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東方夢遠抱着斐珞的身體,臉上儘是瘋狂的淚痕。斐珞,他愛東方夢遠將近二十年,沒有人知道他第一次見到她就已經對她一見鍾情了。沒有人知道,廿年前他就對他的父親說:「我要娶她!」

凌晨的海岸線一片昏蒙,不遠處的小燈塔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海面上的波濤異常平靜,原本涼爽的海風竟也感應到什麼似的帶着血腥的悶熱。

他們無法循正常途徑回香港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因為他們連這個小鎮都出不去了,更何況是到達機場?

這種情況下,最簡單、也最快速的方法自然是「偷渡」出去。

有點狼狽,沒想到他們居然要用這種方法回香港,沒想到以他們目前的身分地位,居然還會被困在一個小鎮上而動彈不得!

四周的氣氛有些僵硬,東方夢遠、葛無憂、崇煥然三個人站在一塊岩石的後面,等待着接應的船隻。他們三人的神情雖堅定,卻也有迷惘,因為誰也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他們的會是什麼樣的危險?

「船來了。」斐珞拿着手電筒低聲說着:「小船在前面等我們。」

「不必游泳?」葛無憂輕輕地笑了起來。「不錯嘛!至少不用自己游過去。」

「你的心情可真不錯。」崇煥然咕噥著,扶了東方夢遠一把;葛無憂最令人欣賞的地方就是,不管遇到什麼情況,他都不會失去他的幽默感。

斐珞將小船拉近一點,神情有些緊張。「快一點!我覺得不太對勁┅┅」

他們加快腳步上了船,事實上,這種直覺是每個人都有的;在這樣的深夜裏,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究竟從何而來?

斐珞殿後,奮力地將小船往海里推┅┅

突然一聲致命的槍聲劃破長空┅┅

「斐珞!」東方夢遠震了一下,卻見斐珞一語不發地繼續將小船往海里推。

「斐珞!」葛無憂握住了他的手。「上來!」

槍聲再度響起,崇煥然立刻反擊;但是黑暗中根本看不見開槍的人究竟在什麼地方。「斐珞,快上來!」

「停下來!」夢遠尖聲叫了起來。「停下來,斐珞!」

斐珞使勁一推,整個人卻往海里倒下┅┅

「斐珞!┅┅」他們不顧一切地將他拉上來,小船在槍聲中緩緩開出海岸線┅┅

「斐珞!」夢遠輕輕地喚著;葛無憂則將斐珞的身體翻了過來┅┅

他的雙目未闔,子彈穿過身體的傷口怵目驚心地呈現在他們的眼前,血如泉涌而出在他的額頭上、在他的胸前、在他的大腿上┅┅

夢遠尖銳的呼嘯聲,驚醒了平靜的海面。

波濤震天翻攪起來!

葛無憂忍住了悲痛,輕輕地想闔上斐珞的雙眼,卻被夢遠用力推開。「不要┅┅」

她抱着斐珞的身體,臉上儘是瘋狂的淚痕。「斐珞┅┅」

斐珞卻閉上了眼睛,他的臉上沒有痛苦,仔細看的話,或許還會看到他臉上那絲淡淡的笑意和滿足┅┅

斐珞,他愛東方夢遠將近二十年,沒有人知道他第一次見到她就已經對她一見鍾情了,而且,這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更沒有人知道他那時候對他的父親也就是當時東方會白虎堂的堂主說:他要娶她。

就這樣,他一直深執摯情,陪了她二十年

「奶有毛病。」房俐華微眯著雙眼打量她;這時凱羅正在替咚咚和丫丫梳頭。「奶真的有很大的毛病!」

凱羅嚴格地審視自己覺得不怎麼樣的毛病,然後又奇怪著電視上的雙胞胎怎麼都可以梳一樣的髮型、穿一樣的衣服呢?

不管她如何努力,都做不到將兩個小小的腦袋上的頭髮梳得一模一樣,她有點泄氣地看着丫丫。「為什麼我怎麼梳都會不一樣?」

「奶有在聽我說話嗎?」阿俐抗議地嚷道。

「有啊!可是奶說我有問題啊!難道我還要對奶說:對對對!我就是有毛病是不是?」凱羅揮揮手,終於放棄。「怎麼搞的嘛?為什麼就是梳不好!」

「笨!」阿俐看不過去地將咚咚拉到身邊。「別理她,凱羅對這個一點天分都沒有,她很差勁。」

「差勁。」丫丫有樣學樣地取笑凱羅。

「奶這個小忘恩負義的傢伙。」凱羅笑了起來,將丫丫抱進懷裏。「阿俐阿姨才差勁!光說不練,我們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那麼厲害。」

二十分鐘之後,阿俐高舉白旗。「我認輸了。」

「哈哈!」凱羅得意地看着阿俐將咚咚的頭髮幾乎要打成死結的滑稽模樣,笑得她直不起腰。「哈哈┅┅」

「我認輸了啦!」阿俐欲哭無淚地瞪着咚咚頭上那說不出是什麼髮型的頭髮。「哎呀!怎麼辦啦?黎若星┅┅」

「搬救兵了吧?」凱羅賊笑着抱着丫丫。「奶看,她也很差勁啊!」

「差勁!」丫丫快樂地下評語。

黎若星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你們兩個玩夠了吧?」她看着兩個小女孩頭上不成樣的髮型,不由得搖搖頭。「天哪!奶們兩個還是女人嗎?」

凱羅連忙將丫丫推進若星的懷裏。「真女人!那就交給奶了,我去找崇寶。」

「喂!」阿俐叫了起來。「現在就逃跑?太遜了吧!」

「算了啦!奶拷問她一個早上了,還不放過她?」若星輕柔地替丫丫綁頭髮。「反正一問三不知,說不定她還跟你來個相應不理,氣死奶!」

「真不好玩。」阿俐將咚咚抱了起來,將下巴靠在孩子的頭上。「逃避有什麼用?還不是要面對?」

「當年奶面對感情的時候,就沒逃避過?」

阿俐聳聳肩。「當然有,不過情況不同啊!我沒愛上那麼令人傷腦筋的人。」

「就是因為這樣才值得同情。」若星憂心地嘆口氣。幾天前港口邊找到一具男屍,凱羅立刻瘋了似地跑去看,等到確定不是葛無憂和崇煥然的時候,她還差點沒當場感謝天地。

是東方夢遠身邊的斐珞┅┅

那種感覺很恐怖!這幾天,凱羅看起來雖然很平靜,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可是她知道她的心裏一定很不好過!

阿俐無奈地抱着孩子。「他們都沒打過電話來嗎?」

「嗯┅┅」若星替丫丫綁好頭髮,溫柔地親親孩子。「好啦!換咚咚。」

咚咚快樂地跳出阿俐的懷抱,乖乖地站在若星的面前。「換我了!」

丫丫則一副鬼靈精的模樣,走到阿俐的面前,阿俐微微一笑。「漂亮小女生,要不要阿姨抱抱?」

丫丫點點頭,臉上有粲然的笑。

阿俐輕輕地抱起孩子,她們總不由自主地疼愛着這三個孩子,不只是因為他們可愛值得寵愛,更因為或許他們再也得不到父親的擁抱和寵愛┅┅

「這是什麼玩藝兒?」凱羅瞪着崇寶所畫的畫,那上面五顏六色的很難看出究竟是什麼東西。「你該不會是學孟齊畫抽象畫吧?」

「當然不是!」崇寶聽起來飽受侮辱。「這是奶那兩隻小海馬!」

「海馬?」凱羅訝異地睜大雙眼,將那張畫拿了起來左看右看。「海馬?不會吧!有點像小狗倒是真的。」

「看錯邊了啦!」崇寶氣急敗壞地將畫反個方向。「奶很笨耶!」

凱羅這才笑了起來,摸摸他的頭,說:「我跟你開玩笑的啦!畫得很好啊!有沒有給孟齊叔叔看過?」

「有啊!我就是和他一起畫的。」崇寶有點驕傲地挺起胸膛。「他說我很有畫畫的天分!」

「瞧你得意的樣子。」凱羅笑着捶捶他。「說你好,你就

起來了!」

「我才沒有,我說的是事實。」他得意地挑挑眉!

「你啊!」凱羅忍不住大笑,用力抓着崇寶的腳底搔癢。「不教訓教訓你,你越來越囂張!」

「啊!救命啊!救命啊!」崇寶立刻大叫:「孟叔叔、阿姨們!救命啊!」

「叫誰都沒用,還不快認錯!」

「不認不認!就不認!」

「不認?」凱羅邪邪地笑着。「好啊!千萬別認錯啊!千萬別認!」她說着,雙手已伸向他的腋下┅┅

「哇!」崇寶大叫着滿屋子亂跑。「虐待兒童啊!」

「我就是要虐待你!」凱羅也滿屋子追着他跑。

崇寶跑到門口,將門一拉開便愣住了┅┅

「抓到了吧?」凱羅一把抓住他,才發覺他正獃獃地站着;她莫名其妙地問:「怎麼了?」她抬起頭,才發現門口站了一個動人的女子。「奶是┅┅」

「崇寶,不認得阿姨了?」

是張旖倌崇煥然的妻子的孿生妹妹。

回到香港之後,夢遠整個人都變了。

她比以前更加安靜沉默;她總是定是的看着前方的某一個點,可是她做起事來卻絲毫都不留情!

過去的東方夢遠賞罰分明,現在的東方夢遠卻冷血無情。

斐珞的死對她所造成的傷害遠比他們所能想像的。

甚至遠超出她自己的想像。

她連斐珞的屍體都不能好好的安葬,斐珞卻無微不至的照顧了她十年;這十年來,斐珞陪她念書,斐珞替她打架,斐珞替她挨打,斐珞┅┅

斐珞┅┅

「少主!」白虎堂的人輕輕地叫了一聲。

「找到我爸爸了嗎?」

「還沒有,不過找到阿基和阿龍了。」

「人呢?」

「一個在醫院裏,另一個我們帶回來了。」手下打開門,門外站着傷得不成人樣的阿基。

「少主┅┅」阿基跛着腳沖了進來。「少主,奶終於回來了!」

夢遠微微一笑,站了起來。「快坐下吧!慢慢告訴我所有的事。」

阿基興奮地點點頭。「少主回來,我們就可以放心了。」

「我爸爸呢?」

「不知道┅┅」他慚愧地低下頭。「那天,我們四個人護著老龍頭躲到小麻將間里,可是他們還是不放過我們,一直追着不放手;我們讓阿林和華仔帶龍頭跳窗戶走,我和阿龍衝出去擋住他們┅┅後來┅┅後來我就不知道了。」

「立刻派人去找華仔和阿林。」

「是!」

夢遠來到阿基的身邊。「你傷得怎麼樣?要不要緊?」

「我沒事可是阿龍┅┅」

「放心,我會讓人照顧他的。」她靜靜地回答:「你們做得很好,我和我爸爸都不會忘記的。」

「少主┅┅」阿基有些訝異地看着她;東方夢遠的表現太鎮定,幾乎不像她以前的表現。

「阿基。」葛無憂和崇煥然突然自夢遠的身後走了出來。「你看起來像個木乃伊。」葛無憂不改幽默本色地看着他。

「無憂?崇煥然?」阿基興奮無比地跳了起來。「你們你們回來了┅┅」

葛無憂聳聳肩。「當然啦!不回來怎麼行?不過這件事先別讓其它的人知道。」他朝阿基眨眨眼。「給他們一個驚喜好了。」

「你們回來,那東方會就有救了。」阿基不停地點着頭:「如果你們再不回來,我們可就完了!你們不知道,青龍堂和虎幫的人簡直已經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

「看到你這個樣子,大概也清楚了。」葛無憂打量阿某一身的傷。「唔連東方會第一打手都被打成這個樣子,可見他們真的是目中無人。」

阿基連忙將身上的繃帶扯下來。「我沒事的,只不過一點小傷!你們要做什麼,可不能叫我一個人留着,我也要和你們一起!」

「不行。」夢遠淡淡地開口。「你中了三槍,不能再讓你做事了。你回醫院去休息。」

「少主┅┅」他哀求地看着崇煥然,「老大┅┅」

「你先回去,有事我們會去找你的。」崇煥然溫和地說着:「反正也沒什麼人可用了,你真以為我們會讓你休息多久?」

「那好,我現在就回去!」阿基這才興高采烈地點頭退了出去。

「你們找到人了嗎?」東方夢遠語顯焦躁地詢問著崇煥然與葛無憂。

「沒有,不過已經放話出去了,我想他們會儘快帶老東方回來的。」崇煥然有些疲憊地揉揉眼睛,香港就這麼點大,老東方還能躲在哪裏?

他們已經回來好幾天了,幾乎所有老東方可能去的地方,他們都已經找過了,卻一點蹤跡也沒有。時間拖得越長,他們的心就越冷┅┅

如果再沒有老東方的下落,那可能性只有一個他死了。

「我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東方夢遠突然開口,聲音冷冽得令人不寒而慄。「東方會容不下叛徒,我要青龍堂堂主的命!」

「不行!」崇煥然抬起眼。「在沒有找到老龍頭之前,我們不可以輕舉妄動。萬一老東方要是落在他們的手裏,那怎麼辦?我們會害死他的!」

「如果老爸真的落在他們的手裏,那我想不出他們有什麼理由要留着他的命?殺了他不是更好?」她堅決地說着:「斐珞是為我而死的,我不能讓他白死!」

「沒人喜歡為奶死。」葛無憂開口了。

「無憂」

葛無憂對崇煥然搖搖頭,示意他別說話。「斐珞愛奶這麼多年,他當然不想為了奶死;如果可以選擇,他會選擇為了奶而活着;但是現在他已經死了,你要報仇是理所當然的,只是不要再犧牲更多的人了。老龍頭如果落在他們的手裏,那一定還活着,因為他會是他們牽制我們最好的武器!他們現在一定已經知道我們回香港了,你要青龍堂堂主的命,我隨時可以替奶拿回來;可是如果因此而害死了老龍頭,奶是不是也要找我報仇?」

「別在這個時候跟我要嘴皮子!」東方夢遠氣憤地瞪着他。「你希望我怎麼做?你希望我坐在這裏乾等消息?還是等下一具屍體┅┅」

「我希望奶冷靜!」葛無憂咆哮著打斷她。「奶現在這個樣子,只會拖累我們,奶什麼事地做不好!」

冷靜┅┅

東方夢遠深呼吸三秒鐘,卻仍然無法停止內心翻攪的痛楚!

如何冷靜?

斐珞死了!

如何冷靜?┅┅她烏黑的眸子裏沒有冷靜,只有混亂痛苦的神情。

葛無憂大步邁向她┅┅

「無憂!」崇煥然擋在東方夢遠的前面。「你不要再逼她了!」

「你閃開!」葛無憂用力推開崇煥然,一個箭步便走到她的面前,猛力握住她的雙肩。「奶醒一醒!」

「無憂!」崇煥然強拉着他,試圖將夢遠和他分開。「你瘋了!」

「瘋的是她!為了一個斐珞,她連老子的命都不要了!」葛無憂突然一巴掌打在東方夢遠的臉上┅┅

清脆的響聲,同時令他們愣住了!

崇煥然怔怔地看着東方夢遠她好像突然醒了,她好像是大夢初醒,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茫然的眼裏緩緩地流下了兩滴淚水,火辣辣的五指印正清晰地浮顯在她蒼白的臉上。

葛無憂站在她的面前,用着從來沒有過的溫柔眼神看着她,用着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口吻低低地對她說着:「我在這裏!」

夢遠傻傻地看着他,雙手不由自主地攬上了他的肩,一聲悲鳴終於傾瀉出她所有的悲傷痛楚。

崇煥然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

幾乎忘記江湖兒女生離死別┅┅

「我知道他一定會去的!」旖倌淡淡地嘆口氣,黯然的笑聲像是諷刺般地傳了出來。「可是我就是無法忍受這一點。」她看着無涯的海洋,不由得停了下來。「每次想到這兒,我就覺得心痛。」

凱羅無言地跟在旖倌的身後,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她是不能說些什麼的;她不過是個外人,只是不能明白旖倌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

「我已經在這裏住了兩天了。從知道我姊夫到香港去了之後,就一直想來看看孩子們如果奶願意的話,我可以把他們帶回台北去。」

「帶他們去台北?」凱羅訝異地。「為什麼?我和他們相處得很好,而且我也答應過崇先生在他回來之前,會好好地照顧他們的。」

「奶跟我姊夫認識很久了嗎?」

凱羅笑了笑。「認真說起來的話,還不到一個月。」

「他放心把孩子交給奶,你們一定已經很熟了吧!」旖倌黯然地。「我知道他是有資格替孩子們再找一個母親的,畢竟孩子們都還小,而且他也還年輕,沒理由叫他當一輩子的鰥夫┅┅」

「張小姐!」凱羅連忙揮揮手。「奶誤會了!我和崇先生只不過是是┅┅」是什麼?連她自己都說不出來!

面對張旖倌,她怔怔地思考着,她和崇煥然只不過是什麼?在其它人的眼裏,她和崇煥然又是什麼?

她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旖倌理解地點點頭。「我知道,奶不必解釋些什麼;我已經說過了,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我只希望孩子們能過得好就可以了。」

孟齊說張旖倌是個性格暴烈的女子,但現在的她卻絲毫也看不出有任何暴烈的傾向。

張旖倌看起來有點寂寞,或許她的保護色強烈了一點;但是每個活在都會裏的人,不都是如此的嗎?

「旖倌我可以這樣稱呼奶嗎?」凱羅有些不知所措地。「我大概太久沒回到都市了,連話都不太會說了。」

「當然可以,我不是也叫奶凱羅嗎?」她淡淡地笑了起來,笑容融化了她臉上那濃郁的蕭索。

凱羅帶着她坐在海邊的一截枯木上。「我聽孩子們說,奶和他們的母親是雙胞胎?」

「嗯,我家有雙生子的遺傳,我父親也是雙生子。」

「奶和奶姊姊的感情一定很好。」

「非常好。」旖倌望着大海,輕輕地說着:「旖歡和我雖然在性格上完全不同,可是我總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她微微地嘆口氣。

沉默了許久,她繼續說:「我和旖歡一定是同一個人!」她笑了笑。「這種感覺是很難形容的!我們小時候,旖歡和我總會一個說一句話的上半部,另一個說下半部,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錯誤!她過世之後,我總是覺得自己已經死了一半了┅┅」

凱羅毫無知覺地握住了她的手。「真好!我是獨生女,我很羨慕有兄弟姊妹的人。雖然旖歡死了,可是她還可以藉由奶而活着。」她突然轉過頭看着她。「奶不會有那種感覺嗎?旖歡藉由奶而活在這個世界上?」

「會,可是我不敢有那種想法。」旖倌的表情複雜。「那種感覺好可怕!就是因為那樣,所以我不敢太接近姊夫。」旖倌抱着頭輕輕地說着,語氣里有深深的恐懼。「我怕我會活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凱羅怔怔地看着她,她的臉上充滿了複雜的表情┅┅

「很好笑吧?」旖倌黯然地垂下眼。「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有時候我恨希望旖歡真的是藉由我而存在着;可是有時候卻又感到恐懼、害怕┅┅」她突然頓了一下。「我怎麼會跟奶說這些?」

凱羅拍拍她的手。「或許是因為我們第一次見面,有時候,有些話只能對陌生的人說。」

旖倌看着她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握在一起的手,似乎有些了解了┅┅

魏凱羅看似不拘小節,卻容易讓人真心┅┅

凱羅深吸一口海風的清新。「我有時候也會的。我心裏藏了很多話,卻不知到從何說起、對誰說起┅┅」她微微一笑,居然對旖倌眨眨眼。「奶一定想不到,其實我已經決定不結婚的。」

「不結婚?」

「意外嗎?」凱羅聳聳肩,站了起來。「很多年以前,我就已經決定了的。」

「為什麼?」

「為什麼?」凱羅淡淡地笑笑。「因為我從來沒見過幸福的婚姻,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結了婚卻仍然幸福的女人,甚至連我的父母都是一樣的,他們結了婚卻又彼此仇視、彼此憎恨┅┅」海濤洶湧,彷佛是她當年躲在牆角時的心情┅┅

「但是奶的朋友們不都是很幸福嗎?」旖倌搖搖頭。「旖歡雖然已經去世了,但是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卻是個幸福的小女人!並不是每個婚姻都是奶所看到的那麼槽的。」

「或許吧!」她聳聳肩。「或許我的家族特別不受到婚姻之神的眷顧吧!至少我沒見過我的家族中有那對婚姻是幸福的。」

「所以奶決定不結婚?」

「該不會連奶也打算勸我改變主意吧!」

旖倌無言,只靜靜陪着她看海。

各人頭上一片天,她該說什麼呢?

每個人心中都有痛誰能幫誰?誰又能勸得了誰?

這兩雙看着大海的眸子,各有着不同的悲喜,誰又真能

解誰?

「只要你同意把東方會交給我們,那你還是我們的老大,我們會像過去一樣尊敬你,絕對不會傷害小東方,或任何東方會裏的人。」

老東方悠閑地抬眼。「你不嫌煩哪?從早到晚要說幾次?我都已經回答得煩了!」

「你這麼固執做什麼?」青龍堂的堂主不厭其煩地坐在老東方的面前。「反正你也不要東方會和我們這些兄弟了,那麼,由誰來掌管不是一樣嗎?」他笑着,端了杯水放在老東方的面前。「老大啊!我們兄弟幾十年了,我的為人你也知道,何必弄得大家翻臉,這麼難看呢?」

「難看?」老東方一臉訝異地。「難看嗎?哪裏難看?我不覺得難看啊!我倒覺得現在這樣不錯啊!」他揮揮手,指指四周亂七八槽的環境。「這種地方,我平常想住都還求不到,現在你給我這個機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東方勝!」

「別吼我,我耳朵沒壞,聽得很清楚,有什麼話,你可以慢慢說。」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他青著臉冷冽地說着:「別以為小東方帶了人回來就有什麼用。我告訴你,現在整個香港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我要他們幾條小命簡單得很!如果你還想活着看你的女兒,那麼,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槍!」

幾十年的兄弟老東方澀澀地微笑。「隨便你,你要東方會的心,我是早就知道了,如果要給你也早就給你了,不必等到現在。」

老東方冷冷地看着他。

「兄弟,你心狠手辣!東方會若給你,你只會害人,我寧頂毀掉它┅┅」

青龍堂堂主猛力一掌,揮在老東方的臉上!

老東方居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你是給臉不要臉!」他冷冷地看着他。「無所謂,你不給,我一樣拿得到!不過這可就要你付出比較大的代價了┅┅」

「代價是人說的。」門後傳出了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誰?!」青龍堂堂主緊張地四下張望。

葛無憂和崇煥然的身影一左一右地出現在昏暗的燈光下:「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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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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