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恬嘉呀！你那個姓展的同學找你，今天晚上已經打了四、五次電話來了。」

甫回到家，陶母便告知她這個消息，末了又加上一句：

「今天是不是又是你那個朋友送你回來啊？」

「……」她心虛的無言以對。

「下次請人家進來坐坐嘛！」一向不輕易管她的父親竟然也開口了。

「喔！再說吧。」她快速閃入房中。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尤其她現在沒有工作，只在家裏寫小說，所以有任何必須外出的活動都十分引人注目，再加上她最近常往外跑，又有專車接送──而且每次都是同一輛車，怎麼不會引起家人的懷疑？

那要不要乾脆讓家人認識湯之玠呢？她有些猶豫不決。

算了，她還是先回展韻姝電話好了。不過這傢伙也真奇怪，有她的CALL機號碼，有急事為什麼不用CALL機找她而打到家裏來。

撥通之後，「韻姝，找我什麼事？還撥了那麼多通電話到我家？」

「這件事只有等你回到家才能跟你好好一談，有你學長在身邊的話，就不方便說了。」

「什麼事那麼神秘？」

「我跟香君，還有千琴決定還是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免得你將來知道后，就太晚了。」

「什麼事情快說啊！瞧你們神秘兮兮的。」陶恬嘉覺得好像是很嚴重的事情。

「你記得香君的男朋友和你學長是高中同學吧？」

「當然，他們今天相認時，把我嚇了一大跳，原來世界這麼小，走到哪，都有認識的人，太有趣了。」這巧遇或許可以安排到她的小說里，她心想着。

「恬嘉，」韻姝嚴肅起來。「今天在你們走後，其實我們大家又留了下來，香君她男朋友說，」她困難的開口。「你學長在高中畢業旅行時，發生過一些事情。」

「咦？」陶恬嘉覺得怪怪的，好像要知道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聽說他們那次畢業旅行，有人看到有女孩子從你學長住的旅館房間走出。而且據看到的人形容，那個女孩子是哭着走出來的，當時是早上五、六點的時候，所以後來就開始傳得很難聽，說你學長對那女的做了一些事。」

陶恬嘉的心頓時像被刨成了粉屑，倏地傾倒了出來……

「這件事由於只有學生看到，教官並不知情，要不然可能會鬧得更大，搞不好他還會被記大過退學呢。」

「他對那個女孩子……做了什麼事？」她寒著心問道。

「聽說他逼迫那個女孩子跟他發生關係，到最後還負了人家。詳細情況我雖然不太了解，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多注意一點。」

「我知道了。」她冷冷的道。

「恬嘉，我並不是想挑撥離間，只是你對他真的了解嗎？同樣都是女孩子，你又是我們的朋友，我們不希望看到你受傷害。」

「我明白。」她眨眨有些濕潤的眼睛。

「恬嘉，你……沒事吧？」韻姝有些擔心恬嘉的反應。

「我沒事，而且我還要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件事呢！」陶恬嘉極力控制着自己已經有些哽咽的嗓音。「還有其它事情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要先去洗個澡了！拜拜！」

她等不及展韻姝的回答，便徑先掛上話筒，然後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無法動彈。

他真的逼迫那個女孩子做這種事嗎？要不然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傳言？

雖然他的身體似乎也充滿了渴望，可是他從來沒逼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情啊！雖然是有些親密的調情行為啦！可是他知道她對男女之事有所顧忌，所以始終尊重她的竟見，未曾強迫過。

這樣的人，真的會去傷害另外一個人嗎？

她所認識的他，雖然放縱，但卻未有真正使人惱怒的行為。他悠遊於情場中，可也沒見他聲名狼藉，可是……那名女孩，從他房中哭着走出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又該相信誰？

陶恬嘉獃獃的坐着，直至夜越來越深沉。

也許是到了可以交男朋友的年齡，陶恬嘉發現家人其實對她晚歸的反應，並沒有她想像中的激烈，不過母親仍然希望她能在十一點前到家。

除了回家時間，她還有很多堅持，而湯之玠也都儘力的配合著她的原則。對她來說，湯之玠真的是個好情人──除去他的輝煌歷史外。

可是她心中仍隱隱的介意着他高中的那一段，那不只是她心頭上的疙瘩而已，而是已然成為他們感情生活的障礙。

他到底做過什麼？他和善的外表，會不會只是個掩飾？她好擔心……

「在想什麼？」湯之玠見她在車上都沒講什麼話，疑惑的問道。

「沒……什麼，在想小說該怎麼寫？」天知道她已經三天沒碰計算機了，湯之玠的事情令她心煩得無心做任何事。

「喔？那我把你找出來，不是正好打擾你了？」

「沒關係，出來走走，說不定可以發現些新的東西寫進去。」她笑笑的道。他找她出來正好，她這個人有心事也憋不住，很多事情必須弄清楚才能心安。

只是……該怎麼開口問呢？

「好了，文鋒家到了。」湯之玠將車子停在一棟公寓前面的空地。

陶恬嘉抬頭看了一下，三樓隱隱傳出聲浪，看起來很熱鬧。湯之玠喜歡帶着她到處跑，她也不反對，除了可以打入他的生活圈、認識他的朋友外，她還可以看到他的另外一面。

和湯之玠抵達施文鋒的家中，就聽到裏面傳來陌生的聲音：

「之玠，總算來了啊！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人家是去載女朋友了，嫉妒啊？」有女孩子講話的聲音。

哇！好熱鬧！客廳里聚集了五、六個年輕人，有男有女。聽施文鋒說他父母今天不在家，所以才特地邀朋友來家裏玩。

「坐啊！」一個短髮的女孩子熱絡的招呼她坐下，把湯之玠冷落到一旁。「你要喝汽水，還是果汁？」

「都可以。」陶恬嘉微笑的回答。

「這些都是我高中同學。」湯之玠對她說道，並一一為他們介紹。眾人在得知陶恬嘉在寫小說，不免又是一陣好奇，追着她猛問一大堆問題。

湯之玠隨即忙着煮咖啡，然後遞給每個人。

「來、來，這是咖啡社社長煮的，難喝的話找他啊！」施文鋒很痞的道。

每個人從施文鋒手上接過咖啡，名喚安瓊的女孩子嚷道：「怎麼酸酸的？」

「這是摩卡咖啡，味道本來就酸的，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可以加奶精。」湯之玠說着便把奶精遞給了她。

陶恬嘉早就嘗過湯之玠所烹煮的各式咖啡，所以她並不驚訝咖啡香醇的味道，另有心事的她悶悶的喝着，不發一言。

不小心的，她竟打翻了杯子，倒了自己一身咖啡！

「啊！」有人驚叫。

「快點！快點！衛生紙！」

熱情的人趕快幫她搶救，湯之玠衝到她身邊，緊張的問道：「有沒有燙傷？」

「沒有，沒有。」她趕緊搖頭說。

「我看我找件衣服給你換好了，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應該可以穿。」施文鋒的妹妹施文蓮將她拉了起來。

「不用了，我用水沖沖就可以了。」她推託著。

「沒關係的，身上黏答答也很難過，你還是換掉好了。」施文蓮相當熱心，陶恬嘉也不好拒絕，點了點頭。

「文蓮，拜託你了。」湯之玠不好跟着進去，只好吩咐著。

陶恬嘉跟着施文蓮到她的房間，施文蓮從衣櫃拿出襯衫遞給她，嘴裏卻忽然說着：「你也不用在意，之玠跟安瓊都已經是過去式了，他們現在真的只是朋友，而且安瓊現在也有男朋友了，就是坐在她身邊的仲奇。」

「呃？你說什麼？」陶恬嘉驚訝的問道。

「你不就是因為安瓊的關係，才把咖啡倒在身上的嗎？」文蓮更驚訝的說。

「我是不小心的。」

施文蓮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滿臉懊惱，「啊！對不起，我是看之玠拿奶精給安瓊的時候，你臉色不太好看，才以為你是因為安瓊……你……你就當做我剛才什麼都沒說吧。」

原來安瓊跟之玠也有一段過去，陶恬嘉不禁浮出一絲苦笑。湯之玠可真是歷史輝煌啊！好像不論走到哪，都會聽到他和哪個女孩子有過一段，那他畢業旅行的那件事，是不是也有可能……

「你跟之玠很熟？」陶恬嘉向施文蓮問道。

「對，他是我哥的朋友，又住得近，我們兩家常互相跑來跑去，而且我跟他們只差一個學年，還是同個高中的，有趣吧！」施文蓮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了勢。

「同個高中啊？」陶恬嘉試探的問：「我聽說……之玠參加畢業旅行時，發生了一些事。」

「你也知道這件事啊？」施文蓮顯得相當訝異。「我還以為他不會跟你講呢！」

「那個鄭萱萱……也不能怪她啦！可是她害之玠後來被說的很難聽，他們畢業之後，我們這一屆的學弟妹還在討論呢」

「事情鬧得這麼大？」

「對呀！」

「你了解內情嗎？」陶恬嘉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嗯，因為我剛好認識鄭萱萱的妹妹，她說她姊現在也滿後悔害之玠被說的那麼難聽。可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而且時間也過這麼久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之玠道歉？」

呃？這跟她所想像的好像不太一樣，她以為是湯之玠對不起鄭萱萱，聽施文蓮這麼一說，反倒像是鄭萱萱對不起他了。

陶恬嘉連忙問道：「那鄭萱萱跟之玠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她想要知道的是那一夜的事情。

「他們本來只是朋友而已。在畢業旅行時，鄭萱萱跟個男同學起了口角，哭哭啼啼的跑去找之玠，之玠就把她留下來安慰，沒想到因此讓鄭萱萱以為之玠喜歡她，跟她的好朋友講；結果之玠對她根本沒那意思。而那一次鄭萱萱從之玠的房間出來的時候，還正哭得一臉傷心，人家就以為之玠對她做了什麼事，鄭萱萱的朋友也認定之玠騙了她的感情跟身體，所以到處說之玠強暴了她，毀壞他的名譽。」施文蓮解釋得非常清楚。

「那之玠不就沒跟她……」陶恬嘉倏地覺得自己怎會如此不信任之玠。

「那個鄭萱萱也真是的，受了委屈不去找別人，跑去找之玠吐苦水，之玠也太好心，才讓她在他房間待上一整晚，沒想到反而吃虧了。」施文蓮講得氣憤填膺。

「她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狀況吧？」

「我們也想不到呀！我覺得很難得耶！之玠向來不太願意說這件事，這對他來講是個傷害，可是他竟然跟你講，你對他一定很重要。」

陶恬嘉心虛不敢回答。

房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是施文鋒在外面嚷道：「小蓮，你是把之玠的女朋友怎麼了？怎麼還不放人家出來？有人在抗議了！」

「喔！來了！」施文蓮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央求陶恬嘉道：「拜託你不要告訴之玠，說我把他跟安瓊的事告訴了你，我還以為你知道才會跟你講那些話的。」

「我知道。」陶恬嘉能夠了解她的善意。

知道真相后，陶恬嘉鬆了口氣。湯之玠果然沒有做出令她不齒的行為，她的傷心與想像，如今都是多餘的。她好像在挖寶，每到一處，都有所發現。

可是心中還是悶悶的，他身邊的女孩子，真是太多了一點？

「我咧……」

陶恬嘉氣得口不擇言，差點就要將髒話罵出口。

嗚……好端端的，計算機竟然給她當機！剛剛打的五千多字，就這麼化為烏有了，真是欲哭無淚哪！該死的她，怎麼不邊打邊存檔呢？陶恬嘉失神的坐在桌前，不知道該怎麼辦？

連計算機也要欺負她，她這麼顧人怨嗎？

「找之玠，他的計算機比我強，一定有辦法的。」她念頭一轉，馬上想到。

陶恬嘉迅速的找出湯之玠公司的電話，撥了過去，待轉到他手中聽到他的聲音時，陶恬嘉連忙喊道：「之玠……」

一聽到是陶恬嘉的聲音，湯之玠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從來不曾在他上班時間找他，她頂多是在午休時候才會打過來；今天忽然在這個時段找他，聲音又像要哭似的，他有些慌亂的趕緊問道：「怎麼了？」

「之玠，我計算機當機了啦！剛打的五千多字全都報銷了，你有沒有辦法幫我？」這對她來說是比天塌下來還要嚴重的事。

「別急別急，告訴我你剛才發生了什麼狀況？」

「現在麻煩你，不要緊吧？你老闆在不在旁邊？」她怕給他造成麻煩。

「無所謂，你說吧！」

陶恬嘉聽他這麼說，便斷斷續續的將她剛才發生的慘事情形告訴了他。

湯之玠在聽完她的敘述后，要她邊照他的指示，一步一步的對計算機進行指令。陶恬嘉在完成他的指示后，果然從計算機裏面救回了大部分的文件，她開心的叫了起來：「之玠，找到了！」雖然不是百分之百，但能搶救回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內容，她已經夠感激了。

「找到啦？要怎麼報答我？」湯之玠戲謔的道。

「以身相許好不好？」她仍改不了跟他鬥嘴的習慣。

「好呀！你今天晚上就到我家來，幫我暖被。」

「你……你以為我是黃香啊？我不要！」哼！她才沒那麼容易就給他得逞呢！

就算有時候她也會禁不住誘惑，大膽觸及他昂藏的身軀，但溫存片刻后，卻始終沒有越過最後界線。她知道親吻、愛撫能得到許多的歡娛，但要真正的男女結合她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好無情喔！」他誇張的喊道。

「隨便你怎麼說，我要趕我的小說去了。」她不想再跟他談這些有的沒有的，這些戲謔的話……他也曾經跟別的女孩子講過吧？她們的反應又是如何？她不由自主想到這些問道。

許多問題她都想問，但是都問不出口，因為她不想讓他認為她在吃醋。

「小姐，解決了問題就把我甩在一旁，這樣不太好吧！」他似真似假的責難。

「好、好、好，下次有空時，我再好好報答你好不好？現在可不可以放我去趕小說了，我想看看剛才的內容到底有沒有問題。」

「好，不打擾你了。」湯之玠感覺到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也就放棄了，「再打電話給我。」

「嗯。」

「恬嘉呀！外面有人找你。」陶恬嘉的哥哥特別跑到她的房間叫她，眼神充滿好奇。

「誰找我？」陶恬嘉將身子移開計算機，轉頭問道。現在是晚上八點多耶！

「一個男的，說是你的朋友。」

不會是湯之玠吧？她突然有這種感覺。他曾經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跑到家裏來找她，把她嚇了一跳！所以他最有嫌疑。

如果是他，那爸媽不就看到他了？那……那……

陶恬嘉趕緊沖了出去，當然免不了遭受父母詢問的眼神，她裝做沒看到的走了出去。

真的是湯之玠，他站在車邊，帥氣十足，平常她是很歡迎他啦！可是她還沒有心理準備要讓父母認識他，所以他的突然到來，令她忐忑不安。

「你怎麼來了？」她有絲怨懟。

「這兩天你在趕小說，所以我沒有打擾你，可是我還是想來看看你好不好？」

他的話讓她心頭甜孜孜的，讓笑意不自覺的就從臉上泛開，可是怎麼可以呢？

她這兩天明明就為他的問題而心煩得無法入睡，他過去風花雪月的往事，最近全都湧上她的心頭，他身邊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而自己是否也會如浮光掠影般，一閃而逝，着實令她心慌。

可是在看到他之後，那些問題又離得好遠，覺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算了！她決定暫時拋開那些問題，不破壞現在看到他的好情緒。

「我呀？還活着啦！」她笑得甜甜的。

「看得出來。」他想去拉她的手，被她阻止了。

「不要啦！我爸媽會跑出來。」

湯之玠知道她有她的顧忌，也不強求，便溫柔的說：「要不要跟我出去兜兜風？」

光是他來找她都讓她心驚膽跳了，她怎麼還敢和他出去？可是她又真的好想跟他出去，晚上約會氣氛一定很棒……

「已經很晚了。」她囁嚅著，心中卻是渴望的。

「不想跟我出去嗎？」他看起來有些難過。

他好壞，把問題推給她，陶恬嘉忍不住嘀咕著，卻也無可奈何。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