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二

番外篇二

「你要記得。你們不能分開,但是絕對不能在一起,這是命運,要勇敢接受,知道嗎?」

這是奶奶的遺言,只說給我聽的。

五歲那年,我失去了父母,後來回想起來已經記不住什麼,父母親的笑容成了照片而不是記憶。

喪禮怎麼辦的也不記得,只記得奶奶從來沒有哭過。

也不記得春秋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個家的,但從有記憶開始,春秋就在身邊。

依稀記得,姑姑捏着我的臉笑着說冬海長大了。

然後家裏有了比我更小的孩子。

小時候家裏很熱鬧,總是有很多人在家裏走動着,但是只有三個孩子。

我跟春秋還有杜家的槐歆。

槐歆是個漂亮的孩子,跟春秋一樣白白凈凈的,但是他一進房就哭鬧,像是不願待在房子裏,奶奶只笑着說槐歆不適合進她的屋子,於是槐歆來的時候,大家都待在頂樓上。

大概是七、八歲的時候,記得那天奶奶不在,舅舅和其它親戚喝酒的時候,說了句也不知道那野孩子是打哪裏來的。

當時我想了半天,家裏進出的只有三個孩子,不知道舅舅是在罵誰。素香婆婆見我站在那裏,跑來罵了舅舅幾句,把門拉上把我帶走,要我別介意,也不要告訴別人。

直到越來越大的時候,某天看着素香婆婆細心擦拭著柜子上的照片,才想起漂亮的姑姑離家不過半年,回來的時候就帶了春秋。

我用力搖搖頭,把那個念頭搖出去,不管是打哪來的,春秋是家裏的孩子。

不管我到哪裏春秋總是跟着我,只要看着春秋,他就會甜甜地笑。白裏透紅的臉就像是素香婆婆蒸的白桃包子,我總是趁沒有人的時候偷親他。

奇怪的是,越大槐歆跟春秋長得越像,尤其坐在一起的時候,那像極了的笑容讓大家臉上的表情都十分怪異。

尤其是杜家伯伯,每回總盯着春秋很久很久。

不曉得為什麼,我總覺得杜家伯伯想搶走春秋,於是有好幾次,我拉着春秋就跑。

槐歆總是不明究理的爬起來跟在後面。

某天杜家伯伯和奶奶爭論了起來,像是提起很久沒回家的小姑姑。

那天起,杜家伯伯就不再來了,只派人送槐歆過來。

槐歆越大越不肯跟在我們後面跑,總是一個人靜靜的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後來春秋嘟著嘴告訴我,說槐歆有很多朋友,所以不再跟着我們了。我不是很明白,家裏就三個孩子而已,槐歆去哪裏交朋友?

於是我問了槐歆,他說明天帶我們認識他的朋友。

我們隔天在頂樓等他,他真的帶了個朋友來,一個比春秋還要白的男孩子,只是他並沒有春秋那樣紅潤的臉色。

我覺得那孩子怪怪的,不太敢跟他說話,槐歆卻很開心的要我們認識他。

春秋睜着眼睛看着那孩子很久,突然朝他伸出手,直直的望着他,要他過來。

我想阻止春秋,可是那孩子卻像是看到什麼很好的東西似地,突然就朝春秋撞了過去。

我跟槐歆尖叫了起來。

只是槐歆叫的是不能去,我叫的是不要過來。

那孩子穿過春秋就消失了,春秋倒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和那個孩子一樣,槐歆卻很生氣。

於是我和槐歆打了一架,直到奶奶叫人來拉開我們為止。

後來槐歆沒有再來過。

春秋病了三天,那次我們都嚇壞了,我整天待在春秋床邊念經給他聽,安慰他陪伴他。

他好了之後,奶奶很嚴厲的告訴春秋,不可以再這樣做。

至少,在他有能力抵抗之前,不可以這樣做。

後來,我和春秋開始學習怎麼凈化,春秋學得很快,我卻始終做不到。

沮喪和害怕讓我夜不成眠,春秋一直安慰我,可是我還是無法振作。

到最後我哭着跟奶奶說我是膽小鬼,我好害怕,我他不到。

奶奶沒有生氣,只是摸摸我的頭說,有些人是特別的,有些事只有某些人才做得到,我很努力了。

我還是很難過,這樣下去我是不能繼承奶奶的。

春秋那時候說了,他可以幫我做,我不能做的他都可以做。

這樣冬海就不用再難過了。

春秋當時是笑着說的,我卻難過了好久。

奶奶沒表示反對,只說繼承她很辛苦,春秋說為了我他會努力。

於是春秋開始學比我更多的事,我做不到的春秋都會做,我能做的就是陪在春秋身邊,看着春秋笑,看着春秋難過。

我們常常在晚上跑到頂樓上去看星星,奶奶睡得早但是也起得早,所以我們會在十點左右帶着軟墊上頂樓去躺着看星星,聊今天一天的事。

春秋能夠學會所有的事,可是他無法出門,他只要一出門就生病,於是他不能上學。

我就把今天學校所有有趣的事告訴他,而他告訴我今天他跟奶奶做了什麼。

這是長大之後,我們每天唯一可以相處的時候。

我們邊聊邊笑,常常笑到滾在一起。笑到春秋睡着,我抱着他,把衣服蓋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睡臉。

一直到我實在不睡不行的時候,才把他叫醒下樓回房。

我還是會在夜裏偷偷的親吻他,到了十幾歲的年紀,我知道春秋對我來說並不只是家人而已。

在屋頂上,等他睡著了,熟睡的臉在我跟前,我總是忍不住要偷偷的吻他的臉,吻他的唇,我知道那種心跳的感覺代表了什麼。

我沒有告訴春秋,我覺得春秋還太小,他也許不懂。

我一直想着,等春秋十六的時候我就告訴他,我相信那時候他會懂我的感覺。

我在夜裏偷偷吻他的時候,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跟我一樣急促,只是他從來沒在那時候醒過來。

於是我等着他什麼時候會醒來,或是等着他十六歲的時候。

記得那年的冬天並不太冷,到了十二月還只涼了些,大家都說天相有異,只有奶奶笑呵呵的說她最怕冷了,暖著走好,太冷了她會不想走。

當時沒有人在意,只笑着說奶奶要出門的話,車上暖氣會開強些,讓奶奶像在過夏天。

奶奶笑了,大家也都笑了,只有我注意到春秋笑不出來。於是我知道時間到了。

那年我十九,春秋十六。

我捏緊他的手,他哀傷而堅強的望着奶奶,不曉得是他的手冰,還是我的手心發冷,總之緊捏的兩隻手半天都感受不到溫度。

奶奶當晚就倒了下來,大家圍着她安慰她,告訴她不用擔心,奶奶卻笑說,這些話該是她要跟他們說的。

她說,不用擔心,沒有問題,春秋已經可以繼承她了。

奶奶用着一向信任的目光望向春秋,笑着說交給你了。

春秋點點頭,沒有哭。

奶奶要大家都出去,只留下我。在安靜的房裏,她卻用從沒有用過的嚴厲語氣告訴我,我不能跟春秋在一起。

我從不知道奶奶知道我對春秋是什麼想法,我以為奶奶不會發現。我驚訝大過於其它,連問為什麼都問不出來,奶奶恢復了她以往慈愛的笑容,伸出她細瘦的手握住我的手。冷冷的,像春秋一樣,沒有溫度的手。我的眼淚滑了下來,奶奶說,孩子,讓我一個人走吧。

於是我離開了房間,春秋靠在門外,哀傷的看着我。「奶奶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我緊緊的抱住了春秋,心裏知道這是最後一次。這是命運,我要勇敢接受。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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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點零六分的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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