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情自述:我和夢一起來過這裏(十三)

鍾情自述:我和夢一起來過這裏(十三)

第十三天:夢裏紅狐變青蠶

(1996年7月22)

早晨睡過頭了,睜開眼已七點十分,電話鈴在響,他就在樓下大堂里等著。

我注意到他的髮型,本來是短短的小男孩的髮型,現在打了定型摩絲,整成穩重成熟的樣子。拿着大包小包,直接坐着計程車開到青龍小區,跟他上七樓,進了他的「狗窩」。

喜歡他的屋子。沒有大床,沒有高檔傢具,床墊鋪在地上,地上鋪着鮮艷的羊毛地毯。喜歡他的沙發,樣子別緻的就像一個溫情善良的朋友,隨時隨地任主人擺出舒服的造型。小屋裏的裝飾掛件可真多,又粗又笨的橡樹風鈴我見過,在十五年前的秦嶺森林裏,在商彤的屋子裏。家織布的窗帘和小時候在奶奶屋子裏看到的一模一樣,掛在這裏卻讓我覺得我從來就沒有遠離舊夢。那條慘白的水袖比我在古裝戲里看到的要真切得多,那麼清凄,那麼拒人千里的冷傲,它的主人或許早已魂飛魄散,紅衰翠減,觸目寒涼。那盞紅燈籠已經很舊了,佈滿了至少三十年的歷史風塵?卻依然掛在床頭,夜夜照着他的夢。那對兒漂亮的銀腳鈴是哪個女子戴過的?它隱在紅燈籠的光輝里,此刻又寄託著誰的心泣?那把紅紙傘一定就是傘郎在大連沿街兜售的那一種吧,它在奶奶的講述里只是一件陪襯她美麗的唱花鼓戲用的道具,現在看來它的凄艷和多麗比傳說中的要纏綿悱惻,它能驗證最最舉世無雙的愛情傳奇。還有啊,我終於看見了我自己——那張和紅狐的夢想一樣美麗的狐狸皮,它就那樣依然美麗地襯托著那一整面白牆——小時候我無數次在夢裏披上它,卸掉它——卸掉它我就是只會生病的「平平」,披上它我卻能變做會講故事的紅狐狸。

一個男人能把小屋弄成這樣,簡直讓人不可思議!惟其如此,他才更像商痕;惟其如此,他才更像我愛的人。心中藏滿故事,眼裏有前生後世的憂傷;太陽底下像在畫里,月亮底下像在夢裏。商痕呀,這就是你!

牆角有一個方凳,上面鋪着一塊金絲絨的紅布,供著一尊觀世音,香爐里的香煙繚繞,一定是他臨出門時熏的香。那香味淡淡的,有千古況味,是從天竺國求得的佛香嗎?這屋裏的神明呀,願你保佑我愛的人!

商痕交給我兩本線裝書,一本《金剛經》,一本《道德經》。

終於明白,昨天在車上,他為什麼一臉清淚,脆弱如他,怎解這生死迷津?

終於明白,昨天晚上他為什麼要執意回來,他一定是聽見張孔明說給我的那些話了,聰明如他,更深諳陰陽玄惑。

他擁抱我的時候我有點頭暈。理智依然時時刻刻存在着,與我的意亂情迷相對抗。只是受不了他呼喚我的名字,從鍾情到紅狐狸到小狐到平平。

我已經在閉着眼睛開始迷失了,那些緊緊相擁的感覺,他的舌尖在我嘴裏攪動的感覺……當他準備解開我裙子的時候,我害怕極了。

有一個問題我一定要問他。

我說:「你知道紅狐狸卸掉狐狸皮之後是什麼嗎?」

「我知道。」他說:「是一隻青蠶。」

我又問:「青蠶躺在你的面前,你會給她蓋上桑葉嗎?」

同樣的問題我曾經在十五年前問過商彤,商彤真傻,商彤只會目瞪口呆。

這一刻我是在問商彤的哥哥,這一刻我是在問商痕啊!

他就像一頭勇猛的豹子,一下子剝開了我:「不,我也要變做另一隻青蠶!」

「那……好吧!」我說:「讓我們都變做青蠶,吐絲,做繭,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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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紙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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