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數日後柳城

「就是這裏嗎?」

花了幾日的行程來到這裏,桔想和朔月此時站在一豪華的府宅門口。桔想為綉柳庄外觀的極盡奢華讚歎了好一陣子后,仰頭向朔月求證。

「嗯,這屋的主人是這附近一帶有名的富商,所以這次的目標——他所要接待之人也定是非富則貴。」朔月向桔想解釋道。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距約定的時間還有幾日,我們先找家客棧安頓下來。」

「好!我肚子也有點兒餓了呢!」桔想馬上點頭。

朔月回她一個淺笑,兩人轉身朝熱鬧的集市走去。

「這個城鎮好繁華。」

進城時高聳的城牆就讓桔想合不攏嘴了,沿路她更是被周圍琳琅的店家小販吸引,不住地東張西望。

「因為這裏靠近京城,通商往來也——」

還沒待朔月說完,桔想已被前面的東西勾去了魂,她牽起朔月的手忍不住小跑起來,「朔月,朔月,快來,你看這個好可愛!」

一個簡單的小攤子上擺滿了手工糖人,各式的人型或小動物被七彩的糖做得栩栩如生。攤主是個老人,他坐在一邊雙手動得飛快而熟練,轉眼一個仙女造型的糖人便又做好了。

「哇,是百花仙子姐姐!」

雖然是比巴掌還小,但做得很是精巧,連發上的花,飄逸的裙擺都做得細緻入微。桔想看得雙眼發亮,拿在手裏捨不得放下。

「做得好像百花姐姐哦,朔月你看,好漂亮!」

朔月住的城鎮沒有這樣的玩意兒,所以她不曾見過這民間流傳已久的小東西,現下見了,孩子氣地把玩著不願放下。

「喜歡就買下吧。」朔月表情柔和地道。

「嗯!這麼漂亮,當發簪用也不錯哦!」

掏錢的手戛然停止,朔月有些尷尬地望向突發奇想、正笑得開心的桔想。

做糖人的老人被這話逗樂了,眼睛笑眯成一條縫,「小姑娘這麼喜歡,那這支就送給你了。」

「啊——這怎麼行呢,您做得這麼好,不能拿。」桔想一聽連忙搖頭,「這個是怎麼賣的,我——啊不是,讓他付給您。」她彎着眼眉拽了拽朔月的衣袖。

「小姑娘你很可愛,我不收你錢。」

「可是——」

朔月在一旁笑了笑,拉住她的手,示意她收下。

「可是這樣不好啦……」

只見朔月拿了些碎銀給老人家,但老人拒絕了,「這是我送這小姑娘的,是心意,很少看到有人這麼喜歡我的手藝了。」而且,這給得也太多了,可抵他一整年賺的了。

「這是我給自己付賬。」

朔月將碎銀放在了攤子上,自己動手拿了支舞劍的小糖人,算是給自己買的。

老人頷首笑了笑,起身向他們道謝。

「朔月,謝謝你——」桔想開心地笑着。

「但你不能拿來當簪子。」朔月又想到剛才可以讓他嚇出冷汗的話。

「人家開玩笑的嘛。」

「我還是擔心……」誰叫她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念頭。

桔想舉起粉拳想捶人,被他偏頭輕鬆地躲了過去。扁扁嘴,桔想又回頭看自己手上的寶貝。

「不過,真是捨不得吃啊,能這樣一直放着就好了。」想到要將這麼漂亮的東西吃掉,真的很捨不得啊。

「會壞的,到時只能扔掉了。」

「不能一直留着嗎?真的不能嗎?」

朔月深邃的眸子因她眼底透出的執著而閃動了一下,「不太可能吧,這世間,永遠的東西太少太少了……」他低低地說着,話語間若有似無地藏着無奈。

桔想還來不及捉摸他話中的意思,突然,一種奇怪的感覺突然瀰漫進了四周祥和的空氣里,她一驚,連忙回頭張望。

朔月注意到桔想的異常,順着她的視線朝街邊的巷子望去,除了看到有兩個人在走動並沒有其他什麼特別的,「是那個帶着小女孩的青衣男人嗎?」他問。

「那個男的……那個感覺……」桔想蹙著眉,神情很是不安,「讓我想到一個人……」

「認識的人?」讓她神情如此緊張,那會是什麼人?

「那個人……感覺很像……」咽了咽口水,桔想努力地將這個名字叫出來:「勾魂使皇騰——」

「勾魂使?是妖界的人?」朔月不曾在江湖上聽過這個名號,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兩人的背影,男的修長,而女孩看身形應該還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娃兒。

「勾魂使皇騰,專替閻王收死去的魂魄。不過,我不曾真正見過,只是從他人的描述中猜測。」一襲青衣,帶着一個十歲的女孩,身上有地府黑色的氣味,所到之處,必有死傷無數。這是從其他花精的交談中聽來的。

「我還聽說,他會出現,一定是附近有大量陽壽已盡該前往地府的人。」桔想愈說愈覺得不對,如果那個人真是皇騰,不就說明過不了多久這裏便會有一場大浩劫嗎。

「朔月,你說會不會和這次行刺有關呢?」她無法不擔憂。

朔月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出聲安慰道:「你不要擔心這次的任務,要相信我。而且,你也只是猜想不是嗎?那男人也許只是個帶着孩子的普通人。」

話語平靜而無波瀾,即使是鼓勵和安撫也藏在無波的話語中淡得似菊,那是朔月的方式。但桔想能夠感覺得到他付出的溫暖,感覺得到他在為自己擔心,她點了點頭,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

「對啊,也許只是我弄錯了,我反應慢感覺又很差,以前就常被她們取笑的。」她垂著腦袋道。

朔月輕輕地笑着,同她繼續往前走。

「對了,我一直以為拉人魂魄的是牛頭馬面,原來並非如此。」他想起民間對死後世界的描述。

「嗯……怎麼說呢……」桔想彎著小腦袋,很是可愛的表情想着應該怎麼對朔月解釋,「我也是聽來的,據說勾魂使的樣貌是看不清的。」

「看不清?臉是藏起來的?」

「也可以說是藏吧,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長相。據說勾魂使無我相,無眾生相,無人間三十二相,不同人的眼中看到的他都是不一樣的。」

朔月很是驚異,「你是說,每個人看他都會看到不一樣的臉?」

「我是這麼聽說的,人們所看到的勾魂使的樣貌,可能是反映出了人自己心中的想像,也可能是將人內心的東西投射出來的結果,眾說紛紜吧。」

「那傳說中的牛頭馬面,會不會也是因人自己心中的影響而看成的呢?」

「很有可能哦!朔月你好厲害!」好會舉一反三,桔想開心得想像以前朔月摸她的花瓣一樣揉他的頭髮誇獎他,手伸了一半覺得好像有點兒太孩子氣了,小手晃了半天還是訥訥地放了下來。朔月看在眼裏沒有出聲,只是用手背掩了一下唇,然後再放下。

「我們在集市這裏很久了,去找今晚落腳的客棧吧。」他看看天色,已經不能再逗留了,免得待會兒找不到客棧投宿。

他同桔想並肩前行,卻忽略了她臉上突然一閃而逝的憂慮。

桔想的心中有那麼一剎那的心慌,因為她想起其他花精說過,普通人該是看不到勾魂使的。而如果那個背影真的是皇騰,那麼可以看到他的朔月……

搖搖頭,桔想不再去想。一定不會是的,一定是她感覺錯了。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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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住這麼好的地方嗎?」

看到朔月領着自己進了鎮上最好的客棧,桔想連忙慌張地把他拉到一邊,附在他耳邊小聲低語:「朔月,我們是來做危險的事情的,這裏人那麼多,會不會不安全啊?」

「沒事的,正因為人多才好。」朔月一邊安撫她一邊丟了一大錠銀子叫掌柜準備兩間上好的客房。

因為沒有攜帶什麼行李,桔想便沒有去自己的房中打點,兩人要了茶水在朔月的房中小歇。

「怎麼了,從剛才就吞吞吐吐的?」他察覺到她的欲言又止。

「也沒有啦,只是覺得剛才你給的錢會不會太多了點兒呢?」這些日子的學習,她已經很清楚人間買賣的物價了。而且從剛才掌柜發光的小眼睛和一副宰到肥羊的表情,也能猜到一二。

其實,平時她也不會去在意這些,只是不知為何現下她只覺得心裏亂得不得了,非要扯出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出來才覺得踏實。

「放心,我手邊很寬裕。」和她打破的鍋碗瓢盤、玉器擺設比起來,這根本算不了什麼。朔月心中這樣想着,他知道這小花精有多想幫忙,為上次大掃除打破了他的收藏、撕壞了他的古棋譜,她低落了好些天。

「你不用為我擔心,真的。」看她從一進來就謹慎地注意周圍,朔月不是不清楚她心中的不安,他柔聲地平穩她緊張的情緒,「你還在為市集上看到的那個人心神不寧嗎?」

「不是!」聞言,桔想小小的身子猛然竄起來,腦袋拼了命地搖晃,「那個人絕對不是,絕對絕對,絕對是我看錯了!」一定是她太笨而弄錯了,所以,她也不需要不安!

大喊了一通後有些無力,她感到手掌突然多了些溫暖,低頭一看,朔月的大掌正不知什麼時候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因害怕而變得有些冰涼的小手包了起來。抬眼,正對上他放柔的眼神,深邃的眸中映出她痴痴的容顏和一池被攪亂的心湖。

他們的距離好近,他就在她眼前,此時她不再是只能每日仰頭對着他的小小紫陽花,她現在每天都能看着他,每天離他好近好近。她覺得很開心,這樣的日子,她真的覺得很幸福。

「我……我不要你出什麼危險……」桔想哽咽地說着,將心底的擔驚受怕一起告訴給這個可以讓他心安的男子聽,「其實我真的好怕,我怕你會出什麼危險……我的心一直在跳個不聽,我怕你又會變得像那晚一樣,滿身是血,什麼反應都沒有……」

「桔想……」朔月將掌中細軟的小手握得更緊了。

「我好怕那個人真的是皇騰,我好怕你會被他帶走,我怕再也見不到你,我要保護你啊……」她不該這麼哭哭啼啼地像個膽小的孩子,她想要獨當一面的勇氣,她想要能夠保護朔月的力量。為什麼她這麼害怕,是不是太過在意某些人或事的時候,就會變得這樣忐忑不安?

桔想的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流,她聽不到朔月的聲音,只是將所有從剛才開始積壓起來的煩悶一股腦地發泄出來。直到哭累了,哭倦了,將心頭的猶豫和躊躇都發泄盡了,才漸漸噤了聲。

她擱著一隻手臂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另一隻小手卻還握著男子的手掌不肯放開。

朔月輕輕地將手抽出,把她抱到床鋪上安頓好,看到她在夢中仍無法平復的淚顏,那種有些抽痛的奇怪感覺湧上心頭。

他寂靜無聲地在桌邊坐了許久,不解自己心中的莫名情愫。

最初的時候,月亮之下的她站在將死的自己面前,溫熱的淚滴似乎能將清冷的夜晚融燙了,讓他恍惚,讓他痴迷。

再後來,在林中,她以為他討厭她,哭得像個孩子,完全失了章法。

而這次,她害怕地哭泣,只因為他可能會陷入危險之中。

她為什麼總在為他哭?這麼多年來,他的感情少有起伏,平平淡淡沒有氣力再為周圍的一切感懷,這樣的他,憑什麼讓人為他傷心,為他流淚?

那些為他而流的剔透淚珠,讓他牽腸掛肚,捨不得它們就這樣紛紛掉落,但真要上前伸手去接,又怕被烙印上了痕迹再也擦不去。

我要保護你——

想到桔想一邊梨花帶淚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着單純而又沒有掩飾的話,朔月抓了抓頭髮將整個臉埋到依靠着桌子的手臂之中。垂下的髮絲遮擋住了他俊俏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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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個身影竄進客棧,神不知鬼不覺的。

這個身影輕手輕腳地來到朔月所住的房間前,謹慎地朝四周張望了一下,瞧見四下沒人更是大了膽子進行下一步動作。

月兒隱入了雲中,周圍漆黑一片,門扉輕輕地被打開一道縫隙,一雙銳利的眼睛朝房中張望——

「是九命啊!」

桔想突然叫了出來,門外的人沒有站穩,一個踉蹌跌了進來。

房內光源充足,趴在地上的夜潛者無所遁行——

「真是……」

燈火照亮了九命爽朗的面容,他抓抓頭髮,無奈地爬起來。真是,本來想帥帥地出場的。

「果然是九命!」桔想為直覺沒有錯而高興不已。

「你來做什麼?」朔月則是沉着臉沒什麼表情。

「還能怎麼樣,當然是來看望你們的嘍!」恢復好心情,九命壞壞地一笑,「哎哎,你們這麼晚了還粘在一起啊——」他故意拖長了音調,惹得朔月直皺眉。

「我們在下棋。」桔想聽不出調侃的味道,很老實地回答他。

「下棋?!」

這下輪到九命攏眉了,往前越過朔月的身體一看,果然是一棋盤好好地擺在桌上,兩人端正地坐在桌子的兩邊,神態自若——

「朔月弟弟,你是不是男人啊——」苦着臉,九命忍不住要仰天長嘆,他、他是為了什麼才偷偷摸摸地找到這來的,又是為了什麼遲遲不肯進來在外頭瞄了老半天的,不就是想抓些什麼在床,好回盟里娛樂娛樂兄弟兼自己嘛!

剛才在外頭聽到桔想在裏頭「不要」「討厭」「每次都這樣」,他還激動了半天,還心想着這向來六根清凈的朔月也有和尚開葷的一日——只是怎麼燈也不滅就叉叉叉叉——結果、結果只是在下棋?!這叫他情何以堪啊!

他哀怨地看着朝他直瞪眼的朔月,可憐兮兮地搖尾乞憐,啊啊,請大人開恩來點兒八卦滿足一下他日益枯竭的心靈吧!

「九命怎麼了?」桔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覺得他好可憐,讓人想替他掬把同情的淚。只是,他為什麼會看起來那麼可憐?

「不用管他。」朔月沒好氣地道。

「朔月弟弟——」

「說吧,除了那些沒用的東西,你還有什麼事?」朔月懶得和他閑扯,問得直截了當。

不行了不行了,今天大少爺很不耐煩哦。看看沒什麼戲再可以唱,九命不再同他嬉笑,他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浮現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如平日見到生血似的詭秘。

「今晚子時,綉柳庄東面絮院,刺殺獨自到訪的客人。」

「收到,明白。」同九命小聲交談片刻后,朔月簡單地回答了他。

「那我消息算是帶到了。」九命活動活動筋骨,彷彿在惋惜自己無法登場來場嗜血的搏殺,「看你可以快活地大開殺界,我也該自己去找點兒樂子了。我說朔月弟弟啊——」他眨眨眼,笑得曖昧,「離子時還有一段時間,好好把握哦!」然後不等朔月趕人,一個飛躍已不見了蹤影。

把握什麼啊,朔月沉着臉。

「把握什麼啊?」有人懵懂地不明就裏。

「你不用知道。」男人用衣袖抹了抹臉,想擦去什麼似的,然後跌撞了一下,轉身去收拾今晚可能要用的東西。

「哦。」朔月說不用知道那她就乖乖不問,但是——「我能不能也去啊?」

「什麼?」朔月整理物品的手停了下來,「我們說好你可以跟着來這裏,但我執行任務的時候你要在客棧里等。」

「我知道,我是這麼答應的,但是我真的好擔心啊。」她這兩天總是很焦慮,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擔心他會發生意外,就怕哪天害怕的事會成真。

「我已經探查過了,那裏守備並不森嚴,這些日子也不曾有過什麼厲害的角色進入庄內,這次行動會很輕鬆。」朔月平淡地同她解釋。

「既然不危險那就讓我和你一起去啊。」

「不行,你要待在這裏。」

「拜託你嘛——」

「客棧最安全,你留在這裏等我回來。」

「但是,我一個人等在客棧里,一定會胡思亂想的啊!」桔想放大了聲音,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她的恐懼感一直沒有消失,她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裏等他回來,她討厭等待,就像那個時候一樣,她以為他會回來,她以為一定可以等到他再次回到自己身邊,結果在很多年後看到的卻是血泊中觸目驚心的他。

「我不要等,等人很難受,明明抱着希望,明明認定了一定會回來,卻又好像自己其實什麼也沒有,什麼也無法抓在手中,這種感覺真的很不舒服。」不想哭的,她在朔月面前老是像個淚包,其實她很堅強的,她希望他能看到自己堅強的一面,她希望自己被肯定……

看着眼前的人用小手偷偷地抹掉快要掉下來的眼淚,朔月有些不知所措,他又惹她哭了,她就像是水揉的,讓人無法狠心對待。但他卻又總讓她陷入哀傷的情緒,再這樣下去,連他自己也要怨恨起自己來。

「我是擔心你……」

他嘆口氣,大掌撫上女子的頭,輕輕地安撫。

親昵的觸摸,就像以前他常做的,用手輕柔地撫著花兒的瓣,好像有什麼東西溢出了桔想的心房,暖暖的,滿滿的,在全身上下遊走漲開,連臉蛋也受了波及成了粉紅的暈。奇怪的感覺,不,是整個人都變得怪怪的。

「請你……讓我任性一下好不好,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她小聲地央求,聲音竟是柔膩得不像平日的自己,明明是懇求,卻像在撒嬌,流轉的語調漾出春日裏花兒開得最是燦爛的千嬌百媚。

朔月痴痴地說不出話來,女孩子的軟噥細語在房中流散,桔想身上獨有的淡淡香氣圍繞在周遭,如絲線般細細軟軟地沾染纏繞,不是掙扎不掉,只是不願斷了這纖纖密密的牽絆。

離子時還有一段時間,要好好把握哦。

憶起九命的戲言,朔月頓時一顫,猛地放下撫在桔想頭上的手,拉開兩人的距離。

「朔月……」桔想水漾的眸子裏還有着淚珠,她有些迷惘,弄不明白剛才的情緒為何。

朔月背過臉去平息突然被挑起的情慾,他是怎麼了,竟然差點兒被九命牽着鼻子走,桔想只是個單純平常的小花精,他怎麼會彷彿失了心魂一般,痴迷得難以自拔。

定下心神,朔月轉過來對桔想說道:「你要保證不會發生危險,遇到打鬥就躲遠遠的。」這是他的最大限度了。

「啊,你答應了!」原本還綴著淚痕的臉兒馬上破涕為笑,她高興地大聲說道,「我一定遇有什麼事就逃,我什麼本事也沒有,就是身子輕,飛得快!」

朔月搖搖頭,笑着轉身繼續整理行頭,聽着桔想在耳邊嘰嘰喳喳的一連串保證。

被迷住了嗎?不會的,他沒有多餘的情感分給別人,即使那個人讓自己心憐讓自己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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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子時,綉柳庄東面因為守備並不森嚴,朔月和桔想潛進來極為簡單,沒有碰到一絲的阻礙,庄內有時會有人巡邏,但也很容易掌握時間,輕輕鬆鬆就來到了絮院。

兩人俯身在院前的山石後面,觀察情況。

「為什麼這麼容易就到了這裏,沒見到什麼守備,我反而覺得更加不安。」一身夜行衣的桔想同朔月一樣用黑布蒙起了臉,因為花精身段輕盈,來到這裏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但這也是她到目前為止膽戰心驚的原因,太過便利,反而感覺危機四伏。

「不用擔心,據九命所言,那人入庄時要求一律低調,所以才會未安排守衛。」朔月輕拍她僵硬的肩膀,「這樣最好,免得不必要的殺戮。」

桔想點點頭,她這幾日總是惶惶不安的,所以對任何事都放不下心,「那我們現在就進去嘍?」

「等一下會有斬殺流血,而我做的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這樣你還是確定要進去?」朔月再次回頭問她。

「只要是朔月做的事情我都相信,我也不怕血腥之事,只有在看不到你、自己心裏瞎猜的時候我才會怕。」在她眼中看到人的死亡也許就和人看到花兒枯萎一樣吧,不會有太大的震動,對她來說,只有朔月是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好吧,等一下進去我會直接動手,你就跟在我後面。」她的話讓朔月心中一動,深吸口氣他好不容易才平復下胸臆中滾燙的熱流。

桔想總是這樣溫柔地望着他,總是毫無保留地肯定他的人生,雖然他們相識不長,但卻像認識了許久那樣。她甚至說了要和他一直在一起,一直……這是他所能奢求的東西嗎?

朔月起身,小心地來到惟一點着燈的那間房的窗底下,捅破了窗紙,看到了裏面獨自一人在看書的中年男子。

就是他沒錯了,和九命形容下相同的樣貌衣着,四十多歲的年紀,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九命這次硬是不肯透露丁點兒的口風,這個男人也不知是犯了什麼大罪,能讓水鏡盟接下生意取他性命。

長劍緩緩出鞘,白色的光芒在月下瞬間照亮了周圍的一切,他劍眉一擰,直接從正門破門而入,動作之快根本容不得對方有絲毫的反應。

先下手為強,他向來的做法就是不讓對手有任何準備防範的瞬間,而且殺人畢竟過於血腥,他不願桔想看到這個過程,所以他一劍下手直刺對方心臟位置,待到桔想緊跟着進來,就看到滿地血泊中已經倒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胸口處還不停地往外流着血。

「你……你到底是誰……為何……」男人氣息尚存,他不甘死得不明不白,死守一口氣不肯咽下。

「水鏡盟『鬼月』,我與你並無恩怨,只是執行命令。」朔月冷冷地把話說完,然後扯去了臉上的黑布,算是滿足他死前最後的心愿。

「鬼……月!」看到黑佈下的面容,男人的臉突然變得扭曲,他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彷彿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青面獠牙的厲鬼,「你……你……」他指著朔月難以置信地吸著氣,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原來……就是……為什麼……」他嘴裏不停地咕噥,雙眼渙散,彷彿受了極大的刺激,竟能撐著如此的身體無法倒下。

「我知道了……呵……呵……我知道了……一樣,真的……呵……」

他仍然說着聽不懂的話,但朔月的臉卻因他不成句的話語而有了變化,他瞳仁緊縮,雙手將劍緊緊地握住。

桔想奇怪男人的反應,但下一刻,朔月已迫不及待地舉起了長劍再次朝他刺去,一下又一下,猛烈得猶如失去了控制,血飛濺到他的臉上、衣服上他也視而不見,只是像著了魔似的雙手緊緊地執著劍,深深地插進了男人的胸口,直到再也聽不到那個人如夢魘般的低喃才漸漸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朔月……」桔想只見他神情狂亂,眼神冰冷,緊緊地咬住牙齒似在忍耐着什麼不讓它爆發出來。他在強忍什麼?這樣痛苦,這樣狂躁不羈。

「朔月,夠了,夠了,他已經死了!」桔想衝上前去,用力掰開他將劍柄握得太緊的手,「他已經死了,你冷靜點兒,冷靜點兒!」她不要看到他這個樣子,陷入在某種痛苦的情緒中難以自拔。

「不要這樣子,求求你,不要讓我害怕。」她抱緊了他用力地安撫,害怕他此時的樣子好像離自己很遠很遠。

朔月氣息逐漸恢復平靜,原本失了焦距的眼眸也漸漸有了溫度,他感覺到手掌上的觸感,低頭看到桔想滿臉擔憂的神色。

「我……對不起,我有些失控……嚇着你了。」他不該這樣的,剛剛還說不想讓桔想看到殺人的場面,現在竟然就在她的面前……他是怎麼了,就因為、就因為這個男人的話——

「你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這個樣子?」她何曾見過朔月這個樣子,似乎只是因為聽了那些不成句的話語,那個人說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朔月突然會有如此反應?那個人,到底和朔月有什麼關係?

桔想轉頭向屍體看去,想將那個人的容貌看清,卻發現他的臉上竟是掛着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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