那像花瓣一樣柔軟的嘴唇。

莫非她真的有問題?

她記得有些同性戀並非是天生,而是後天環境造成的,難道她是因為太喜歡盛泛,才變成同志?

若真是這樣就完蛋了,因為盛泛似乎十分害怕同性戀的樣子,如果盛泛發現她是同性戀,恐怕她不但不會接受她,而且還會退避三舍、敬而遠之,那她變成同志又有什麼用?

瞧盛泛那忐忑、擔憂的眼神,或許是在懷疑她是同性戀吧?因此才不敢看她,也不敢跟她說話。

怎麼辦?她的心好亂。

袁德宗的事已經夠她煩了,沒想到又殺出這麼一件事來,教她一個頭兩個大。

「張立委,看到你毫髮無傷,真是令人高興啊!」真是冤家路窄!張珈尹在立法院門口好死不死地碰到其中一個讓她心煩的人,但他是讓她厭惡至極的心煩,而不是像盛泛一樣讓她不知所措的心煩。

「我福大命大,要殺死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很抱歉,讓袁立委失望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和他虛以委蛇。

「你這是說哪兒的話?我是真心真意在關心你的安危,你別太多心了。」瞧他老奸巨猾的模樣,分明就是黃鼠狼在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是不是多心,你心知肚明,不必我說得太明白。」張珈尹冷笑道。

這老傢伙笑裏藏刀的嘴臉,實在讓她想吐。

「話不可以隨便說,年輕人說話太沖,沖得太快,可是會禍從口出的喔。」袁德宗話中有話,似警告又似在談笑。

要不是天一堂辦事不力,連一個小丫頭片子都無法收拾,她哪還有命在這邊嚼舌根?還害得他被警方煩了一整夜沒睡好。

「謝謝你的教誨與提點,我會注意的。」她虛偽的睜着眼說瞎話,末了還備註一句:「不過老人家虧心事也別做太多,小心會有報應。正所謂夜路走多了,也會碰到鬼,更何況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說是嗎?」

「是不是這樣,我們走着瞧好了!」他勾起一抹狡獪的笑,笑里包藏禍心、不懷好意,臨去之際,還特意回頭撂下幾句話:「凡事要三思而後行,妄想逞英雄,對你是沒好處的,切記!切記!」

「受教了!」張珈尹表面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實際上卻對着他的後腦勺猛扮鬼臉,還很不文雅地伸出她的中指。

誰理他啊!

他的好日子不多了,等到僅剩的一小部分證據拿到手,她會選個黃道吉日讓他嘗嘗牢裏免錢飯的滋味,看他還能神氣囂張多久!

俗語有言:搖擺沒落魄久。她確信這是至理名言。

「有事嗎?」盛泛在遠處見到張珈尹和一個男人糾纏不清,怕她有麻煩,所以特意走過來問她。

「還不是袁德宗那老傢伙,想威脅我,門都沒有!」呸!她會怕他不成!

「原來他就是袁德宗。」他總算明白為何她的動作會如此不敬老尊賢的原因了。「他威脅你什麼?」

「除了警告我別亂說話、別逞英雄之外,還會有什麼?」他的卑鄙、他的下流,讓張珈尹一想到火氣就直往頭頂冒了上來。

「看來,他對於你還活着相當不滿喔!」她會活着,根本是袁德宗和天一堂始料未及的,他不氣死才怪。

「沒關係,有你在身邊保護我,我什麼都不怕!」她的眼中充滿了對盛泛的信賴。

「那我們走吧!」張珈尹的笑靨宛若雨後的陽光,驅散早上以來的死氣沉沉,教他一顆無所適從的心終於能放下來了。

「沒問題!」袁德宗的出現也算好事,至少暫時讓張珈尹忘掉她和盛泛之間惱人的事,忘了去想自己是不是同性戀的煩人問題。

一離開立法院,袁德宗坐上黑色的凱迪拉克汽車,立刻撥電話到天一堂堂口。

「喂,阿龍嗎?我是袁德宗。」他找的人是天一堂的當家陳中龍。

「袁老大,有何好關照?」陳中龍一口流利的閩南語,說話口吻江湖味十足。

「阿龍,你是養了一群酒囊飯袋嗎?竟然連一個女人都擺不平,我看你們天一堂乾脆收山,別混了。」他奚落地道。

「老大,失禮啦!關於這件事,我已經好好教訓過他們了,下次不會再失敗,你放心!」陳中龍拍胸脯保證。

對於這次行動失敗的原因,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阿清製造的炸彈,威力一向驚人,可是這次竟然沒有發生作用,甚至連一隻小螞蟻都沒有炸死,這事未免太玄了!

其中必有蹊蹺,他非調查清楚不可,否則沒炸死人事小,丟了他們天一堂的臉……事大。

「這話是你說的,要是再失敗,後果你是知道的,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袁德宗漾起一抹冷笑,語意雖輕描淡寫卻有濃濃的警告意味。「大家同坐一條船,一旦她把我們的事抖出來,絕對是大家一起死,倒霉的不會只有我而已。」

「我很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你放心的把事情交給我,我會處理得很漂亮,不會給你添麻煩的。」陳中龍討好的說。

要不是還想多撈點油水好照顧一幫兄弟,他哪需要聽袁德宗在這邊放狗屁,真他媽的@#$%……

「阿龍,看你的了!我希望很快能收到她的訃文,可以嗎?」那女人非死不可,凡是想與他作對的,下場就只有一個,別怪他無情!

「沒問題,我不會讓她有機會擋我們財路的。」陳中龍低沉的嗓音象著着風雨欲來。

凡是天一堂想殺的人,沒有殺不掉的。

張珈尹,你的命,天一堂要定了!

坐在車中的張珈尹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不禁打了個哆嗦。

怎麼搞的?她的身子怎麼突然發起冷來?

「會冷嗎?要不要我把冷氣關小一點?」盛泛關切地問。

「沒關係,反正快到了。」她指了指已近在咫尺的服務處。

「那就忍一下吧。」他寵溺的拍拍她的手。

車內溫度這麼高,她竟然會冷,簡直跟她昨夜怕熱的情況差異太過懸殊了嘛!

一走進辦公室,盛泛赫然發現有一張新面孔夾雜在一堆辦事人員當中,警戒心驅使他立刻上前揪住她的領子,準備來個大逼供。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裏?」他充滿戒備的盯着她看。

「這句話該我問你吧?你又是誰?在這裏做什麼?」她對於盛泛審視的目光不但不畏懼,反而輕鬆自若的笑問。

好膽量!盛泛在心中為她的勇氣暗自喝采,殊不知她根本是因為清楚自己的身分,所以才一點都不害怕。

「盛泛,她是自己人,還不快點放開她。」張珈尹好笑的上前去解救那位被當作歹徒的夥伴。

「自己人!?」盛泛聞言鬆了手,卻仍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好,我是廖婉容。」廖婉容撫了撫被盛泛扯亂的領口,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對盛泛伸出手。

「你好,我是盛泛。」他也禮貌性的和她握手致意。

「婉容是我的幕僚兼文膽,也是這次擅作主張和我姨媽狼狽為奸請你來保護我的始作俑者。」張珈尹在旁邊適時地做了介紹,好讓盛泛對她有更進一步的了解,順便消除不需要的懷疑。

「珈尹,你這話根本是過河拆橋嘛!你想想,要不是我和你姨媽大刀闊斧地做了這麼一個英明又睿智的決定,你的小命可能在昨天就報銷了,哪還有機會讓你在這邊說一堆忘恩負義的話來?」廖婉容從容不迫的對張珈尹的話做了些許的修正,以正視聽。

昨天的精采大事,邱鎂娟已為廖婉容做了非常詳盡且毫無遺漏的前情提要,以至於她本人雖然不在現場,卻有身歷其境的真實感受。

「婉容說得對,你昨天還恨不得把盛泛趕回去呢!追根究柢,我們做你的救命恩人是當之無愧的。」彷佛是在呼應廖婉容的說辭,邱鎂娟也當仁不讓的跳出來邀功。

「姨媽,你幹嘛也跟着婉容瞎攪和啊?」張珈尹沒好氣地道。

現在又不是論功行賞的時候,幹嘛人人都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好像這辦公室的每一個人都對於挽救她的生命有莫大的功勛似的。

「你這孩子真是沒大沒小的,我是在跟你陳述一件事實,你竟敢說姨媽在瞎攪和?」邱鎂娟佯裝不悅,鼓起腮幫子瞪她。

「本來就是嘛!拯救我這條小命的人是盛泛,關你們什麼事啊?」她轉過身子,懶得理她們的自以為是。

「你……」廖婉容、邱鎂娟異口同聲想大開「罵戒」,好好訓斥她的不知感恩,卻被盛泛搶白了去。

「珈尹,她們說得也沒錯,就因為她們的知人善任,我才能和大家認識啊。所以嚴格說起來,最幸運的人應該是我才對。」盛泛低啞有磁性的嗓音迅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她們唇槍舌劍的模樣還真像他跟谷碁經常上演的戲碼,有趣又好玩。只可惜現在並不是看好戲的時候,因此他只得責無旁貸的跳出來擔任雷盈每次被迫扮演的角色。

「盛泛真是會說話。」盛泛的風度實在讓邱鎂娟折服。

「盛泛,我會被你氣死!」張珈尹真不知該怎麼說她才好,幹嘛跑出來當爛好人啊!

「珈尹,學學人家的謙虛。」廖婉容乘機再補一句。

「婉容,你少啰唆,交代你辦的事辦好了沒?」此仇不報待何時?張珈尹使出最厲害的一招,也是她的撒手◆——工作!因為不管怎麼說,她總是婉容的老闆,老闆有命,屬下只得從命。

「老大,當然辦好了,要不然我哪敢回來見你啊!」她的確對這招沒轍。

「那還不快點拿出來,我等的就是這一刻。」她平攤手掌,要廖婉容交出她期待許久的秘密武器。

呵呵呵……有了它,袁德宗的「死期」就不遠了,她好像已經看到勝利女神在對她招手了。

哈哈哈……除了狂笑,還是狂笑。張珈尹覺得自己都快暗笑到得內傷了。

廖婉容隨即從公事包里掏出一疊紙交給她。

張珈尹興奮得雙手微顫,喜孜孜的翻看着一頁又一頁的內容。

她雀躍的神情宛若中了大獎般,黑瞳閃閃發亮。

「你在看什麼,這麼開心?」盛泛好奇地問。

「盛泛,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張珈尹喜不自勝地把東西拿給盛泛看。

原來是袁德宗和天一堂合作開立的「天一工程公司」的合約影本。

「怎麼弄到的?」盛泛訝異不已,因為這樣的東西要拿到手絕對是非常困難的事。

「你問婉容,她本領高強。」她把這一切都歸功於她最得力的軍師,外號女諸葛的廖婉容。

「當然是有神秘人相助啰!而且那個人又很湊巧的是我們張大立委超死忠的支持者之一。」她有着置身事外的冷然,這時反倒一點都不居功。

「敢冒這麼大的危險,那個人恐怕不但得是珈尹超死忠的支持者,還得要有超強的勇氣,而他的勇氣想必是閣下你給他的吧?」這位留着男生頭的清秀小女生讓盛泛另眼相看,她的能力、她的口才、她的冷靜、她的沉着恐怕都要比珈尹更適合在黑暗的政治圈中打滾。

「勇者無懼,他的勇氣是他與生俱來,不是任何人給得起的。」廖婉容不矜不驕的淺淺一笑。

「或許是吧。」將來她的成就絕對是非凡的,他可以預期,但……盛泛沉吟了下,問道:「那個人的安全沒問題吧?他把那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你,天一堂不會放過他的。」

「我和他接洽時,我本來希望他可以跟我一起回來,一方面當然是考量他的安全問題,一方面也希望他可以在檢調單位展開調查的時候出來作證。不過他就是不肯,他說他會找個地方躲起來,因為他很堅持,所以我也不好勉強他。」他那個人還真是牛脾氣,怎麼勸都不聽,害她為他的安危擔心得要命。

「如果是這樣,那隻能祝他好運了。」盛泛神色凝重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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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妻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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