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言非離醒來,身邊已不見了北堂傲的身影,記起天還未亮時他便趕回城裏去了。

想撐著身子起來,但腰部酸軟,雙腿間仍然酥麻不止,不由得又倒了回去。

他在劉家便如自己的家一般,無人管他,他愛何時起來便何時起,也沒人會催。

只是他一向早起慣了,今日睡了這麼久還未出去,劉大嫂還以為他一大早已經去了馬場。

劉七大大咧咧,走時也未留意。

言非離知道時候不早了,可是身體卻仍然疲憊睏乏,心裏掙扎了一番,竟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待再次醒來時竟然已是傍晚,不由得嚇了一跳。

想起昨夜二人只顧著纏綿,許多話都未來得及說,言非離頗後悔沒有問問離兒的情況,不知何時能再見到他。

北堂傲回到王府,耐心陪着孩子。

北堂曜輝經過細心調養,終於漸漸康復起來。

北堂曜日十分高興,每日練完功、做完功課,便過來陪陪他,和他玩耍一陣。

林嫣嫣已經搬回了佛堂。

她一面對這逐漸健康起來的輝兒,便想起自己那挨不住病魔早夭的孩子,因而分外不想面對。

北堂曜日有時想起那日父母二人的對話,經過這些時日,越想越覺得有些事也許可以去問義父。

又知道母妃好像對義父有些不喜,因而從未在林嫣嫣面前提過。

他與林嫣嫣本來也不怎麼親睦,現在林嫣嫣又整日住在佛堂,連每日請安的禮儀都免了,更是生疏得很。

見面也不過問他些功課、武藝方面的慣常話。

這日北堂傲把曜日叫來,考他功課,他答得極為流利準確,北堂傲心中歡喜,對他的疼愛不言而喻。

曜日趁機對父王提出要去看看義父的事。

北堂傲感慨到底是父子天性,這才過了沒多久,曜日已經一連催了他好幾次。

想起林嫣嫣說過這兩天要到山上的普濟寺小住,孩子們都沒人看管,而且秋葉原也快到了,正好可以帶他去見言非離,便一口答應了,含笑看着曜日歡呼雀躍地跑出門外,卻不知言非離那邊正如何地驚慌失措。

「嘔——嘔——」言非離趴在牆角,幾乎連自己的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只不過經過廚房,聞到裏面飄出來的燉肉味道,他就忍不住沖了出來乾嘔不止。

好不容易嘔得乾淨,扶著牆壁慢慢站起身來,言非離的臉色難看之極,面色蒼白地捂著胸口,渾身冷汗涔涔。

這、這、該不會是……

言非離無力地靠在牆角,全身軟綿綿的,胸口微微悸動,一下一下,弄得他頭暈。

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慢慢走到後院,打了一盆水,洗了洗臉。

水光波動,粼光閃閃,言非離突然靜下來,獃獃地凝視着映照在水面上那張滄桑的男人的臉,不知在想什麼。

「小言,下午和我一起去馬場,看看那幾匹新運來的滇馬。」

劉七興沖沖地進來叫道,打斷了他的遐想。

言非離回過神來,抬起頭道:「阿七,今天我不太舒服,改日吧。」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劉七有些擔心,「你已經好幾日沒去馬場了,若是真生了病,我去城裏給你請大夫看看。」

「沒事,大概是暑夏到了,有些中暑。」

言非離勉強笑笑。

其實這會兒剛五月分,天氣正是不冷不熱,溫度適宜的時候,怎麼會中暑。

言非離瞥見他身後一瘸一拐,有些黯淡的身影,問道:「小袁也去嗎?」

「嗯。」

袁清又黑又瘦的平凡小臉上,只有一雙眸子十分晶亮,讓他整個人顯出幾分精神,「今、今、今天要給馬兒們檢、檢、檢查。」

「你們去吧。」

言非離拍拍劉七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擔心,跟着他和袁清走出院門。

「好。那我們走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跟你嫂子說一聲,讓她照顧你。這幾日也沒見你吃什麼東西,人都瘦了。」

「啰嗦!我還不會照顧我自己?」言非離推搡他道:「你們快去吧。」

劉七大踏步地走向馬棚。

袁清瘸腿跟在後面,突然回頭對言非離道:「潘大哥要注、注意身體!」

言非離楞了一下,道:「知道了。路上小心!」說着拍了他一下,感覺他輕輕一顫,望着自己的眼神十分複雜。

待他們上馬走了,言非離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心裏實有說不出來的恐慌。

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是知道的。

何況,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

言非離忐忑不安地在床邊坐下,獃獃出神。

他不敢想。

希望這幾日清晨醒來的噁心和乾嘔只是腸胃不適。

可是容易疲倦的癥狀,漸漸嗜酸的口味,再加上一陣陣隱隱的心悸,都在告訴他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去過馬場了,自從開始懷疑后,他就不敢再大意自己的身體。

不論是真是假,是錯覺也好,是誤會也好,總之,他不能拿可能已經存在的生命開玩笑。

他已經因為一次大意和魯莽,在戰場上失去了一個孩子,這種錯誤他不能再犯!他也承擔不起!怎麼辦?萬一真的是……該怎麼辦?言非離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無措和慌亂過了。

大手撫上自己的腹部,低下頭複雜地看着。

根據生離兒時的經驗,如果真的是……那麼再過不久,小腹處的腹肌就會慢慢變得鬆弛,然後一點一點鼓脹起來,直到可以容納一個嬰兒為止。

摩耶,摩耶,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民族?為何會有這樣怪異的體質?言非離疲憊地倒在床上。

想起剛才在水中看見的自己的面容,兩鬢清霜,滄桑而疲憊,這樣的自己,這樣的身體,還能再孕育一個孩子嗎?

那晚和北堂傲說的話好像猶在耳邊,現在說不定真要一語成真了呢。

這日言非離進城幫劉七辦了事,出來後站在大街上發獃。

他已經多日未曾去過馬場,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所以今天特意搶了這趟進城的差事。

臨走前劉七千叮嚀萬囑咐,要自己務必找個大夫看看,不然下回他就親自請個大夫回去給他診治。

言非離在街上站了片刻,慢慢向南街的濟世堂走去,到了那藥鋪門前,卻住了腳,徘徊半晌,就是邁不進步子。

言非離嘆了口氣。

其實是什麼毛病,他已經心裏有數了。

這幾日來那些癥狀不退反烈,越來越明顯了,似乎比當初懷着離兒的時候還要厲害。

言非離回想起與北堂傲重逢后的數次歡好,那人都一直小心翼翼,不曾有什麼差失,只第一夜時,二人久別重逢,他又被下了葯,激情不能自已,北堂傲也未曾注意,也許就是那時種下了這肚子裏的種子。

言非離苦笑一下,在濟世堂外站了半晌,到底沒有進去。

無論如何,這件事不能讓別人知道,還是不看為好。

打定主意,他轉身離開。

在街上漫無目的走着,言非離給大嫂捎了點東西,又隨意轉轉,在一個賣百貨的小攤子前站了片刻,不知買了什麼,之後又貌似悠閑地閑逛了半天,才慢慢轉進一條巷子裏。

身後一道人影如影隨形,跟着他進了巷子,在裏面左轉右轉,待拐過一個街角后,忽然不見了言非離的蹤跡。

那人連忙四處尋覓,卻一無所獲,最後憤恨地咒罵一聲,無功而返。

卻不知道已經換自己成為了被跟蹤的目標。

言非離是何等樣的人。

他從小顛沛流離,警覺性本就比常人強。

從十二歲開始便涉足江湖,征戰沙場,江湖經驗之豐富,已成為一種本能。

雖然失去了幾成功力,但那人剛剛在濟世堂外縋上他,就被他察覺了。

這種甩掉別人跟蹤的功夫,他十幾歲就已經駕輕就熟。

言非離越跟越心驚!那人輕功委實不錯,在人流之中輾轉騰挪,迅速異常。

若不是言非離江湖經驗豐富,脫圍的手段高明,絕對甩不掉這樣厲害的一個人物。

那人並未察覺言非離正反縋在他的身後,來到約定的地點,與另一人碰了頭,各自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言非離考慮了一下,躍上房梁,還是決定跟蹤最初的那個人。

但是隨着他又轉過幾條街巷,突然一輛疾馳而來的馬車隔開了二人。

言非離本待提氣躍過去,卻猛然身形一頓。

大手按在小腹上,緩過這陣抽痛,言非離再抬起頭來,已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言非離越想越覺得可疑。

看身手,兩人都是頗有功夫的人,為何要跟蹤他?莫不是以前的仇家?若是平日,他必不會因為一輛馬車被甩下,但是此時小腹處隱隱有些不舒服,言非離不敢再追,只好放棄。

想起剛才與他接頭的那人,不如返回去看看。

慢慢轉回剛才那兩人碰面的地方,言非離尋了幾圈,不見另一人的蹤跡,皺了皺眉頭,心底越發不安。

隨意向街上望去,卻突然渾身一震,瞥見一道熟悉至極的身影。

北堂傲正斜倚在欄桿上聽郁飛卿說話。

郁飛卿年紀很輕,只有二十二歲,父親是禮部尚書,兄長也是文官,只有他從小好武,年紀輕輕便做了武將。

郁飛卿曾與北堂傲一同出征南烏,封為上將軍,可算北堂傲的下屬。

今日難得北堂傲上朝,一下朝便被郁飛卿拉住,定要與他喝酒。

北堂傲原不喜與人應酬,不過郁飛卿性情開朗,又一同在戰場上拼殺過,北堂傲對自己的屬下一向維護,見今日天晴氣爽,心情不錯,便與他一同來了。

郁飛卿此時正熟極而流利地點着這裏最好的招牌菜,並一一給他介紹。

北堂傲一邊聽,一邊心不在焉地把玩手裏的玉扇,面上忽然浮出淺淺的笑意。

他想起十幾年前第一次帶言非離來遙京,那時這裏還沒有這家醉月居,倒是有間老字號的麵館,湯汁鮮美,非常有名。

他一時興起,帶着言非離來這裏吃面,當時他錯愕吃驚的神情,現在想起來都不由得好笑。

自己又不是什麼大羅神仙,就算出身富貴,難道真要每天都吃山珍海味嗎?偶爾吃次面就那麼讓人吃驚?現在想起那時的情景,心裏不禁盪過一絲甜蜜和溫馨。

北堂傲正回憶著以前和言非離在遙京里發生的點點滴滴,忽然一股熟悉的感覺引起他的注意,抬眼望去,竟看見那思念的人遠遠站在街角處,風吹起他身上藏藍色的外衫,削瘦的身材挺拔筆直,猶如一棵青松,迎風而立。

北堂傲驚喜,一躍掠出窗外。

「非離,你怎麼在這裏?」言非離也沒想到竟然會遇到北堂傲。

剛才望見他與那個俊朗的年輕人坐在二樓,面帶微笑,神態閑適,心裏一痛,如同被人刺了一刀。

可是還未來得及有更深刻的感受,人已經來到面前。

「我進城來辦點事。」

言非離慢慢回道。

北堂傲微微一笑,「我正準備過幾日帶離兒去找你,沒想到今日就看到你。」

接着細細看他面色,蹙眉道:「怎麼好像瘦了?臉色也不甚好。」

言非離想起身上發生的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躊躇間,郁飛卿已經趕到。

「王爺。」

郁飛卿一晃神間就不見了北堂傲的蹤影,連忙跟着追了出來,看見言非離,不由得一楞。

「這位是……」北堂傲沒有為二人介紹的打算,他意外看見言非離實在喜出望外,只想和他聚聚,便道:「郁將軍,實在對不住,今天這頓飯就作罷吧,改日本王必定補你。」

言非離和郁飛卿彼此看了一眼。

言非離早已聽說過郁飛卿的大名,只是沒想到他竟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年輕得多,不禁有些意外,見他果然英姿勃發,氣度沉穩,不愧是明國最年輕的將軍。

郁飛卿不知他是何人,卻聽北堂傲要走,不由得一楞。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請到北堂傲,這個機會實在難得,怎能輕易放棄,便道:「王爺,菜已上桌。這位公子若是您的朋友,不如一同入席,吃過午膳再走吧。」

北堂傲還未說話,言非離已道:「謙……王爺,我是進城來辦事的,現在辦完也該回去了,您既然和郁將軍有約,我不便打攪,還是先告辭了。」說完,抱拳行了個禮,轉身要走。

北堂傲一把拉住他,對郁飛卿道:「郁將軍,今日這頓午膳記在本王的帳上,改日本王再向你賠禮。」回頭對言非離道:「你氣色不好,我送你回去。」說完不顧他的意願,匆匆拉着他走了,留下郁飛卿楞楞地呆在原地。

言非離隨北堂傲走了一段,腹部脹痛,越來越不舒服,胸口也窒悶之極。

他剛才動氣甚多,內息不穩,此時被北堂傲拉着急奔,體內一陣躁動,手指抓緊腹部,面色越加慘白。

北堂傲不想留在人多雜亂的地方,拉着他在偏僻的小巷走得飛快。

言非離卻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甩開他的手,衝到牆腳嘔了出來。

北堂傲被他嚇了一跳,獃獃站在一旁,見他只是乾嘔,吐出來的都是清湯酸水,不由得心頭一緊,眉頭微蹙,上前輕輕拍撫他的後背,問道:「非離,你哪裏不舒服?怎麼嘔得這樣厲害?」

言非離緩緩搖了搖頭,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北堂傲扶他站起,感覺他全身發軟,雙手冰涼,把住他的脈,內息竟是一片紊亂,問道:「怎麼回事?你身體不適還堅持要走?我若不送你,你這樣如何出得城去。」

言非離想起他剛才的笑容。

自己雖站在街角,只遠遠地望見,但也看得出他的笑容冷艷之極,還帶着淡淡的甜蜜,不由得心中氣苦,莫名地上火。

「我自己能回去,多謝王爺關心!」

北堂傲聽他既不叫自己「謙之」,也不以「門主」相稱,竟喚自己王爺,聲音還如此冷淡,不由得暗暗納罕,問道:「非離,你在生什麼氣?是不是受了傷?為何內息不穩?」

言非離生硬地道:「我沒有生氣,也沒有受傷。」

北堂傲愣怔。

自己看見他便興沖沖地高興,想着與他聚聚,他卻似乎急着甩開自己一般,趕着要回郊外。

這會兒明明身體不適卻還在逞強,問他竟還敷衍,好似把自己當成個外人。

想到這裏,北堂傲也不由得有些冒火。

「你到底怎麼了!?你再不說,我便直接把你抓回府去,讓御醫好好給你診治診治!」

「不行!」言非離立刻反對。

北堂傲怒道:「你不想說就算了,原來竟是我多管閑事。你非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我又操什麼心!」

言非離知道他已經惱了,可是此事關係重大,他實在沒有說出口的勇氣,猶豫不定地抬頭,見他正面色冷凝地盯着自己,道:「謙之,我、我……」

「你剛才不是叫我王爺么?怎麼又改口了?」

「我……」言非離張口想解釋點什麼,眼前卻突然一陣昏眩,雙眼一黑,倒了下去。

北堂傲大驚,急忙一把抱住他。

他剛才那些話不過是些意氣話。

他本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高高在上慣了,怎由得別人忤逆,尤其這人還是言非離。

可是此刻看他昏倒在自己懷裏,周身冰冷,面色蒼白,才意識到他的情況不妙,連忙將他抱起,躍上房梁,掠回府去。

言非離很快就醒了,睜開眼看見陌生的雕刻床頂,掙扎著坐起,聽見身畔的聲音道:「非離,別起來,我馬上命人去請大夫。」

言非離環視了一下四周,問道:「這是哪裏?」

「這是府里的望鵲樓。」

言非離記得這裏,坐起身道:「我沒事,不用請大夫。」

「那怎麼行。」北堂傲蹙眉,「這個時候你怎麼還逞強。」

言非離怕他再生氣,忙拉住他的手道:「我不是逞強。我、我……這個病不能讓別人看。」

「為什麼?」言非離沉默了片刻,拉過北堂傲的手,緩緩放在自己腹上。

北堂傲不解,挑眉看着他,卻見他垂著頭,臉上浮出似喜非喜,似憂非憂的奇異神色,楞了片刻,大腦突然猶如被人重擊了一下,猛然驚醒,瞪大秀眸。

「非離,你、你、難道……」言非離輕輕點了點頭,憂慮地看着他,抓着他的手微微發抖。

北堂傲剎那間迸出極大的喜悅,只覺全身血液都涌了上來。

剛要激動地站起,卻瞥見言非離蒼白憔悴的面色,突然記起秋葉原當年的話,猶如一盆冷水,瞬間澆醒了他的神志。

北堂傲心裏波瀾翻湧,掀起了滔天巨浪。

想起他剛才為言非離把脈,氣息不穩,體內虛行不足,身體狀況奇糟,如何能再孕育胎兒?

「你確定嗎?會不會是弄錯了?」北堂傲遲疑地求證。

言非離臉色一變,放開他的手道:「也許是我弄錯了。」

「非離,我不是這個意思……」

「門主,我出來多時,也該回去了。」

言非離不想再聽,打斷他的話,翻身下床。

「等等,你這樣怎麼回去?」北堂傲立刻拉住他,不讓他掙開,攬着他在床邊坐下,手放回他的小腹上,感受着下面可能存在的生命,過了片刻,道:「非離,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們總要確認清楚了。秋大夫這兩天就要到了,到時要他給你仔細看看。」

言非離緊緊盯着他,「謙之,如果這是真的,你打算怎麼辦?」

北堂傲有些茫然,握住言非離的手,道:「非離,你知道我是歡喜的。你給了我一個離兒,多麼讓人驕傲的孩子,我巴不得再多有幾個。只是、只是……」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擔心。」言非離打斷他,心裏鬆了口氣。

北堂傲握緊他的手,不再說話。

二人靜靜坐了片刻,北堂傲突然醒起,「你還未用午膳?我看你剛才嘔的都是清水,最近有沒有好好用飯?」

言非離搖了搖頭,道:「我不想吃。」

「不行!你等等。」

北堂傲強硬地讓他躺回床上,下樓讓人準備了飯菜。

「謙之,我該回去了。我在這裏……不方便。」

言非離並不喜歡北堂王府,留在這裏覺得全身都不自在。

「我讓人把離兒叫來了,讓他陪你一起用膳。」

北堂傲淡淡一句話,頓時打消了言非離要離開的念頭。

過了片刻,僕役在樓下小廳里擺下碗筷、菜肴,北堂傲攜著言非離下樓,在飯桌前坐下。

言非離看看,都是他平素喜歡的清淡菜色。

北堂傲親自給言非離盛了一碗素粥,遞到他手裏,「很清淡,開開胃。」

言非離接過,望着門口,北堂傲側耳聽聽,道:「來了。」

果然不一會兒,就聽見曜日在門外叫道:「父王。」

「進來。」

曜日進了小樓,看見言非離,歡叫一聲,連父王也顧不上,立刻撲了上去。

言非離把他抱起來,高高舉了舉。

曜日攬住他的脖子,叫道:「義父,離兒好想你。」

他十分乖巧,知道言非離喜歡叫他「離兒」,所以在他面前總是如此自稱。

言非離心裏的歡喜說不出來,兩個多月沒見到離兒,只覺他又長大了不少。

北堂傲在旁笑道:「好了好了,趕緊坐下陪你義父吃飯。」

三人坐下,言非離本沒什麼食慾,可有北堂傲和離兒在,怎麼也不能掃了他們的興。

而且菜色也不油膩,又和離兒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都吃了下去。

北堂傲只叫了曜日來,對他交代義父的事不要告訴別人,輝兒也不能。

曜日嘟了嘟嘴,點頭應了。

用完膳,有離兒在,言非離自然捨不得這就回去,直待到傍晚,才省起該出城了。

北堂傲卻不允許,道:「我已經命人去給馬場送了信,你在城裏住兩天。」

言非離蹙眉道:「我不想住在這裏。」

北堂傲溫言道:「你若不喜歡,過幾日我們就去別院住。秋大夫這兩天就來了,等他給你診斷後再說,不然我總是不放心。」

言非離無奈,又聽說林嫣嫣現在不在府里,雖然有些顧忌,但還是在北堂傲的安排下,暫時在望鵲樓住了下來。

「啪——」

「真是廢物!」

一個黑衣人反手一巴掌,狠狠將手下掀翻在地。

「不用這麼激動,反正人跑不了。」

角落裏,一個坐在椅上的男人冷冷地道。

他的上身魁梧,坐着都比得上常人高度,但是下身卻空蕩蕩的,十分怪異,仔細一看,竟是雙腿齊斷。

「有一就有二。既然能被人甩下一次,自然就能甩下第二次。

功夫都白學了,才走了幾條街就被人發現,以後還怎麼在中原混!」斷膝人冷道:「這些中原人就是狡猾,總說咱們野蠻,他們不但心眼多,就連天地人倫都不在乎。」

黑衣人轉過頭,眼神犀利陰鷲,透過面罩也可讓人感覺一陣陰寒,非常不舒服。

他尖聲道:「我不管他們什麼天地人倫,我只要為我越國報仇,你也一樣!不過你比我還多了一樣,你不但要為弟弟報仇,還要為自己報仇!」他盯着那人腿下空蕩蕩的褲管,突然陰沉沉地低笑起來,聲音刺耳,讓人不悅。

斷膝人暴怒,一把抓過桌上的茶盞向他扔去,被他輕輕一閃避過。

但是那人手勁拿捏得巧,茶盞雖然碎裂,但仍有幾滴茶水濺在他身上。

黑衣人臉色一變,怒道:「兀傑,不要以為你還是當年的滇族大將軍。我和你合作只是看你還有用,你別不知好歹!」

兀傑冷笑,「你以為你還是越國皇子嗎?現在不過是個小小幽教的教主,偏居西南一隅之地,強佔個頭罷了。到了這中原地帶,你還能作威作福嗎?除了四天門,中原武林大有人在,不然你的手下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別人甩下了!」

幽教教主被他反將一軍,心火更旺,強忍住道:「兀傑,不要說這些廢話了!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報仇!」

兀傑低低一笑,道:「其實,我倒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

「什麼主意?」

「我們既然要復仇,就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有個人,也許比我們更恨北堂傲,如果可以和他合作,知己知彼,我們事半功倍了。」

「誰!?」

「嘿嘿……」兀傑冷笑,棕色的眸子慢慢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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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情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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